第一百零一章
明日一大早就要启程去别宫了,晚上,明熙帝躺床上辗转反侧好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干脆又起来加班。
季睿这边却过得很是热闹。
季睿回来了,镇国公府这边当然要摆一场家宴,原本计划是中午一大家子吃个团圆饭,可因为季睿大手笔送礼,镇国公府这边也手忙脚乱的。
尤其那吵得人头都疼了的鸡鸭鹅、猪、羊,加起来好几百只了,就算是镇国公府男儿都特能吃肉,每天敞开肚皮吃也要吃上大几月了。
而且,这么多,总不能一下子全部宰杀了吧。
最后实在没办法,就在大厨房后边儿,开辟出一大块空地,用来养这些一时半会儿吃不完的牲畜。
老管家和掌家的三叔母四叔母看着小山一般堆满的各种货物,头都大了。不过,两位叔母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毕竟这都是季睿的心意。
老管家更多的是欣慰,好在小郡王送来的都是易保存的食材货物,那些保存不了两天的,量倒是刚好,不夸张。
等把陆陆续续送来的货物安排下去,午膳哪还来得及,于是家宴就挪到晚上了。
不过季睿还是一大早吃完饭就到隔壁来了,叫上酒醒了还有些懵的亲爹季定邦,一起去祖父院子里,帮他种竹子(种菜)。
季定邦喝得烂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被渴醒的,起来刚灌下一壶凉水,就听亲兵进来禀报,他儿子季睿来了。
季定邦:“?”
我儿子?
我还醉着呢?
我儿子在宫里怎么可能
可下一秒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爹,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你还要睡多久啊?”
季定邦先是一愣,随即又猛地瞪大双眼,手上喝空的茶壶都差点掉下去,“我儿子怎么在这?”
季睿还在外面拖着声儿喊。
“爹,你快点洗漱啊,我就在这等着呢。”
“你别磨蹭了,给你两刻钟够不够?”
“你不快点,我给你带的早膳都要凉了。”
季定邦终于回过神来,显得有些慌乱失措,赶紧让人打水进来,顺道回了季睿一句,“诶——爹听到了,地哦得马上,你先等爹爹一下,爹爹洗漱好就出来。”
喊完季定邦就赶紧换衣服,闻了闻一身的味儿,又去沐浴间捞起木桶里的凉水就往身上倒。
总之,季定邦火速把自己拾掇了一顿,根本都没用到两刻钟,头发直接内力烘干,胡子也修了一下,再出来见季睿时,好歹有个人样了。
“嘿嘿,儿子你怎么回来了,回来也不提前告知爹爹一声,爹爹去接你啊。”季定邦笑得跟头见了蜂蜜的大憨熊似的。
“爹啊,我昨天就回来了。”季睿忽然道。
什么?
昨日?
我昨天喝了酒是在国公府还是去了公主府?
季睿看自家爹爹瞪圆了眼睛,故意逗他,“爹,你眼睛瞪这么大,难道是不想我回来哦?”
“不不不不,不是,爹爹怎么会不想你回来,爹爹早就想你了,正说在你去别宫避暑前进宫看你呢。”
“真的?”季睿小手环胸,怀疑道。
“真的真的真的。”季定邦用力点头。
“好吧,爹爹这么说我就相信你了,”季睿噗呲一下笑开了颜,拉着季定邦坐下,“爹爹你先吃点东西,等会儿我们一起去找祖父。”
结果一听‘祖父’,季定邦刚坐下就差点吓得一屁股弹起来,“还还我就”
这么久以来,父子两仿佛陷入冷战一般,季定邦是无脸去见老爹,季远是看不得他要死不活没个男人样,两人就这么尬着,明明住一个府上,一年到头却连面儿都没见着。
说起来,季定邦都有快两年时间没见过他老爹了。
他养好伤没多久就整日醉酒,老爹放话,除非喝死了,以后就别跑他眼前碍事。
“爹你快吃。”季睿不等他爹拒绝的话说完,一口包子塞他嘴里,“这个馅儿是特制的,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季定邦吃东西从来不看口味,囫囵吞枣似的,嗯嗯点头,刚吞下去不等他再说话,儿子又投喂过来了。
这一顿早饭就在季睿投喂下吃完了,吃得季定邦又是开心又是苦恼,嘴都是儿子给擦的,把季定邦都美晕了。
所以在儿子牵着他的手一路来到老爹院子门口时,季定邦才开始腿软,犹犹豫豫想告诉儿子,自己就不进去了,免得惹他祖父生气,还连累他
“爹,祖父老了。”谁知,季睿站在院子门口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直接让季定邦讶然地低下头。
季睿叹了口气,“我昨日一见祖父,那么大把年纪还佝偻着腰挖坑种竹子种菜,哎,心里实在过不去。”
季定邦:我老爹种竹子种菜?
我老爹???
季定邦那震惊的样子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连季睿轻轻松松牵着他的手,什么时候走进季远院子的都不知道了。
要知道,季远小时候家乡那块遭了灾荒,那时候朝廷又不作为,天灾人祸的弄得百姓苦不堪言,季远跟着家里人逃荒,逃着逃着家里人都死光了,剩下他一小屁孩,被一老和尚捡回去了。
老和尚老态龙钟,守着个破庙,偶尔上山采些药材还能去换些钱,勉强能维持一口饭吃,总之,季远当时还以为自己就要当个和尚了。
而且幸运的是,季远还跟着老和尚学了些武艺,算不上多厉害的武功,但偏巧季远根骨优秀,武学天赋上佳,没学多久就赶超老和尚了。
只是没想到,老和尚没多久也走了,留下一个破庙给季远。
季远不想当和尚,世道又艰难,不知咋想的,季远就上山当土匪去了,当土匪几年,季远还悟出自己一套武学功夫来,由于是当土匪时悟出来的,那招式相当霸道。
后来把周围的土匪都给收拢剿灭得差不多了,季远不想欺负平民百姓,抢富商也没意思,说到底,他季远就不是大凶大恶之徒。于是,在听说后金朝很嚣张,专欺负大盛百姓,季远一个心血来潮就去参军了。
刚参军季远就因为表现勇武,砍杀敌人太猛,被当时的世家子出身的副将看中,提拔为亲兵,但季远那性子,能当亲兵吗?
不能的。
他季远是来砍后金人的,又不是来保护朝廷狗官的。
季远正计划怎么搞事,不让副将记恨他,又能放他去尽情杀敌,老天待他是真不薄,刚登基不久的正始帝,迎娶了那副将家姻亲为后,所以在京城搞演武,这个副将自然也有表现机会。
谁知这么巧,表现凶猛得不像个人类的季远就被正始帝一眼看中,说句不恰当的,正始帝看季远的眼神,那就跟王八看绿豆似的,对眼。
季远就是他梦中大将军。
从此在正始帝的偏爱与扶持下,季远那是一路扶摇直上,官越来越大,权势也越来越盛,当然,季远也确实没让正始帝失望。
正始帝全心交付后背,信任季远,季远也尽力报答君主之恩。
后面要是没发生
季远唯一一次违背正始帝意思,就是为了北境饱受战争之苦的百姓,还有连年战火影响下,朝堂权势争斗下,大盛朝辛苦求生的百姓,选择了一位更适合的新君。
要不是最后这个‘背叛’。
正始帝和季远的君臣之谊绝对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老爹季远的脾气,那就不是暴躁能形容的,你让他拿着锄头上战场砍人都行,你说他种竹子种菜?
季定邦可不是吓坏了嘛。
恍恍惚惚被儿子牵着进了院子,还没见着老爹,季定邦就已经脑补了很多东西。
要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他的老爹怎么可能会
这时听到季睿喊声,举着把锄头就兴冲冲跑出来,“我乖孙孙来了。”然后笑成花儿的季远,在扫见某人时,一脸的慈爱顿时凝固了。
而季定邦同样被笑成花儿的老爹吓了一跳,那受惊程度不比昨日季老五季老七小。
只不过在下一秒,老爹‘花儿般灿烂’的笑脸凝固后,看起来就挺狰狞时,季定邦大大松了口气。
这是他熟悉的老爹了。
季睿跑到季远身边,明明才第二次,已经很习惯地伸手,季远也扔下锄头一把抱起他,就当看不见僵硬的季定邦,抱着人转头就走。
那语气也依然慈爱得让人不适。
“乖孙孙,怎么不早点过来,你说今天陪爷爷种竹子,爷爷天还没亮就开始期待了。”
“对了,你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孝敬爷爷啊,爷爷都吃不完,那些鸡鸭鹅爷爷让人找了块地儿养着了,还能下蛋,给你也多补一补。”
季定邦:“!”
季睿坐在祖父怀里,听他张口闭口的自称爷爷,也改口喊道:“爷爷,孝敬您是应该的,我还想把盛京城好吃好喝全部买下来孝敬您呢,可惜,我怕镇国公府装不下啊。”
爷爷,听明白了么?
你孙孙我,不差钱钱。
季远听得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隔得近的季睿都差点耳鸣,心道,他祖父别的不说,身体是倍儿棒,一看就是长寿的。
等爷孙两都转去院子里面了,季定邦还跟点了穴似的,站在那消化消化。
见祖父只是无视他爹,季睿眼神闪了闪,小嘴继续甜甜地逗祖父开心,哦,是逗爷爷。
而等季睿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小锄头,蓄满了劲儿就要一锄头凿下去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等等!”
“莫急莫急。”
是他爷爷季远和不知从哪找来一把锄头走进来的季定邦。
季睿也举着小锄头定住了,疑惑,难道是我姿势不对?
可凿土讲什么姿势啊?
季定邦快步上前,一把拿掉他手中的小锄头,同时季远一把抱起他退后几步,好像是要远离危险似的。
“伤到自己怎么办,你在一边和你祖和你爷爷玩,爹爹来凿。”季定邦说。
“这种粗活累到你怎么办,你从小身子骨就不好,爷爷叫你过来玩的,哪能让你真干活。”季远说。
“老爹说的对。”季定邦积极又小心附和一句。
可是季远依旧无视他。
季睿:“”
就,我也没身娇体弱到这份上啊。
得亏季睿这心里话没让六皇子听见,不然肯定跳脚指着他鼻子骂:不要脸!当初一阵风刮过就柔柔弱弱要倒的人是谁?
季定邦赶紧收回小心翼翼的眼神,又朝季睿笑道:“儿子,你就看着,爹爹最喜欢干活了,干活可快了。”
季远:“乖孙孙,你陪爷爷喝茶,”
看着想积极表现的爹,又根本不搭理人的爷爷,季睿小手一揣,行吧,谁叫我辈分小呢,甘愿成为你们父子两‘PLAY的一环’。
然后季睿就跟什么甜蜜粘合剂似的,忙得很,一会儿关心一下爹爹累不累,一会儿和爷爷聊闲儿,一会儿给爹爹擦个汗,一会儿和爷爷下个象棋。
最后,季定邦打好了坑,那些坑
算了,总比昨日爷爷打的大坑要像样儿一些,然后祖孙三人就把一大捆翠竹苗苗,还有那些菜苗苗,齐心协力,一起种了下去。
季睿递,季远和季定邦种。
只递一下,都是小禄子来回跑,最后由季睿象征意义上,过一下手就递给两个亲手种的人。
季睿抗议,抗议无效。
这父子两是真把季睿当个金贵脆皮对待了。
好在季睿是个很会自娱自乐的人,没多久,就从这毫无参与感的劳动中寻摸出非一般的趣味儿。
祖孙父子三人,因为有了季睿这个桥梁,看起来倒是挺和谐地渡过了一天。
等家宴快摆好了,老管家过来叫人时,看见这一幕脚步一顿,忽地背过身去,用袖子揩了揩眼角,这才重新转过声,笑着叫三人去吃饭。
天儿热起来了,坐在屋里反而闷热不痛快,所以这次家宴就干脆在院子里摆的。
选的院子也好,旁边还有一片人工湖,湖上有绿荷,微风拂过,季睿都能嗅到一股清香味,夹在美食烟火气中,别有一番人间滋味儿啊。
也不知道皇帝舅舅这个点用晚膳没?
诶,想必还在忙。
没人提醒,肯定又要耽误吃饭了吧。
算了算了,就算我不在,王大公公肯定也知道提醒的。
既然是家宴,那大家就比较随意,大盛朝本就在男女大防上不算眼严重,季家是武将出身,这种事更不在意。
季远一个七个儿子,除了六子来不及娶媳妇儿就为国捐躯,其他的儿子都娶了妻。大儿媳和二儿媳离世,在座还有四个儿媳。
四位叔母本就对季睿报以很大的好感,见了人喜爱值更是蹭蹭往上飚。季睿在这个叔母膝头挨一挨,那个叔母膝上坐一坐,还有一位叔母一把抱起他掂了掂说他“轻得跟小羊羔似的,五叔母我单手都能把你举上天,要多吃点肉。”
四位叔母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女子,比起名门闺秀,更像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尤其把他说成‘小羊羔’的五叔母,皮肤是健康小麦色,手臂结实有力,行动间自带一股爽利豪气劲儿,提起刀来砍人的话,肯定不比男子弱。
这四位叔母不会也都上过战场吧
“五叔母,我比小羊羔还是要重些吧。”季睿还是要为自己说一句的,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要为这些年满宫吃的小食和美食说句话啊。
人家这身肉肉可不是白长的。
五叔母英气的眉毛一挑,然后不给季睿反应时间,单手抓住他后背衣服,轻松往上一举。
季睿:“!”
啊,我看到月亮离我近了些。
“五弟妹!”
“五嫂你快把人放下。”
季远和季定邦也看得眉心一跳,差点就要蹿上去接住季睿了。倒不是他们不相信五儿媳/弟妹的能力,而是他们怕季睿承受力不行,吓到了怎么办。
虽然季睿没养在身边,但不代表什么事儿他们都不知道。
比如身子骨较差(体弱多病),比如被六皇子吓晕(胆小体虚)。
见周围人都瞪着自己,五叔母也反应过来自己行为粗鲁了些,讪讪地摸摸鼻子,把季睿放下了,刚要安慰一声。
“哇,五叔母好厉害,不愧是女中豪杰。”季睿竖起大拇指,眼睛比那月亮还明亮好看,哪有被吓到的样子。
五叔母嘴边安慰的话立刻变成,“举一个你轻轻松松,就是一手提一个,我也能飞檐走壁,气都不喘儿的。”
季睿长得白白嫩嫩,漂亮得跟个瓷娃娃似的,抱起来却没啥重量,比她生那三个皮实儿子轻太多了。
她平时追着三个儿子揍,三个一起抗起来都不算事儿,何况是小小一只季睿了。
季睿却微微瞪大眼睛。
还能飞檐走壁?
五叔母还会轻功?
这时,一直很想插嘴,但只能装老实的季老五忍不住了,“睿哥儿,你五叔母的功夫比你七叔还厉害。”
一旁同样装老实的季老七不服了,“五哥你话说过了吧,五嫂是很厉害,揍你绰绰有余,和我打也就一个平手吧。”
“呵,我媳妇儿几招就能收拾你了,老七,自信是好事,自信过头可就要不得了。”季老五骄傲的样子,好像厉害的是他自己。
季老七啪一拍桌子,梗着脖子放话,“是不是自信过头,现场和五嫂比划一下就知道哎哟!”
狠话没放完呢,季老七就被敲了一脑壳儿,季老五同样没逃过,两人看着敲自己脑壳的季远,“”
同时安静如鸡。
季远横眉冷对地敲打完两个亲儿子,换头,哦不,是转头就对季睿笑得不像个人,像朵花儿。
“乖孙孙,别听你两个叔叔胡咧咧,你五叔母功夫了得,年轻那会儿就是北境出了名的女豪杰,单挑这两倒霉随便哪一个叔叔单挑都挑不过她。”
季睿就假装没听到爷爷嫌弃儿子的意思,转头冲五叔母崇拜道:“哇,我五叔母好厉害啊。”
夸她厉害的话听过不少,但不知为何,从季睿嘴里说出来听着就格外顺耳,还一路顺到心口了。
看着季睿比小姑娘还精致好看的模样,五叔母抱起他,捏捏脸,“五叔母一直想生个你这样可爱乖巧的女儿呢。”
季睿:“”
“生个我这样可爱乖巧的男孩纸也可以的。”
你们一个个的,重女轻男要不得。
但是吧,五叔母已经被她那三个儿子折腾得一听儿子什么的就下意识嫌弃了。
“哈哈哈哈是是是,你这样的男孩纸也可以。”这时,一旁三叔母笑道。
“对对对,跟你一模一样的我也是能接受的。”五叔母反应过来,还特别强调一下才赞同道。
“那可不行。”谁知,季睿忽然小脸一本正经地摇头,在几位叔母,爷爷,爹爹,叔叔同时看过来时。
他才翘着尾巴,一点不脸红道:“像我这样可爱漂亮又乖巧讨喜,聪慧伶俐的完美男孩纸可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季七岁!
“叔母想生个一模一样的我,怕是不行的呢。”季睿为难地摇摇头。
噗——
哈哈哈哈哈——
整个院落上空都飘荡着畅快笑声。
嗯嗯,男子声如洪钟,女子豪爽大气,季睿在一片笑声夹击中,晕晕乎乎,果然,一门武将的实力不是说说玩的。
于是,当那十一个哥哥一起收拾好出场时,看着院子里快笑成一朵花的祖父/亲爹/亲叔/亲娘/亲婶婶。
“!!!”
一脸惊悚。
这些都是哪来的妖孽,退退退!
季睿余光扫见,晕晕乎乎地招手:“哥哥们来了。”
仿佛按下了停止键,在上空震荡的笑声‘嘎’,瞬间消失了。
季睿晃了晃脑袋,耳朵边嗡嗡叫的声音好像还在环绕,耳鸣还没消失,因此也就没去注意,那几个哥哥看见瞬间变脸的家中长辈,一股安心油然而生。
吓死了,差点以为他们都被妖孽上身了。
四位叔母眼神严厉地扫过十几个小子,暗含警告,武力值最强大的五叔母更是扭了扭脖子,发出嘎嘎一声脆响。
小子们:“”
齐刷刷咽了口口水。
得罪爹爹叔叔不可怕。
要是
惹了她们四个生气,那就惨了。
院子里正好摆了四张桌子,季远和三个儿子一桌,几个儿媳一桌,季睿则和几个哥哥坐一起。
家宴家宴,那就是一家子吃顿饭,按理说气氛该温馨和谐才对。
但是吧
安静过分的安静了。
季睿看着用个餐好像身上绑着枷锁的几个哥哥,那不自然的动作,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儿
就在这时,他目光刚好落在对面的八哥身上。
八哥筷子几次从鸡腿身上划走,这次刚夹起来要送到嘴边了,啪嗒一声,落回碗里了。
这不算什么,关键是八哥抖了一下。
真抖,一点不夸张。
季睿:“”所以,你是被鸡腿的叛逆吓到了吗?
这还不是最无语的,季睿就看八哥僵愣了片刻,然后,就这么弯下脖子,用嘴巴去够碗里的鸡腿,碗口有点深,他吃得很是艰难。
季睿:“!”
不至于,真不至于。
你的手呢,手拿着啃不香吗?
关键,八哥这举动不知是不是给了旁边几个哥哥另类的解题思路,唰唰唰,季睿对面儿同时扣下去三个脑袋。
跟八哥一起用嘴巴够碗。
季睿:“”
你们都是什么毛病?
正常人吃个饭不行,偏要学狗狗?
季睿表示不理解,但尊重,他用小手帕擦了擦手,朝最近的猪肘子伸出手,抓起一只,送嘴边就嗷呜一口啃下去。
用力扯下一块炖得软糯的肘子肉,季睿嗷呜嗷呜吃着,满嘴油花花,只想大叹一声。
香!
嗷呜——
季睿又啃了一大口。
然后咀嚼的动作一顿,他若有所觉地抬起头,就发现院子里大家都看着他,尤其哥哥们,看着他的眼神像在冒光。
季睿:“?”
咋了,拿手啃太奇怪,要用嘴去够碗不成?
快速咽下嘴里的肉肉,季睿招呼道:“大家吃啊,哥哥们也别愣着啊,再不吃都要凉了,一家人不讲虚礼。”
反正我是手啃派,不是狗狗啃食派。
大家就别要求‘入乡随俗’了。
说完,季睿就要低头继续啃肘子,谁知对面的哥哥们却齐刷刷一扭头,朝几个叔母那一桌看去。
季睿恰好看见,也跟着望了过去。
看看十几个小子眼巴巴的样子,又看看季睿睁着大眼睛,即便啃得小嘴油花花也不失可爱的小模样。
四个叔母交换了一个眼神,正当她们还犹豫不决时,中间那桌的季远开口了。
“睿哥儿说的对,一家人吃个饭不用太讲究。”
季睿点点头,“没错没错,一家人。”
既然公爹都这么说了睿哥也说是一家人。
再一看眼睛发着光,就差摇尾巴的十几个皮小子,四人同时一点头。
算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虽然用到这里不对,但差不多一个意思吧。
季睿本来还觉得这气氛啥意思?
下一秒。
他懂了。
看着眼前混乱一幕,季睿小嘴微张,手里的猪肘子都差点吓掉了。
要说之前的哥哥们像是绑着枷锁,那现在,就是解开了锁链的一群流浪狗,给季睿生动上演一幕,恶狗抢食。
“啊啊啊啊啊啊八哥你无耻!”
“这是我咬了一口的鸡腿,你还给我!”
“五哥你太贪心了。”
“可恶,看招!”
“谁快谁吃。”
“啊啊啊啊啊七哥我是你亲弟弟,你就不能让让?”
“饭桌上无父子。”
看着眼前上桌抢食,翻跟斗躲避,急眼了直接上手,拳拳到肉,那是一点不留情面,季睿可是看到十四哥刚好一点的眼圈,颜色迅速加深了。
季睿:“!!!”
季定邦也眼疾手快,一把抱起自家白团团小儿子,远离这片混乱战场,怕他不小心被波及到。
这几个小子闹起来是一点没分寸的。
季睿被亲爹抱走,小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猪肘子,怕被抢走。
刚才抢急眼了的十三哥转头盯着他手上的猪肘子,冒着绿光,不过被十四哥一脚踹开了。
“你好意思吗,居然还想抢睿哥儿的,看我不揍你。”
“什么?”隔壁战场的八哥一听,加入进来,“十三你要不要脸,居然还抢弟弟的。”
“十三你怎么当哥哥的。”单脚蹦跶的九哥也加入揍十三的队伍。
十三一人双拳难敌三人六拳,被揍得嗷嗷叫,“八哥,九哥,我也是弟弟啊,你们刚才也抢了我啊。”
八哥最后补了一脚,九哥也再次补了一拳头,两人同时哼哼,“你技不如人,不抢你抢谁。”
然后八哥九哥对视一眼,警惕地护住自己怀里的食物,赶紧大口吃起来,谁知没吃两口,旁边就蹿出抢食的另一条咳咳,是另一个哥哥。
季睿被抱到了季远那一桌,眼睛还盯着旁边热闹的画面,表情都还是直愣愣的。季定邦刚要把儿子放自己旁边,就听老爹咳了一声。
季定邦动作一顿,然后不情不愿地把儿子交了过去。
坐在季远身边,季睿看呆掉的下巴才重新长回去,季远看他这样,刚要拍拍他背问一句:没吓到吧。
“哥哥们都是性情中人啊,功夫也很是厉害呢。”
季睿刚感叹完,就发现长辈们全都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他摸摸自己小脸,“怎么了?我脸花了?”
季远忽然拍着他背,哈哈大笑一声。
见季睿确实没受惊,面上也没露出嫌弃之色,四位叔母也面上一笑,心里端着的劲儿随之一松。
要知道,她们提前严令警告家里的皮小子,就是不想让季睿看到他们没规没矩的一面,简直比下山的野猴子还闹腾。
季睿从小长在皇宫,受的是正儿八经的贵族教育,四位叔母刚一见他,就觉得不愧是皇家养出来的人,比那些公侯世家的子弟还要光鲜亮丽、贵气逼人。
哪怕季睿看起来很亲人,也十分可爱讨喜,但是几个叔母还是担心的。
万一瞧见这些,一怕他不习惯,会吓到,二则是怕他心里介意,瞧不上家里野兄弟。
她们四个都不是名门贵女出身,小门小户有,江湖草莽有,普通百姓也有,行事作风更带了些武性,所以一向不被京城贵妇圈所喜,好在她们也常年在北境,不在乎这些。
不过之前小姑子季婉也有些瞧不上她们出身和作风,当然了,她们也懒得跟季婉计较,反正和她们过日子的又不是她,大不了常年在北境不回来就是。
但长公主对她们却是不错的,那位尊贵雍容的长公主殿下,和她们就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却是真的把她们当作妯娌对待。
季睿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哪怕只是看在她的面上,她们也会真心以待。
可家里皮孩子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早就养出一身野性,回到盛京城几年了,还是没规没矩,别说像个公侯家少爷了,连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比不上。
如今为什么要下狠劲儿压着他们在家念书,多知书识礼,还不是
哎——还不是这几年,不止在外面闹出不少笑话,还屡次三番被那些勋贵大臣的子弟嘲笑戏弄。
一开始还当人家是在跟他们玩呢。
后面儿上当次数多了,知道人家是在耍他们,他们提着刀枪就要打上门去。
简直快把她们给气死了。
就在这时,季睿不知是在回答谁,脆生生地说:“我觉得哥哥们很好啊,我很喜欢。”
四位叔母神情同时微微一动,看向季睿的目光更慈和了一些。
季睿可不是说场面话,这几个哥哥闹是闹了些,但性子多纯粹啊,想想他如今周围的孩子,除了小九,就没再有过这般纯粹,脑子不想事儿的了。
就是
噼里啪啦,盘子碗碟砸地上的声音变得多了起来。
季睿心道:就是有些废东西啊。
等等!
季睿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抹灵光。
不会是
“三嫂,我就说别拿太好的盘子出来吧,你看看,太可惜。”
“我还不是想着”
五叔母直接双手叉腰,大喝一声,“谁在打碎一个东西试试,看老娘不”
话都还没说完,就是更剧烈的噼里啪啦声,摔了一地。
一个哥哥直接倒飞出去,撞翻两张桌子,桌子碎了,桌上东西也都遭殃了。
兄弟之间打这么狠的吗?
季睿刚合上的小嘴又长大了,然后眼前又是一花,只见四个叔母同时出手,身姿敏捷,五叔母一手擒住一个,“臭小子,老娘说的话你是没听见吗?”
“娘娘娘,我错了,松手,疼疼疼。”
四叔母一棍子敲下去,那个撞碎两张桌子的哥哥龇牙咧嘴往旁边打滚,“娘,我还疼着呢,别打别打了。”
“没长眼睛的东西,撞什么不好,你往这上面撞,再让你们这么糟蹋下去,家里还有可用的东西吗?”
四叔母丝毫不手下留情。
季睿:哦,八哥不止还活着,还生龙活虎地活着啊。
然后,季睿有些干巴巴地问道:“那个,我看咱们府上不少东西都被损坏了,不会是哥哥们?”
如果真是这样
那镇国公府也许不是穷。
而是
可也不至于吧,堂堂一国公府,难道被糟蹋了一点东西就能变成这样?
这时,季远哼哼一声,嫌弃道:“这几个败家玩意儿,什么东西都能嚯嚯干净,家里的东西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像他们这么败下去,迟早倾家荡产。”
“老爹,您这话夸张了吧,我记得咱们家也没那么好败的啊。”季老五一脸憨,“而且自从您说,那些吃着闲饭没事干的御史盯着咱们家找茬,咱们家都够低调了,也没大手大脚花过,家里应该还有不少”
“哼!”季远不满地打断道:“老子就是觉得,一根草用他们身上都是浪费。”
季老五在老爹压迫下,闭嘴了,摸摸脖子,咕咕哝哝一句:“我也没说让他们随便败啊。”
季睿:“”
好了,真相大白了。
脑补太多,是错!
这时,场面越发混乱了,鬼哭狼嚎声此起彼伏,季睿扭头看去,嘴角一抽,刚才还看着不错的院子,此刻已然一片狼藉。
几个哥哥更是化身野猴子,上蹿下跳,那个单脚蹦跶的九哥一边嗷嗷大叫着,一边单脚蹦上了高墙。
季睿:“!!!”
画面太刺激。
而见着四位叔母像是有点忙不过来了,两位叔叔大喝一声,也跟着加入战局。
场面越发混乱不堪,嗷嗷声更是一声更比一声高。
“老子警告你们,要有分寸。”季远被吵得脑仁疼,额角青筋都突突跳了几下,“谁敢打到老子这边来,老子”
砰!
季睿被他爹抱着及时撤开。
而季睿就看着刚才还完好无损的餐桌,四分五裂,桌上摆着的美食摔了一地。
他祖父季远正襟危坐,洒了一身菜汤,季睿看着他的背影,好像燃着汹汹大火。
刚才季睿被他一手扔了出去,然后被季定邦接住抱着及时撤开,所以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而至于那个一脚把人踹过来的季老七,看看老爹,咽了口口水,转身拔腿就跑。
季远随手操起一根桌子腿就追了上去,季老七溜得快,季老五被一棍子抽个正着,疼得嗷呜大叫。
“爹,老爹,不是我,是老七,爹,老爹。”
现场好像暂时被按下暂停键,那些闹腾的哥哥都停了下来,看着爷爷追打亲爹亲叔,比他们刚才还叫得惨烈。
噗——
不知是谁突然笑了出来。
啪!
什么叫乐极生悲,这就是了。
就见之前对他笑得最温婉的七叔母一手长鞭舞得虎虎生风,追着刚才笑出声的哥哥鞭打。
“娘我错了,我再也不笑了,我真的错了。我没笑爹,真的,啊啊啊啊啊啊”
场面彻底乱了。
鸡飞狗跳都不足以形容。
季睿恍恍惚惚,余光就扫见几个家仆和护卫一脸麻木的神情。
哦,原来这就是他们格外喜静的原因啊。
季睿默默咽了口口水,然后就看向抱着他的季定邦,“爹,厨房还有吃的吗?我还没吃饱呢。”
话音一落,不知是不是季睿错觉,爷爷和几个叔母揍人的动作好像停滞了一瞬,可下一秒动静就更大了。
这场混乱持续了快一个时辰。
热气腾腾的饭菜重新上桌。
这次就一个大圆桌,季睿看着保持一米距离,地上排排蹲,端着个比脑袋还大的碗的十一个哥哥。
“要不,还是给哥哥们弄张桌子?”
