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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枭冲布鲁斯发了好大一通火。
这个人的愤怒常年是不显于外的, 也许他心底唯一干净的弟弟是打破他常规的特例。一股戾气冲上他眉峰,使那张总是毫不在意懒洋洋笑着的假面变得乖僻。夜枭虽然还笑着,但倘若换做他那个世界熟悉这个超级反派的人, 无论是哥谭的正义人士,亦或犯罪辛迪加那些老同事,都会默契地后退一步,避开风头。
没有人想和发疯的夜枭正面对上。
“我不知道是谁给了你勇气——你怎么敢为了一个该死的废物往下跳?”夜枭冷笑着, “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布鲁斯依然冷静,“我知道在哪里可以停下来:韦恩大厦的中间层有一只不被众人所知的滴水兽, 那是我的祖父、艾伦·韦恩的儿子所建的。我可以在掉到那里的时候拉住它——我不会摔死。”
“这算什么理由?”夜枭几乎不敢置信的, “你怎么会有自信做到这种事?我知道你的新闻,你的极限运动就是不系安全绳跳楼吗?”
布鲁斯拧着眉反驳:“没有这种事, 反正我就是能做到。不需要你担心。”
面前戴枭鸟面具的男人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然后瞬间暴起, 扼住布鲁斯的喉咙把他狠狠撞在下水道墙壁上。
“唔——咳咳!”布鲁斯在疼痛中呛咳出声。他感到后脑勺直接撞击砖墙,眼前立刻一阵发黑。那是他所熟悉的轻微脑震荡的眩晕, 而片刻前撕扯过的肩背肌肉在撞击里顿时一阵闷痛。
“……我有一点后悔。”在他阵阵泛黑的视野里,夜枭凑到他面前。那双滚圆的护目镜反射出他的脸, 他模模糊糊看到目镜之下另一双同样也是蓝色的眼睛。“我有点后悔。”夜枭说,“你还不够听话——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只有听我的话才能活下去, 布鲁斯?”
啊, 将军(Checkmate)。濒临窒息的痛苦里布鲁斯有些想笑。他现在知道把这个危险对象控制在安全范围里会有多么容易:布鲁斯·韦恩确实是一枚好棋。
蝙蝠侠是世界第一侦探, 他当然也是心理操控的行家。他会给自己的反派们一点甜头,用自己的方式将局势掌握在手里。他有时候觉得别人认为蝙蝠侠精神有病并不是没有道理。
行走于哥谭这么多年,除了最后的底线, 他不惮于弄脏自己的手。
他污脏自己,他认为自己是自愿的。
——有时候你只能比超级反派更加罪恶,才能在下一场犯罪之前制止他们。
布鲁斯因自嘲而短促地笑了两声。他感到喉咙上铁钳般的手掌松开了,地下浑浊的空气灌进来。他不管不顾地推开那只手,狼狈地喘着气咳嗽起来。
夜枭站在两步以外冰冷地审视着。兄弟颈动脉的搏动似乎透过金属手套烫到了他,使夜枭僵硬地蜷起了爪尖。
一个猜想突然浮上心头。夜枭本不愿意从这个角度思考,但他冷眼看布鲁斯喘过气来,靠在墙上擦冷汗,便突兀地问:
“你连林肯·马奇都要救。——布鲁斯,你难不成是所谓的‘英雄’?”
夜枭吐出这个词如同咀嚼一个辛辣的果核。它在他喉咙里长出尖刺。
唯独这个问题布鲁斯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
地下浑浊的冷光里布鲁斯·韦恩抬起了眼,他不假思索地问答:“不。我不是。”
夜枭冰冷地评估着。几秒后他竟微微露出一点笑,方才不悦的神色慢慢敛去了。“那你就是疯了。”夜枭下结论说道,看起来竟有些高兴。“我们疯得有些相似,血缘关系果然颇有意思。布鲁斯——你是否也在追求一种终结?”
“……”布鲁斯说,“倒也没有那么想死。”
夜枭没放过他:“但你看起来并不怕死,你跳得比我还干脆。”
布鲁斯说,“忘了跳楼吧。我没有跳楼,我又不会摔死!再说了我难道看起来不像是一种受害者吗?明明是林肯把我拖下去的!”