看着怪可怜的。
更像流浪狗狗了啊。
七叔母此时一点没有刚才挥鞭子的凌厉劲儿,对他笑得格外温婉道:“睿哥不用管他们,他们不配上桌。”
季睿看看不能抢食,倒是老老实实、心满意足大口进食的哥哥们,“”哦了一声。
算了,他们开心就好。
第一百零二章
一顿热闹至极的家宴用完,散会的时候,几个哥哥还挨个和季睿挥挥手,要他明天过来玩。
季睿满口应了,这才和自家爹爹季定邦一起回了隔壁公主府。
季定邦原本只以为是送儿子回来,没想到,儿子说要一起睡,还早就让亲兵把他东西搬过来了。
“”季定邦有些傻眼了,“这”
“我在公主府这段时间,爹爹你都陪我睡吧。”季睿牵着人就往早就收拾好的房间走。
“在宫里都是舅舅陪我睡的,一起睡,感情才好呢,你说是不是啊爹?”
他的院子就在公主娘以前住的院子隔壁。听说,这个院子是公主娘特意指定给他用的。
好像是因为一年四季的风景都很不错,又离隔壁镇国公府特别近,其实,要是把中间隔着两府只开了个门的高墙拆了,季睿这院子离镇国公府主院,比那几个哥哥住的还要近。
听儿子说一起睡,季定邦当然也是开心的,但是
他怕酒瘾发作,晚上要是喝酒被儿子撞见对了,季定邦突然想起早上忘记问的事儿了。
昨天他醉酒到底被儿子发现没有啊?
季睿看出他脸上的犹豫忽然小脸一垮,“爹爹,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季定邦下意识反驳,“怎么会呢,爹爹最喜欢你了。”
见季睿不信,眼睛都湿漉漉的了,季定邦慌得团团转,“爹爹陪你睡,爹爹还跟你讲故事行不行?”
看着急得抓耳挠腮的爹,季睿小鼻子一吸,“那好吧,我要听爹爹讲北境的故事,不如讲讲祖父在北境的事儿吧,我觉得祖父很厉害。”
说起老爹季远,季定邦也很是自豪,“你祖父确实很厉害。”
季睿眼神微微一动,倒是真来了些兴趣。
至于他为什么一定要把爹爹留下一起睡
季睿派人去打听过了,他爹整天醉生梦死的,有一个原因就是晚上整夜失眠,要么是睡着了惊醒。
靠着酒精麻醉自己,逃避现实,也能帮助入睡。
心理原因应该有很多,就季睿知道的,不外乎是家里人这块儿。虽说具体一些事情他不清楚,但大概能猜出些。
不止爹爹受到了不小影响,就连他祖父又何尝没有,虽然现在面上看着好像没啥变化,但季睿还记得当初襁褓中睁眼,第一次见到祖父时,那会儿的精气神儿跟现在还是有很大差别。
哎,很多事得靠自己消化,看开,随着时间过去慢慢淡化。
不过祖父到底是纵横沙场大半辈子的猛人,明显比他柔弱的爹爹要坚强,只是从祖父陡然增多的白发看来,他内心也是经历过无法言说的煎熬的。
季睿暂时也帮不了爹爹太多。
住一起吃一起睡一起,想到有亲儿子在身边,爹爹再想沉迷酒精怕是不行了。希望这段时间能把他酒瘾给戒了吧。
季睿洗漱完,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亲爹去洗漱的背影,哎,希望爹爹失眠问题不要太严重,不然还要去找太医弄点药了。
半个时辰后——
“”
季睿睁着大眼睛,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噜声。
他一脸麻木的想:这就是失眠睡不着?
那这呼噜声是骗谁呢?
讲祖父的故事都不到半个时辰,他这还听得津津有味呢,哎,季睿摇了摇头,算了,能睡着就好。
而这天晚上,季睿被自家虎背熊腰的亲爹抱在怀里,梦里都是水深火热的。
感觉自己被大火炉使劲儿烧,还伴随雷鸣声,怕是渡劫飞升遭的苦难也不过如此了。
一晚上没睡好,本就喜欢睡懒觉的季睿,成功睡到快用午膳,才被柳嬷嬷让人硬生生弄醒了。
“我好累哦。”季睿打着哈欠,困唧唧地说。
“奴的小郡王诶,您都快睡到午时了,还累啊。”小全子帮他坐起来,忍不住吐槽道。
温热的帕子擦了擦脸,季睿这才感觉好受了点。
“对了,我爹呢?“
“将军一大早就起来了,在院子里打了几套拳,等您起来用早膳,结果久等不起,将军用了早膳就去隔壁帮国公爷种竹子去了。”
知琴回道。
还种?
季睿疑惑,昨天不都
“国公爷说府上看着怪空的,就又置办了几大捆翠竹苗,还有不少菜苗,说是别人家有个竹园,他就弄个竹府出来。”
季睿:“?”
谁家有个竹园,让他祖父这么酸。
而且
整个啥‘竹府’真没必要啊。
“那您让人采购的名花,果苗,还有不少大树,还用送过去吗?”知琴问。
“送啊,买都买了,正好让爹爹种上。”季睿说。
在他看来,他爹就是整天太闲了,才能让他单纯的脑子想太多,超负荷了。
“让人送去的时候记得告诉祖父,让我爹种,我爹就喜欢种些花草树木。”
小全子几人:“”
而就在季睿睡懒觉的这个点,明熙帝已经带领着大部队天还蒙蒙亮就启程了出宫了,这个时候早就出了盛京城了。
季睿似乎也想起来了,“舅舅他们去别宫了吧?”
小全子点点头。
皇帝出宫避暑,那队伍浩浩荡荡的,一大早,盛京城可热闹了,虽然有禁卫军提前在街边管制,百姓们靠近不得,但哪怕看不到圣颜,能亲眼看到这等场面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殊荣。
“刚才国公府几个小少爷还来找您,说一起出去看热闹。”小全子说。
“嗯?”季睿这会儿也差不多全醒了,想到舅舅这会儿已经不再盛京了,暂时是想管他都鞭长莫及了。
季睿小手一挥,“快,穿衣服,我要去找几个哥哥一起看热闹。”
“您这个点还看什么热闹啊,队伍都出城了。”小全子扶额,“再说了,几位国公府少爷就等您不起,早出去玩去了。他们说,今日街上热闹,几位夫人难得给他们放假,再不出去玩天就黑了。”
季睿穿衣服的动作一顿,嘎?
怎么听着那么像得到解放的狗狗,急着出去撒欢啊。
猛地摇摇头,季睿心道,不能如此腹诽哥哥们,也许人家真是单纯出去看个热闹的。
“既然哥哥们先出去了,那我就吃个午饭再出门吧,而且,皇帝舅舅的出宫队伍有啥好看的,热闹当然是看大街上的啊。”
小全子:“”
感觉自家小郡王跟解了绳子,即将满城撒欢的小狗似的。
随即小全子又猛地在心里摇晃脑袋,以下犯上要不得,我怎能如此腹诽自家小郡王呢。
盛京城。
今日大街上确实格外热闹。
各酒楼摊肆座无虚席,刚才明熙帝带队,车轮子滚过的街面上更是人潮涌动,不少百姓领着家里人来这沐浴皇家贵气,尤其是小孩子,希望自家小孩能多沾沾喜气,未来读书出头,科举入仕。
热闹,总归是吃喝玩乐哪一块都不能缺少的,今日各戏楼赌坊还有那啥寻欢作乐的娱乐场所都比较多人。
不止是因为皇帝出宫队伍带来的人流量影响,还因为努力压着,憋着,就等皇帝出宫避暑,重量级大臣也差不多跟着一起走后,那盛京城的空气都将是——属于他们纨绔子的自由。
哈哈哈哈哈哈。
不止皇帝不在,他们纨绔子三大‘敌人’,陈御史,姚少傅,谢太傅,走了两,两呀!
听说谢太傅临出行前突然身体不适,生了病,这才不能跟着去行宫避暑。
纨绔子们虽然有些遗憾吧,三个没有一起走。
但是!
这里面,最可怕的姚少傅跟着走了啊。
谢太傅生病了,加上不像姚少傅那般喜欢满京城晃荡,只要不倒霉撞人手上,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要知道这段时间,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们可是相互约束着,在皇上他们出城前五天都老实得不像个人了。
这下,还不得怎么爽快怎么来。
所以,今日这盛京城的热闹还有一份是纨绔子们奉献的。
国子监和京学也在这一天放了一天假,大概也是知道管束不了,干脆放他们所有人都出去放个风。
名人雅士爱逛的这个琴阁,那个棋阁,总之这些地方也有不少学子、公子哥儿的身影出现。
突然。
有人用装风雅的折扇敲了下旁边一人的肩,笑得格外不怀好意。
“你们看,那边是谁?”
坐在诗雅阁二楼靠窗的几人顺着那折扇指的方向看过去。
“嘿,那不是季府的两个小少爷嘛。”
“好久不见他们出来闲逛了,怪想念的啊。”
“哈哈哈哈,郑兄你忘记上次把人惹毛了,差点被揍了吗?”
说怪想念的郑兄,就是那个拿着折扇,最先看到季家两人的人,立马呵了一声,“他敢!我可是荣国公府的少爷,我爹是当今皇上的亲表兄,我也是八皇子的亲表兄,他们敢动我一根毫毛试试,保准季远要被御史参得体无完肤!”
而刚才被折扇敲了一下肩头的人闻言也轻轻一笑,他手上同样拿了一把折扇,只是比一旁的郑公子更能装模作样,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真’才子呢。
“郑兄说的不错,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真动手。”真定侯府上的曾小少爷,手中折扇一收,俊气的眉毛一挑,“好久不见了,我们也该主动过去打个招呼才是。”
话音一落,五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意味深长的坏笑。
今日盛京城里城外都比平日里热闹。
季睿的那十一个哥哥好不容易才磨得家里长辈同意,让他们出门溜一圈。
不过家里长辈也说了,出去玩可以,不能落单。也就是说,至少两个一起行动。他们虽然不太情愿,但为了出去玩还是老实点头应下了。
他们还准备叫上季睿,这样就有十二个人,正好可以抽签两两一对。
而季府四位叔母有这个硬性要求也是无可奈何。
还不是怕他们落单,脑子玩不转那些盛京城的世家大族子弟,到时候被人欺负了还带一身伤回来不说,她们就算想替自家孩子找个公道都不行,因为算起来先动手的是她们家的。
而如今季府不比从前,更需低调行事,那些御史不止逮着她们家的鸡毛蒜皮扯事儿,就连她们家小辈明明是被欺负了,到御史嘴里都要变成季府小辈无视王法,当街行凶,嚣张跋扈。
有两回着了道,家里两皮小子被城内巡逻兵逮了,直接送往京兆府,京兆府尹以寻事滋事,当街殴打某某家的谁致伤为由,把她们家的小子直接下牢狱关了几天。
明明,她们家孩子身上才有不少伤,那些人故意带了家丁护卫,自家孩子双拳难敌四手。
她们家孩子各个从小在军营摸爬打滚,虽说练就了一身耐打耐磨的好筋骨,功夫也算过得去,可是,因为记着家里的警告叮嘱,哪怕惹急了动手,也没有用全力,所以难免吃亏,多次都是身上带伤回家。
之前受的那些伤养养就好了,可万一出个啥意外呢?那些人万一下重手,自家孩子脑子玩不过,真有个好歹,她们就算能忍,公爹季远肯定忍不了,他一旦出手那就不是小事,岂不是正着了某些人的道?
她们四个人加起来也算不得多聪明善谋,这盛京城里,到处都是弯弯绕绕,别说孩子们了,就是她们大人一不注意也容易踩下别人设的坑。
孩子的爹、叔叔都踩过很多坑才‘学乖’了些。
想他们一大家子以前待在北境,生活自在多了,回了这盛京城,别说孩子们不习惯,她们同样如此。
长公主还在世时,她们就算回京小住,也完全不用操心这些东西。
哎,也是季府今时不同往日了,处处都得注意一下啊。
就像现在这堂堂国公府,空得跟什么荒地似的,平时采买点东西都要事事小心,她们愿意?公爹难不成还真是舍不得几个钱?
虽说皮孩子太能造,败了确实可惜。
但把他们住那一块隔出来不管就行了,谁敢出来霍霍其它地方,狠狠收拾几顿,总能让他们老实些。
用得着大半个国公府都那么空旷吗?
还不是公爹辞官在家后,那些御史还是逮着人不放,尤其那陈御史,指着公爹骂,写的骂人文章还在京城个学子之间流传,广受推崇。
以公爹的脾气能忍?
以前肯定忍不了,现在却忍了,还干脆就让府上空着,他季远从小什么苦日子没过过,这点算个屁。
不过想到她们公爹现在说,要把整个府上都种上竹子,弄出个什么‘翠竹府’,她们同时叹一口气。
这何尝不是公爹那口气憋得实在不爽了,想发泄一下。
话又说回来。
季睿那十一个哥哥去找他,等了半天季睿都不起,眼看太阳都越发晒人了,他们等不了了。
再不出去玩,天都要黑了。
哎,他们家十五弟也真是太能睡了。
“听说长得好看的都能睡。”
抽签分队伍的时候,季十四突然这么感叹一句。
“哈?
“你听谁说的?”
季十四:“就那次啊,那次跟九哥出去,路上遇到那个啥姓郑的,说要请我们吃饭喝酒。”
“啊,就是你们喝花酒那次啊。”
季十四脸唰一下红了,虽然因为皮肤太黑看不太出来,“才不是喝花酒,我和九哥看见不对,根本没有进去。后来去的是另一个地方,那些姑娘只是弹琴,我和九哥才去的。”
“这就是喝花酒啊,那些姑娘给你们倒酒了吧?”
季十四:“我没喝,我还小呢。”
季九哥这时抽出签来了,左右一扫,“谁跟我一组?提前说好,我今天要去西大街杂货一条街的路边摊淘武学秘籍,跟我一组就要去那边。”
季九哥根本就没听见刚才季十四他们的话,一心只有‘武学秘籍’!
难得出门一趟,他都多久没去淘秘籍了。
“啊——”季十一看着手中竹签子,突然哀嚎一声。
季九哥一把抓起他后领子就走,季十一生无可恋地被拖走了。
“还好还好,我不是和九哥一队的。”季十四庆幸道。
“嘿嘿嘿,你和我一队的呢。”突然,季八哥一步跨过来,勾住季十四肩膀说:“走,八哥带你去长长见识,看斗鸡。”
季十四一把捂住自己存下的月钱袋子:“我不要!”
呜呜呜呜,还不如跟着九哥去西大街呢。
而这会儿在街上闲晃,被郑家纨绔公子哥儿盯上的就是季八哥和季十四两人。
季十四左手拿着五串糖葫芦,右手拿着一串糖人一个葱油芝麻饼,两人正往‘米记糕点铺子’走。
“十四啊,你买这么多吃的也够了吧。”
“八哥你答应我的,先买吃的再去看你说的斗鸡。”
“那就走快点,你再磨蹭下去,最精彩的看头就错过了。”
季十四偷偷瘪嘴,想说八哥你月钱都没剩几个,去了还不是白看。等下在米记铺子我一定要把月钱花光光。
呜呜呜呜——要是能全部买糕点就好了。
早知道,就把好不容易存下的月钱留一半在家里了。
季十四正为自己即将逝去(被八哥征用)的月钱伤心难过,斜刺里忽然传出一道比较熟悉的声音。
“这不是季家两少爷吗?这么巧啊,咱们好久没见了吧。”
季八哥扭头就看到从旁边楼上下来的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两位,打死他都不会认错。
荣国公府郑家和真定侯府曾家的,就是这姓曾的害他在京兆府牢里住了三天。
季十四看见了也一脸警惕朝季八哥身边靠近,“八哥,怎么办?”
季十四自然也认出,其中一人就是诬陷他八哥,害得八哥一身伤还在牢里关了几天的曾家公子哥儿,曾志明。
真定侯府的人蛮不讲理,那次八哥还差点被打板子,那个京兆府府尹也是个糊涂官,根本都没了解事情真相就判了八哥的错。
“你们想干嘛?”季八哥自然知道这几人来者不善,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
“哎呀,你们两兄弟一脸警惕作甚?我们就是好久没遇上了,前来给你两打个招呼。”郑家公子哥儿折扇一摇一摇的,“难不成,你还记恨上次和曾世子闹的矛盾?大丈夫可不能这么小心眼啊。”
听着姓郑的骂他们小心眼,季八哥和季十四都露出愤愤的表情,那次明明是诬陷,他们还好意思提!
“招呼打过了,我和我弟弟可以走了吧。”季八哥还记得上次教训,也知道这次出门不容易,要是又惹了事,怕是兄弟几个以后更难得到允许出门了。
就当遇到几条拦路狗,大不了无视,为了兄弟们,忍。
季八哥拉着季十四就要走,谁知,他们两兄弟不想惹事,旁人却不愿放过他们的。
“诶——等等,等等,这么着急干什么啊。”
“就是就是,难得遇上,多聊两句呗。”
“我们又不欺负人,怕什么。”
“话说,你们兄弟好久没出门了吧?听说是被压在家里读书了?读出点名堂了吗?”
这时,那位曾世子也摇着折扇走上来几步,“少城兄难道不知?”
那姓郑的一听,赶紧搭腔,跟唱双簧的似的,“哦?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世子说来听听?”
“这季府的几个兄弟啊,啧啧,不好教不好教。”曾世子折扇一收,扇头点了点脑袋,又目光嘲讽地扫向季八哥两人,“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先生都被气走五个了,那几个先生说,季家子蠢笨不堪,顽劣成性,教不了,完全教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纨绔子当即捧腹大笑。
就连周围看热闹围上来的百姓,也被逗笑了,即便只是看热闹可这些打量目光落在季家两兄弟身上,伴随着那些笑声,依然让季八哥和季十四面红耳赤,怒瞪几个纨绔子。
“诶,大家都别笑了啊,给人留点面子。”郑家那位又开始拿着折扇点了一圈,装作和事佬一般,后半句话却是,“要不然,等把人惹急了,又要开始打人了怎么办?你们难道不知,季府的兄弟各个武艺高强,仗着比别人能打,稍不满意就要动手打人的。”
“你——”季十四气得抬手指着他,又怒又急,“胡说八道,我们家兄弟什么时候随便打人了。”
那姓郑的折扇一开,捂着半边脸,惊讶道:“那上次你家兄弟欺负曾世子,被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兵逮个正着,押送京兆府,被府尹下令关押数日,难不成这些还能是胡口编造?”
这时,围观的百姓堆里也传出指指点点的声音了,不少看不得仗势欺人的百姓还朝季家两兄弟呸了一口。
当然,路边开店的,听见热闹站在店门口观望的人却是一摇头。心道,真算起来,这几个纨绔子可比季府的爱惹事多了。
这不,现在这麻烦不就是他们在故意挑事儿嘛。
季八哥和季十四早已握紧了拳头,双眼燃烧着汹汹怒火,瞧着凶相毕露,还真相当唬人,见状,不少不明所以的百姓指点声更多了。
而对面几个纨绔子,也有被两人气势吓到的。
“要是他们动手,吃亏的还是我们啊。”
“没错,今日大家都只带了随身小厮,可没有家丁护卫帮忙啊。”
那曾世子却折扇一挡,小声说:“放心吧,他们要敢动手,今日肯定要再次被抓进京兆府大牢住几天。”
“世子说的没错,你们都忘了,今日的巡逻兵可是平时的数倍。稍有动静,很快就能赶过来。”郑家公子哥儿也嘴角恶劣一勾道。
而且
他余光和藏在百姓堆里的小厮对上一眼,手中折扇一摇,他又和曾世子快速交换一个眼神,两人皆露出一抹不为人知的坏笑。
季十四就跟一头小凶犬似的,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人,却被季八哥拉了一下,季十四抬头,就见他八哥冲他摇了摇头。
然后季八哥拳头握得嘎吱作响,挡在季十四身前。
就算要打架,那也该他这个哥哥来承担后果。
但这次,他不会先动手
可是事与愿违,当有人从围观的百姓中冲出,企图偷袭季十四,却被反应迅速的季八哥一脚踹飞,那个拿着棍子的人,倒飞出去,痛苦嘶吼一声。
“季家子打人了,他们连普通老百姓也打!”不知是谁在人群中高喊一声,百姓们顿时一惊,有些没看到刚才偷袭一幕,只看到有人被踹飞,摔在地上痛哭流涕。
“天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天子脚下,哪能让季家子如此嚣张!”
周围声讨声不断,而这边几个纨绔子对视一眼,不知又是谁在人群里高喊一声,“捉住他们,把他们押送京兆府,让府尹大人主持公道。”
真正的普通老百姓看热闹行,谁会招惹权贵子弟啊,跟着说上两句已经算胆子大的了,所以这一声吼出来,老百姓都没动。
至于那些冲出来的,虽然也是百姓,却各个流里流气,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
他们拿着棍子就围冲上去,季八哥也看出他们是地痞流氓,但这些地痞却打着声张正义的旗号,周围不少百姓都在助威呐喊。
姓郑姓曾的那几个也在看好戏,时不时添油加醋。
一时间,被一群人围着攻击的季家两兄弟,倒成了惹是生非的恶霸,人人喊打喊好。
就在这时。
一难掩惊慌的稚嫩尖叫声突兀响起,直接穿透现场混乱,传入不少人耳中。
“救命啊,救命啊——”
不少百姓应声看去,有人就看到,混乱中,那个操起棍子要打人的锦衣公子哥儿不小心撞到了一小孩,那小孩像是不小心被牵连进去的,被撞得连连倒退,然后挨到了另一个锦衣公子哥身上。
“滚开!”
那锦衣公子怒喝一声,大力推了一把。
然后那小孩就摔在地上了。
不少百姓都有些看不过眼,可怜无辜的孩子啊。
却在这时,有人大惊失色,冲到摔地上不动的小孩身边,“小郡王您没事吧——啊啊啊啊小郡王出事了,小禄子,给我打,他们把小郡王打出血了!”
刚才季八哥和季十四似乎也听见救命声有些熟悉,一听小郡王,什么?还真是睿哥儿!
这时人群里也有人惊呼,“天啊,那小孩流了好多血。”
刚才还各种留情收力的季八哥和级十四,一听,心神大震,暴喝一声,“啊啊啊,敢伤睿哥儿,我打死你们!”
而刚才推了人一把的曾世子,还没反应过来,小郡王?哪个小郡王?
一闷棍就敲在曾世子头上,曾世子倒地晕了。
至于另一个不小心撞了小孩一把的郑家公子哥儿,郑少城,一听小郡王,再听季家两兄弟高喊“睿哥儿”。
郑少城瞳孔一震,不会是,不会是福宁小
啊!
郑少城发出一声惨叫。
倒地上痛得面色狰狞,谁知一抬头,就对上面如修罗,冷酷得近乎残忍的小禄子。
“敢伤小郡王,找死!”
小禄子举起棍子就要照着刚才给曾世子那一下,补给郑少城,郑少城忍着巨痛慌乱大喊,“你敢,你可知我是”
巡逻兵来了!
突然有人高喊一声,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怕惹麻烦,如鸟兽散。
郑少城一听,心道有救了,而确实,小禄子余光瞟见巡逻兵身影,那棍子就收了回去。
可是,后面郑少城很后悔,早知道还不如晕过去。
第一百零三章
来的居然有三支巡逻兵,都是正好在附近巡视,一听这边有闹事的立马赶了过来。一队十人,领队的各一名小队长。
三十巡逻兵,穿甲带刀,整齐肃然地出现,场面还是很唬人的。
就是那些胆子大些,刚才跟着起哄的百姓都瞬间老实如鸡,缩着脖子一个劲儿往后退。
百姓们一退,那空出来的就是一堆闹事儿的人了。
三位小队长碰了面,都顾不上同僚间打个招呼,在看到场中那几个着锦衣玉服的公子哥儿时,纷纷皱紧了眉头。
又是京城中的纨绔世家子闹事!
今日上面可是有令,谁敢闹事,统统抓起来严惩不贷,哪怕是勋贵公侯府上的也绝不姑息。
正当三位小队长对视一眼,就要下令拿人时。
“世子,曾世子,你没事吧?”
一位纨绔子反应过来,立马连滚带爬跑曾志明身边,这一看,吓得大叫一声,“快叫大夫,曾世子头破了,流了好多血!”
三小队长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
曾世子?
不会这么巧是真定侯家的世子吧。
那可麻烦了。
三小队长立马露出头疼的神情。
要是把真定侯府的世子爷给捉了,怕是总兵也不好跟真定侯交代。可不抓人也不行啊,这可是总兵大人亲自下的令,不管是谁都抓起来。
有一位小队长一眼扫过去,还看到好几家大人府上的熟面孔,这几个公子哥儿都是京城内有名的纨绔子弟。
哎——
荣国公府和真定侯府的少爷都有,这可有些棘手。
正当三位小队长纠结烦躁时。
“世子!”
倒在满地哀嚎的地痞堆里的两个小厮顾不得身上痛,赶忙爬起来。
“是他,是他敲世子闷棍的,我看见了!”
其中一名小厮恶狠狠地指着小禄子,“巡逻官大人你们看,他手上还拿着刚才行凶的棍子。”
三位小队长立刻望去,果然瞧见站在人群边,拿着棍子呈现对峙之势的小禄子,这人哪怕看见巡逻兵来了也不收敛。
“大胆!”一位小队长呵斥道:“还不速速放下凶器,敢当街行凶伤人,来人啊,把人给抓起来。”
既然是曾世子受了伤,那就抓行凶之人不就行了嘛。既有了交代,又不用得罪真定侯和荣国公府让总兵为难。
可就是这时,一道略显尖利的声音猛地响起。
“放肆!本公公看谁敢。”
公公?
三位小队长大惊失色,难不成还有宫里哪位贵人牵连进去了?
这时,小禄子才稍稍错开身,三位小队长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蹲在地上的季府两位少爷。
居然还有镇国公府参与进来。
但是,刚才吼出声的那位公公是
背对着众人的小全子起身面向巡逻兵,他身上脸上都染了血,此刻就像是王大公公附体,目光扫射过来,三位小队长都有些战战兢兢。
连小太监都如此强势,难道
小全子抬手一指,命令道:“给本公公把这些伤了福宁郡王的人统统抓起来,我家小郡王受了重伤,如今生死未卜,在场的,一个都跑不了!”
三位小队长:“!!!”
就在这时一直被挡着的一幕也完全显露出来。
三位小队长看得瞳孔地震。
那个流了一脸血,头上绷带都染得猩红,被两位季府少爷护在怀里的就是就是福宁郡王!
天老爷啊——
三位小队长只觉眼前一黑,腿都在发软了。
抓,必须抓,管他是真定侯家世子爷还是荣国公府公子爷,现在统统都要抓起来。如今这情况,可不是他们一个小小巡逻兵能解决的。
“去,速速告知总兵大人。”
真是倒了霉了,怎么偏偏就在他们北城区发生这种事!
而正在兵马衙门喝茶的总兵大人一听下属急冲冲的报信,噗——一大口茶水就喷了出来。
“什么,福宁郡王生死不知?”
总兵大人手都在抖,抓住小兵衣领,恶狠狠道:“你说清楚,到底是谁生死不知?”
“小的听到他们都在喊,福宁——福宁郡王。”
总兵大人还不信邪,“真的是福宁郡王?在宫里生活的福宁郡王?他身边可有跟什么人?”
什么什么啊,小兵不太懂了,但是
“总兵大人,那个很凶的太监说的是”
总兵大人一下推开他,小兵不明所以地看着脸色登时都变白了的总兵大人,咋了?
“人呢?人都抓哪儿去了?”总兵大人喝问道。
福宁郡王但凡有事
别说他这个总兵做到头了,就是惹事那几个纨绔子背后的家族也要摊上事儿了。
竟敢在皇上出行这天闹事,重伤的人还是皇上最宠爱的福宁小郡王。
要死了!
“队长把人全都抓起来,说是先送京兆府去。”
一般遇到这种闹事的,他们都是直接抓去京兆府,让府尹判案。
总兵大人一听,暗道还算那个小队长反应快,知道先送京兆府,这种大事可不是他们兵马司能独担的。
“请大夫了吗?”
“小的不知,小的接到队长命令就来告知总兵大人了。”
话音刚落,总兵大人就已经健步如飞冲出衙门了。
而这边,京兆府府尹听到说闹事的几个纨绔公子哥儿也是头大如斗,一出来就看见不省人事的曾世子时,更是嘴角一抽,脚步就想往回转,结果当看到另一波人
季府的两个小少爷?
难不成又是季府惹出的事儿?!
这次只关押几天给个小小警告怕是不行了,没看曾世子这回是真受伤了嘛,脖子那块的衣领都染血了,虽然看起来已经凝固了,没再流血
“去请陈大夫过来给曾世子看看伤势。”一边吩咐人,府尹大人一边朝把人送来的巡逻队长投去不满的眼神。
既然曾世子受伤了怎么也不让人去请个大夫,要是曾世子在他这衙门出了事真定侯那边谁替本官受着?
再说了,直接把人先送回去不行吗?到时候让他们几家人自己扯去啊。
然后
下一秒府尹大人就恨不得打死这些个巡逻兵了。
“府尹大人,您还没断案,怎么就先派人请大夫给行凶者看伤了?”小全子站出来,一身气势一点不输高台上的府尹大人,“这些人当街行凶,重伤福宁小郡王,小郡王如今同样昏迷不醒,咱家就看看,府尹大人您要怎么判。”
府尹大人:“!!!”
福宁福宁小郡王?
刚才没说还有福宁郡王啊?
这时被季府两位少爷挡在身后的小禄子上前一步,他怀里正抱着个一身染血的小孩,小孩一张小脸都是血糊糊一片。
看着就
府尹大人腿一软,还是一旁的下属及时伸手扶住他才没当着众人面跪下去。
“请请大夫呀!!”
快呀,要是小郡王死在他这堂上,别说这官不用做了,这条命也别要了。
好在话音刚落就有一个老大夫被人驾着急急赶了过来,原来是刚才有一个小队长先去请大夫了。
不管是福宁小郡王还是曾世子,谁出了事,都不好交代。
老大夫这一路都是被人架过来的,累到是不累,就是看看堂上情况,满地伤患,“老夫先给谁看啊?”
“当然是我家世”
“福宁郡王,快给福宁郡王看看啊。”府尹大人颤着手,直接指着季睿道。
老大夫顺着一瞧,豁,刚才小孩被人抱着他没瞧见,这一看就下意识道:“情况不妙啊,流了这么多血,怕是”
“别怕了,您快动啊。”府尹大人都要给老大夫磕头了,救人啊,本来就被浑身染血的小郡王吓得心脏都快停了,您还叨叨个啥。
老大夫也不啰嗦了,赶紧上前。
“府尹大人,那我家世子”曾世子的小厮还要不满抗议,结果就被府尹大人狠狠一瞪,“你给本官闭嘴,再多说一句,本官先办了你。”
还世子世子,你世子那点伤再不看都要好了。
本官办案多年,还能看不出?
破个头算个屁,那点出血量,也就是他曾世子金贵,还晕这么久,换个当兵的,可能晃晃脑袋就不当回事了,现在都生龙活虎了。
没看那边几个纨绔子弟都不敢说话了吗?一个个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惹是生非前怎么不想想。
以往小打小闹的,本官也就给个面子过去了。
好嘛,竟敢
小郡王要出事,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府尹大人阴沉沉的目光扫过来时,荣国公府的二公子郑少城和旁边几个纨绔子同时缩了缩脖子,看向季睿那边时,眼底装着害怕。
千万,千万不要出事啊
谁能想到,他们只是想整一整季府那两傻小子,怎么就把福宁小郡王给牵扯进来了。
他们平时虽然不学无术,喜欢聚一起小打小闹的,但不代表就什么都不知道。
有一段时间,他们盛京城纨绔能过上不被姚少傅盯着逮的逍遥日子,还多亏了宫里的福宁小郡王呢。
从年初起,姚少傅忙着教导小郡王读书,每天忙不过来,根本没闲心找其他纨绔子弟的麻烦。
不过,后面不知怎么回事,姚少傅隔上几天又开始满大街找纨绔麻烦。
而且,如果之前姚少傅还‘要脸’,装着是逛街撞上纨绔子闹事,顺手惩治教训一番,那现在就是脸都不要了,直接逮着纨绔子抓。
嘿,偏偏姚少傅一抓一个准。
搞得纨绔子们出去遛个弯都要提前踩点。
听说近一两月,但凡是撞他手上的纨绔子都苦不堪言,说姚少傅收拾纨绔起来越发没有人性了。
哎——
也不知姚少傅为何变得如此‘疯狂’,莫非是又被他夫人赶去书房了?以前,惧内的姚少傅每次和夫人吵了嘴,抓纨绔就会格外用心。
连续睡几个月书房的话
那姚少傅确实要疯癫的。
当然,这些只是纨绔们在‘姚少傅阴影’下的自我排遣,纯属自娱自乐。他们派人打听了,人姚少傅可没有在书房睡几个月。
可能是在姚少傅带来的恐怖阴影下,出个门都要看看日子,纨绔们对福宁小郡王就越发好奇加佩服了。
郑少城他们私下里还笑谈过,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福宁小郡王结识一下,出于纨绔子的直觉,他们总觉得福宁小郡王跟他们是一派之流。
尤其作为荣国公府二少爷的郑少城,他家小弟就在崇文馆给八皇子当伴读,有时候回家会说起福宁小郡王的事。
郑少城也听到一些。
只一个感受。
天啊,能气得姚少傅跳脚,却束手无策,福宁小郡王——简直是吾辈纨绔楷模啊。
有了郑少城还有另外几家消息灵通的公子哥儿宣传,盛京城的纨绔圈子里,福宁小郡王季睿的大名可是早就传遍了。
哪个纨绔子不想见见能让姚少傅都没办法的‘吾辈楷模小郡王’啊。
但没想到——
此时,郑少城被敲了一闷棍的大腿还在隐隐作痛,他却想哭。
他怎么也没想到和福宁小郡王会是以这种方式见面,而且还把福宁小郡王弄成这幅模样。
他可是听小弟说过的。
福宁小郡王身娇体弱,只是被六皇子瞪一眼都要捂着胸口喊受不了,而且从小因为身子骨太差,让皇上都操心不已,因此拖延了入学时间。
连六皇子都要避其锋芒,忍着气,次次败倒在小郡王娇弱身子骨下!
福宁小郡王今天要出事了,他们他们还能活着走出京兆府吗?
所以,不止府尹大人心情沉重,这几个纨绔子同样心口惴惴不安,满心希望福宁小郡王能平安无事。
而就在这时,曾世子悠悠转醒了。
“世子,世子您醒了?”小厮差点喜极而泣,要是世子真有事,侯爷肯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啊。
曾世子捂着痛得像要裂开的头,睁开眼睛先聚了一下焦,这才眉心紧拧着扫视一圈,发现这里是京兆府衙门,这时,他目光一顿,直接锁住了站在堂中的小禄子。
曾世子突然面色狰狞,指着小禄子,怒喊一声,“府尹大人,把这个敢伤本世子的刁民抓起来,一百杖刑伺候再关进大牢,本世子要他不得好死。”
郑少城看着一醒就大放厥词的曾世子,真是,很想冲他大叫一声,你可闭嘴吧你。
不过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府尹大人厉喝一声,“闭嘴,再多说一句,本官先把你押进牢里关起来。”
曾世子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京兆府府尹敢如此对待自己。
他爹可是真定侯,他是堂堂侯府世子,京兆尹哪来的胆子关他?
见曾世子如此神情,府尹大人恨恨地咬牙,满心嫌恶。
不过是勋贵之家的纨绔败类,仗势欺人,本官再如何,也是朝廷堂堂正四品官员,也是你能随便呼呼喝喝的?
你爹真定侯来了,也是要给本官面子的。
曾世子还在愤愤不平,府尹大人直接一拂袖,看都不看他一眼。还看不上本官的京兆府,那好啊,去刑部啊。
哼,最好是福宁小郡王没事。
不然,就算你是曾家世子那也要下刑部牢狱。
而这时,给季睿把脉的老大夫发出一声长长的沉吟——
吓得府尹大人心脏都停了一瞬,“怎么了怎么了,福宁小郡王可是?”
而曾世子瞪人的眼睛终于一愣,嘎?福宁小郡王?哪个福宁小郡王?
可惜这会儿没人理他。
“这个”老大夫把了半天脉,实在不知该如何说,这脉相可是康健之人才有的,跳动有力,一点不像失血过多,有生死之忧的大虚之人啊。
“这个”
一旁的小全子适时问道:“老大夫,我家小郡王没事吧?刚才出事时,我及时喂了太医院给的救急圣药,我家小郡王可是无性命之碍?”
原来是太医院给的救命圣药啊。
管他是不是,反正人家这么说,老大夫就这么应,“原来如此,老夫还奇怪呢,小郡王留这么多血还能无性命之忧,实乃天下怪事,原来是有太医院圣药救命啊。”
“那接下来小郡王是不是只需好好调养?”
“没错没错,虽然无性命之忧,但还需小心对待,大补万万不可,慢慢来,慢慢来。”
小全子朝老大夫拱拱手,“多谢老大夫了。”
老大夫连说不敢不敢,还了一礼。
皇城脚下居住多年的老大夫,光是一听一看,就知眼前这位面白小少年是宫里才有的小公公。
而旁边一众提心吊胆的人一听,福宁小郡王无性命之忧,纷纷大出一口气。
一直默默抹眼泪的季八哥和季十四却突然嚎哭起来。
“啊啊啊啊啊睿哥儿没事,吓死我了啊啊啊啊。”
“哇啊啊睿哥儿没事就好哇啊啊啊啊啊。”
府尹大人:“”
虽然公堂之上禁止喧哗,但是
说实话他也想嚎哭一声,啊啊啊啊没事真是太好了。
所以府尹大人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而当季八哥和季十四的鬼哭狼嚎响起时,一直闭着眼睛的季睿,眼睫毛动了动,老大夫瞧见了,觉得自己就是人老眼花了,嗯
就连小全子也嘴角一抽,其实刚才他是想给两位少爷通个气的,但是吧两位少爷根本听不进他说什么,又怕他们突然反应太大,想了想,小全子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季睿也忍不下去了,刚才就一直听到隐约的呜咽声,再不睁眼,两个狗狗咳,他两个哈士奇哥哥就要一直哭下去了。
“小郡王醒了!”
小全子见他眼皮子动了几下,眼睛睁开瞬间就惊喜地喊出声来。
只见季睿一脸虚弱,目光虚虚一扫,有气无力地问:“这是,哪儿啊?”
“睿哥儿,你”季十四想说话,却突然打了个哭嗝,而季八哥也满脸泪痕,两人一起围上来,小虎眼都哭成狗狗眼了,湿漉漉的看着季睿。
季睿:“”
差点就要当场起来给两哥哥表演一个原地打滚,拍拍胸膛表示,健康活着呢。
可惜
戏还没完呢。
要说来也巧,要不是几个哥哥等着季睿醒了一起出门,他们在公主府逗留了那么久,又抽完签再各自出发,那时候季睿差不多也醒了。
快速洗漱完,随便吃了两口垫垫肚子,季睿就带着小全子小禄子出发了,反正逛街肯定有吃的。
所以一前一后差的时间不多。
而且,由于没吃饱,季睿先来的就是离得最近的北城逛吃一条街。
这么巧,八哥和十四哥也在这边逛,季睿起先还不知道,是正在等摊贩老板做糖人时,看见不少人往前边儿围去,好像有啥热闹可看。
季睿想等糖人做好了再去看,却在这时,听旁边店铺老板摇摇头说:“哎,季家那两小少爷今天怕是不好善了哦。”
季家少爷?
他家那几个?
季睿一个眼神,小禄子就快速跑上去,挤进人堆里去看看情况,而季睿则是和路边店铺老板扯起了话题。
他穿着锦衣华服,一身贵气不凡,长得又好看得像小仙童,店铺老板被他几句话就给套上近乎了。
于是就小声给季睿讲起这那几位主动挑事的纨绔子来历,作为在北城开了几十年茶楼,还是土生土长的盛京人士,店老板不说认识整个盛京的贵人大官吧,但是盛京城的纨绔子,他是认识不少的。
他这茶楼,不是普通喝喝茶,也有唱戏说书,弹琴对弈的,不少喜爱附庸风雅的学子都喜欢来这光顾,也是很多纨绔子的聚会场之一。
然后,老板就捡着能说的,大概介绍了一下几位纨绔子。
至于为什么说两位季府少爷要倒霉了。
这个嘛,不太好说啊。
季睿眨着无辜又好奇的大眼睛,小手一伸,小全子就掏出一锭小银子,季睿小手继续一招,小全子叹气,于是
店老板看着季睿手上五锭白银,一个至少五两,二十几两白银啊。
“其实也不难说。”
店老板立刻眉开眼笑地收下五锭银子,就把他知道的,上回这几个纨绔子,尤其那位曾世子,一起把季家八少爷告上京兆府,还在牢里关了几天的事儿讲了。
太细节的,老板也不知,事情谁对谁错嘛自有府尹大人判定。
“不过当时我也不在场,只听人说,季家八少爷虽然功夫不错,但到底不敌人多,说是也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倒是曾世子,第二天就和几个好友在西街听曲呢。”
季睿点点头,哦了一声,又看一眼店老板这茶楼装饰,“老板你这茶楼有点意思,今儿还有事儿,下次我再来光临。”
“那小的就恭候贵人再次光临小店了。”店老板是个上道的人,赶紧乐呵呵说。
这样随随便便一出手就二十几两白银的,如此大方,哪怕是在盛京城也少有啊。
季睿笑笑,小手一背:“行,老板到时候记得把你店里招牌都弄上,要是有意思,我就常来。”
“得咧,小的肯定做好准备,欢迎贵人随时赏光。”
“不用贵人贵人的叫,我姓季,叫我”季睿一歪头,给自己取了个十足纨绔的称号,“就叫我季少吧。”
等店老板殷勤地喊着季少,恭送季少,见季少往那边热闹区走去,店老板一愣。
姓季?
难不成和镇国公府季家两位少爷是兄弟?
可是镇国公府那几位少爷他都见过了啊,最小的季十四还在那边呢,啊!店老板忽然想到什么。
难不成这位季少就是传闻中,被当今圣上接入宫中抚养,传闻里深受帝宠,让不少纨绔公子哥儿津津乐道的那位
福宁小郡王!
没错了,年纪差不多能对上。
天啊,他这是走了什么大运,竟然在门口看个热闹就撞上这么一大贵人。
店老板激动得跟像发了羊癫疯似的,转身急急进店,说来他店里的好戏也该重新排一出了,还有说书先生,故事也该换一茬了,对了对了,弹琴的泡茶的都不能落下了。
这条街、隔壁街,整个盛京城内,还有不少虎视眈眈的对家呢。
而季睿挤进人堆,正好瞧见对面几个纨绔子怎么取笑逗弄两个哈士奇哥哥,两个哥哥急得面红耳赤,却毫无办法,说不过打不得,谁知,季睿就看见那两个拿折扇装相的眼神不太对。
果然,下一秒就有冲突爆发了。
哎,两个哥哥这是被人整了啊。
今天这个日子当街闹事,怕是不好善了啊。
行,既然大家要玩,那就一起热闹热闹。
季睿余光扫见一家店面,忽然来了个主意。
这糊了一脑袋一身的鲜红色当然不是血了,是从那店铺买来的颜料,从店家要来两只鸡兑了鸡血进去,啧啧,超级逼真。
等一切准备就绪,差不多就能看到巡逻兵影子了。
而郑家公子,曾家世子也都悄悄拿起了棍子,想趁巡逻兵还没来,敲个闷棍,谁知,闷棍还没敲下去,先被人‘碰瓷了’。
当然,他们还不知自己被碰瓷了。
此时京兆府大堂上。
季睿虚弱地喘了一声,要是六皇子在此,肯定要神经敏感地护住自己,大喊,不关本殿下的事。
而崇文馆众人肯定也要立刻远离季睿,至少三米远。
就怕呼吸声太大,突然伤害了季睿。
可在场这些人不知道啊。
于是就听到
“我,我好难受啊,头疼,心疼,肝疼,啊,全身上下都在疼。”季睿就跟那病西施一样,喊着疼,还说:“嘤——舅舅,福宁好疼,福宁要疼死了。”
府尹大人:“!”
几个纨绔子:“!”
就在府尹大人要大喝一声,开始找几个纨绔世家子算账时,门外有人高声通报道。
“二皇子殿下驾到。”
“三皇子殿下驾到。”
府尹大人身躯狠狠一抖。
而接到总兵大人通报的消息,听说季睿受了重伤,火急火燎赶过来的两位皇子,刚一踏进府衙大堂。
“二表哥,三表哥~”
两位皇子脚步同时一滞,眼神一转就迎上一张血糊糊,惨兮兮,又泫然欲泣的可怜小脸。
季睿小嘴一瘪,哭唧唧。
“我我要疼死了。”
二皇子:“!”
三皇子:“!”
两位皇子殿下脸色齐齐大变。
“太医,快去看看福宁伤势。”二皇子都顾不上斯文了,厉喝一声。
“今天福宁要出事,在场的,本殿下一个都不放过!”三皇子阴鸷眼神一扫而过。
父皇刚出城没多久,要是这小东西出事,他们如何跟父皇交代!
第一百零四章
府尹大人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赶紧向两位皇子行礼,二皇子面色不太好看地抬了抬手,三皇子则是目光阴鸷吓人。
府尹大人:“”
嘤嘤——
本官也是无妄之灾啊。
都怪这些个纨绔公子哥儿,惹是生非也不挑一下日子。
皇上今天刚离宫,把盛京城诸事交予二皇子和三皇子处理,相当于暂时的管家,人管家上任第一天你就搞事,这不是明摆着打人家的脸嘛。
二皇子还好说,可惹了三皇子,可不是那么轻松的。
别说这几个纨绔,事后可能连他京兆府和兵马司都要挨责。本来以为小郡王无大碍,这事儿就算有惊无险,谁知哎。
连府尹大人都有些无法直面两位皇子带来的压力,更别说那几个挑事儿的纨绔公子哥儿了。
郑少城几人刚松下的一口气又猛地提了起来,今日这事儿怕是不能善了了。
要是两位皇子殿下没来,看在小郡王‘平安无事’的份上,府尹大人看在他们各家的面子上,也许就是给个教训,重拿轻放。
等回去了,他们再让家里送礼,亲自上门给小郡王赔个不是,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可二位殿下一来,这事儿就可不单单是伤了小郡王这么简单了。
太医乍一看见季睿的模样也吓了一跳,流了这么多血,即便人清醒过来了,那也会给身体带来
带来
带来
嗯
这位太医季睿不算很熟,皇帝舅舅出行,院首陈太医自然也随行左右。至于擅儿科的刘太医最近常往东宫去为小皇孙看诊,忙得很。
虽然关系不熟,但季睿一点不心虚地说:“我好疼啊,太医大人,我是不是快疼死了?”
太医:“小郡王疼可能是伤口引起的,毕竟伤在头上。”
季睿在心里给太医大人点个赞,不愧是在太医院当值的大人。
这时,小全子适时把刚才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太医跟刚才的老大夫一样,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想来是刘太医给您备下的救急圣药,小郡王这才能及时止血啊。”
说着话,太医余光和一旁的老大夫撞在一起,两位行医多年的老大夫同时一脸高深地点点头。
老大夫:“嗯——”
太医:“多亏如此,流血不不算太多,就是小郡王身子骨本就不比一般人,遭此一劫还需多多静养,就算要补也不宜大补。”
二皇子和三皇子听见季睿无大碍,这才悄悄放下心来,刚才乍一看那一脸的血,说实话,差点以为季睿命不久矣了。
“可是,我好疼啊。”季睿又朝两位皇子投去可怜巴巴的眼神,“二表哥,三表哥,福宁疼死了怎么办?”
三皇子没好气道:“疼不死你。”
二皇子倒是好脾气道:“孙太医,你开一副药,让人熬了给福宁送来,别让他太疼了。”
姓孙的太医刚要应下,就听季睿委屈巴巴地说:“我不喝药,苦死了,反正都是死,我还是选择疼死吧。”
众人:“”
你死不了!
太医都说了无大碍。
三皇子眼神都有些不善了,他本就耐心一般,尤其是面对季睿的时候,这小东西总能让他为数不多的耐心迅速消耗殆尽。
可季睿是那种靠眼神就能震慑的人吗?
“嘤——三表哥你凶我。”季睿含着一眼的泪花花,控诉道:“我都要疼死了,你还凶我,我是不是你亲亲表弟了,我都被人欺负了,你不心疼我,还凶我,嘤——你看。”
三皇子目光阴鸷,嘴角止不住地抽搐,看见季睿伸出小手,露出掌心,他下意识看了一眼。
季睿:“你看到这个伤口了吗?我的小手手都破相了。”
三皇子:“”
深呼吸,深呼吸,不然——
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受得了这个玩意儿的。
二皇子看着他掌心擦破的那点小皮,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也有些无语凝噎。
想说:你的脑袋看着比这个严重多了。
季睿像是能听见他心声,“还有我的脸,我的脸要是破相了,嘤——淑妃娘娘知道了,肯定心疼死了。”
三皇子、二皇子:“”
虽然一直知道季睿矫情,但也没想到能这般矫情。
三皇子已经完全不想理会季睿了,反正死不了,父皇那边有了交代,这种事他才懒得多嘴应付。
二皇子则是对一旁孙太医吩咐道:“太医院应该有上好的祛疤药膏,有劳孙太医多费心,千万不要让福宁额头留疤。”
季睿果然大受感动,“二表哥,还是你对我最好。”
说着小眼神还不忘意有所指一般朝三皇子飞了一眼过去。
好像在说:看看,这就是差距。
三皇子:“”
一股无名火唰一下升起来。
不能朝季睿这玩意儿发泄,那就只能让别人来承受了。
“本殿下不知,是什么人敢无视皇城法令,在今天都敢当街闹事,聚众行凶,是你们不把本殿下的父皇放在眼里,还是说你们身后的家族势大威大,敢藐视圣威皇令了,怎么,要造反啊?”
三皇子阴鸷眼神一扫,语气更是透着股要人命的狠辣味道。
这一路过来本就积了一肚子火气。
父皇离京,让他和老二负责京城诸事,他还在父皇面前信誓旦旦表示一定办好差事,为父皇分忧。
却在父皇前脚出城,后脚就有人闹事了。
父皇知道了会怎么想?
这是在故意给本殿下找难堪吗?
三皇子打定主意,今日在座参与是非的一个都跑不了,否则难消他心口恶气。
三皇子扣下的这口锅可太大了,就连府尹大人都眉心猛跳了几下,郑少城和几个纨绔子也被吓得心肝俱颤,当场跪下,赶紧求饶。
“三皇子殿下,我们不敢,绝对不敢啊。”
“我们就是,就是,就是看个热闹,您给我们几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啊。”
“三殿下息怒,息怒啊。”
“不敢?”三皇子冷笑一声,阴恻恻地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被巡逻兵抓到京兆府来的?”
这这这
就在这时,被小厮扶着的曾世子跪在地上,朝两位皇子拱手一拜,“二皇子殿下,三皇子殿下,我们几个可没有闹事,不过是与季府两兄弟玩笑两句,是季府两兄弟突然对百姓动手,后来有看不过去的百姓与他兄弟两动起了手,我们就在旁边都没反应过来,后来还让小厮帮忙阻止混乱,维持秩序,免得伤了其他无辜百姓。”
“当时场面实在混乱,我还遭了无妄之灾,被”曾世子看向小禄子的眼神带着不甘与怨怒,“被小郡王的近侍敲了一棍子,当场晕死过去。”
曾世子话音一落,立马有纨绔子反应过来,跟着附和。
“是啊是啊,主动挑事的是季府兄弟,不是我们。”
“我们也是遭了无妄之灾啊,就两位殿下明察。”
“谁知道季府两兄弟突然这么暴躁,说动手就动手啊,当时不少百姓都看见了。”
三皇子眯了眯眼睛,二皇子面上依旧一派温文,府尹大人让下人搬了两把椅子在堂上,恭请两位殿下入座,自己则成功隐身到两位殿下身后。
反正这事儿本官不插手,也插不了手,管不了完全管不了。
至于此时被纨绔公子哥儿甩锅的季府两兄弟,正陪在季睿身边在侧面休息,听到大堂中间传来的狡辩声,握紧了拳头。
二皇子看向憋得脸色难看的季府兄弟两,刚要询问,那个好不容易才安抚下来的‘小作精’开口了。
“哇,你们睁着眼睛说瞎话,二表哥,三表哥,你们千万别被骗了。”季睿被放在了软椅上,靠着椅背一脸虚弱的样子,似乎喘口气都要了他半条小命。
“啊,要气死我了。”季睿娇喘一声,“你们今天就是要我死对不对,啊,好气。”
众人:“”
不是疼死就是气死,您可真能。
季睿还能更能,小手颤颤地指着那几个人。
“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你们以为我两个表哥是笨蛋吗?会被你们蒙骗吗?告诉你们,不可能。”
二皇子:“”
三皇子:“”
府尹大人:“”
几个纨绔不知为何也心里一虚,倒是曾世子脖子一梗,还在强词夺理道:“小郡王,就算季八和季十四是你堂兄弟,你也不该袒护他们吧,当时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的,是他们兄弟两先动手挑事,随便找个人问问就”
“你骂我?”季睿不敢置信的样子,捂着心口像要当场去世一般,“二表哥,三表哥,他骂我。”
在曾世子扯上季睿时,三皇子和二皇子额角就隐隐抽动了一下,心道不好,就算他们和季睿相处不算很多,但是对他胡搅蛮缠的功夫可是深有体会。
曾世子当即瞪大双眼,气得真想骂街了,“我,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季睿:“你骂我眼睛瞎,我二表哥三表哥都听清楚了。”
“我什么时候骂你眼睛瞎了,福宁郡王你不要颠倒黑白,当着众人的面无理取闹,两位殿下在此能由着你胡闹?我还没跟你算你下人打我的账呢。”
“老天爷啊。”季睿忽然张着小嘴,指着曾世子,长叹一声,“世上竟有你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曾世子:“!”
“二表哥,三表哥,你们千万别看他不要脸就被骗了。”季睿又点点头,“嗯,我还是相信你们没那么容易被骗的。”
二皇子:“”
三皇子:“”
哪怕是个纨绔,曾世子也没有被人指着骂‘不要脸’过,气得差点破防:“你,你居然敢,你求两位殿下做主,还我一个公道。”
二皇子和三皇子脸色都不太好看,不知是因为谁,这时,季睿又感叹一声。
“哎——小六真该来看看,让他也长长见识,老说我脸皮厚,不要脸,哎,他就是没看到这种真的不要脸的,才一时误会了我啊。”季睿眼神敬佩地看向曾世子,“这才叫不要脸的巅峰啊。”
二皇子:“”
三皇子:“”
如果眼神能骂一个人,季睿的眼神已经快把曾世子骂得狗血淋头了。
曾世子真破防了,“季睿,你他娘的敢羞辱我!”
这话一出,季睿还没开口,三皇子和二皇子已经同时厉喝一声。
“闭嘴!”
三皇子阴鸷的目光跟一条毒蛇似的,瞬间缠住了曾世子喉咙,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曾志明,你好大的胆子。”
那其实就是市井之人随口带的粗话,曾世子一时气急,张口就来,现在却猛地反应过来,季睿的娘可是懿德长公主,两位皇子的亲姑姑。
曾世子脸色骤变,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赶紧认错求饶才能
“我要写信给皇帝舅舅。”季睿说:“有人差点害死我,还侮辱我娘。”
“!”曾世子脸色煞白,语气激动地否认,“我没有,我不是,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小郡王我真的没有啊。”
“你好不要脸啊,刚才大家都听见了,你又来。”季睿小眉头微拧,“今天的事儿我要一字不漏写下来,给皇帝舅舅说。”
众人一听他还要给皇上告状?所有人脸色巨变。
“我本来就是出门逛个街,碰巧遇到你们闹事,那个,那个,还有你,你,拿着棍子想打我两个堂哥,我本来只想提醒一下他两注意,结果,有人推我一把,有人还撞飞我,最后曾世子害得我破了相,流了好多血,快疼死了。”
“现在你们还骂我眼睛瞎,这个曾世子还侮辱我娘。”季睿也很生气的样子,“你们是不是看我舅舅不在,所以尽欺负我?”
几个纨绔子真的,都要给他跪下了。
原来,刚才小郡王都看见了。
原来‘骂他眼睛瞎’是这个意思啊。
可是
“小郡王,我们错了,我们真没有骂你的意思啊。”
“对啊,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欺负您啊。”
“曾世子骂的,不管我们的事啊。”
“对啊对啊,不关我们的事啊,而且,本来您两位堂兄就是和曾世子有过节,他才挑衅找事的,我们真的就只是跟着看看热闹而已啊。”
不管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真要让福宁郡王闹到皇上那去,就是皇上还没怪罪下来,家里人都要脱下他们一层皮。
荣国公府和真定侯府家大势大的,曾世子和郑少城肯定没事的。
“而且,当时我们都说别闹过分了,还是走吧,是郑少城和曾世子说,不怕季府兄弟动手,结果谁知道,突然就闹起来了。”
季睿哼哼一声,“可你们拿棍子了啊。”
“那是,我们拿棍子自卫啊。”
“可那些人只打我两个堂兄啊,你们站远一点不就没事了?”季睿一脸你是不是当我傻,“你们还拿着棍子越靠越近。”
几个纨绔子:“”
看见其他人纷纷推卸责任,曾世子简直快被气笑了,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偏偏不想让人得逞。
“说好一起找季家兄弟麻烦的,怎么到头来就变成我和郑少城的错了?你们一开始可是很兴奋的啊,不是说打得好吗?”
见曾世子阴恻恻的笑,硬是要把他们几个一起拉下水。
有一人猛地咬咬牙,心一横道:“曾世子,我们三个顶多就算是浑水摸鱼凑个热闹,你和郑少城才是主使人吧,这些地痞流氓也是你们找的吧,我当时趁乱瞟见一眼,你们两个的小厮和这些地痞流氓低声说了什么,他们才冲出来打人的。”
另一人一听,赶紧附和,“没错没错,我也看见了,最开始跳出来偷袭季十四,被季八一脚踹开那个,当时和郑少城小厮站一起的。”
第三人见状,这个时候不选边站也不行了,于是也点点头,“没错,我也看见了,这种事也不是他们两第一次干了。”
几个纨绔子的‘友谊’就这么碎掉了。
曾世子眼神跟要吃人一样,而郑少城除了一开始向三皇子求饶,后面儿都没怎么说话。
眼看到了这个地步,再扯下去,真让福宁郡王告到皇上跟前,那
怕是他爹荣国公都要剐了他一层皮下来。
“二殿下,三殿下,这事儿是我们的错,因为之前和季府兄弟有些过节,本来只是想给他们一个小教训,谁知会变成这样啊。我们真不想闹事,我们几个也没胆子把事情闹大啊。”
郑少城瞧着快哭了,他真的觉得今天太倒霉了。
“也没想过把福宁郡王牵扯进来,害得小郡王受伤,都是我们的错,不管两位殿下怎么罚我们都是应该的,还请两位殿下息怒,也请小郡王原谅我们吧,我们就是闲着蛋疼无事生非的小纨绔,姚少傅骂得对,我们就是浪费米粮的东西,所以我们真的就是想玩玩,真没有那个胆子故意惹怒两位殿下啊。”
众人:“”
都能这么骂自己了,看来这郑家公子哥儿是真后悔了。
而事情就这么真相大白了,几个纨绔公子哥儿打着给季府兄弟一个教训,却没想到扯上福宁小郡王,事情闹得无法收场了。
就在众人等着两位殿下发话,怎么处置这些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和地痞流氓时,就又听到某人作里作气地说。
“哎呀,我二表哥三表哥早就一眼看穿你们撒的谎了,你们现在老实认错了,就是知错能改,那啥,那啥,嗯”季睿半天想不出来。
还是某个纨绔小心翼翼补充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对对对,看来你功课不错啊,以后别当纨绔了,不如认真读书吧。”季睿给了那纨绔一个赞赏的眼神,“说不定还能考个状元。”
那纨绔公子哥儿头一次被人夸‘功课好,考状元’,顿时长大嘴巴,都反应不过来了。
郑少城也表示大开眼界,果然,他们的直觉没错,福宁小郡王是他们这挂的。
三皇子嘴角抽搐不止,终于忍无可忍,骂道:“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还好意思当着这么多外人卖弄,还没卖弄出来。
季睿又被凶了,委屈巴巴道:“三表哥你怎么能怪我,是姚少傅没教啊。”说到这,他自己先心虚一顿,然后咕咕哝哝道:“可能也许教了?我记不到了嘛。”
三皇子:“!!!”
二皇子:“”
真是,难为姚少傅了。
三皇子那个脸色哦,府尹大人都小心翼翼后退一步。
三皇子阴鸷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射向一脸无辜的季睿,过了几秒,他深深呼吸一口气。
他要再和季睿多说一个字,他就不叫景承标。
季睿:“?”