布鲁斯带着恼火的神气从墙上直起了身。下水道没有旁人,看起来活似是三十年前那种老款式的白炽灯泡挂在他们头顶,间或电压不稳一样闪一下。空气里弥漫着腐朽潮湿的味道,管道里倒没有水。林肯·马奇被摆放在墙边,从腹腔喷涌的鲜血已经浸透了他那身白西装,此时他的脸向一边侧去,已经陷入了半昏厥。
“……要是被人看到这幅场景,我肯定是犯罪现场的第一嫌疑人。”布鲁斯不悦地嘟囔着,走到林肯身边弯腰看他的伤。夜枭怀揣着新的好奇走到他身边,他也看了眼林肯,但更多注意力还在这个颇让他新鲜的弟弟身上。“他的伤在愈合,和我之前见过的那些利爪一样。布鲁斯,不用管他,他死不了。”夜枭随意说,他依然不在乎这个人造洗脑的产物,被他承认的弟弟只有布鲁斯·韦恩。
布鲁斯不理他。夜枭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刚才差点掐死他,布鲁斯却好像胆子变得更大了一样敢于不把他放在眼里。布鲁斯蹲下来,掏了掏口袋,夜枭眼睁睁看着这个言行表现完全是有钱阔佬的弟弟摸出一个便携电击器。
“……”夜枭颇有些心情复杂地问:“这是蝙蝠侠给你的吗?”
布鲁斯抬头看他一眼,好像经过了一点思考,露出皱着鼻子非常排斥的表情说:“不是。这关蝙蝠侠什么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最恨他了吗?”
夜枭感觉心情更复杂了。
已知布鲁斯·韦恩不是蝙蝠侠。
且蝙蝠侠住在韦恩家地下室。
且蝙蝠侠装备由韦恩企业投资提供。
且布鲁斯受到蝙蝠侠庇护,以至于整个哥谭都知道招惹布鲁斯·韦恩的后果是被蝙蝠侠痛揍。
且他见过的终极人那个正义凛然一看就不会说谎的同位体克拉克·肯特,写了那么多篇蝙布小作文。
而且这个世界的正义联盟,又和曾经打败过犯罪辛迪加、如同他们本人镜中反转的那一个如此相似。
……请问,蝙蝠侠的真实身份还能是谁?
夜枭怀揣着非常复杂的心情想:这真的不能接受蝙蝠装下是他爸或者阿尔弗雷德了。不,这未免过于道德败坏了些。
他现在初步判断那些蝙布小作文都是假的。不,他相信自己对布鲁斯的兄弟感情是纯洁纯粹纯正的,如果布鲁斯跟他坦诚蝙蝠侠对他做了什么越轨的事,夜枭觉得自己会非常乐意宰了蝙蝠侠。
只可惜布鲁斯看上去始终被蒙在鼓里。算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很擅长处理兄弟矛盾的样子。
于是夜枭问:“这个世界的‘我’呢?我是说,小托马斯·韦恩,你的哥哥。”
布鲁斯用非常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我还没有说清楚吗?你是异世界来客?我以为你至少会去看看新闻——我是独生子!韦恩家只有我一个,我根本就没有任何兄弟!”
哦,那难怪布鲁斯这么恨蝙蝠侠了——他根本什么都不知情。
夜枭扬起眉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看来等猫头鹰法庭这等事了结之后,他可以去会一会蝙蝠侠。
不那么血腥——或许会流点血或者断几根骨头吧,他不知道。夜枭说不准,但上次正义联盟的蝙蝠侠形象还在他眼前屡屡浮现,像镜子,映出他的丑陋,令他早已死去的心感到刺痛。他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不合时宜的阳光:那就是连同镜子也一并打碎。如果他没法摆脱蝙蝠侠,那至少他可以杀了他。
下定决心让夜枭愉快。他不再干扰弟弟拯救一个罪无可恕的入侵者,虽然他仍觉得布鲁斯过于天真,但不是英雄就好。夜枭稍微向后退了一步,如枭鸟一般歪着头盯着墙边的两人,指尖玩具般转着一柄从林肯口袋里摸出来的小刀。冰冷的金属随头顶白炽灯泡反着光。
布鲁斯也不愿意再维持这段对话。他把便携电击器展开,贴在林肯腕关节上方,给他做正中神经电刺激。“林肯,”布鲁斯小声喊他:“喂,林肯。”
看起来濒临死亡的人随着电击抽搐了一下手指,片刻后稍微动了动手腕。
“这就对了,别装死。”夜枭讥讽道。
布鲁斯翻了个白眼。“醒醒,林肯,”他伸手拍拍对方的脸:“我们肯定被猫头鹰法庭追杀了,我不知道你们派出了多少利爪,说不定他们马上就到了。”
“……”林肯·马奇挣扎着把头扭过去,离布鲁斯的手掌远了一些——人类肌肤的温暖十分吸引人,而他感到自己的体温正逐步下降,连心跳都慢慢放缓。他知道这是他预先服下成为利爪的药物在起效,但被他抓着下了地狱的男人就在他面前,看起来和扑过来抓住他的时候一样那么不知悔改,这倒使林肯从口腔深处品出一丝苦味:那或许是他丧失味觉前尝到的最后一种味道。
不。他不后悔。他不能后悔。
林肯闭了闭眼睛。他不去看夜枭那张令人生气的脸,他当然也不承认这个横空出世的什么“小托马斯·韦恩”是他的哥哥,他素未谋面且辜负了他的兄弟只有布鲁斯·韦恩。都是因为布鲁斯,他才会被这个家庭遗忘在福利院挣扎存活了这么久。这都是布鲁斯应得的。
而他也不愿意再落入猫头鹰法庭手中。猫头鹰对他折磨了这么久已经够本了。他本该得到的,本来就包含猫头鹰法庭的一切。
林肯·马奇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在困境中保持冷静:
“我会抓着你去猫头鹰法庭的总据点。那些猫头鹰会判你死刑,不过我知道蝙蝠侠最终会把你救出去,而我会就此脱离这群疯鸟的掌控。”
夜枭站在一旁。夜枭看起来好像想表示反对,思考了一下之后,反而把嘴闭上了。
布鲁斯:“?”