哎,三表哥还是戾气好重哦。
都叫他不要太忙于工作了,容易影响脾气,他就是不听。
“二皇兄,你说,这些人该怎么处置?”三皇子直接转头,看向二皇子意味不明地问。
哪怕这些人不自己先承认,三皇子也会审问一番,就跟季睿说那样,他又不傻,这场闹剧一看就跟他们脱不开关系。
而季府那边算了,等会季睿那小玩意儿又胡搅蛮缠的,烦死了。
反正是这几个人挑事。
不过嘛,他这二皇兄一开始怕是另有主意。
真定侯在兵部办事,和二皇兄关系尚可,当初也没有参与找二皇兄麻烦。要是今儿办了他的独子,二皇兄在兵部好不容易的平静日子怕是又要起波澜了。
真定侯那老匹夫,可不好应付。
闻言,二皇子面上温润不改,反问一句,“三弟如何看?”
“要是依我看,就该重罚。”
说到重罚,三皇子嘴角还勾起阴恻恻的弧度。
今日不管是谁,敢闹事就是触了他的逆鳞,不是故意的?一句不是故意就能消本皇子心头那口恶气?
“主事的曾志明,郑少城,更该重罚,那几个从犯酌情处理,至于这些地痞流氓,府尹大人,按律如何处置?”
身后的府尹大人正要回,三皇子却又抬手打断道:“不管如何,给本殿下加倍惩治,然后举家搬离盛京,此生不得踏入盛京城一步。”
府尹大人赶紧躬身领命。
皇上去了别宫,京城一应事宜交由二皇子和三皇子协同处理,此刻三皇子说的话就代表着皇上,府尹大人自然没有不应的。
那些地痞流氓一直被押在旁边角落,来不及求饶,就被京兆府的捕快和巡逻兵一起联手带了下去。
堂上就剩下那几个还没处置的纨绔子了。
见了三皇子对这些地痞的处置,他们此刻满心惴惴不安,刚才三皇子可是亲口说要重罚的啊。
“至于这几个”三皇子阴鸷目光一扫过来,五人立马屏住呼吸,只是还不等他宣判,刚才默不吭声的二皇子就摇摇头,神色有些无奈,开口道:“三弟,不如这样可好。”
“这五人虽然犯下了大错,但也是无心之举,如今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而且,他们也受了伤,算是已经得了一点惩罚了,不如”
“以前二皇兄在大理寺判案也这么心慈手软?”三皇子忽然插嘴打断他道:“难怪人人都夸皇兄你谦虚大度,斯文君子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嘲讽了,但二皇子闻言只是报以无奈一笑,似乎是在包容一个弟弟的脾气。
三皇子最是看不得他假模假样,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扭头道:“呵,看来你二表哥不想给你做主啊,他那意思,要把伤了你的人放了。”
“啊,二表哥那可不行啊。”季睿一听,立刻忍着虚弱从软椅上弹起来,冒个泡泡。
“放了不行的,虽然知错能改,可也要给个教训的,把他们关大牢里去,让人盯着他们反省,还要抄书,对,姚少傅说多抄书才能修身养性,至于关多久,至少五天吧。”
众人:“”
您这算什么惩罚?
季睿一脸‘我可能是这天下最善良的崽吧’,摇摇头道。“本来想关他们十天半个月,每天抄写一百遍学规的。姚少傅写的学规可难抄了呢。”
“哎,我就是心太软。”
三皇子:呸,本殿下怎么就多嘴说了那一句。
果然,二皇子已经顺着杆子往上爬,“毕竟福宁算是这次事件最无辜也最大的受害者,既然福宁都这么说了,那就这样吧,曾志明和郑少城两人算主谋,关入京兆府大牢,抄写《四书》各十遍,国子监学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放出来。”
曾志明和郑少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色又不自觉地露出痛苦之色。
抄书,还抄那么多,四书加起来他们一个月不睡觉都抄不完,更别说还有那整整上万字的学规啊。
这不是直接让他们在牢里住下的意思吗?
“你们三个是在京学还是国子监?”二皇子问道。
三人同时小心翼翼地回:“京学。”
“既如此,抄写《四书》各五遍,京学学规五十遍,同样的,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放出来。”
三人:“”
虽然想想也很痛苦,但比起曾世子两人,痛苦少了一半,好像也觉得好受一些?
而接到消息,火速赶来的几个纨绔子家中长辈,被禁军拦在门口不得进去,此时听到这等惩罚却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能少一顿皮肉惩罚之苦,已经算幸运了。
抄,狠狠抄。
就是整天太闲才一天到晚惹是生非。
至于抄不完就一直关在牢里?
问题不大,到时候多花点钱疏通一下,让人每日按时送饭,不饿着就行。
这次不让他们涨涨教训,以后还不知要惹出什么祸事出来。
真定侯夫人刚才都快急哭了,要知道侯爷伴驾去了别宫,要是儿子惹出祸事,别说儿子来不及救下来,侯爷说不得还要被皇上怪罪。
真是。
得亏福宁郡王没出大事。
“既然二皇兄都如此说了,那就每个人再加十个仗刑,记住这次小小教训。”三皇子似笑非笑地看一眼二皇子。
话音落下,郑少城几人就苦了脸。
十个仗刑啊,事儿不大,可疼啊。
府尹大人都替这些纨绔松了口气,要知道,犯在三皇子手上,十个板子已经算轻得不能再轻了。
三皇子说完又朝季睿哼了一声,然后一拂袖,“走,浪费本殿下时间。”
“三表哥,慢走啊。”
三皇子翻了个白眼。
仗着父皇撑腰还能被人欺了去,果然是个缺心眼的蠢货。
二皇子见事情都处理完毕,又看向季睿,“福宁,在家好好养伤,最近不要太胡闹了,知道吗?”
季睿嗯嗯一声,“二表哥放心吧。”
“好,等你伤好了,有空可以来二表哥府上玩。”二皇子笑着拍拍他的手,然后说:“孙太医我就先带走了,他本来是去我府上给我妻子看平安脉的,至于祛疤膏,稍后我让人给你送府上去。”
季睿眨眨眼睛:哦豁,二表哥是看出我在装蒜了啊。
不愧是您,二表哥,就是比小六聪明。
“好的呢,谢谢二表哥。”季睿无比乖巧应道。
二皇子这才露出和煦的笑意,起身也领着人离开了,季睿这个伤号当然也要早点离开,朝旁边‘很想送客’的府尹大人辞别道。
“今日麻烦大人了,以后有机会我再登门拜谢。”
府尹大人:“小郡王客气了,今日的事您受罪了。”
别了别来了,再闹上我这小小公堂,我真受不住了。
可这时,季睿又说:“大人太客气了,我看大人也是个好官啊,明察秋毫,洞察力非一般人能及,以后我要再遇上麻烦肯定找大人主持公道。”
府尹大人:“”
本官刚才可一点事儿没干啊。
就下令捉拿几个地痞流氓下去也算吗?
季睿被小禄子抱着出去,而季八哥和季十四还一头雾水,两人哭太多,眼睛也红肿红肿的,配着一脸的茫然,真叫一个‘无邪’。
两兄弟完好无损地走出京兆府大堂,还有些不可置信。
今天的事儿就这么解决了?
啊。
原来刚才小全子公公让他们不要说话,是这个意思?
他们再笨也明白,能平安无事地脱身,都是多亏了季睿。
两人又一起看向脑袋还缠着绸布的季睿,突然泪水盈眶,然后就如绝了提的洪水哗啦啦涌了出来。
“睿哥儿。”
“对不起。”
本来是他们惹了事,害了睿哥儿不说,最后还要睿哥儿替他们解决麻烦,挡在他们这个无用的哥哥身前。
季睿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幕。
“”
肿成泡泡眼了还哭?
你两是水做的吗?
哎,我眼泪都没你两来得快。
而且
季睿看了一眼小全子。
你还没跟两个哥哥通气?
小全子:“”
奴都不知道通几次气了,可也要他们自己明白啊。
季睿:“”
被两个哥哥一脸小心宠爱地护着回了公主府,因为提前让人回来支了一声,知琴她们瞧见了季睿的‘惨样’,虽然心脏一开始也突突了一下,不过在季睿把脑门上的染血绸带一扯,活泼乱跳的样子,她们也只是无奈地笑笑。
至于季八哥和季十四。
两人瞪圆了肿泡眼,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睿哥儿你没事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两个傻哥哥顿时露出无比开心的表情。
季睿:“”然后也笑了笑。
刚才一听家里两小子又惹事了,这次还把睿哥儿也牵连进去,听说还受了重伤,吓得几个叔母拿起武器就要赶过去。
还是老管家派人及时来告知一声,几位叔母才松了口气坐回去,然后三叔母和四叔母才假装火急火燎赶出门,和其他几家一起被禁军拦在京兆府门口。
季睿当时让小全子提前派人同时给柳嬷嬷和季远都传了消息。
这会儿回到家,两位叔母让季睿好好休息,然后转身一人抓住一个小子的后衣领子。
季八哥:“!”
季十四:“!”
看着被拖着回隔壁,瑟瑟发抖的两个哥哥,季睿实在不忍心,“三叔母,二叔母,不关两个哥哥的事,他们也是受害者,你们要不别打了?”
话音一落,两个哥哥登时眼眶充水,泪花盈盈地看着季睿。
季睿:“”
这两人肯定是水龙头做的。
三叔母和四叔母自然知道,这次的事自家小子又是被人整了,但次次被整都没变聪明些,所以才想着拖回去教训一下。
可季睿都求情了
“放心睿哥儿,不揍他们。”三叔母笑着道。
“让他两自己回去反省一下。”四叔母也笑道。
季八哥和季十四简直不敢相信,回家还能躲过一顿揍。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啊。
“两个哥哥,你们身上还有伤,我等会儿让知琴送点伤药过来,擦了药你们乖乖养伤。”季睿又叮嘱一句。
两位哥哥这会儿看季睿的眼睛都闪着小星星,季睿说什么,他们都听。
等他们回了隔壁镇国公府,季睿才摇摇头,回去洗漱换身干净衣裳。没人看到他转身那瞬间,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思。
刚才说两位哥哥受了伤,他可不是随口说的求情话。
那些地痞流氓动手狠辣,招招不留情面,就算是季睿也看出好几次朝着人致命弱点去的。也就是两位哥哥从小抗打抗摔,练就一身好筋骨,功夫也不错,不然,以哥哥们刚才处处留手,给对方钻了不少空子的情况下,怕是真的要出事。
曾世子他们应该是真的只是想闹事儿,没想搞大。找的地痞流氓不至于下那样的重手。
万一两位哥哥真出了事
季睿摇摇头。
也许只是他多想了。
如今镇国公府算不上什么威胁才是
镇国公府。
季远听老管家说几个孙子已经平安回来,而京兆府衙门里也多亏了睿哥儿。
季远沉吟一声,摆摆手正要让老管家下去,想到什么又问:“那不孝子还在挖坑种树?”
“您和隔壁柳嬷嬷都说不用告知二爷,二爷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所以还在大院子里种竹子。”
季远嗯了一声,这才让老管家下去。
人一走,季远独坐石桌旁,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叹了一声,这时握成拳的手才微微松开。
掌心的茶杯已然化成粉末,随风而逝
去别宫一路上,明熙帝就觉得耳边过分清静了些,等到路程过半,明熙帝没忍住,叫来影卫询问季睿的情况。
小混蛋应该没胡闹吧?
等到了驿站做暂时歇脚,明熙帝终于拿到了影卫递来的消息,结果这一看,明熙帝就沉默了大半晌。
离京当天小混蛋就闹上京兆府了,前因后果都记录得很清楚。
明熙帝头疼地扶了扶额,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朕好像,不该把小混蛋一个人留在盛京。
第一百零五章
当天五个纨绔子家中就派了人来送礼看望季睿,并且为家中不成器的子弟道歉。
柳嬷嬷代为接见了这些人,她态度倨傲,哪怕是真定侯侯夫人和荣国公夫人都没得一个好脸。
两位夫人却连连赔笑,最后还识趣地放下厚礼就早早离开。
这位柳嬷嬷可不是一般老仆,哪怕她们心里有些不满也只能忍了。而且福宁小郡王的伤还是她们家孩子给惹出来的,人家再如何摆脸子也只能认了。
这礼都收了,季睿就决定在家象征性地养两天。
在又遭遇了一整晚雷鸣般的呼噜声后,季睿成功睡到了午膳时间。打着哈欠起了床,用完午膳,就去隔壁找几个哥哥打发无聊时光。
谁知,刚进院子季睿就吓了一跳。
就问,同时被十几双狗狗眼闪着小星星看着,你吓不吓一跳吧。
季八哥和季十四惹了事,其余几个兄弟也都知道了,对于没被家里人揍一顿这点,他们关心不大。
但是
听了季八哥和季十四的吹嘘,他们对睿哥儿简直是刮目相看,崇拜不已。
要知道,回盛京以来,他们哪一个没在那些京城公子哥儿手里吃过亏?上过当?骂骂不赢,辩辩不过,打吧,最后受伤更重的反而是自己。
毕竟在外面惹是生非,和人打了架,回家还要被长辈混合双打。
而且,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最后还要给家里长辈招来御史的唾骂。
搞得他们现在连自由都没了,只能被压着在家里读书。
憋屈,实在是憋屈。
不开心,很不开心。
他们好想回北境,比起盛京,那里才是适合他们生活的地方。
季九哥可是除了季八哥以外,唯一见过京兆府府尹大人的,在牢里更是关了十天才放出来。
那位府尹大人就是个糊涂官,随便听信京城公子哥儿的话,把他判了罪。
后面听到睿哥儿是如何‘带伤’舌战群雄,他们一个个更是眼冒星光,激动得面堂发红。
睿哥儿简直就是在世诸葛亮!
听着哥哥们七嘴八舌,又是夸又是诉苦的,季睿被围在中间都有些晕晕乎乎。
想说,你们小点声,我又开始耳鸣了。
可能也看出季睿面色微白,有些不适,季八哥赶紧挥开闹腾腾的兄弟,“你们别闹了,睿哥儿都被你们吵烦了。”
几个兄弟也瞧见季睿脸色不好,顿时有些讪讪,手搓手,拘谨又可怜巴巴的。
季睿晃了晃脑袋,小手一摆,“不烦不烦,就是哥哥们声音太洪亮,我有些不太习惯。”
嗓门真的大。
谁知,这时季九哥惊讶问道:“睿哥儿你没习内力?”
“啊?”季睿有些懵。
就见大家都一脸讶异地看着他。
季睿:“我从小身子骨不太好,有位大内高手看了看我的筋骨,说是不适合习武。”
话音刚落,哥哥们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宇宙第一小可怜’似的。
季睿:“”倒也不用。
“难怪,睿哥儿你看着有些弱不禁风。”季五哥叹气。
“我就猜睿哥儿功夫不太好,没想到”季六哥心疼无比道。
“没事儿睿哥儿,我们以后保护你,谁敢欺负你,告诉哥哥们,哥哥去揍他。”
“对对对,睿哥儿还有我们呢。”
季睿:“谢谢哥哥们。”
虽说,是很感动呢。
但是在外面老被欺负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难怪你刚才脸色不适。”季九哥这时候把话题扯了回去,“睿哥儿,我们自幼习武,声音都自带内劲儿,对于习武之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像你这样的,靠得太近,听得太久,就会产生头晕目眩,还有耳鸣这些不适感受。”
季睿:“”
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镇国公府各个嗓门洪亮。
“不过我们功夫都一般啊,睿哥儿你还受到不小影响。”季七哥叹气,“看来你身子骨是真弱啊。”
季睿:“”
栓Q,也不用再强调一下我很弱。
而且,讲真,你们功夫真的一般吗?
那不然怎么在宫里,小六也没说说话就让我头晕眼花啊。
小六对我手下留情?
不至于不至于,小六还没爱我到那个地步。
所以这几个哥哥随便挑一个出来功夫都比小六厉害。
周围几个哥哥见季睿突然眯了眯眼,不知为何双手就护住自己,齐刷刷往后退了一步。
季睿只是心里腹诽,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结果就被大家这举动弄得一头雾水,“怎么了?”
几个兄弟看着白嫩嫩,眼神清澈无辜的睿哥儿,暗道:怪了怪了,刚才怎么在睿哥儿身上感觉到了去世的王老军师的影子。
季睿眨眨眼睛,眼睫毛还扑闪扑闪的,很是单纯可爱。
哥哥们心道:这才对,睿哥儿聪明是聪明,但也不是王老军师那般老奸巨猾的。
“行了行了,以后说话注意一点,别伤到睿哥儿了。”季八哥突然蹦出来,就跟护犊子的小老虎似的,瞪了瞪周围兄弟一眼。
“就是就是,吵什么吵,以后在睿哥儿跟前说话记得细声细语的。”季十四也叉着腰,瞪着刚才说季睿弱的季七哥。
“你嗓门最大,还好意思说睿哥儿身子骨弱,好好反省吧。”
季七哥确实是嗓门最大的人之一,有些讪讪地挠了挠头。
然后,等大家再说话,就变成了做贼一般小心翼翼,带着气音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冒。
季睿:“”
你们对细声细语有什么误解不成?
算了算了,哥哥们也很好玩就是了。
就这样,季睿在家‘安安分分’养了两天的伤,顺便和哥哥们交流了一下‘如何和京城公子哥友好交往’之秘诀一二三。
最后总结起来就是: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哥哥们,记住这铁律,你将天下无敌。
季家哥哥们啪啪鼓掌。
他们记住了!
第三天,季睿头上还缠着知琴亲手设计的漂亮小绸带,掩饰额头的伤口,带上小全子和小禄子,开始了他盛京城探索之旅。
而季睿不知,隔壁镇国公府,几位哥哥也正缠磨着长辈要出门逛逛。
季睿今天去的是上次说好的茶楼那
这茶楼果然不错。
说书的故事虽然老套了点,但讲故事节奏却拿捏到位,大堂不少喝茶的观众都听得津津有味。
今日听说书,明日听戏,后日听弹琴,还有茶楼老板的倾情作陪,季睿几天下来,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茶楼老板果然是个人精,祖上三代经商,在这盛京城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除了这茶楼,还有不少产业。
这样的人没点路子是不可能的。
季睿也从茶老板这听说了盛京城内不少趣事,包括哪个地儿好玩,那个地儿好吃,哪些京城公子哥儿的八卦好玩,都一清二楚。
而季睿也出手十分豪爽,茶老板每日见了他都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几日,季睿的事儿也传遍了整个盛京纨绔圈子。
在季睿听戏喝茶这几日,还有不少纨绔慕名而来,想和季睿结识一番。
来者是客,季睿小手一挥,今日吃喝随意,我请了。
如此壕气,季睿在纨绔圈子里的名声一下子更胜从前。
虽说大家都是京城公子哥儿,家里不是当官的就是封爵的,家里肯定是不差钱,但是给到他们手上却是有限的。
又不是干正事,谁家愿意大笔大笔让家里纨绔子弟败啊。
还容易被御史抓住把柄,到时候参你一本,真是不落一点好。
所以纨绔公子哥儿们大多都被家里克扣了月钱,一些手头紧的就喜欢跟在出手大方的身后浪。
反正大家喜欢干的不正经事儿都差不多。
真定侯府曾世子,还有荣国公府郑少城就是少有的大方纨绔,所以之前跟在两人身后混的有不少。
不过曾世子和郑少城还在京兆府大牢里,他们可听说了,抄书啊,还抄那么多遍,抄不完就不准出来。
粗粗估算一下,要是他们来,怕是半年都要待在大牢里吃睡了。
只能说,祝愿曾世子几人早点抄完,早点出来吧。
季睿这几日在茶楼撒钱如流水,消息迅速传出去,每日慕名而来的纨绔公子哥儿越来越多。
季睿发现
京城是真的遍地纨绔啊。
难怪姚少傅一抓一个准。
真的,少有大臣家没有一两个纨绔子弟,再如何都是一族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但很快,纨绔公子哥儿们也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福宁小郡王有点棘手啊。
他要是在茶楼喝茶听曲儿,你去找他搭话,他能跟你东扯西扯,胡侃半天,那话题更是没有他接不上的。
有几个喜欢浪迹花丛的纨绔子,看他年纪小,不过一七岁娃娃,本来以为他不了解风流之事。
没想到,无意间和小郡王聊起女子话题。
小郡王先是鄙夷他们一眼,就在这些人以为话题太过,超过小郡王年纪了,就见小郡王倒了一杯奶茶,吨了两口,才慢悠悠地说。
“你们啊,实在俗气。”季睿瞧不上似的摇摇头,“女孩纸,你们太不懂了。”
哈?
几个风流多情,不知惹了多少女子嗔笑怒骂的纨绔子,差点都笑了。
我们不懂,你一个七岁娃娃懂?
季睿看他们那样,啧啧摇头,“不信?”
纨绔子们当然不信,可到底要给人一个面子不是,今天这顿茶钱还是人买单呢。
季睿见他们眼底流露出的不以为然,笑了笑,“看到没,那个弹琴的美女姐姐,这样,咱们把姐姐叫来,每人上前和姐姐说一句话,谁能哄得姐姐高兴,姐姐就把这朵花给谁,行不行?”
哈?
就这?
既然小郡王想玩,他们当然奉陪了。
大不了让一让就是。
季睿却说:“既然如此,也要有个赌注,输了的人,每人五十两银子如何?”
五十两虽然能去百花阁找头牌姑娘陪着,喝一顿酒了,但也不是赌不起。
于是几个纨绔子都应了。
只不过,小郡王,那咱就不跟你客气了啊。
弹琴的美女姐姐被叫了过来,然后几个纨绔子和季睿先后凑上去,在美女姐姐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既然是不论说什么话,管你是真是假,几个纨绔子说完都胸有成竹,而弹琴的美女姐姐听完几个纨绔子的话,脸蛋羞红,拿着花,目光扫过,最后径直走到季睿身前,把那朵花戴在了他的耳朵上。
季睿小手一摊,毫无惊喜感地说:“我赢了。”
几个纨绔:“????”
怎么可能,论哄女孩纸,他们怎么会输给一七岁娃娃。
几个纨绔好奇又惊讶,纷纷问季睿到底说了什么哄得弹琴姑娘自愿献花,季睿就端起奶茶杯杯,一口吨完,然后一抹小嘴,看向几个纨绔子说。
“天机不可泄露。”
纨绔子:“”
季睿一拍桌子,“给钱。”
纨绔子:“”
一人五十两,加起来就有二百五十两。
这要他们拿去百花阁花,都能浪一个月了。
收了钱,季睿毫不在意地扔给小全子收着,奶茶也喝完了,戏也听得差不多了,季睿叫上小全子小禄子就要离开。
几个纨绔子纷纷出言邀约,希望能约季睿再一起玩,可惜,季睿小手一摇,“我不和讨女孩纸欢心都如此低俗的人玩,你们,不行啊。”
纨绔们:“”
待季睿一走,好奇心跟胜负心旺盛的纨绔就找来弹琴小姐姐问,“刚才小郡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这个小郡王吩咐了,不能跟你们说的。”弹琴小姐姐很为难。
一位兜里还有不少钱的纨绔,立马摸出一锭银子放桌上,“你说,说完这个就是你的。”
五两银子上桌了,可弹琴小姐姐依然很为难,“我答应小郡王不说的。”
另一纨绔从袖笼里掏出一根金钗,是他买来讨百花阁绿袖小姐欢心的,“你说,这个也是你的。”
这可是他下狠心,花了一个月月钱买的。
“这”弹琴小姐姐有些迟疑了。
见有戏,另一纨绔子咬咬牙,也拿出一锭银子,“还不能说?”
见状,弹琴小姐姐这才犹豫着点点头,“行吧,其实小郡王也没说什么,就是说,赢下的赌注都给我。”
纨绔子:“!”
弹琴小姐姐说完,高兴地把桌上银子和金钗收入怀中,转身走了出去,而茶老板就在外边儿等着她,见了人就把一鼓鼓的钱袋子递过来。
“这,真的给我啊。”弹琴小姐姐很激动,“其实,这两锭银子和金钗已经足够了,小郡王告诉我这样做,我才能得到这些的,这两百两太多了,我”
这些钱已经足够解她困境了,再贪这两百多两是不是
“小郡王说话算数,你拿着就是。”茶楼老板摇摇头,“小郡王说了,这是你自己赚来的,如果你被那些男子的话哄了去,这钱就不会有。”
弹琴小姐姐神情一顿,想到刚才几个公子在她耳边说的甜蜜话,每一句,都是女子希望听到的,甚至心存幻想的。
但她却不信,如果真有那么好,那她怎会出来卖艺养家,那这世间怎么还有那么多痴女负心汉的戏文。
弹琴小姐姐收下了银子,“谢谢小郡王,也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有了这些钱,她不必再卖艺求生。
茶楼老板笑笑,看着姑娘放下店里的琴,收拾好东西,转身背影挺直地走出他的茶楼。
心道,这小郡王还真是个妙人。
每个慕名而来的纨绔公子哥儿,他都能聊,明明还是个七岁娃娃呢,却惹得不少纨绔公子哥儿想要和他把酒言欢,觉得小郡王实在是太懂他们,恨不得当场拜把子。
还有聊上头了,要反过来请小郡王的纨绔,并且说要带小郡王满京城畅玩,他们领路。
可不管谁想约小郡王再一起出来玩,都约不上,想来找他玩,可以啊,遇上了就能一起玩。
你要说他瞧不上纨绔吧,也不是,没看小郡王自己听曲看戏那姿态,就妥妥一小纨绔。
浑金如土的本事,更是多少纨绔都追不上。
茶楼老板摇摇头,搞不懂。
季睿为何不和这些纨绔约着一起玩?
那当然是,本季七岁出来浪的时间有限,当然是捡着自己感兴趣的享受了,和那些人吹吹闲天儿可以,玩?
那些小玩意儿,他季七岁不感兴趣。
哪怕都是做个纨绔,他季纨绔也是满大街最不一样的崽。
而且,真的浪过头了。
等舅舅回来,他咋说?
等姚少傅回来?他咋办?
哎,为了在宫里的小日子自在些,他吃吃喝喝玩玩就行了,哪能真跟那些纨绔公子哥儿搅在一起啊。
撞上了是意外,约着一起玩那就说法不同了。
他季七岁可是很忙的。
忙着满京城逛吃逛喝,听曲看戏,享乐人生。
而且他上头十一个哥哥呢,这个约一天,那个约一天,光是和十一个哥哥玩都够够了。
他的哥哥们可比那些纨绔有趣多了。
有趣?
季睿觉得有趣,京兆府的府尹大人,满城的巡逻兵却逐渐麻木、暴躁了。
别说府尹大人和巡逻兵了,就是往日和季府少爷们结了梁子,或喜欢挑事儿的京城公子哥儿都觉得季府几兄弟是不是脑子哪根筋错位了。
怎么就能如此没脸没皮,让人恨得牙痒痒呢。
事情起因呢是这样的
就在季睿开始满京城逛吃逛喝,几个哥哥也终于磨得长辈同意,可以出门玩了,只是一天只能出去两人,剩下的在家老实读书。
于是十一人又开始抽签排好顺序。
所以,当几个京城公子哥儿结伴游街,却遇上独自在逛吃的季十四时,嘿,这几个嘴欠的公子哥儿就想上来撩闲。
他们倒没有恶意,就纯粹觉得逗季府的几个兄弟很好玩。每次季府兄弟的反应都好有趣。
要么憋得哼哧哼哧说不出一句话,要么瞪着眼睛虎着脸想打你又不敢打,要么别人阴阳怪气的说半天了,还露出一脸茫然不懂的神情。
哈哈哈哈哈,实在有趣。
结果,这次,一公子哥儿刚喊了一声。“季十四?你怎么一个人在此?”
季十四嘴里还含着一大颗来不及咽下的酸枣,扭头一看,好家伙,对面一共四个人。
四人也被季十四这憨样给逗得乐不可支,正要调侃逗弄他几句,谁知下一秒,季十四就忽然瞪大眼睛,手掐着喉咙,好像呼吸不畅,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倒下去还指着几个瞠目结舌的公子哥儿。
那样子,像极了中了暗器,而暗算他的还是这四个公子哥儿。
于是四个话还没说两句的公子哥儿就迎来了周围百姓指指点点的声音。
四人:“!”
一时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毕竟是他们四个离得最近,刚打了个招呼人就倒了,还一脸呼吸不过来的要死不活样。
而且,季十四这模样,他们走都不敢走,万一这家伙真出事,到时候算在他们头上怎么办?
就这样,很快等来了巡逻兵。
带队的巡逻兵一见有人‘受伤’,立马手一挥,押着这些人就去了京兆府。府尹大人看着被抬到公堂上的季十四。
“”又来?
府尹大人开始审问事情经过,四个公子哥儿真的很冤枉,他们就只打了个招呼而已,怎么知道季十四倒地不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啊。
“你们什么都没做,他能这样子?”府尹大人皱紧眉头,沉声一喝:“还不速速老实交代,真要本官用刑不成?”
四个公子哥儿大喊冤枉,急得满头大汗,平日里与人辩论时的伶俐口才都短暂失去了能力,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事儿乍一看好像真是他们搞出来的。
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季十四出事了。
包括府尹大人都没料到,季十四是倒地装的,因为,他们都知道季府这几个兄弟踩别人挖的坑很行,憨憨的,根本不会挖坑让别人踩。
但这次,大家都错了。
就在京兆府御用大夫给季十四上下检验完,都没发现什么伤处,正愁着眉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时,季十四一个鲤鱼打挺爬了起来,同时吐出一个枣核。
“咳咳咳——”季十四一阵咳嗽。
众人看着他吐出来的枣核。
府尹大人:“”
难不成就是被枣核卡住了?
可被这玩意儿卡住了,你瞪眼休克是怎么回事?
玩呢?
季十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才吃枣呢,他们突然叫我,吓我一跳,就被枣核卡住了。”
四个公子哥儿:“”呵,我们是洪水猛兽不成,还吓你一跳!
府尹大人更是嘴角抽搐,最后一摆手,让这些没事找事的公子哥儿赶紧滚滚滚。
本大人真的,再也不想看见你们了!
但是
接下来半个月,府尹大人彻底暴躁了。
每隔一两天就有季府兄弟躺大街上,被巡逻兵抬到公堂上,有的纨绔气得跳脚,就说话都没说两句呢,人就倒了。
府尹大人看着一抬上来就醒了的季府少爷。
“府尹大人,您要给我做主啊,我大街上走得好好的,他们偏要突然出现吓我,我胆子小,不禁吓的。”
府尹大人:“”
那个纨绔跳脚指着他骂:“你还要不要脸了,季老七,你长这熊样,你还胆子小?”
季七哥哼哼一声,“我胆子小,跟我长相又没关系。”
纨绔气炸了。
要不是同伴拉着就要扑上去抓季七哥几爪子。
纨绔只能继续骂骂咧咧。
但季七哥就掏掏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脏东西,掏掉就没事儿,任由纨绔骂,他一点反应都没。
纨绔破防了,就在骂得更难听前。
府尹大人气得一拍惊堂木,“放肆,都给本官闭嘴。扰乱公堂,来人啊,给本官打十个板子以儆效尤。”
几个纨绔被压着打板子,板子还没落下就嗷嗷大叫,一个人指着季七哥,“大人,为何不打他!”
府尹大人冷沉的目光扫过来,刚要说,你教本官做事?
季七哥就无所谓地趴一条长凳上,打呗打呗,十个板子挠痒痒而已。
纨绔们:“!”
府尹大人:“!”
所以,后面府尹大人实在受够了,放话再有公子哥儿闹上公堂,先打十个板子再说,这对季府兄弟来说根本不算事儿,但是
京城公子哥儿受不了啊。
府尹大人也受不了了啊,你们能不能别找本官闹了啊。
季八哥嘿嘿一笑,“那不行,我家睿哥儿说了,受了欺负就该找大人您主持公道,大人您是好官,睿哥儿让我们要相信您,依靠您,信赖您。”
府尹大人:“”
本官谢谢你,小郡王!
然后压不住暴躁的府尹大人放话,再和季府兄弟闹上公堂,先每人三十大板,打完再说。
京城纨绔们:“”
三十个板子落下来,季府几兄弟有没有事不知道,他们肯定有事!
从此,不少喜欢挑事儿的纨绔子就只能绕着季府兄弟走了。
虽说也有背景强硬的公子哥儿不怕事,但又不是有什么大仇怨,谁愿意和几个没脸没皮,躺地上装死、打滚的人扯来扯去啊。
丢脸!
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而且和季府兄弟撕扯起来感觉自己智商都受到了影响。
最近,季府的十一个哥哥过得很是开心。
不止是在外面没人再无缘无故找他们麻烦了,即便还有人会咬文嚼字,用眼神笑话他们。
他们听不懂也没关系了,只需像睿哥儿说那样,也用眼神上下慢悠悠地打量他们一眼,然后摇摇头就走。
睿哥儿说,这叫用眼神骂骂咧咧。
虽然不太懂这么看两眼而已,怎么就是骂人了,但哥哥们发现,睿哥儿说的没错,那些人真的好气。
哥哥们就觉得:睿哥儿就是天才,神童。
季睿谦虚摇头:“哪里哪里,最主要的还是咱们比读书,比文采都比不过,骂人天生就差点功力,何必呢是不是?拿自己短处去碰人家长处,那不是找罪受嘛,还不如给个眼神,让他们自行体会。”
哥哥们:“睿哥儿说的对。”
可不是嘛,有时候对方咬文嚼字的,他们听都听不懂,只能通过周围气氛感觉出来,对方是在嘲笑人。
本来是很气的一件事,但睿哥这么一说,他们就觉得也对,比读书比不上那是正常的,比功夫他们肯定不差。
和几位哥哥说完歪理,季睿就挥挥手回去了。
洗漱完坐在书桌前,开始给皇帝舅舅写信。
而明熙帝在别宫也不是来度假来了,每日依然忙于政务,对他来说,就是换了个清凉安静点的地儿办公而已。
这天晚上,忙完正事儿,明熙帝就寝前把季睿寄过来的信件拆了来看。
最近每隔几天小混蛋就会写一封信送来。
信的内容无非是,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舅舅没吃到真可惜,然后就是盛京城百姓一些观察闲话。
比如这个摆摊卖馄饨的老爷子,家里刚得了重孙子,正烦恼起啥名呢,他就给了个建议,叫元宝,多好听啊,舅舅你说是不是?反正人家老爷子是很满意的。
明熙帝:“”
不止如此,还有不少百姓的生活日常,哪家嫁姑娘了,哪家媳妇闹着和离,哪家猫猫狗狗下了几只崽,他都要在信里唠叨。
明熙帝每次看完就要和王明盛吐槽,也不知道这小混蛋是不是天天找人聊闲天去了。
王明盛笑笑:“小郡王本就喜欢热闹,待人又和善亲切,想来那些百姓也很喜欢他,才和他唠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
明熙帝冷呵一声,“朕看他就是没人管,太闲。”
一句读书相关的话都没提过。
不止如此,小混蛋每天都在吃喝玩乐,花钱如流水,还有镇国公府那几个当哥哥的,不说给弟弟树立好榜样,还整天和京城里的纨绔子闹来闹去。
小混蛋不学坏才怪!
这都不说了,小的不听话,你大人总该好好管教吧。
但明熙帝看到的却是,季远隔几天给小混蛋送一小箱金叶子,让他别省钱,随便花,不够了祖父还有。
至于亲爹季定邦,近来沉迷于种竹子种菜,白天哼哧哼哧干活,晚上呼噜震天响,吵得小混蛋半夜爬起来给他写信,吐槽他爹打呼噜比打雷还凶。
明熙帝看到影卫传递过来的这些内容时,气得差点叫人收拾行李回宫,把小混蛋赶紧带回宫里去。
这样下去
小混蛋还不知被带歪成什么样子。
可是现在正值最热的时候,不宜上路,而且,这才来行宫多久啊,浪费人力物力。但明熙帝每次一想到镇国公府惯孩子的行为,他就忍不住。
也就是每隔几天季睿写来的信,信里罗里吧嗦的小日常,让明熙帝暂时压下那份急躁。
季睿每次信件里啰嗦完,就会写上一句。
舅舅你放心,我有乖乖的哦,等你回来哦。
明熙帝这次看完信件,同样冷嗤一声,“你要真像你说的那样乖乖等朕回去就好了。”
王明盛看着皇上虽说语气不满,但眉宇间明显放松不少的样子,心下好笑。
然后就听桌案后的明熙帝不耐道:“这天怎么还不凉下来,朕都来这别宫多久了,还这么热。”
王明盛:“”
皇上,也就大半个月而已。
别说明熙帝在别宫待着有点烦了,就是跟来别宫的淑妃和德妃两位娘娘,过了最开始那点新鲜劲儿,突然就觉得无聊了。
这别宫啊,是不是太安静了些。
良妃出发前身体有恙,没来。
贤妃嘛。
儿子跟在身边,倒是不觉得过分安静,就是偶尔吃到好吃的会下意识说一句:“把这个给福宁送一份去,他肯定喜欢。”
然后她儿子八皇子就会奇怪地看她一眼。
贤妃:“”
本宫是觉得那小东西很吵,偶尔也觉得烦,但本宫这不是长期习惯导致的一时有些不习惯么。
八皇子才不管,逮着机会就说:“母妃还说我呢,你不也老是念叨福宁。”
贤妃立即反驳:“本宫比你还是差远了吧。”
你一天到晚都想着你福宁弟弟。
尤其上次荣国公府传来消息,说是家里那个不成器的二子郑少城惹了祸事,伤到了福宁小郡王。
小八听见了,那叫一个暴跳如雷,当着她这个母妃的面,还把她娘家荣国公府骂了一通。
跟着一起来别宫避暑的小侄儿郑少秋,更是被连累了,训得脸红红,头都抬不起来。
“你二哥如此行事,迟早给家族招来祸事,这样的人,舅舅还不严加管教,简直是给郑家抹黑,给皇亲国戚抹黑,二皇兄给的惩罚也太轻了。”
“大好男儿,整日无所事事,还不如送入军中服役,上战场打两个敌人也比浪费粮食的好。姚少傅说得没错,盛京城的纨绔都该好好整治才对。”
八皇子双手背负在后面,训人的样子简直跟姚少傅一模一样。
郑少秋都不敢给自家二哥说说场面话。
贤妃正要让他适可而止,说两句就行了,那还是他外家呢。又没惹出大事儿,用得着骂这么久嘛。而且还送入军中,你是让他送死啊?
八皇子就愤然一甩袖子,“也就是福宁没事,不然,父皇肯定让整个荣国公府下大狱。”
贤妃一愣,郑少秋也惊得瞬间抬起头。
八皇子从小聪慧,更是比一般孩童早熟数倍,即便年纪才七岁多,心智却不止。
“不要拿自以为是去挑战父皇底线。”八皇子一双眼睛明明长得像贤妃的瑞凤眼,此刻严肃凛然的样子,却跟明熙帝那双震慑人心的长眸相似极了。
贤妃看着儿子眼神复杂了一瞬。
而八皇子看郑少秋听了进去,这才又拧着眉,语气烦躁地说:“果然,不该放福宁一个人在盛京城。宫外那些人没个分寸,他又天性爱玩爱闹,肯定要惹出不少事。”
贤妃:“”
郑少秋:“”
怎么,还怕你福宁弟弟受欺负啊。
说皇上宠溺福宁,你还不是次次偏袒得不行。
阿嚏——
远在盛京城的季睿连打三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然后毫不在意地小手一挥,兴致勃勃道:“出发。”
今天八哥和九哥说带他去城外玩。
而季睿还不知道,他皇帝舅舅辗转反侧一夜难眠,最终还是起床大笔一挥,写下一道旨意,如今正在路上。
明熙帝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
镇国公府宠惯孩子毫无底线,完全不懂教导。
盛京城一些纨绔子弟也有事没事往小混蛋身边凑。
这样下去,迟早要歪得不成样子。
还得要信得过的人在一旁替朕盯着点,管着点。
刚好,盛京城有个最好的人选,那就是大盛朝另一享誉天下的名师——谢太傅。
明熙帝倒也不指望小混蛋跟着谢太傅多读点书,肚子里能多点墨水什么的。
只是觉得有谢太傅盯着,至少那些人带不歪小混蛋。
第一百零六章
季睿也没想到自己这都还没浪满一个月,皇帝舅舅就忍不了要给他弄个老师来盯着。
不过这会儿他正和八哥九哥在城外玩得开心呢。
什么上树摘果子,下水捉鱼,摘莲蓬,游完泳又在溪边吃西瓜。中午吃的也是自己抓的鱼,没想到,季九哥烤鱼手艺一绝。
等吃得饱饱的,三人就躺在大树底下睡个小午觉。
古代的空气新鲜得就如新生婴儿那般,很清透,和季睿前世生活的污染时代简直是天差地别,想到那时候出门还需戴特殊的过滤口罩机,即便如此,空气中还是透着股说不出的味道。
季睿前世习惯了还不觉得,如今有了对比才知,那种说不出的味道就是各种奇怪的物质混杂在一起,过滤不干净的浑浊气息。
所以啊,一个时代有科技进步的好,也有科技落后的好。
像这样清透的空气,湛蓝明媚的天空,还有各种生机勃勃的绿植鲜花,处处透着股天然的纯真和野趣,全然不似科技生态圈制造出来的一小片绿氧天地。
还记得那时候有个研究团队来找他拉投资,自信说他们制造出的绿氧天地,能达到甚至超越古代农耕时代的程度。
季睿看了他们的实验样品,确实,空气里杂质少了很多,有近乎清澈的感觉。
但季睿承认,那时候的自己浅薄了。
没亲自呼吸两口,是真不知道差距啊。
季睿正大口大口呼吸带着绿草甜香的空气,突然就被人推了推。
“睿哥儿,睿哥儿”
季睿扭头看去,发现两个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坐起身,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了?”季睿问。
“我和九弟问你要不要去城外的青云观逛一圈儿,离这不远,香火也旺,而且周围景色也好,天气凉爽的时候去那附近玩的人特别多。”
“骑马过去就一刻钟。”季九哥说。
“青云观的饭食也挺好吃的。”季八哥补充道。
见两个哥哥那意思是想去了,季睿也还没在城外玩够,不想那么早回去,于是点点头,“好啊。”
盛京城城外有两个很有名的求神拜佛的地儿,一个是慈云寺,比较多达官贵人家的去那上香拜佛。另一个就是青云观了,来往也有达官贵人,但更多的却是盛京城附近的平民百姓、富贵人家。
青云观坐落在一座绿松环绕,坡度陡峭的山峦顶上,而且,它的主殿和几个偏殿都是极具风格地依着悬崖峭壁边修建。
只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去,山高云深,危崖峭壁,还真有什么凡间仙府的既视感。
但最让季睿感兴趣的还是山脚下那一片繁华的山野街市,各种小摊杂肆,吃喝玩应有尽有。
“这里还真热闹。”季睿看了一眼说。
不比城内最繁华的那几条街差,而且,因为是在山野间,没有官兵严格的管制,倒是多了些许自然随意,那一声声的吆喝都要比比谁更热情似的。
“我就知道睿哥儿会喜欢。”季八哥咧着嘴笑说:“城里摆摊,听说摊位费可贵了,还有很多规矩,这里就不同了,摊位费要低很多,而且,那边是青云观专为一些家底清贫,上了年纪的百姓设置的,在那摆摊不要摊位费。”
季睿垫脚看了看,那一片儿多是些小摊位,人虽比不上这边,但也不错了。
“睿哥儿走,我们到处逛逛。”季八哥扯着他袖子就往前走,季睿余光扫见季九哥拐去另一边,“九哥去那边干嘛?”
季八哥:“别管他,他肯定又是去淘什么武学秘籍了。那边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杂物摊子,还有算命抽签的呢。”
“”季睿也搞不懂,季九哥对满大街淘武学秘籍的执着劲儿,听哥哥们说,他淘回家的都是骗人的玩意儿。
“不如我们也和九哥一起去看看?”
季八哥脚步一顿,“都行。”然后拉着季睿就去追季九哥。
很显然八哥是了解九哥的,没多久就在一个杂物摊子前看到了蹲地上挑东西的季九哥。
小摊老板穿着一件发皱的青色道袍,就连头发都是随意散乱的道士髻,插、着/一根像是路边随手捡来的树枝。
要不是一路过来,见到不少摊位老板都做一副道士打扮,季睿还以为他就是这青云观的老道寺呢。
但八哥说,这里面有真有假,卖吃的还好,卖这些奇怪杂货,尤其算命摆摊的都爱作一身道士装扮。
季八哥明明刚才嘴上还很嫌弃,但看到一个算命摊子,立马转头问季睿:“睿哥儿,你要不要来一卦?青云观山脚的算命摊子还是很准的。”
看着八哥眼底闪烁的浓厚兴趣,季睿:“都行。”
于是季八哥就在旁边一个摊位,蹲下,季睿盯着九哥在那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里扒拉扒拉,耳边听着隔壁摊主对八哥的吹嘘。
“这位少爷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身,家里有人习武吧,祖上或是长辈可是有武将出身的?”
“对对对对,大师算得好准,我祖父就是武将,我爹爹叔叔们也全是武将。”
“那就对了,阁下身着煞气,原本就不像你这年纪该有,一般是家里和祖上有武将,无法避免地沾染了一些,如此浓重煞气,怕是您家大人不简单啊。”
“对对对对对,大师您简直神了,我祖父可是镇国公季远,威震北境,可不是不简单嘛。”
季睿:“”
余光正好扫见那位算命的摊主老板,嘴角僵了一瞬。
“大师,您再看看,我以后有没有当武将的命,我以后会不会比我爹爹叔叔厉害?”
“嗯”大师捋了捋胡须,漫长地沉吟一声,说:“征战沙场是你自带的命数,而你命中还有贵人,官途顺遂,即便超越不了长辈,也绝对是成就不凡。”
季八哥很开心,从怀里掏出他存了小半月的月钱,半两银子,全给了,“哈哈哈哈,大师你算得真准啊。”
大师捋了捋胡须,一派仙人道骨之风,然后一点不客气的收下半两银子。
季睿:“”
这时,扒拉了半天的九哥终于扒拉到他想要的东西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籍,只剩半截的封面上写着几个潦草大字。
铁拳XX
季九哥问:“这个多少钱?”
摊老板眯起的眼睁开,随意瞟了一下,“十两银。”
季睿:“!”
这玩意儿十两?
哪怕他本人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纨绔那也不是这么花的。
九哥应该不至于
“太贵了,你便宜点。”季九哥这句话让季睿欣慰点点头,然后就听九哥下一句话,“我手头加起来也就二两银子,多了我也买不起。”
“二两银子不行。”摊位老板淡定摇头,还来一句,“这可是我从一位游方道友那得到的赠礼,那位道友拳法精妙,自成一派,非有缘人不赠,可惜老道参悟不透,只能把它藏在一堆杂物中让它等下一个有缘人。”
“小友看来也不是它的有缘人,还是放下吧。”
九哥不干,九哥急了,九哥扭头看向季睿,“睿哥儿,你借我几两银子,我存够了月钱再还你。”
为了防止他们哥几个被人坑骗,也为了防止他们被京城公子哥儿带坏,几位叔母在月钱这一块儿扣得比较紧。
再说家里不缺吃不缺喝,不用给那么多。
然后几位叔母考虑到盛京城物价不便宜,就给哥哥们每个月二两银,要买啥书本之类的开销大一点的,可以另外申请支取银子。
但哥哥们会买正儿八经的书本笔墨这些吗?
听十四哥说,九哥每个月的二两银全都花在了奇怪的武学秘籍上了。
季睿倒是不差钱,也舍得花。
可这玩意儿摆明了坑人啊。
在九哥眼巴巴的狗狗咳,小虎眼渴求下,季睿站出来,看着故作淡然的摊位老板说:“我问了,它说半两银子。”
摊位老板:“?”
季睿小手一指九哥手中那本书,“我问了它,它亲口说的,我不骗你,它说和九哥有缘,可以打个折。”
摊位老板:“!”
哪来的神经病。
“九哥,你要相信有缘书说的话,超过半两,都是你不尊重有缘书了。”季睿小脸认真,浑然不像开玩笑的。
近来季家哥哥们对他蒙上了一层‘睿哥儿说啥都对’的滤镜。
所以季九哥闻言只是瞪大眼睛,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季睿,一点没有怀疑季睿说假话。
他在想,睿哥儿长得就比画上仙童还好看,说不定就是仙童转世,自带神异。
“嗯,睿哥儿说的对。”季九哥又看向摊老板,“既然它自己都说了,只需半两银,那我就出半两,您不卖就算了,可能我真不是他的有缘人吧。”
摊老板:“!!”
神经病啊你。
算了,半两也是钱。
“咿——等等,我好像听错了,你们先安静一下,我再仔细听听。”季睿忽然竖起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两人安静。
摊老板嘴角一抽,刚要打断这看着锦衣华服,贵气不凡,长得极其好看,却没想到脑子有问题的小孩儿,“我”
“嘘!”
季九哥就手指一竖,虎眼一瞪,凌厉异常地扫过来一眼。
摊老板:“”
这时,季睿正侧耳聆听残破书籍说话呢,等了片刻才抬头道:“它说,遇到有缘人该无偿赠送才是,但是呢,这位老道长代为保管它这么久,没有功劳有苦劳,其实也就十个铜板的事儿。”
十个铜板?
虽然不亏本就是了,但你们穿着如此贵气,居然就拿十个铜板打发人?
摊老板不干,顺着他们的话说,他也听到书本说话了,人家说的可不是这个价。
结果那高个少年登时投来不爽的眼神。
“你胡说八道什么鬼,你根本就没听到它说话吧。”
摊老板刚神经一跳,难不成这两人是故意
“睿哥儿都听出十个铜板意思了,你偏要否认,看来是想多骗钱吧?”季九哥脸色一肃还挺吓人。
摊老板:“”
今儿倒霉遇上两个看着正常的神经病。
“十个铜板就十个”
“九哥算了,这种事儿啊,看个缘分,一般一口价拿不下的就说明你们有缘无分,强求没结果的。”
“你和铁拳书没啥缘分,再去其它摊位淘淘吧,说不定能遇到你的真名天书。”季睿拍拍他肩膀,说:“记住,超过半两银的都不是你的有缘书,小铁拳说了,它们给有缘人开价都很低的。”
其他支着耳朵偷听的摊老板:“”
这时,和算命老道扯完闲天儿终于心满意足回来的季八哥,问道:“睿哥儿,你要不要来一卦,大师真的算得特别准。”
季睿:“”
季睿刚要说不用了,结果旁边的大师就悠哉悠哉道:“这位小公子贵不可言啊。”
“大师您真的神了,我弟弟就是”
季睿一口打断傻哥哥的话,看向那位大师,“我也觉得我贵不可言,天生可爱讨喜,属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不仅贵不可言,我还自带福气,跟我关系好的,都会被福光润泽,好运连连。”
大师:“”
季睿自信的样子,无人可比,“我就是满京城最不一样的崽。”
众人:“”
季八哥小鸡啄米狂点头,“睿哥儿说的对。”
“所以大师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季睿摆摆手,一点不谦虚地谦虚道:“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说太多,我怕我会骄傲的。”
大师:“”
说完,季睿就要带着八哥跟上九哥淘书的步伐,谁知刚一转身,那位大师就悠悠然地来了一句。
“小公子既知自己福泽深厚,贵不可言,那就该知道有些事避不开躲不过,大福之人必有福泽天下之任,庇佑世人,福润人间。这对小公子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福气?”
哦?
季睿挑了挑眉,回身看了眼算命老道士,老道士还是一本的高深,身上衣袍破旧,还沾着泥渍。
“大师所言甚是,我记住了,我这人很大方的。”季睿笑笑,突然从袖口摸出一枚金叶子,“既然大师都夸我福泽深厚,夸夸都听完了,那我也不能没点表示。”
一枚金叶子落在大师摊位上,光听声儿,周围摆摊的老板眼睛就亮了。
再一看那打造得精致的金叶子,摊老板们看季睿的眼神都带着狼光了。
这是一只大肥羊啊。
就在隔壁的杂货摊老板:“”捶胸顿足啊。
早知道这小孩儿出手如此壕气,他喊小铁拳书叔叔都行啊。
失策啊失策。
等季九哥终于淘到一本价值‘半两银’的破旧武学秘籍,三人正打算拐个弯继续往前面逛,就听旁边免费摊位区传来一阵热闹声儿。
见围了不少人,说说笑笑,季睿也来了趣,“走,八哥九哥,我们也去看看。”
“小兄弟,一百两你还不如去抢哈哈哈哈。”
“乞讨的话说不定还有人给你。”
“一百两,那不知道要乞讨到什么时候,在这没用啊,要去达官贵人常走的路边。”
“看样子也是可怜,不知从哪儿来的,脑子也有些问题。”
“哈哈哈哈哈,一百两?”这时有个穿着光鲜,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公子大笑道:“本公子那一百两讨美人开心,也比花在你这乞丐身上强吧。”
“哈哈哈,你要是个美人,我们给你一百两又何妨。”旁边另一圆胖的富人公子笑道。
这时,季睿也看清了,一个形容魄落,比城外乞丐还要狼狈的小青年,脑袋微垂,看不太清长相,但身量细瘦,轻飘飘的像是没几斤重量。
而他面前一张很粗糙的木板子上,用炭笔写着。
出资一百两,一个月后双倍奉还。
字还算看得过去,像是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写出来的。这样的人,弄得如此落魄多半是事出有因了。
周围人不管如何议论,或白眼或嘲笑,或怜悯或看戏,他都没有表示,只有背脊越来越挺拔。
“要是你一个月后没有双倍奉还呢?”刚才笑话人的富家公子哥儿问。
这时,一直没作声的小青年才开了口,嗓音听着莫名干涩,“能,如若不能这条命公子自可拿走。”
“我要你命作甚,就是给我做仆从也不值一百两啊,这样吧,你家中可还有长得过去的姐姐妹妹,给公子我做婢女,公子我要是满意,说不定还愿意给你这一百两,谁叫这好事儿实在好玩呢。”
周围百姓一听,议论声登时跟涨潮似的,里面的惊呼羡慕,让那个富家公子哥儿面上越发得意。
一百两,对于平民老百姓算一笔大钱,但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和三五好友几顿酒钱。
但富家公子哥儿人又不傻,像他说的,有这个钱拿去百花阁、韵雅阁花不好吗?凭什么给一个贫困潦倒的乞丐。
还一个月双倍奉还。
他家做生意的,也知道一个月内赚到双倍,哪有那么容易。
而一百两拿来做生意,小生意可以,但根本无法短期高回报,想入门那些大点的生意吧,一百两?啧啧,零头都不够。
这乞丐摆明了是来骗钱的。
两个富家公子看了热闹,相视一笑,正要转身离开,这时,一个东西从他们身边飞过,径直落在那块破漏的木板子上。
咚一声。
众人应声望去,就看一只绣着奇怪图案的小包包,比一般钱袋子要大一些,做工很是精细。
那个一直低垂脑袋的小青年也猛地抬起头,就和站在不远处的季睿对上目光。
季睿又走近了两步,这才看清散乱的发丝下,小青年过于清秀的长相,他笑了笑说:“我今天出来的急,没带够钱,这个里面有个十两吧,你拿着这钱袋子到城内妙居茶楼,就说找季少,到时候我给你一百两,一个月后你还我两百两。”
话音一落,周围百姓顿时闹开了锅。
大多说的都是小孩子心性,小孩子真好骗,也只有小孩子才相信天底下有这种好事之类的。
但是那个青年已经抓起钱袋子,发丝下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季睿,“我记住了。”
“那就行,可别拿着这几两银子就跑了哦。”季睿一副天真模样,歪歪脑袋笑说:“我相信你不会跑路的,几两银子而已又不多。”
周围百姓看得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能骗个几两银子就不错了,这骗子肯定跑路。
还有看不过眼的百姓让季八哥和季九哥管管小孩儿,家里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啊,凭白被人骗了去,多可惜啊。
那两个富家公子也犹如看傻子一般,看完就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在看到落魄青年把钱袋子藏在怀里,往人多的大街走,那方向似乎是城门那边,季睿也没说啥,待青年身影融入热闹人群中,季睿才叫上两个哥哥,继续闲逛。
至于他随手就乱花钱的行为,两个哥哥根本问都不问一句,旁边有个脾气急躁的路人骂了句小傻子,还被耳尖的两个哥哥听到,同时凶狠狠地瞪了人一眼。
周围路人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很多。
等闲人散去,季八哥和季九哥才把盯人的凶凶眼神收起来,看向季睿时,就变成憨憨的狗狗眼了。
“睿哥儿,现在要上山吗?”
“青云观山上的风景不错的。”
季睿看着两哥哥笑着点头,“好,我们上山看看。”
话音一落,季睿就低头看着面前两个背,“?”
季八哥:“我来背,我是哥哥。”
季九哥:“我来背,我功夫比你好。”
季睿:“”
那个,我也没娇弱到爬个山都不行的地步吧。
但季睿高估了自己。
青云观看着不高,实则还挺难爬,地势也陡峭,虽然花钱修了石阶,但梯子很陡,旁边也没有修建什么围栏,稍不注意真要滚落下去的。
季睿可算明白,为什么说来青云观烧香求神的达官贵人比较少了。
这路况,哪个达官贵人受得了啊。
就算是让家丁护卫抬,都怕把自己摔下去了,一个不小心就容易丢命。
爬到一半,季睿也不行了,这比爬树难多了,季睿也不为难自己,就近趴在了季九哥的背上。
等好不容易爬上山崖顶端,季睿呼出一口气,风景确实很不错,空气里飘着独特的香火气,看着云海峦山,到挺有仙味儿的。
然后季睿目光一顿,指着一个方向问:“哥哥们,那里怎么也有人上下?”
“哦,那边也有一条路,要平坦些。”季八哥一边带着季睿往大殿走,一边随口说。
季睿好奇,干脆抬脚走过去看了眼,到底能平坦多少哦,至少目之所及的阶梯,比他刚才走的那条看起来安全多了。
阶梯宽一些,虽然还是略显陡峭,但是不至于惊心动魄。
然后就听季九哥说:“这条路是青云观为一些行动不便老人,还有女眷们所修,每年要花费不少钱维修路况,听说一些大家族每年都会出资,算是香火钱吧,女眷孩童和老人是可以免费通行的。”
“男子也不是不能用,一人十两银。”季八哥摇摇头,“有点小贵,我们都是从这条免费的路上来青云观的,反正差别也不大。”
季睿:“”
哥哥,云梯和略陡峭的梯子,你管这叫差别不大?
“而且,我们现在身上都没啥钱了。”季九哥说,“让你一人走那边我们也不放心。”
季睿:“”
你们是不是太小看我季有钱了?
算了算了,上都上来了,下去的时候换一条路走就是了。
季睿和两个哥哥说说笑笑地朝主殿走,没注意另一旁小路上拐出来的一行人,倒是其中一名被人扶着的女子脚步一顿,朝季睿这边看了一眼。
“福宁郡王?”女子一眼就认出了季睿。
而站在女子身边的是一名看起来八九岁的小姑娘,闻言立马探头去看,正好看到季睿侧头和哥哥们说笑的样子,只是很快季睿三人就走过去了。
“原来这就是传闻里的福宁小郡王啊。”小姑娘眼底闪过惊艳,“姐姐,难怪传闻说他是宫里最可爱的崽,长得确实比我见过的小孩都好看。”
“姐姐你要生个小郡王这般好看的侄儿哦。”小姑娘忽然俏皮地冲姐姐眨了眨眼睛,“把这美誉给夺过来。”
“调皮。”赵文君好笑地摇摇头。
“我才不是调皮呢,你看姐夫是满京城盛赞的温润如玉公子,长得俊美不凡,姐姐你也是个美人,生的孩子肯定很好看。”
“当年姐姐嫁给姐夫,咱盛京城的姑娘有一大半都芳心大碎了呢。”
赵文君一想到自己夫君二皇子,脸颊不自觉就浮出微红,眉宇间的愁绪似乎都飘散一些。
“你小小年纪的,还知道芳心了,怎么,是要姐姐给母亲说一声,也给你提前看一好人家,如意郎君不成?”
赵文君看着眉眼已初具明媚轮廓的妹妹,长大后绝对也是个落落大方的美人,不由玩笑道。
“那你性子要改一改了,别老是惹得母亲和爹爹操心。”
赵文璇比姐姐长相更具英气,性子也更野一些,“我才不嫁呢。”
然后又调笑地看向自家姐姐,“除非,有比姐夫更好的俊美公子,又聪明又温柔,又对妻子好,又才华横溢。”
赵文君手指一点妹妹额头,嗔笑道:“你啊,少贫嘴。”
和妹妹谈笑间,赵文君眼中的愁思却没散下去,想到福宁小郡王,她不由在心里笑道,别说生个福宁小郡王那样讨喜的孩子了,只要能顺利生下一个和殿下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就别无所求了。
这边想着,赵文君手就下意识贴上自己腹部。
希望
事情能顺利吧。
姐妹两又在丫鬟护卫的护送下,慢慢下了山,而季睿还不知他和二表嫂偶遇了,和两位哥哥在青云观逛了一圈,等到欣赏了落日壮丽余晖,这才掏出两枚金叶子,带着两哥哥慢悠悠地顺着另一条路下山。
这条路下山同样有些难走,季睿想,怕是一般大家族女眷都走不上来。
浪了一天,回到府上天都快黑了。
季睿今天又是爬树又是下水,最后还爬了山,真真是有点累了。
谁知,就在他昏昏欲睡,洗漱完马上要上床睡觉时。
他皇帝舅舅的加急旨意就送达了。
啥?
季睿瞌睡都跑了一瞬。
明天跟谢太傅读书??
明天,那也是明天的事儿了。
季睿很快就沉入梦乡。
这晚就是亲爹雷鸣般的呼噜声都没把他吵醒。
第一百零七章
谢太傅身为明熙帝近臣,自然在跟随去别宫的大臣名单第一梯队里。奈何,出发前身体不适,大夫说了,实在不宜远行,还是在家静养妥当。
毕竟年纪也不小了。
谢太傅没办法,只能留在京城。
在家静养了半个月才把病养好,谢太傅都有些闲不住了,要不是家里人一直念叨着,他早想回去上班了。
虽说明熙帝把办事儿的差不多都带走了,可盛京城各部门还在啊,他去点个卯,处理点杂事,再和翰林院那些修书的交流交流,总比在家待着无聊好。
病好了,别又闲出毛病来。
而导致自己这么闲,罪魁祸首还要数姚松林那老儿。
上次姚松林去勤政殿告状,他们在门外小争了两句,回到家,他越想越气,怎么就让姚松林那老儿讽刺完就进了大殿,那老东西最爱搞这种幼稚行为,实在可恶。
可能是‘吵输了’,那晚谢太傅饭都吃不下,坐在院子里歇凉,倒上一壶小酒,望月长叹,脑子里不断复盘。
白天应该如何如何,又该如何如何,怼得那姚老怪面红耳赤,一句话说不出来才对啊。
就这么一边气愤不平,一边喝着小酒,不知不觉就微醉了,等到太傅夫人睡醒一觉了,发现半夜了谢太傅还没回来,就叫家仆去找人。
然后扶着走路都不稳的谢太傅回了寝室,看得太傅夫人直摇头。
每次吵不赢,回来就郁闷喝酒到半夜,以前身子骨还硬朗就不说了,现在都上了年纪了,怎么还这样。
太傅夫人叹气,明明次次都吵不赢那姚松林,偏偏要凑上去找罪受,还嘴硬自己也吵赢过。
哪回赢过啊?
顶多算个两败俱伤。
真真是
因为这两人从年轻时就不和睦,吵来吵去,争来争去,偏偏两人还算是同门师兄弟,偏偏姚松林夫人是他们两老师的女儿,也不知道怎么传的,就把这两人纯属天生冤家,互看不顺眼,传成了儿女情长爱恨情仇。
说什么,谢太傅和姚老夫人先认识,两人算青梅竹马,结果后来姚松林拜了师,横插一脚,把谢太傅的青梅师妹给娶了去,两人这才见面就吵,没见面也互黑。还说,谢太傅要不是早就定了亲,可能一早就把青梅师妹定下了,哪还有姚少傅插足的余地。
太傅夫人摇头,这都传的什么胡话啊。
弄得她和姚夫人以前在一些场合碰见,其他夫人都用八卦的眼神盯着她们两人看,弄得怪尴尬的。
但是也不能怪别人信以为真。
一开始,她都信了。
毕竟谢太傅和她是家里指腹为婚的,成婚前就只见过几面,谢太傅年轻时在外求学,一心钻研学问,对儿女情长似乎不太上心,直到两人成了亲,她才在生活中慢慢摸索习惯了他的脾性。
但那时候还年轻,被外面谣言影响,她也隐隐有些生气吃醋的。既然那么喜欢师妹,娶她作甚,又不是不能退婚。
于是对着夫君摆了几天冷脸。
结果他愣是没瞧出一点不对来,那会儿他官途不顺,辞官回了故乡办起了学院,那会儿,姚少傅也接手师门的学院,继续当个教书先生,两边自然而然就被人拿来比较。
夫君虽然官途不顺,但也是状元出身,更是嵩城先生得意弟子,当年在嵩州学子圈很有名气,更得了多名大儒夸赞,说他有王佐之才。
因此辞官办起了学院,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学子也很多。
而姚少傅那边承接师门,他年轻时同样备受赞誉,只是和她夫君谢太傅志向不同,不想出仕当官,更愿意当个教书先生。
作为百年名门书院,前去求学的学子自然更不必说,也很多。
由于两人的不和睦从没藏着掖着,而且,还不用人家外人比较,他两人自己先较劲儿较上了。
两人自己比还不算,教的学生也拿出来比。
真是
也难怪旁人总爱看戏似的比较来比较去。
还传出那样的‘恩怨情仇’话本子。
后来她都释怀了,反正这辈子过日子的只能是她了,人师妹也嫁人了,自己一家人的日子经营好才是。
再说她夫君谢太傅除了不解风情,某些事很顽固,某些点很幼稚之外,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能是脑子里除了家国大事,就是看书研究学问,全然没有多余地方想其它的东西了,所以后院也干干净净,除了她这个妻子,并没有小妾啊红颜知己什么的。
太傅夫人就觉得,那些过去的事儿何必揪着不放。
谁知她这边放下了,某天谢太傅回来气得仪态都顾不上了,跳着脚想骂人,连连喊着荒唐荒唐。
她一问才知,原来是偶然听到那啥青梅竹马谣言,气得他当场把传谣的人骂得捂脸遁逃。
骂完,谢太傅还不解气,吹胡子瞪眼道:“难怪那姚松林上次写信骂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呵呵,我癞蛤蟆,他是什么东西?穿山甲吗?皮特别厚。”
太傅夫人有些懵,反应片刻问:“难不成不是那样?”
谢太傅气得再次跳脚,“夫人你你你怎能骂你夫君是癞蛤蟆!”
“”太傅夫人轻咳一声,“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你和姚夫人”
“不是,没有,我和师妹清清白白的。”谢太傅就差指天发誓了,“外面人龌龊,到处乱传,夫人你怎么也信!实在岂有此理,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怎么可能再去招惹其他女子。”
这话算是说到太傅夫人心上了,刚要软和了声音安慰两句。
“而且,有那个闲心,我不如多看两本书,书不够好看吗?谈情说爱有书重要吗?书里的广阔天地不比女子更有趣吗?”
太傅夫人:“”
行,木头疙瘩,这辈子和你那一屋子杂书过去吧。
然后气呼呼的谢太傅没发现,自家夫人心情不快地转身走了,还一连好几天又给他摆了冷脸色。
等骂完这个骂那个,骂到差不多消气了,谢太傅就去书房看书去了。
看书使他平静。
看书使他强大。
看书,能让他不和寻常小人还有姚松林那幼稚如童的东西计较!
总之,太傅夫人也不知道谢太傅和姚少傅怎么就互看不顺眼,仿佛是前世冤家一般。
谢太傅没说原因,她曾经问过一嘴,是不是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谢太傅也只气哼哼地说:“是那姚松林每次都没事找事儿,姚松林脸皮贼厚脾性也怪得出奇,毛病多了去了,谁知道他是哪根筋没搭好,专找我麻烦。”
太傅夫人就懒得多问了,反正就是对方找茬挑事儿呗。那你不理会不就成了,偏偏每次都要和人争和人吵,弄不赢就回家自个儿郁闷,喝小酒。
自家夫人心里的腹诽,谢太傅是不知道的,就当他养病养得无聊,身体一好就要去翰林院啊,国子监啊,这些地方看看,给自己找点事儿做时,接到了明熙帝的旨意。
说实话,谢太傅下意识是有些不乐意的。
姚松林的学生,他自己教。
虽说圣意难违,但敷衍了事总能做到。
但这道‘旨意’是以书信形式传过来的,信里,明熙帝这位一向给人很有距离感的铁血帝王,却像是一位操心家里小辈的普通大家长,字里行间都是对小辈的忧心,还有希望先生能帮着管教的淳淳信重之意。
什么先生乃吾朝最负盛名之师,学者之楷模,吾信之。
谢太傅身后隐形的尾巴嗖一声,翘了起来。
还得是圣上,知道他比姚松林那老怪会教学生。
而明熙帝信里还有不少夸谢太傅的话,这个嘛,其实很好理解,家里有个调皮捣蛋,读书费劲儿的孩子,为了给孩子找个负责任又能干的名师,身为家长的明熙帝可不得多夸两句嘛。
虽说圣旨不可违,但只要谢太傅托病推辞,明熙帝还能强硬要求人家太傅收下一个不好教的学生不成?
真那般强硬下令,传出去,他这个皇帝还要不要脸了?
所以明熙帝想了想就以书信形式传给谢太傅,还像一般家族长辈给自家子弟求学时那样,言辞间也对先生推崇了一番。
这些来自顶头上司的夸夸,让谢太傅尾巴直接晃得不要太厉害。
等信看到后边儿,明熙帝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了一句:福宁读书颇难,姚少傅都拿他没办法,太傅也无需太过操劳,能带着他多修身养性就行。
谢太傅身后晃动的尾巴一个急刹车,眯了眯眼睛。
姚松林那老怪不行?
呵呵。
那老怪教学水平本就一般,也就是收的学生资质好,才传出好名声,还自封什么天下第一名师,脸皮实在太厚。
福宁小郡王读书资质不行,这事儿谢太傅当然也听闻了。
呵呵,姚老怪这不就现行了。
一遇上资质不太行的学生,他就教不好。
姚老怪不行,不代表他谢洪杰不行!
身为太子老师,常来往东宫,谢太傅自然没少撞见福宁小郡王来东宫玩耍,虽说一开始吧,态度淡淡的,可耐不住福宁小郡王实在活泼,谢太傅后面儿也会和他交谈两句。
看得出来,福宁小郡王是个天生爱闹的皮孩子性格,这般孩子硬压着他读书是坐不住的,反而会产生厌学、和先生对着干的行为举止。
谢太傅以前刚开始办学时,可没余地那么挑三拣四,所以一开始收的学生可是什么类型都有。
像是一些托关系,姚松林那边不要,然后转送到他这边的,被家里宠着不服管教,或天性资质差些,读不进书的名门望族的子弟,他谢洪杰一开始也教过不少。
当时那姚老怪还嘲笑他来着,说他庸俗,把神圣的教学殿堂弄成官场上那一套关系户,什么人都收什么人都要,小心教出几个败类,连累他们的老师,坏了师门名声。
可气可恨。
既然收了,他谢洪杰就会把人教出个样来。绝不会让他姚松林有机会说三道四。
在谢太傅看来,福宁小郡王比他当年收那些学生要好教多了。
皇上可不是那些毫无底线宠溺孩子的家长,而福宁小郡王爱闹了些,性子却也还算过得去,不是那种惹是生非,招猫逗狗的讨人嫌。
就这,他姚松林还束手无策。
不是不喜欢告状吗?不是以前老笑他给家长告状吗?换他姚松林身上,结果才遇上这么一个,不也迫不及待地去告了。
谢太傅脑子里忽然闪过一抹念头,身后停下的隐形尾巴又开始欢乐地晃了起来。
好啊好啊。
正好叫他姚松林看看,他教不了的学生,我谢洪杰却没问题。
到时候,任凭那老家伙脸皮再厚,肯定也要羞得满地找洞钻。以后再也不敢在他谢洪杰面前惹人嫌了。
太傅夫人正好进书房给他送养生汤药,结果就见谢太傅忽然干劲儿满满,像是计划要做出一番大事似的。
奇怪。
刚才听传旨的太监说的话不还是一脸的不情不愿嘛。
怎么一转背就这么过分的积极了?
太傅夫人放下冒着热气的汤药,“热度刚刚好,你快喝了,不然很快就凉了。”
谢太傅一忙起来,根本关注不到其它东西,所以太傅夫人只好盯着他把汤药喝下去,谢太傅一般在脑子里想着教学计划,一边随手端起汤药一口喝完。
喝完汤药,连嘴里什么时候被夫人喂了一颗蜜饯都不知,谢太傅想得很专注,简直不输平日思虑国家大事时,看得少傅夫人摇了摇头。
反正不管自家这老太傅怎么就来了劲儿,少傅夫人已经先替那位传闻里的小郡王累上了。
别人不知,她可是看过谢太傅那些年是如何鞭策学生的。
要是被他特别关照,那更是哎,希望那位小郡王能坚持住吧。
谢太傅只要一想到,姚松林羞耻掩面逃走,以后见他都没脸见,凡是他谢洪杰出入的地儿,姚松林就自动退避三舍,不敢靠近。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谢太傅就跟打了鸡血一样,这一天加半晚,结合他的教学生涯,为季睿制定了无数种教学方案。
后面儿要不是太傅夫人看不下去,怕他又把自己熬得受凉发高热,及时派人把他从书房叫了出来,让他休息,说不定谢太傅就要兴奋地熬一个通宵了。
后面躺床上,谢太傅都难以入眠,不停翻身,太傅夫人就说给他熬一晚特别配制的汤药过来,那药特苦,苦得抓心挠肺,是太傅夫人经常用来威胁他休息的。
听到这个,谢太傅才勉强压下激动的心绪,没一会儿就沉入美梦中。
这边太傅夫人刚睡着没一会儿,就被枕边一阵笑声吵醒了,她不悦地睁开眼睛,以为是谢太傅还没睡,结果这一看
好家伙。
不知道他梦见什么好事儿了,睡着了都还笑出声。
看着那一脸的褶子笑。
太傅夫人:“”
平时连嘴角都难得扬起笑弧的人,居然笑成这样。
由于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大早谢太傅就神清气爽地起了床,然后就在书房喝茶,不急不躁地,喝到了日上三竿,喝到了他夫人都快过来叫他用午膳了。
终于,有家仆进来说,福宁小郡王派人过来了。
谢太傅很淡定,让人进来回话,听到传话的人说福宁小郡王今日来不了,因为提前约好今日要上二皇子府做客,还望太傅见谅。
听完,谢太傅依然稳如泰山,云淡风轻地挥挥手,“知道了,既然有先约,就等小郡王把约赴完再来我府上念书。”
他不急,这很明显就是小孩儿一时的反抗,还想着玩,来试探先生的反应。
谢太傅听了传话,啥都没表示,就说知道了,然后让传话人回去。
如此这般,学生听到了,心里反而没底,反抗不了几天就承受不住各方压力,只能老老实实来上学。
哼,这点道行,跟他谢洪杰教过这么多的学生比起来,不值一提。
这边谢太傅宛如稳坐钓鱼台的钓鱼翁,就等着‘愿者’上钩,不慌不忙。
而季睿还不知道这些。
他也不是说谎,确实是提前约好了。
那回在京兆府闹完事,二表哥就邀他去府上玩,只是季睿一直忙着满京城转悠,而二皇子也比较忙,好不容易二皇子有了点空闲,季睿正好想起这回事就让人去递了话。
没想到就这么成了。
季睿昨晚没被亲爹呼噜声吵到,睡得死沉死沉的,起床的时候倍感精神,用了早膳,又去隔壁给祖父请了个早安,走的时候看到在院子里忙碌的亲爹,季睿摇摇头,叮嘱他太阳太大的时候记得去阴凉处休息。
亲爹一抹满脸的汗,憨憨傻笑:“好的好的,爹爹记住了。”
季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壮实的农家汉呢。
也不知他爹怎么就激活了神农氏血脉,最近倒是不沉迷酒精了,而是痴迷上了种田。
顶着烈日都要干活,本来养成了小麦色的皮肤已经晒成了黝黑色,更像一头大黑熊了。
男人嘛,黑点就黑点了,反正他爹也不走精致小仙男风。可季睿怕他晒出暑热,这才叮嘱他太热的时候不要干活,歇一歇。
可他爹干起活来根本记不住他的叮嘱。
算了,反正亲爹不听,自有祖父管教。
季睿看着围了一大片地儿,准备用来种菜的爹爹,说了句,“那您慢慢忙,我也办事儿去了。”
“好嘞,有事你随时来找爹爹就是。”
“好的好的。”
然后季睿就小手往后一背,迈着八字步回了隔壁公主府。
这么一圈溜下来,时辰也差不多了,季睿让小全子和小禄子提上准备的礼物,就要去二皇子府,谁知,就听小全子说:“小郡王,你准备的多是年轻夫人小姐喜欢的,谢太傅应该不喜欢这些东西吧。太傅夫人也不太适合这些吧,他们家也没有年轻的小姐,谢太傅就三个儿子,孙子有几个,没有孙女啊。”
“啊?”
季睿脚步一顿,忽然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舅舅是让我今天去谢太傅府上读书是吧?”
小全子和小禄子:“”
“那您准备这么多礼物是?”
“这些礼物是我带去二表哥府上的啊,你们忘了,我提前几天就和二表哥约好了。”季睿说。
小全子:“”
奴是没忘,可今天是您第一天去太傅大人府上报道,您难不成还
“算了,既然撞日子了,就派个人跟太傅大人说一声,就说我不好当一个失信之人。”季睿觉得问题不大,“太傅大人是很通情达理的人。”
而且
这一个月都没浪到,皇帝舅舅就看不下去了,他都还算克制了,除了吃喝玩就没干太刺激舅舅神经线的事儿,就这,他还看不惯。
啧啧,总之就是看不得他闲着浪着呗。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天高皇帝远,反正舅舅不在,能拖一天是一天。
季睿毫无心理负担地点了个人去太傅府上传话,然后带着一脸麻木的两近侍朝着二皇子府走去。
到了二皇子府上,季睿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二表嫂。
虽说两人见面次数不多,但季睿自来熟,来人家府上没多久就表嫂前,表嫂后,聊了没几句,赵文君就止不住地笑。
二皇子看着哄得他妻子满脸笑意压不住的季睿,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等二皇子妃看时候不早,说去看看准备的午膳,大厅就剩下二皇子和季睿两人了。
季睿说了半天,嘴巴也干了,灌了一杯果茶下去,又说:“这个果茶好喝,二表嫂对我真好。”
“一壶果茶就叫对你好了?”二皇子好笑地看着他。
季睿点头:“那当然,这完全是我爱喝的口味,二表嫂如此用心招待我,可不是对我好嘛。”
“这是我吩咐人准备的。”二皇子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季睿扭头就一脸感动地说:“二表哥对我真好,那我要多喝两杯才是。”说着又端起刚倒的果茶开始吨吨吨。
二皇子:“”
“少喝点,等会儿就用午膳了。”二皇子看他把水当饭喝,有些无奈地提醒。
“没事,午饭是另一个肚子,我吃得下去。”季睿吨完两杯果茶,心满意足地咂咂嘴。
二皇子一直觉得父皇会喜欢福宁这小家伙不是没道理,有时候福宁确实很讨喜,尤其一张小嘴说好听话的时候。
不然他母妃那样安静喜独处的一个人,不会在福宁去玩时,让人备着他喜欢的花茶果点,陪坐聊天。
一次两次是客气,后面完全可以让宫人陪着,母妃只需待在小佛堂礼佛。
只能说,福宁确实讨喜。
在宫里,像福宁这样无拘无束,自由活泼又亲近人的性子,实在少有。
“二表哥,你作甚这样看着我?”季睿忽然小手指对对碰,扭扭捏捏地说:“我长得是有点好看了,但你这样看我,我也容易不好意思的。”
二皇子:“”
下一秒,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表哥,你笑什么?”
见二表哥笑得开心,又不说话,季睿摇摇头,于是只能又端起果茶吨吨吨。连续三杯下肚,季睿也难免打了个水嗝,然后像张饼子似的摊在椅子上,也不知这个怎么就戳到他二表哥笑点了,笑声更大了。
季睿一个麻木的小眼神扫过去,叹气:哎,工作使人疯魔,二表哥也是个工作狂来着。
除了小九,舅舅一家子的工作狂,以后还能不能有个正常人了,哎
二皇子妃过来叫人去用午膳,在门外就听到二皇子笑声了,不由一愣,她家殿下少有笑得如此肆意畅快的。
福宁小郡王确实挺好玩的。
要是
二皇子妃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小腹。
要是她也能有一个像小郡王这般可爱活泼的孩子,殿下不知会多高兴。
二皇子妃收拾起眼底的情绪,嘴角含笑走入厅内,叫两人去另一边的房间用膳。
这间房提前用冰驱散了热气,位置也比较背影,被一颗大树覆盖住房顶,一进去就感觉很是清凉舒爽。
季睿刚坐下,就看着对面年轻小夫妻又在眉目传声,刚才走过来的一小段路,两人就不知多少次温情脉脉地互看对方。
以为季睿看不见,但他都看见了,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这两人,可比太子和太子妃还腻歪多了。
想当初,两人御花园约会还被他无意撞见过呢。
没想到,成婚后还越发腻歪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蒸湖鱼刚上桌,一道干呕声就响起了,二皇子下意识伸手轻抚二皇子妃,刚要问,就听对面季睿惊讶地说:“二表嫂不会是有小宝宝了吧?”
话音一落,二皇子一愣,二皇子妃捂着嘴,难掩惊喜地抬起头。
第一百零八章
府上的大夫很快就来了,给赵文君仔细一把脉,还真是喜脉。
二皇子妃赵文君肉眼可见的开心,忍不住激动地看向季睿,“这都是福宁带来的福气,我,我希望将来这个孩子生下来也能跟你一样可爱。”
赵文君是真觉得季睿自带福气,福宁,福气安宁。
昨日才在青云观意外碰见福宁,今日福宁又来她府上做客,这么巧就传出了她渴求已久的喜讯。
也许,这次一定能平安诞下孩子。
虽然觉得二表嫂看他的眼神过分热情了,感觉他是“送子仙童”似的。
就算是季睿脸皮厚也不好认下这功劳啊。
季睿只好笑笑说:“二表嫂放心,这个孩子肯定跟我一样是个有福气的,二表嫂你要好好休息,情绪别太激动,大夫都说了,平心静气。”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要好好的才行。”虽嘴上这样说,但赵文君还是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手指都在颤抖。
陪在身边的二皇子赶忙牵住她的手,轻轻安抚,慢慢地,赵文君激动得发颤的手指才平复下来。
夫妻两你看我我看你,赵文君紧紧抓着二皇子的手,目光里似有千言万语,二皇子也轻轻抚了一下她的鬓发,眉目温柔。
季睿:“”
这个时候还打扰夫妻两温情,那就太没眼力见了。
季睿虽然时常‘没眼力见’吧,但他这个时候反应很快,默默和其他丫鬟内侍一起退了出去。
然后跟伺候二表嫂的老嬷嬷交代了几句就带上小全子小禄子离开了二皇子府。
午膳还没吃,季睿带着两人直奔香满楼,盛京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里面有全国各地有名的特色美食,厨子手艺不比宫里御厨差。
等季睿饭菜上桌的时候,二皇子府上,夫妻间的温情私话暂时告一段落,赵文君从二皇子怀里抬起头,擦了擦眼角,忽然想到什么,“哎呀,福宁还没用膳呢。”
见她急着就要起身,二皇子赶紧扶住她,无奈道:“你别急,小心身子。”
“你看我,差点又毛里毛躁的。”赵文君在二皇子面前,尽显小女儿之态,“殿下,我这次肯定好好保护咱们的孩子。”
“好。”二皇子语气温柔,又把人抱进怀里,拍了拍她,这才道:“你胃口不好,让小厨房那边做些你能入口的东西,我去看看福宁,你先休息。”
“好,我都听殿下的。”赵文君此刻乖巧样子不由让二皇子眉眼一软。
俯身薄唇在她额头轻轻贴了一下。
“殿下。”
赵文君羞涩的眼睫毛都在颤抖。
二皇子起身,看着害羞的妻子笑了一下,然后就把伺候的下人叫进来,仔细吩咐,赵文君就含笑专注地看着他,眉眼幸福,等二皇子吩咐得差不多了,转身走之前,又叮嘱一句,“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派人来找我。不舒服也别忍着,要告诉我。”
“知道了殿下,你快去看看福宁。”
二皇子摇头宠溺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等外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赵文君这才轻轻抚着腹部,垂下的眼眸挡住了眼中泛滥的湿意。
终于
属于她和殿下的孩子。
二皇子出来后刚要去找季睿,就听近侍说季睿先走了,说改天再来玩,到时候会给未来的小侄儿带礼物的。
闻言二皇子只是脚步一顿,就抬脚往府外走,近侍太监瞧着自家殿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是要出府?”
“进宫。”二皇子面无表情地说。
“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马车。”
二皇子脚步不停:“牵一匹马过来。”
“是。”
近侍太监一招手就有人快步跑去牵马,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二皇子身后,一路出了府门,很快有两匹马牵了过来,刚站稳,二皇子就一个翻身上了马,不等身后的近侍上马就一甩马鞭。
“驾!”
马儿快速冲了出去。
近侍太监一愣,然后一把夺过牵引绳,甩着鞭子去追快跑没影的二皇子。
也不知殿下为何如此生气。
皇子妃怀了身孕不是喜事嘛
成婚多年,二皇子殿下都还没有嫡子出生,不说嫡子,嫡女也没有。
成婚头几年,二皇子就只有皇子妃一人,没有纳妾迎侧妃。二皇子和二皇子妃夫妻情深,京城内都传开了。
可是,比三皇子和太子都先成婚的他们殿下,却一直没有孩子。
一开始二皇子妃也有过两次身子,可都没保住,皇子府后院简单,里面没有人动手脚,只是命运弄人,皇子妃体质特殊了些,后面太医就说二皇子妃再要孕育子嗣有些难。
三皇子成婚没多久就传出喜讯,如今不止有两个嫡子,还有两个庶子一个庶女,可谓是子嗣兴旺,去年就连才成婚没多久的太子也传出喜讯,如今也有了嫡子。
二皇子妃一开始也提议过纳侧妃,可殿下拒绝了,两人还因为此事闹过几次不开心。
可在东宫传出喜讯后不久,二皇子妃就不顾殿下之意,给殿下纳了妾。
他们二殿下从小斯文谦恭,长大了更是名满盛京的温润公子,文采斐然的翩翩君子,从不好女色,不知是多少大家闺秀的梦中情郎。
谁知,他们二殿下意外和二皇子妃结了缘分,生平头一次去求了皇上,得了赐婚圣旨,成婚后一心一意,和皇子妃过起了自己的幸福小日子。
就连二皇子妃身子不易孕育子嗣,二殿下也一直不愿纳妾迎侧妃。
能得如此郎君,这几年二皇子妃不知羡煞多少夫人小姐。
如果
在子嗣一道上,老天能厚待两人一些该多好。
去年二皇子妃给纳的两房妾室,在接连传出喜讯后,二殿下就再也没去过,除了刚纳妾进门时,夫妻两冷战了一段时间,如今瞧着二殿下和皇子妃,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但只有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才隐约有些感觉,二殿下和皇子妃之间似乎不如之前那般亲密无间。
如今皇子妃终于又传出喜讯,理应高兴才是啊
近侍太监不太懂,一路紧追,快到宫门口才追上二皇子,然后就小跑着跟着二皇子径直来到了良妃娘娘的毓秀宫。
正要午睡片刻的良妃一听大儿子来了,立马让人停下拆头饰的动作,吩咐人去端一碗消暑解凉的甜汤过来。
这时二皇子正好走了进来,良妃见他果然热得一头汗,身上衣服都汗湿了,“先去偏殿换身干净衣裳,不然小心受凉,这个天儿暑气折磨人,要是受了凉更难受。”
“所有人都出去,我和母妃有话说。”二皇子却径直走到良妃跟前,把其他人都叫了出去。
见儿子面色不对,良妃有些讶异,挥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
“怎么了?”待宫人全都退下后,良妃询问道。
二皇子看过来的眼神有些让人看不懂,良妃一愣,就听到他说:“母妃,文君有喜了。”
“真的?”良妃闻言,先是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惊喜,随即就明白儿子为何脸色不对了,她叹气,“你是怪母妃帮文君寻医访药?”
“我说过,待妾室生下庶子庶女,就养在文君名下,她想亲自抚养也行,不想就交给奶嬷嬷。”二皇子难得用带着火气的声音跟良妃说,“我也跟母妃说过,就算她求到你跟前,也不用理会。”
二皇子神色微凉地说:“孩子而已,她想要,马上就有了,何必再冒险自己生产。”
而良妃听到儿子如此说,却是摇了摇头,“你啊,太不懂女人了,你和文君感情如此深厚,她看着你和别的女人生下子嗣,无异于心如刀割,你以为她愿意给你纳妾?”
“母妃何尝没劝过,但母妃同样是女子,明白文君心里的苦。”良妃叹气,“你放心,母妃托人在民间寻访的法子给太医也看过,对女子的伤害降到了最小。”
“虽说也会冒一些险,但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那点冒险不算什么。唉,这也是母妃劝文君时,她亲口说的。”
听了良妃的话,二皇子缓缓敛下眼皮,遮住了眼底思绪,神色平静,令人有些看不明白。
“天意弄人,你难得遇上如此欢喜之人,母妃何尝不希望你们夫妻平平顺顺,幸福和乐,可你也要想想女子的不易。你可以顶住各方压力和议论,皇上不缺后代子孙,就算他也不给你压力,可文君呢,周围的议论,异样的目光,她承受不住的。”
良妃带着无奈的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二皇子府这边,赵文君在听说二皇子进了宫,立马就想到他是找母妃去了,不由手指揪紧了帕子,有些坐立不安。
是她给母妃找麻烦了。
在她走投无路,到处寻访名医、求神拜佛的绝望之际,一时头脑发热去了宫里求母妃帮她。
母妃与德妃娘娘交好,这些年也有自己一些人脉,总比她一个武将之女出身的小皇子妃要有能力。
听说当年长公主殿下也难孕育子嗣,可最后不也生下福宁小郡王那样可爱健康的孩子了嘛。
宫里的娘娘,总有一些旁人无法知道的手段跟人脉,哪怕是她这位看上去不争不抢的母妃,赵文君相信,她的母妃,良妃娘娘不会毫无办法。
她不会拿命来换一个孩子,但如果只是冒一些险,她是愿意的。
赵文君无法忍受,再一次听到心爱的人和别的女人传出喜讯,那种绝望,那种被嫉妒不甘啃噬心肝的巨大痛苦。
这边二皇子府因为传出喜讯,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季睿是不知道的,他在香满楼吃了饭,正是最热的时候,就这样走回府人都要晒干,他就带上小全子二人去了隔壁街的妙居茶楼。
茶楼老板给他留了一间雅室,放着碎冰盆,一进去就是扑面而来的凉爽,驱散了一身的热意。
叫了个唱曲儿的小姐姐,又叫了个弹琴的小姐姐,还叫了两个按摩捏肩的,季睿又喝下一杯加了冰的奶茶,这才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甜蜜地沉入梦乡。
小全子:“”
自家小郡王从小就爱享受。
在淑妃娘娘宫里也喜欢叫宫女太监这样伺候着,皇上只是听人说过这画面,还没亲眼看过
要是皇上亲眼看见了
受到的刺激怕是更大。
如今镇国公府上上下下也对小郡王宠得不行,小全子都担心,皇上回来之后,看见越发纨绔的小郡王……
唉—
谢太傅能管住小郡王吗?
不知一旁小全子的忧心,季睿饱饱睡了一觉,然后大方地一人给了三片金叶子小费,在热情的好似欢送财神爷的目光中,优哉游哉地走出茶楼。
下午最热的时候过去了,街上游荡的人多了起来。
季睿上街没多久,就遇上好几拨公子哥儿。
这个点,要么是准备去各处游荡的公子哥儿,要么是像季睿这般,才在某个地儿消费享乐完准备上街晃荡一下,然后再换下一个场所。
总之,天气再热也抵不过公子哥儿在外找乐子的热情。
季睿虽然没和京城公子哥儿们约着一起玩过,但遇到的公子哥儿都认识他,主动上前招呼一番,季睿闲扯几句,然后婉拒对方邀请,继续逛自己的。
夏季傍晚,带着暑气的暖风吹在脸上,季睿倒没觉得太热,他体质偏寒,比起热更怕冷。
街上游荡的人一多,各个小摊贩脸上的热情也多了起来,比起香满楼之类的大酒楼,显然还是这类小摊小贩更有生活气息。
季睿逛了一路,找了路边一家小馄饨摊子坐下,准备和小全子小禄子吃一碗馄饨再回去。
这一坐下,季睿就听见旁边几桌聊天内容了。
韵雅阁,百秀之夜?
韵雅阁,季睿知道,和京城里的百花阁齐名,是盛京城最负盛名的两个娱乐场所。韵雅阁还属于全国连锁,另外几个繁华的都城也有。
而且,与百花阁不同,这韵雅阁属于卖艺不卖/身的。韵雅阁的女子,都有一技之长。而阁中花魁不仅才华出众,技艺惊艳,还被无数风流才子写诗写文盛赞。
百秀之夜原来就是韵雅阁三年一度的花魁之选。
“听说今年百花阁的百花之夜也提前了,要和韵雅阁的百秀之夜打对台。”
“那可好玩了。”
“百花阁肯定要赢啊,我可听说那一夜的竞选花魁都”说话的男子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你白日做梦吧。”
“嗐,看看还不行嘛,那天晚上只要交五两银子入场费,就能看花魁竞选。”
“五两银子?你身上有二两银子吗?”
“”
“我听说韵雅阁入场费都要十两银!”
“人家那里的姑娘都是卖艺的,一般人也欣赏不来啊。”
“百花阁到底还是比不上韵雅阁啊,那里的姑娘不止漂亮,还才艺双绝,能在百秀之夜竞选花魁的,无一不是惊才绝艳的女子啊。”
“没错,这次提前放出的消息,百秀之夜参与竞选的一共有五位,那可是在咱们大盛朝各地韵雅阁选出来的,最后在盛京城竞选出新一任花魁。”
“韵雅阁现任花魁柳姑娘也会一同参与竞选,这位柳姑娘可是连任两届了,还有公子哥儿开了个赌局,就赌这柳姑娘会不会连任三界。”
“难怪我说这么热闹,前两天碰巧看到好些公子哥儿围成一堆儿,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撒下去。”
“再有三天就是百秀之夜和百花之夜,今年怕是格外热闹啊。”
“五两银子我还能咬咬牙拿出来,十两,啧啧啧,看来是没那眼福耳福了。”
季睿嗷呜一口,小馄饨的香味瞬间盈满整个口腔,不愧是几十年的老字号小摊摊了,比宫里御厨做的还好吃。
下次写信也得把吃后感写给舅舅,馋死他。
一碗馄饨吃完,季睿还意犹未尽,想到还要回家吃晚饭,他这才勉强把屁股从凳子上挪开。
小全子付了钱,跟在季睿身后准备打道回府了。
结果走了没几步,小全子就听他家小郡王说:“韵雅阁百秀之夜啊,这么热闹,那得去看看。”
小全子瞪大眼睛,着急道:“小郡王,咱不能”
那种场所就不是小郡王这年纪该去的啊。
这要让皇上知道了,那还得了!
季睿:“嘘,就是看看才艺比拼,有啥不能的,再说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呢?”
皇帝舅舅忙得不行,哪有功夫时时关注他在搞什么啊。
而且,现在把他交给谢太傅管着了,皇帝舅舅应该很安心,短时间内都不会让人汇报他干了些啥。
至于是谁给舅舅汇报…
暗处有人盯着。
季九哥都发现了几次,还差点逮住。
季睿私底下给几个哥哥说了是保护自己的人,这才按下摩拳擦掌的哥哥们。
但是哥哥们也有些无奈。
“睿哥儿,让保护你的人隔远一点,要不然我们控制不住自己啊。”
只要察觉到暗处一点风吹草动,他们就想逮啊。
季睿:“”
这个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啊。
不过,那小影子应该自己也懂的吧。
而近来都躲得远远的小影卫:“”好险!
以前在宫里暗中保护小郡王,最近的时候,他还能趴在室内房梁上。
如今
只要是在公主府和镇国公府,或者小郡王身边有镇国公府少爷跟着的话
小影卫遥遥望着小郡王身影,别说靠近百米内了,他能不跟丢就不错了。
而且
小影卫疑神疑鬼地东瞅瞅,西看看。
每次潜伏在公主府的时候,他总有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但一瞬的异样快得仿佛是错觉一般。
他们影卫有特殊隐藏身影和屏息凝气的功法,也就是镇国公府的武力值都不低,几位小少爷武学天赋上佳,又是从小在北境草原摸爬滚打过,敏锐度堪比野兽程度,所以一旦靠近了一点,总能察觉到他藏身之处。
如果真有其它异样,镇国公府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除非
是像他们影子卫的首领,暗影大人那般强大的人。
不可能不可能。
小影卫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疑神疑鬼了
而季睿回到府上,也终于从传话人嘴里听到了谢太傅的态度。
嗯?
太傅大人那意思不就是说
什么时候他想去了就去?
季睿笑了,“不愧是太傅大人,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一见他笑成这样,小全子都急了,“小郡王,太傅大人是叫您赶紧去读书的意思,您可别曲解了人意思,再说了,皇上都叫您今天去太傅府上读书的。”
“我又没说不去,太傅大人都说了,有空了再去,咱们不急。”季睿摇摇头,打断还想劝的小全子,“走走走,去陪祖父吃晚饭了。”
小全子看着季睿欢快的背影,最后也扶额叹气。
太傅大人啊,有的人是给一点颜色就能开染坊啊,您怎么就怎么就没看出我们家小郡王本质上是个没脸没皮的啊?
姚少傅大人踩过的坑您都没打听一下吗?
谢太傅当然知道姚松林拿季睿没办法。
只是,他和姚少傅老冤家了,才没那闲工夫去打听姚少傅和季睿之间的一二三事。
就算季睿不服管教,那也是姚松林能力不行。
所以。
第二天季睿差遣人过来‘请’了三天假,说是要赴先前定好的约,谢太傅也没说什么,淡定一挥手,说知道了。
谢太傅左手端茶盅,右手捏着茶盖拂了两下,然后抿了一口,一副智珠在握,不急不缓的模样。
在他看来
这就是比耐心。
对付季睿这类不喜读书,生性爱玩闹的小孩,光靠硬压是不行的。尤其在他反抗的时候,你越着急他越来劲儿。
相反,采取敌动我不动,让人捉摸不透的态度,他就会逐渐焦躁,慢慢地连玩都玩不尽兴,最后只能老老实实低头回来读书。
先生的威严要先立住,要是一开始就让学生拿捏住了,下面只会更难管。
而等季睿坚持不住,乖乖过来读书,到时候就各种花样轮番施加上去,让他再也翻不起风浪。
天资不行?没关系,就是猪崽子,那也能喂两口进去,又不是考状元,读书明理,多明白些道理,才好修身养性。
当然,谢太傅想要姚松林认输,打的主意就不是让季睿只简单明白些道理,总要比姚松林教得更好,姚松林以后才会没脸在他面前叫嚷。
不说状元、进士之才,至少要有文化人样子,写得出两首诗,背得出几句文,知道些历史人文。
此时谢太傅一脸的胜券在握。
比耐心。
他堂堂太傅,难道还比不上一七岁小孩。
但谢太傅还不知道,他这摆好的棋局,有人打从一开始就不按他设想的方位走啊。
又跟着哥哥们在外边儿浪了两天,在韵雅阁百秀之夜这天傍晚,季睿叫上抽签赢了的两位哥哥,跟着他一起去欣赏欣赏才艺演出。
倒不是季睿小气,不请所有哥哥去看表演,而是家里长辈说了,最好还是带两个哥哥出门比较好。
要是十一个人一起出去
当时几位叔母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季睿看着她们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想到同时牵着十一条哈士奇上街的画面。
“”
要有个啥意外
确实挺灾难的。
哥哥们放在盛京城就是拆家肇祸小能手哈士奇,可要是放在北境
季睿想起和哥哥们玩的沙盘战争游戏。
哎——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窗说不定是给你打开了另一扇门。
平时憨憨傻傻的,谁想到在军事领域领悟力比一般人还厉害呢,再加上绝佳的武学才能。
他的哥哥们,要放在北境的话,那哈士奇就要觉醒西伯拉亚狼性血脉了。
第一百零九章
季睿带上抽签胜出的季八哥和九哥一起出去玩,两人还不知道要去哪儿玩,只是一听和季睿出去玩儿就挺高兴的。
盛京城宵禁不算严,是三更之后,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多,但季府长辈都不准几个哥哥晚上在外面玩太久,给他们规定了不能超过申时回家(也就是五点之前要回家)。
以前他们在北境倒是经常玩到宵禁,天都要黑了才回家,有时候约着去草原捕猎,就在外面住两晚都没关系。
不过北境宵禁比较严,不像大盛其它都城,都能玩到晚上十一点。
走着走着,夜色初降,季八哥和季九哥就看到了灯火通明的清湖畔。湖上还有几只游船,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最大那只,彩带飘飘,嘻声笑语不断的三层游船。
岸边有停靠的小船只正来回载着客人奔赴游船。
季八哥扯了扯季九哥的袖子,“你看,上次要请你喝花酒的是不是去那儿喝?”
“什么?”季九哥拧着眉像是听不懂。
“你忘了,就是有一次你和十四碰上那姓郑的,说请你两喝酒,结果带你们去的是喝花酒的地儿。”
“哦,是一个叫什么花的地方。”季九哥这才从他残余的一点点记忆里扒拉出来。
季八哥:“花?这个游船上挂着的灯笼写着韵雅阁,应该差不多,还挺热闹。”
季九哥不太感兴趣,季八哥也只是看着不停有小船载着客人靠近游船,感叹盛京城的夜生活真丰富。
哥俩就在岸边随口扯两句,等听到季睿的呼唤就应声扭头。
结果这一看,季睿已经上了小船,在朝他两招手。
季八哥:“!”
季九哥:“!”
睿哥儿难道是要带我们去喝花酒?
小船载着三人朝张灯结彩的游船靠近,季睿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夜风,带着水意,凉凉的,很舒服,他正欣赏湖上夜景呢,结果余光就瞟到两道僵硬的雕像。
季睿一扭头,就看两个哥哥正襟危坐,眼神脆弱,脸上仿佛写着大大的‘我即将不清白’了几个大字。
季睿:“”
“哥哥们别紧张,就是去看个表演而已。”季睿好笑道。
季八哥:“我知道。”
季九哥:“睿哥儿你身子骨不好,到时候挨揍,我两来扛。”
看着两人一脸的‘我已经做好喝了花酒回家挨毒打’的准备了,季睿:“”
算了算了,等会儿看完表演哥哥们就知道了。
小船靠近游船,季睿正要在韵雅阁小跑堂的帮助下上船,人就被季九哥举起来了,季九哥举着他轻轻松松上了游船。
季睿从小包包里掏出三人的入场费,带着两个一脸正气,浑身写着‘别挨老子’的哥哥正要往里面走,斜刺里就穿过一道惊喜声音。
“小郡王,你也过来玩啊。”
谁?
那边围了不少公子哥儿,闻言不约而同朝季睿看来。
最近季睿的身影可是满京城公子哥儿都不陌生的。
“福宁小郡王?”
“还真是。”
“小郡王可以啊,小小年纪就懂得欣赏风花雪月之事了哈哈哈。”
有自觉‘相熟’的公子哥儿想上前来攀谈,可脚步还没动一下,就发现季家两兄弟跟守护宝贝的恶犬似的,警惕着他们的靠近。
季睿小手背在身后,笑道:“来看看,来看看,听人说今晚是个大型才艺表演秀,这么热闹,我怎么能错过呢。”
哈哈哈哈哈——
才艺表演?
也没说错就是了。
那行那行,小郡王您今晚可要好好欣赏一下。
没错,这次的花魁候选人各个都技艺不凡,小郡王可要大饱眼福和耳福了。
季睿笑成眯眯眼了,也不说话,就听周围人起哄。
“对了,小郡王可有兴趣也来下一注?”这时,有公子哥儿摇着折扇,指了下身前摆的桌子,“押今晚的花魁最终花落谁家。”
季睿扫了一眼,随手掏出三枚金叶子,扔了过去,“落在谁那就押谁。”主打一个随缘。
而季睿小意思了一下就带着两位哥哥进去了。只听到身后公子哥儿玩笑的声音传过来。
“哟,押到了琴施姑娘。小郡王运气不错啊。”
“琴施姑娘赢面很大啊。”
“谁说的,不到最后话别说太早,我看清雅姑娘胜算更大。”
琴施?
季睿想,难不成弹琴特别厉害?
随着领路的进入游船内部,季睿只扫了一眼,就让领路的带他去包厢,他就想安静欣赏才艺表演,不想周围都闹哄哄的。
谁知今晚包厢都被定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要么观赏视野不太好,要么比较小的。
好在季睿他们就三个人,挑了个视野还不错的小包厢,让人上一壶奶茶,一壶热茶,还有一堆儿小零嘴。
季睿点完一堆儿吃的,还问:“哥哥们,还有啥想吃的不?”
“再来两酱肘子吧。”
进了包厢,两位哥哥面色也没那么警惕了。
季睿就再加了三个酱肘子,他也要吃的。
而听完点单的韵雅阁小主管:“”你们来吃饭的啊?
第一次见来韵雅阁玩点这么多吃的。
还奶茶
他们韵雅阁厨师都第一次煮这玩意儿吧。
等了一会儿,喝的吃的上桌了,季睿和两个哥哥一人一个酱肘子,边啃边望着下面的热闹。
大厅也坐了不少客人了,搭建的舞台那边也开始了准备工作,应该是要开始了。
也不知是包厢内封闭安静的氛围影响,还是酱肘子带来的安慰,季八哥和季九哥总算没那么紧张了。
百秀之夜,花魁竞选正式开始。
五位夺魁新秀,和一位守擂强敌,谁能争夺冠军,成功当选新一任花魁呢。
不得不说,韵雅阁这次表演搞得挺好的,即便没有各种绚丽的舞台效果,可竞选花魁的姑娘各个都技艺一绝,完全不用花里胡哨的东西来衬托。
而且,这比拼比季睿想象的要复杂。
不是单纯准备一出秀就可以了,琴棋书画四个初赛环节,先淘汰三人,晋级三人。
晋级的三人再表演一个自备的秀,不论内容,只要能引起观众喝彩,让他为你投票。这一环节又淘汰一人。
最后站在舞台上的两人,需要完成客人随意指点的要求,客人可能是要你跳一曲你不擅长的舞种,也可能是要你现场谱曲总之看客人怎么说,遇上刁难也没办法。
当然,这出题的客人也不是随便挑一个出来的,需要在场众人参与竞标,也就是砸钱。
谁壕气谁来。
此时,经过好几轮的比拼,舞台上剩下最后两人,一位就是季睿三枚金叶子砸中的琴施姑娘,另一位就是守擂的上任花魁柳姑娘。
这琴施姑娘,简直是全能型才女啊。
几轮看下来,季睿都佩服了。
尤其刚才作诗环节,那可真是七步成诗,创作出的诗文更叫底下一群风流才子纷纷拍桌子叫好。
听她叫琴施,还以为是擅琴,结果人家第一环节就展示了三种乐器,样样不差,尤其一曲洞箫,吹得那叫一个精彩。
就连八哥和九哥这两个完全不懂乐律的,听完也来了一句:“还挺好听。”
主要这位琴施姑娘吹奏的曲子就不是那种小情小调的缠绵悱恻,反而是大气斐然,听说还都是自创曲目。
虽说另外几位也优秀,包括此时站在台上的上任花魁柳姑娘,但琴施就属于降维打击了,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
她真的太强了。
就在这时,底下传来一道戏虐的声音。
“琴施姑娘,不知你可否喝完这一小坛子酒,再给大伙儿表演一曲醉舞如何?”
季睿探头一看,底下一位大腹便便的富家老爷,手上举着一坛子酒,笑得油腻腻的。
那酒怎么也有个一斤了。
喝完还怎么跳舞?
这就纯属刁难人了。
这也是韵雅阁花魁竞选最后一个环节的有趣之处了,砸钱竞标出来的客人也可能是另一位的支持者或爱慕者,那么就会故意刁难你,你做不到,花魁自然要让与旁人。
但是
有趣的来了。
如果有客人见不得琴施被刁难,也可以继续砸钱,只要砸得比出题客人多,那么就能换自己上去出题。
啧啧,这韵雅阁的负责人会玩啊。
果然,这位胖老爷的话音刚落,还不等台上的琴施姑娘说点什么,底下一群风流公子哥儿就坐不住了。
“欺人太甚!”
“简直岂有此理,这一坛子酒喝下去,人都醉死了,还跳个鬼的醉舞。”
“敢欺辱我琴施姑娘,本公子饶不了你,不就是钱嘛,一千两,本公子出一千两。”
刚才那胖老爷砸出了九百两。
季睿听到声音一看,嘿,还真是认识的,之前在妙居茶楼一起喝过茶侃过大山的纨绔子,最后醉茶了,还说要和他拜把子的钦远侯府的三公子。
程三公子一看就是琴施姑娘的狂热粉啊。
但是
一千两,这位三公子拿得出来吗?
据他上次在茶楼侃大山时的观察,这位三公子似乎,好像是被家里扣着每个月花销的。
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激动地要和他一个七岁小孩拜把子了。
果然,这价没喊两轮,就有一公子哥笑道。
“一千五百两,程三公子你拿得出来吗?”这人显然是知道他情况的,才敢这么出声调笑。
钦远侯府肯定不差这点钱,但他程三公子差啊。
程三公子先是一哽,旋即一拍桌子,怒喝:“你瞧不起谁!”
“不是瞧不起你三公子,而是,大家可都知道,三公子你经常囊中羞涩啊哈哈哈哈哈。”
周围人也跟着发出哄笑声。
谁知这程三公子不但没有羞得脸红,反而用力一拍桌子,一只脚更是踩在凳子上,打断众人哄笑声,掷地有声地说:“你们都给本公子等着,就算你们瞧不起本公子,也不能瞧不起本公子的弟弟。”
了解他的几个公子哥儿都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就想看他还能耍什么宝。
然后众人就见程三公子一抬头,冲楼上包厢喊:“小郡王,你听见了吧,他们都瞧不起咱们兄弟两。”
众人:“?”
齐刷刷一抬头。
半个脑袋探出来的季睿:“”就这么被视线包围了。
“弟弟,哥哥和琴施姑娘都看你的了。”程三公子在底下动情地喊道,还不忘朝季睿抛两个媚/眼。
季睿:“”
真该让那些骂他脸皮厚的人来看看,这还有人不比他脸皮薄。
大厅其他看热闹的客人不明所以,有的以为程三公子和季睿关系是真铁,也有了解程三赖皮性格的人,知道程三就是在乱攀关系,他们可没听说福宁郡王和京城哪家纨绔玩得特好。
季睿就是花钱进来看表演的,可不打算一掷千金为红颜什么的,他刚要说点场面话圆过去,免得台上的姑娘太尴尬,谁知,这时琴施姑娘开口了。
“多谢诸位公子为琴施捧场,不知这位客人刚才所提要求可还作数,喝了这一坛子酒再舞一曲就算通关?”
那位胖老爷和程三公子相互喊价,已经喊出一千四百五十两,闻言,回了她一个油腻腻的笑,“当然了,琴施姑娘要是办不到,撒撒娇,说不定在座有怜香惜玉的朋友,愿为姑娘一掷千金呢?”
确实,一些公子哥就算手头一时拿不出,但还有不少经商的富贵老爷、少爷,纷纷用暗含深意的目光投射在琴施身上。
韵雅阁卖艺不卖/身,可要是姑娘自己愿意,就是韵雅阁的管事妈妈也不会多说什么。
与百花阁不同,韵雅阁姑娘属于官/妓,一旦入阁想要赎身就不容易。
韵雅阁的姑娘有一大部分是那些犯了大错的罪臣家族之女,这种罪臣之女想要赎身更是难上加难,除非关系很硬。
至于其他一些走投无路,自愿进入韵雅阁卖艺的姑娘,想要赎身稍微简单些,但赎身钱却不低,比寻常烟花寻柳之地要高很多。
在声色场所见识的多了,除了几个傻的,大多姑娘心里门儿清,男人,嘴上功夫厉害,哄人时啥话都能说,真要付出点东西他就舍不得了。
而且被那些男人赎身出去的,有几个好下场?
所以啊,虽然卖艺赔笑也累,但总能靠自己养活自己,韵雅阁的姑娘大多比其它地儿的姑娘清高。
即便是入了这被人看轻的贱籍,她们也自有傲骨。
作为韵雅阁各方面都最出挑的姑娘,琴施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麻烦就放下傲骨,哪怕她是罪臣之女,从官家贵女一夜之间沦落为妓。
琴施从伙计手中接过那坛子酒,纤细脖子一仰,刺鼻的酒液从坛口流出,就在这时,舞台边琵琶琴弦铮然一声,弹琵琶的姑娘手指快速拨动琴弦。
曲子充斥着一股肃杀凛冽之风,琴施一手抽出长剑,一手执酒坛,舞姿飒爽,陪着铮铮琴声,像是阵前杀敌的女将军。
一曲剑舞舞毕,酒坛子里最后一滴酒也随着乐声一停,滴答一声,落在了琴施姑娘抹了胭脂的红唇上。
场下先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看入迷了。
随之而来的就是程三公子激动狂吼的声音:“好好好好好。”
掌声差点掀翻游船。
季睿也不由鼓掌,精彩,实在是精彩。
千金一掷不为红颜。
但这一舞,可值千金。
所以,等台上两位花魁候选都表演完,进行最后的角逐,由在场的客人砸钱钱为两位姑娘投票,今晚谁能从客人那得到最多的打赏,谁就是新一届花魁。
在韵雅阁小主管推开包厢门,询问季睿是否要打赏时,季睿欣然点头,“剑舞琴施姑娘,我付五百金。”
五百金??
当琴施姑娘最后竞选成为新一届花魁,而她接下来就要陪今晚给她打赏最多的客人,闲聊品茗,或弹琴对弈,或吟诗作对时,主事妈妈大声喊了那位客人的名字。
“季睿季小少爷。”
众人:“?!!”
打赏最多的居然是福宁小郡王。
就连琴施都微微讶异,下意识抬眸朝小郡王刚才探头的包厢看去,可此时包厢窗帘紧闭。
而等琴施强撑着醉意走下舞台,刚转到幕后就一个趔趄,还好被丫鬟扶了一把,“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你去厨房给我拿一碗醒酒汤,我去换身衣裳,喝完就去见小郡王。”琴施一张漂亮的脸都红透了,可见醉得不轻。
这时一小管事跑了过来,见了两人立马停下道:“琴施,不用去包厢见人了,小郡王已经走了,他说该回去睡觉了。”
说到这,小管事都忍不住摇头一笑,“小郡王说小孩子不能太晚睡,下次有时间再来看你跳舞弹琴。”
闻言琴施先是一愣,没两秒就轻轻笑了出来。
这边,季睿已经和两个哥哥登上小船了,小船晃晃悠悠朝着岸边靠近,等上了岸,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没刚才那么热闹,但也不算冷清。
此刻还不到宵禁时辰,大概就晚上九点多吧,这些人怕是要踩着宵禁时辰回家,要么直接外宿。
刚才在韵雅阁吃了挺多东西,季睿和两个哥哥慢慢走着回府,路上突然听八哥感叹一声。
“原来这就是喝花酒啊,那也没什么啊,就是热闹了些,跳舞唱歌什么的也还挺好看,就是除了舞剑那姑娘,怎么都轻飘飘娇滴滴的,还没七叔母舞鞭子好看呢。”
“嗯,酱肘子味道还是不错。”季九哥点评一句。
季睿震惊抬头,看着两个一脸‘我已经见过大世面’的哥哥,“”
不是,你们对看演出和喝花酒到底有什么误解?
也不知道家里长辈在担心什么,就他看来,他的哥哥们都还没开窍呢。
看啥都没看刀枪剑戟来劲儿,每次一说比武,一说玩沙盘军事游戏,那眼睛比夜空的星星还亮。
而季睿还不知道,也就看了一个表演,给了个人家该得的打赏,就直接导致他的‘暑假’提前结束了。
第二天,福宁小郡王豪掷千金一事就迅速在盛京城传开了,尤其是各大纨绔圈子里,简直不要太热闹。
豪掷千金啊!!!
哪怕是他们盛京城的纨绔子弟,也没谁有这般气魄的。
这件事传啊传,五百金变成千金了,不止如此,还有了各种故事版本,也不知是谁编的故事,季睿在妙居楼喝奶茶时听到茶老板讲起这些,还摇摇头感叹:“老板,这编故事比你请的要厉害啊,听听,编得多有意思。”
茶老板:“”
这事儿吧,季睿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舅舅不在京城,没人打小报告,他也不知道。
而谢太傅听说谢太傅不喜出门,平时休沐都是宅在家里看书。
所以季睿继续‘请假’,每次也不多请,找个借口请个三两天的,如此反复下去,他就在谢太傅那请了半个月假期了。
谢太傅:“”
福宁郡王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还有镇国公府,季远季定邦他们就没给他施压吗?听说季府一直在压着小辈在家读书啊。
怎么
他怎么就能如此淡定地玩来玩去!
终于。
又一个三天假期结束,当季睿派来传话的人说:“太傅大人,小郡王说昨天去城外玩,好像中了暑热,身体不适,想再向您请三天假。”
谢太傅差点就要没忍住,一拍桌子,大喊一声:给老夫滚过来念书!
“好,老夫知道了,回去告诉小郡王,好好休养,身体好了再来读书。”谢太傅几乎是咬着牙说话了。
传话的下人小心回了个是,转身就溜了。
哎呀呀,谢太傅脸色太吓人了。
回去要告诉小郡王,这假还是别请了吧。
等人一走,憋得难受的谢太傅直接灌了两杯凉茶,才把心口那堵火气也压下去。太傅夫人听闻消息,过来时正好看到谢太傅猛灌茶水。
太傅夫人:“”
所以,你为何要和一个七岁小孩儿较劲儿?
直接让他明天来读书不就行了嘛。
当先生的一句话的事儿,为何就要弄成这般憋屈的情况。
谢太傅听到夫人劝他直接叫人来读书,根本不听劝,一吹胡子道:“那怎么行,我先叫他来,岂不是让他以为我这先生坐不住了,对付这等顽劣不听管教的学生,我怎么能先认输。”
太傅夫人:“”
这跟输赢有关系吗?
有时候实在搞不懂他脑子里到底哪根筋搭错了。
“哎,你妇道人家不懂,我教了那么多学生了,还能叫一个七岁小儿翻了船?”谢太傅烦躁地摆摆手,“你别说了。”
太傅夫人:“”
行,气死活该。
太傅夫人带着丫鬟回去了,懒得再管老太傅是不是会气出毛病。而谢太傅坐在书房,想了想,终于还是提笔给皇上写信了。
哼,他这可不是告状,就是写信告知一下近况。
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告状咳咳,一大篇该如何劝孩子学习的谏言,谢太傅吹了吹,待笔墨干透,这才封好让人速速送往行宫。
信也让人送了,谢太傅本想在书架上拿一本书来看,刚起身又想起自己好久没出门了,想了想,他抬脚离开了书房。
管家见状上前问道:“老爷可是要出门?”
“嗯,去一趟国子监。”谢太傅说。
管家立刻让人去套马车。
坐上马车,谢太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浅尝了一口,车轮子滚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谢太傅闲着无聊就拿出放在马车上的书看了起来。
没看多久,马车骤然一停,谢太傅由于惯性往前倾斜,要不是小厮扶了一把,差点撞出去。
“怎么回事?”近身小厮喝问道。
驾车的仆人连忙回道:“老爷,右边的马车轮子出了点问题,小的需要检查一下,老爷,您看要不先找家茶楼歇个脚?”
“怎么会出问题,刚才出门前没检查吗?”小厮质问道。
“检查了检查了,可是”明明是大热的天,外边儿的仆从都快出一头冷汗了,支支吾吾地解释,又一时连话都讲不明白了。
谢太傅摆摆手,“算了,就近找个茶楼歇歇脚,等马车弄好再来叫我。”
“是是是,小的一定尽快修整好马车。”
谢太傅下了马车,带上小厮去最近的一家茶楼,他喜静,直接点了个包厢,跑堂的正要领他上楼,谁知就听一旁几个年轻人笑谈道。
“哈哈哈福宁小郡王真乃吾辈纨绔之楷模啊。”
“豪掷千金啊,这都多少年没听说过了。”
一听福宁小郡王几个字,谢太傅脚步下意识一顿,转头看向那一桌年轻公子哥儿还在继续吹捧。
而谢太傅却是越听,脸色越黑,最后竟然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当然,不是吓的,是气的!
好好好,好一个福宁郡王。
小小年纪居然就敢逛烟花之地,还为一个花魁女子豪掷千金。
简直是
姚松林,看看你教出的好学生!
谢太傅气得国子监都不想去了,就想立刻打道回府,再给皇上写一封信,刚才那封信太不值一提了。
而就在谢太傅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开时,迎面碰上几个刚进门的公子哥儿,谢太傅正要擦身走出去,偏偏这几个公子哥儿也在谈论季睿。
“不愧是福宁小郡王啊。”
“可不是,我七岁的时候还在家里跪着抄书呢,哪像小郡王这么逍遥,七岁就逛韵雅阁,和花魁谈情写诗了。”
“哈哈哈哈七岁谈什么情。”
“就是不谈情,弹弹琵琶也不错啊。”
“哈哈哈哈”
笑声忽然一滞,因为这个公子哥儿衣领被人抓住了,他扭头就要骂人,结果就装上一张怒火汹汹的老脸。
公子哥儿牙齿都打颤了好险把骂人的话憋了回去。
旁边几人也才发现,刚刚擦身而过的居然是谢太傅!
他怎么有闲心出门,还来了妙居茶楼喝茶??
“太太傅大人我没没干”纨绔子下意识就要认错求饶。
谁知,谢太傅却问:“季睿,现在在哪儿?”
“您问小郡王?小郡王,在,在韵雅阁啊。”纨绔子不自觉狂咽口水。
亲娘呀,谢太傅脸色好恐怖啊啊啊啊。
“你,亲眼所见,他去了韵雅阁?”
纨绔子吓得都失去语言控制力了,倒是一旁同行的纨绔子快速点头,老实道:“对对对,是我们亲眼所见,我们才才从韵雅阁路过。”
吓死,差点说漏嘴,他们可是称病逃/学去韵雅阁喝小酒的。
要被谢太傅告上一状,不止家中长辈,还是京学的训导大人也要狠罚他们一顿。
可谢太傅现在没有闲心理他们,早被季睿给气炸了。
看着谢太傅气势汹汹的背影远走,几个差点被逮的纨绔子才一起长舒一口气。
“啊,还好遇上的不是姚少傅。”
“真险啊。”
“不对!”一纨绔子突然反应过来。
其他人同时看向他,然后听到:“谢太傅这是要逮小郡王啊!”
纨绔们:“”
啊,小郡王,祝您好运。
谢太傅当然不会亲自去韵雅阁逮人,他让小厮在韵雅阁大门外看着,如果季睿晚一点真从里面出来
呵呵!
谢太傅站在书房,铺好了一桌子纸张,笔墨也准备妥当,他鼻孔喷着火气,感觉要把这一桌子白花花的宣纸给点燃似的。
然后拿起笔,沾了墨,开始写信。
就在谢太傅专注直抒胸臆,等停下来一看,发现自己写了快有十篇内容了,想着是不是太多了点,这时,派去盯人的小厮回来了。
福宁小郡王确实从韵雅阁出来了。
谢太傅一个用力差点把笔杆子捏碎:好好好,好一个暑热,好一个在家休养。
于是谢太傅一个生气又加了三大篇告状内容。
行宫这边。
自从把小混蛋交给谢太傅管着,明熙帝就放心不少,终于能沉浸式工作了。
太子都有些吃不消了。
自从他十五岁跟着父皇在勤政殿处理政务,太子没多久就深刻认识到,自己和父皇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只论勤奋,太子一直觉得自己不比人差,甚至还能算得上最勤奋那一批的。
可和父皇一比,太子就觉得自己读书时那点勤奋努力算得了什么啊。
而他的父皇不仅勤奋,还睿智多谋,处理政务也得心应手,看起来毫不费力。有的只需扫一眼开头就能知道下面的废话是什么。和孙相等大臣讨论政务要事时,父皇也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往往让大臣们都不敢随意张口,更不敢说敷衍了。
越是跟在父皇身边,太子越能感受到差距有多大,他连父皇一半都不及,如何做好一个储君,如何才能让父皇更满意一些,如何才能让那些大臣不小瞧了他。
这些都变成了无形的压力,不知不觉地压在了太子心头。
明熙帝一开始正经工作,不仅效率高,专注力也强,根本没注意坐在下首的太子偶尔那点微不可察的情绪变化。
就在明熙帝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刚要放下,耳边就传来王明盛的声音,“皇上,谢太傅写了信,说是关于小郡王读书问题的,说是要皇上亲启。”
被打断工作节奏,明熙帝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听完王明盛的话,他挑了挑眉,皱起的纹路松开。
“拿来朕看看吧。”
正好,看看小混蛋有没有老实一点。
明熙帝打开信件前,已经做好谢太傅吐槽小混蛋读书天资不行什么的了,谁知,这第一封三大篇信件看完。
明熙帝:“”
小混蛋居然至今都还没去太傅府上报道!
明熙帝扶了扶额,又气又无奈,就是不觉得意外。见太子有些好奇,就让王明盛拿去给太子看看,他则拆开了第二封信件,这第二封就要厚实很多了。
正当明熙帝有点好奇地拆开这封过于厚实的信件,打开一看。
太子拿到第一封信,刚看到一半,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砰!
突然就听到一声巨响。
太子一个哆嗦,抬头一看,他父皇直接砸碎了一方砚台,此刻脸色更是黑得吓人。
明熙帝气极反笑。
“好好好,看来是朕对他太纵容了,小小年纪逛青楼,还一掷千金捧花魁,好好好!”
太子:“!”
王明盛:“!!”
福宁/小郡王啊,你这又是搞哪出啊。
“来人啊。”明熙帝直接怒喝一声。
太子下意识就求饶,“父皇息怒,您要不再问问福宁,也许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呢?”
“难不成还能是太傅瞎编冤枉他?”明熙帝语气沉沉地反问。
太子:“”
这,他老师也不是随便冤枉人的啊。
明熙帝不管太子如何想,他觉得,小混蛋就是看他不在京城,以为没人管,这是要上天的节奏了。
好好好,你就看朕管不管得了你。
明熙帝已经完全不对镇国公府抱希望了,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不止不该留小混蛋一个人在京城,更不该留小混蛋和镇国公府的相处这么久。
本来是看在季定邦
明熙帝越想越后悔。
尤其一想到镇国公府教出的那些鲁莽粗横,惹是生非的小辈,还有一家子宠惯出来的季婉
想到小混蛋也要变成那般摸样
明熙帝又开始窒息了。
早知道,来什么别宫避暑啊
季睿一大早正睡得香甜,以为这是一个平凡的睡懒觉的日常,谁知,下一秒就被人硬生生跟从床上抓起来。
季睿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满屋子披甲带刀的禁军。
禁军????
季睿懵了。
第一百一十章
季睿也没想到,皇帝舅舅居然来这招。
不就是多请了两天假嘛,至于么,居然动用禁军了。
真的
时时刻刻被十几双禁军眼睛盯着,连去出个恭都有禁军站在屏风旁边,搞得他像什么犯人似的。
季睿没办法,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洗漱穿衣吃饭,然后被禁军护送(押送)去谢太傅府上。
路过镇国公府大门时,季睿还看到了躲在门后边的哥哥们。
那些大眼睛里面无一例外,又是好奇又是惊叹又是微妙的同情。
他们被压着读书都是家常便饭了,知道这有多痛苦,但是吧,他们也还是头一次有人被禁军押着去读书的。
刚才府上仆人看到这么多禁军涌入公主府,还以为是要逮捕什么重犯,抄家呢。
睿哥儿真可怜。
他胆子小,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
哎,虽然想帮睿哥儿,可那是禁军啊。
季睿:“”
谢谢,你们还是管好自己吧。
果然,被禁军牢牢围在中间的季睿刚收回视线,就听到身后同时响起几道嗷嗷声。
“还不滚去读书。”
“老子是不是警告过你们,别给老子起幺蛾子,这次先生再请辞,老子要刮了你们的皮!”
听着哥哥们嗷嗷叫着逃走的动静,季睿摇摇头,读书读书,哎,读书对他这个写好摆烂二字的人来说,没啥用啊。
被禁军送到谢太傅府上,季睿坐在书房隔壁的敞亮厅堂,他坐在下首的蒲团上,身前一张矮方桌,上首是黑沉着脸犹如判官老爷的谢太傅,厅堂外面就站着一排禁军,威风凛凛。
季睿:“?”
为何读书?
这个问题嘛
看着季睿一脸茫然,谢太傅忍不了了,戒尺啪一声拍桌上,“读书,明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再想,为何要读书。”
“???”季睿眨眨眼睛,又和谢太傅大眼瞪小眼片刻,才试探地说:“舅舅下旨要我读书?”
没错啊,就是皇帝舅舅硬要人家读书的嘛,不然人家干嘛读。
谢太傅:“!”
岂有此理。
答案都喂他嘴边还要跟先生对嘴。
谢太傅眼睛瞪大像铜铃,一吹胡子喝道:“皇上不让你读书,你就不读书了?”
“嗯啊。”季睿一脸无辜地应声。
“荒唐!”谢太傅觉得,季睿比他想象的还要难训,也不知道姚松林在教个什么东西,学生到现在都没明白读书的意义。
“你在崇文馆白学了?不读书,你难不成想当个大字不识的废物?”
“那不是。”季睿这次很认真地摇头。
就在谢太傅觉得他还不算无药可救的时候,就听季睿说:“我在崇文馆,姚少傅可是教会我不少字,我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
谢太傅:“”
“而且,就算不识字也不是废物啊。”季睿用不赞同的眼神看向谢太傅,“我可知道,就连咱盛京城内都有不少百姓不识字呢,他们也在用自己双手劳动养活自己,养活一家人啊。”
被季睿用这种眼神指责,谢太傅气得又一戒尺拍下去,“老夫是这个意思吗?你和普通百姓能一样吗?”
“他们想读书,只是没有条件,你可以读书,却偏偏不知珍惜,不感念老天给了你一个好的出身。本该多读书学点有用的东西,多造福帮助那些没机会读书的普通百姓,如此才对得起天地,对得起你的身份!
“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小小年纪就不学无术,举止无度,流连烟花之地,与青楼女子来往亲密,还豪掷千金,奢靡风流,纨绔成性,简直是”
训到这里,谢太傅嘴角忽然抽了一下,继续道:“简直是有辱斯文,败坏风气,对上不忠不孝,对下不仁不义。”
季睿感觉,谢太傅刚才嘴瓢那一下,大概是差点骂出更难听的话。
对于谢太傅这种古代大儒,老学究一派,确实最看不得他这种纨绔行为,季睿也不想和他辩论,就是太傅大人似乎就想好好跟他谈论一下人生理想,试图把他掰成根正苗红的优秀上进好学生。
那可咋办。
他可以是善良可爱又贴心的好学生,绝对不可能是优秀上进的好学生啊。
谢太傅有句话没错,越优秀的人,越要承担更多,福泽他人,守护一方。
但他这辈子就想多为自己活一下,轻松一点,自由一点。不想卷入那些是是非非,也不想背负过多的人因果命运。
太累,太季睿清澈无辜的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黯淡之色,快得像是错觉,就连紧盯他的谢太傅都没看清。
这个世界优秀的人,上进的人很多,多一个他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季睿只想做个无忧无虑的小纨绔。
“嗯嗯,太傅大人说的是,学生受教了。”季睿觉得多说下去也是无用功,他没啥人生理想,希望太傅大人赶紧绕过这一茬,上课就上课。
可谢太傅像是打定主意,要先把他思想给掰正了。
接下来,谢太傅书都不用拿,开始引经据典,给季睿灌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正确理想。
还拿史书上一些反例,告诫威吓季睿。
什么某某国的王子因为肚子没点货,脑子里没点数,只懂吃喝享乐,最后国破家亡,死了还被人写进史书骂。
还有某某朝的王爷,从小也是不认真读书明理,小时候还只是调皮捣蛋,长大了却是非不分,欺压纯良,仗着身份高无恶不作,导致骂声一片,百姓苦不堪言。
季睿:“”
不是,您讲小故事就讲小故事,干啥还用意有所指的小眼神扫过来啊。
还有什么某某状元郎,前途原本一片光明,却忘了初心,被人引入歧途,收受贿赂、鱼肉百姓。
怎么引入歧途的?
酒肉/女色,金银财宝,尤其是那女色,最是乱人心智,害人堕落。
季睿:“”
不是。
太傅大人虽然小故事讲得比说书先生还精彩。
但是,动不动就用小眼神意有所指不好吧。
“那些烟花之地,酒色糜糜,最是引人堕落,青楼女子,哼,非良家女,浅薄无知,贪图享乐,不过一张好看皮囊,百年之后还不是枯骨一句,君子不好女色,最该洁身自好。”
“不对。”季睿原本不打算反驳谢太傅的,只是,太傅大人嫌弃的脸色实在让他看不过去了。
“太傅大人,她们读过书的。”
“哼,不过皮毛就到处卖弄,靠着一些徒有虚表的风流浪子吹嘘出才女名头,抬高身价,不过是声色场所惯用手段。”谢太傅对落入青楼的女子成见相当大。
他对纨绔子都还没姚少傅那般看不惯,他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所谓的‘风流’,不过是好色之徒,那些青楼常客更是为他所不耻。
朝堂同僚,新晋后生,谁要是喜欢去烟花之地,绝对被谢太傅打入黑名单。
在他看来,读书人第一关,修身,这一点他们都做不到,何谈后面齐家治国平天下。就算小有能力,以后也容易成为官场败类,危害一方百姓。
虽说事无绝对,但历史长河上记录下来的种种事例也不是假的,哪怕有一两个特殊。
即便是特殊例子,做出一番成绩,可在谢太傅看来也是私德有亏。
季睿算是看出来了,谢太傅对青楼女子成见很大,对那些风流人士更是一眼都瞧不上。
难怪
一上来就跟他谈人生理想,课都不急着教。
“可是”季睿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韵雅阁的小姐姐们都很厉害啊,不说其它,光是琴棋书画就比一般人厉害啊,对了,她们写诗作词也特别厉害,我简直连她们脚指头都比不上,不是太傅您说的只会一点皮毛啦。”
谢太傅谢太傅唰一下,连眉毛都像是被怒火点着了。
“你你连青楼女子都比不过,你还有脸了你!”谢太傅这次拍桌子,戒尺都忘拿了,直接用手板心啪啪地拍,拍得季睿都替他手疼。
“太傅您别生气,我是笨了些,但人家小姐姐优秀我也要承认啊。”
谢太傅:“!”
谢太傅开始抖了。
多少年了,他又有了抽学生戒尺的冲动,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冲动。
季睿怕他气出毛病,赶紧哄道:“好了好了,您别气,我听着就是了。”
但是那些小姐姐确实很厉害啊。
要么是艺术天赋绝佳,要么是满腹诗书,尤其像花魁琴施姑娘,更是全能型才女,和她们交谈,简直比一般国子监和京学的学子还要有趣。
人家见识真的不是浅薄的。
不止不浅薄,大多还挺有见地,更懂普通百姓,民间疾苦。比那些坐在学堂,学着孔孟大道,高谈阔论,却连下个乡都没做过的官宦富贵子弟强多了。
韵雅阁在大盛朝几个大都城都有分阁,这些姑娘有时候会‘全国巡演’,也就是从地方派到京城,或是从京城出差地方。
总之,阁里的姑娘来自不同地方,和她们聊天,季睿也算是初初了解了一下大盛朝是如何一个风貌了。
而她们落到卖艺求生的境地,或多或少都是人生遇到了意外,没办法了,不然在这个时代,哪个女子不想寻个良人,有个依靠,平平顺顺过一生。
可哪怕命运使她们走上一条艰难的路,她们也没有像一些才子那样,颓废不振,日日都在努力精练技艺,靠着才艺养活自己,让自己不至于沦落到更凄惨的地步。
季睿从不小看女子,反而觉得有些女子比男子更具韧性,只是这个时代对她们太不公了。
只是为了自己耳朵着想,季睿是不打算和谢太傅进行辩论比赛的。
就这样
谢太傅还是对着他讲了一天的小故事。
不愧是博览群书,啥都有所涉猎的谢太傅,光论学识这一块,整个大盛朝应该都少有能与谢太傅比肩的。
谢太傅随便张口就是一个小故事,有王侯将相的,也有商人农匠,他讲小故事也带着比较强的主观意识,讲着讲着就会把优点缺点点评一番,遇到能教育季睿的点就用眼神扫过来。
意思就是:这个人就是你值得借鉴的例子,你看看,听听,你以后真要落得个人人喊打,臭名昭著,甚至可能被人写入野史,承受后世千千万万读书人的唾骂与白眼。
季睿:“”
要他真是一七岁孩童,真要被吓得从此洗心革面,好好读书了。
谢太傅太会恐吓小孩了。
而且
好狠一谢太傅。
连中午吃饭都让人端到学堂来,季睿吃着饭,还要听他‘危言耸听’的小故事,真的,换个小孩来不止要瑟瑟发抖,都要神经敏感了。
皇帝舅舅这次也狠,就让禁军在他五步开外守着,谢太傅不说下课放人,他们坚决不动一步。
等到太阳都要落坡了,谢太傅才大发慈悲,喝了一杯凉茶,润了润说了一天话的嗓子。
“今天就到此吧。”
季睿:“”
这意思是,明日继续?
还真是!
谢太傅整整五天,整整五天啊,就没给季睿教什么正儿八经文化知识,全部拿来讲各种‘恐怖’小故事了。
打定主意,要把一个‘洁身自好,好好做人’的道理深深刻入季睿脑子里。
哪怕是说书先生,天天从早到晚给你灌输‘好好做人’,那也是会受不了的。
终于,这天又熬到了太阳下山,季睿眼皮耷拉着,起身给谢太傅弯腰鞠躬,“太傅大人辛苦了,太傅大人明天见。”
然后就在两排禁卫军的贴心护送下回家去了。
季睿一走,太傅夫人就来了书房这边,正好撞见谢太傅大口大口灌凉茶的画面。
太傅夫人:“”
所以,为什么就不能休息一下?
从早讲到晚,除了出恭,连吃饭都在这个厅堂,小郡王难受,他自己也难受啊。
教人向善,难道不也该是循序渐进么。
如此大压力
别说小郡王那样的年纪了,就是一般大人也扛不住啊。
“你别把人身体折腾坏了。”太傅夫人现在都不怕老太傅把自己给折腾出毛病来,毕竟他整天干劲儿满满的,除了茶水喝太多,晚上睡不着就给皇上写信
太傅夫人现在担心他把小郡王给折腾出毛病来。
“又没让他做什么,我怎么折腾他了,这点事儿不影响身体。”谢太傅甚至觉得强度还不够。
“你是没看见,老夫在上面说得嘴巴都快干了,季睿倒好,还在下面打瞌睡。”
谢太傅每次说到激动处,就容易忘我,滔滔不绝地直抒胸臆,结果堂上很快就有小呼噜声响起。
这一看,季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老夫给他讲人生道理,讲先人思想,讲做人规矩,结果他把人老夫当入眠药了?”
谢太傅就搞不懂了,他讲课声音也不小,怎么季睿还能睡得着。
季睿:您每晚伴着雷鸣般的呼噜声入睡试试?
“而且,老夫都讲了五天了,多少大道理掰碎了揉烂了给他讲,你看看,他听进去了吗?像个样吗?”谢太傅好歹也是教过不少学生的,早期更是收过不少棘手的学生。
“他敷衍了事的,以为老夫看不出来?”
太傅夫人:“你这次要求会不会太高了些?”
以前也有被家里宠坏的,调皮捣蛋不服管教的学生,太傅夫人见过,比小郡王还差劲儿的都有,怎么没见他一来就如此强硬。
“他才七岁,他就开始逛青楼捧花魁了,老夫再不掰一掰,怕又是个色中饿鬼,勋贵蛀虫。”谢太傅一出口就火气十足。
想到季睿偶尔几次顶嘴,都是为了那些青楼女子说话,谢太傅更上火了。
是,历史上也有品行高洁,才华横溢的青楼女子,但那是个例,几万万人之中出那么一个的个例。
还什么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
就为了那么一两个个例就对所有的青楼女子另眼相看,那才是有毛病。
不过是为自己的好色风流找借口,私德有亏,修身不正,才传什么青楼女子才华高品性好,为自己的私欲遮挡一二。
“夫人你是不知道,季睿那小子看着乖巧老实,都是装的,实际上就是个乖僻之人,滚刀肉一般。”
谢太傅眯了眯眼,“这小子,根本没把我的话听进去。不苛刻严厉一些,对他一点用都没有。”
太傅夫人:“”
明明是你要求太过了。
小郡王已经算配合了,还懂礼贴心,虽说有些勋贵子弟惯有的缺点,但本性绝对是个好的。
前天走的时候在门口遇到她,打招呼时,她不过是轻轻咳了一声,小郡王就让她要注意,天气热,晚上就喜贪凉,很容易得风寒。
太傅夫人确实有小感风寒,及时喝了汤药预防,只是到底人年纪大了,时不时还是会咳嗽两声。
她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谁知昨天小郡王来上课,就让人给她送了一小盒止咳润瑞的太医院特制枇杷膏。
只喝了一瓶,太傅夫人今天就没怎么咳了。
她不过轻轻咳那么一声,小郡王都会关心一下,可她这个枕边人老太傅,她咳了几天都没得到过一句问候。
谢太傅还在说季睿这不好,那不行,必须下重手整治才行,突然语气一顿,“夫人你什么眼神?”
“哼,妇道人家就是容易心软,不过就是嘴甜了一些,就哄得你为他说话。”谢太傅不满,“你少给他求情,我是不会手软的,这可是皇上交代的,严厉管教。”
太傅夫人:“”
呵呵。
好啊,不听算了,固执老头,过几天有本事别半夜郁闷喝小酒。
到时候受凉生病了哼,等着瞧吧。
在太傅夫人看来,这事儿啊,肯定还有变数。
谢太傅见夫人脸色难看地走了,他哼哼一声,“妇人之见。”
然后坐在书案后,铺上宣纸,又开始给皇上写信。
如今每天一封,就为了让皇上不要轻易心软,否则,他这个先生后面的课还怎么教?
而谢太傅不知道的是,季睿今天也开始写信了。
时间差不多了。
季睿开始给舅舅卖惨了。
认错求饶一整套,在加几个谢太傅‘恐吓’小孩的小故事,让他听完都半夜做噩梦,感觉自己要对不起天下苍生,都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了。
嘤嘤嘤——
我只是给跳舞跳得好,弹琴谈得好,下棋下得妙的姑娘打赏一点点啊,舅舅你也总是打赏啊,谁做的好,你就打赏啊。
为什么我就不行?
嘤嘤嘤——
我看完表演就早早回家睡觉觉了,我多乖啊,谢太傅还骂我好色成性,我才七岁,我还是个宝宝呢。
是我长得不够好看吗?我想看美人的话照镜子不好吗?
我怎么可能被美色所惑,不现实啊,你说是不是?
看到这里的明熙帝:“”
太子和王明盛都无比好奇,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怎么父皇/皇上表情如此微妙不可言说。
明熙帝此刻的心情真是又气又好笑又有些无力。
打开信,他先是被丑得辣眼睛的字给气到了,然后就是满篇的错字,看得他心里不适,只想把小混蛋抓起打屁股。
偏偏错字多吧,丝毫不影响他读懂全文。
看到谢太傅说的那些过分严重的话,明熙帝更是皱起眉头。
这不跟那日朝堂上陈御史骂得话差不多了嘛。
他养大的小混蛋,他还能不知?
爱玩爱闹了些,本性却是不差的。
严厉管教,也不是这么个恐吓,威胁小孩子的啊。
而且,一天下来,除了出恭竟然连座位都不能离开一下,又不是囚犯,再这样下去,孩子不得憋出毛病来?
小混蛋本就身子骨差一些
等看到信的后半部分。
明熙帝:“”
所以那小混蛋就是去看才艺表演,高兴了就打赏了一个,结果就被京城公子哥儿传成了好色成性的小纨绔。
而且
明熙帝盯着最后那几句。
想看美人还不如自己照镜子
明熙帝眼神微妙,嘴角更是克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小混账东西,什么胡话都乱说!
好半天,明熙帝才一脸牙疼的表情,放下季睿写的信,又看向堆积在桌角,谢太傅写的那些告状信。
说实话,明熙帝没怎么看。
以前是听说过,谢太傅喜欢跟家长告状,但是他是真没想到,谢太傅能每天一封信,有时候兴致来了,每天三封信。
他一个皇帝难道闲得慌吗?
而且,内容无非就是说小混蛋如何如何不服管教,从头到脚就没一个优点,批的那叫一个体无完肤。
明熙帝只看过一回就扔一边了,实在不爽。
嘴甜什么时候都变成缺点了?
体贴关心人什么时候变成曲意奉承、装乖卖巧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谢太傅挑人毛病比那些御史还吹毛求疵,在鸡蛋里也要挑出骨头来。
算了算了。
明熙帝摇摇头。
这次的教训也够了,想必小混蛋也不敢胡闹了。
还是等回了宫,在崇文馆让姚少傅循序渐进地教他读书。
谢太傅这法子太过了,不适合小混蛋
所以,谢太傅的高压式教育就进行了七天,到了第八天,眼看时辰快到了,还没看到禁卫军和季睿的身影。
谢太傅皱眉,正要让人去外面看看,这时,老管家领着一个脸熟的人过来了。
传话的人都不敢看太傅大人此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太傅大人,小郡王突感头疼,可能是中了暑气,让小的来向您传个话,说是要请两天假。”
谢太傅:“!!!”
皇上,您太让老臣失望了。
当天晚上,谢太傅独坐小院,郁闷地喝着小酒,对月长叹,写诗作词,抒发胸中郁气。
醉意上头,还给明熙帝写了三大篇文采斐然,言辞凿凿的劝谏信。
然后
第二天谢太傅刚起床就咳嗽几声,鼻音嗡嗡有些重。
谢太傅揉着宿醉后的太阳穴,有些可怜巴巴地说:“夫人,我好像受凉了。”
太傅夫人:“知道了。”
太傅大人还没听出夫人语气不对,见夫人起身出去了,就自己坐在那揉捏太阳穴,整个人苦大仇深的样子。
然后,太傅大人就被扑鼻而来的酸苦味道惊回了神,一抬头,就看丫鬟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汁。
“喝吧,预防风寒的汤药。”
太傅大人皱着眉,上身后退,“夫人,这次药怎么这么难闻?”
“药不都这个味儿?年纪一大把了,别跟小孩子似的,吃药还要人哄。”太傅夫人说。
“我,我又没说不喝。”太傅大人面色绷得很紧,心头有些委屈,他什么时候喝药要人哄了。
然后太傅大人一把接过药汁,憋着气一口气喝完了,丫鬟把碗收了回去,退到夫人身后。
太傅夫人:“行了,晚上在喝一碗,明天应该就差不多了。”
说完,太傅夫人就带着人离开了。
人一走,太傅大人就忍不住了,一张脸苦得皱成一团了,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下意识想来点甜的压一压,嘴巴一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往日喝完药嘴里就会有甜味,慢慢地盖过满嘴的苦涩臭味。
对了,蜜饯呢?
太傅大人愣愣的。
今天喝药怎么没有蜜饯?
夫人忘记准备了吗?
太傅大人摇摇头,就把这事儿抛开了,可到了晚饭前,又是一碗黑糊糊的药汁递过来,为了不生病遭罪,太傅大人接过来一口气喝光了,然后就抬头看向夫人。
太傅夫人她让人把药碗撤下去,就吩咐下人可以摆晚食了。
太傅大人:“?”
察觉到太傅的目光,太傅夫人也回了他一眼,却并没有什么表示。
“夫人,没有蜜饯吗?”终于,太傅大人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又忘记准备蜜饯了嘛?
太傅夫人哦了一声,“你喝完药要吃蜜饯你不说,我还以为你不怕苦呢,下次要吃记得说,我才好让人备上。”
谢太傅:“可之前你不都”
“哦,之前啊。”太傅夫人打断他道:“是我妇道人家不懂事,自作主张了,以后你不说,我不做就是了。”
谢太傅:“”
夫人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
这是谢太傅第一次察觉到自家夫人不太对劲儿,但他也没太放在心上,也许夫人只是心情不太好,过一两天就好了。
但是
接下来谢太傅就发现,他夫人变了。
蜜饯只是开始,后面只要他不主动开口,他夫人就当不知,不过短短一周时间,他就发现生活中处处不适应。
这天,儿子来书房找他,看见他第一眼就是一愣,“父亲,你怎么了?”
谢太傅因为生活中处处的不习惯,不适应,此刻整个人都莫名散发着一股暴躁气息。
“我怎么了,你去问问你母亲,她怎么了!”
谢太傅很委屈,很恼火,此刻哪还有闲工夫操心季睿啊,他满心都是对自家夫人的不解。
简直莫名其妙。
“她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又没惹她,她作甚整天阴阳怪气的,还撒手不管我了。”
谢太傅儿子:“”
这个嘛父亲以前就是太被母亲惯着了。
没错,哪怕是在他这个做儿子的看来,母亲都太惯着父亲了。
只是他有点惊讶,这么些年了,都让着惯着父亲脾性的母亲,怎么这回就跟父亲闹起脾气来了?
这边,太傅夫人和谢太傅闹起了脾气,季睿是不知道的,要知道,他也不觉得是自己间接引起的。
因为,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禁卫军撤走了,不用强制去太傅府上听大道理,季睿又看了看舅舅写的信,那意思嘛,反正就是叫他老实点,别胡闹。
季睿很无辜,他还不够老实吗?
算了算了,为了自己剩下的为数不多的自由小日子,季睿决定听话。
没了韵雅阁,还有其它地方玩啊。
城内城外,可以浪的地方不要太多。
季睿没了管束,又开始从早浪到晚了。
城里浪到城外,城外季睿快野成猴子了。
为此好多天没见季睿来听书喝茶的妙居茶楼老板还叹气呢,小郡王最近怎么都不来玩了呢。
这天,季睿终于野够了,带上小全子小禄子路过妙居茶楼,当即决定进来喝一杯奶茶,顺便听个小曲儿。
只是这奶茶刚上桌,茶楼老板就进来说:“小郡王,有个小青年说是想见您,他说,一个月前,您在青云观山脚下帮过他。”
啊。
季睿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叫他进来吧。”季睿点点头。
算起来,今日刚刚好是一月之期啊。
季睿是真忘记这回事了,今日路过妙居茶楼纯属意外。
很快,那日见过的小青年就被茶楼老板领了进来,季睿看了眼,小青年如此倒没有那日落魄,头发齐整,略显苍白的一张清秀脸庞也露了出来。
“小的给福宁郡王请安。”青年声音倒是还挺不错,不像那日那般干涩嘶哑。
“免礼免礼,你今日来是还我双倍来了?”季睿也有些好奇,一个月真能解了他的困局,还赚到几倍的钱?
青年这时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是季睿那日扔给他的,其实,那天钱袋子里就装足了一百两。
只不过是金叶子,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青年说:“这是三百两,请小郡王过目。”
三百两?
季睿有点惊讶地看一眼钱袋子吗,再看一眼青年,有几把刷子啊。
“不错啊你,行了,按约定,我拿回两百两,多的我不要,你自己拿回去。”季睿正要让小全子来数钱,这时,青年却突然朝季睿跪下。
“小的想替郡王您做事,希望您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别的本事没有,只会做些生意,只要您愿意给小的一个机会,小的会为您赚更多的钱,必定不会让您失望。”
青年语气恳切,脑袋也深深贴着地面。
“如果您不信小的,小的愿意签下主仆契约。”
这相当于卖给自己了啊。
季睿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年,不,应该说是姑娘。
“你,想从我这里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