——我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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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韦恩深呼吸一口气。地下的空气浑浊且苦涩,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
——这个离谱的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每个人到了这个世界之后都会变成蝙布cp脑吗??
现在他真心实意感到有点生气了:“为什么一定要蝙蝠侠?”布鲁斯冷冰冰地质问道,“为什么要指望一个到现在都没有出场过的人物?人们不应该把希望全部放在别人身上,不要躺下来等待救援, 否则我们就会在灾难到来时丧失第一时间逃跑的本能——我真心希望哥谭会有不需要蝙蝠侠的一天。”
林肯顿了顿,干巴巴地说:“哦。”
夜枭则颇感兴趣地歪了歪头:“听起来你真的恨他?”
还不等布鲁斯回答,林肯先对夜枭露出不屑的神色,以一种“看啊这是个刚来哥谭的乡巴佬”的表情, 报复性地讽刺道:“看你什么都不懂。这就是他们日常相处的模式,没有哥谭人不知道。”
布鲁斯阴暗地说:“我就不知道。”
一种难得的绝望情绪席卷而来, 布鲁斯甚至产生了想在反派面前爆马甲的冲动。
明明最开始蝙蝠侠亲自对布鲁斯造谣, 还是为了在反派面前保护自己的秘密身份。
但事态发展到现在,布鲁斯意识到自己很难忍住这种思路:
既然在超级英雄面前无论怎样都没能澄清自己的真实身份, 说不定在超级反派面前马甲就能一脱就掉?
……真是个危险的想法。布鲁斯心想,看啊, 这就是蝙蝠侠的堕落。
布鲁斯靠自己的意志力忍住了这种冲动, 他的思维模式回归到以往熟悉的那种,即:算了, 爱吃什么吃什么,反派吃蝙布cp又没有伤害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算了。摆吧。
摆。说摆就摆。反正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找出猫头鹰法庭的秘密,把这个居然敢埋伏在他城市里的罪恶组织一网打尽。蝙蝠侠出不出场并不重要, 如果能好好利用起这段凭空诞生的兄弟关系, 那布鲁斯也可以上场。
他冷酷地做出决定, 然后站起身。林肯流出的鲜血留在他手掌上, 他喉咙处则慢慢浮现出淤青的掌印。坠楼的时候他胸前的口袋巾掉了,被哥谭的风捡走,而那头早先打理好发型的黑发已经在这段奔波的路上搞得乱糟糟。韦恩企业的总裁看起来难得狼狈, 但那张养尊处优的俊脸映在下水道白炽的灯光下,竟显得锋锐,一往无前。
“快走。”布鲁斯催促道,“呃——往哪里走?”
林肯这才微微哂笑一下。他觉得自己有一瞬被布鲁斯的气势镇住显得很可笑:这分明还是那个叫人嫉妒的天真权贵。“这边,”他撑着墙站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药物使他真正成为了利爪,他的伤基本愈合了,他变得更强大——也更加非人。“我来带路。猫头鹰喜欢把巢建在被他们折磨致死的人家里,比如说艾伦·韦恩和他的青年建筑师基金会。”
“……行。”布鲁斯说,“你们猫头鹰就逮着韦恩薅?”
林肯来不及回答这句话了。
钻机的嗡鸣透过墙壁传来,三个人同时警惕地抬头望去,并向后稍退一步。
“跑。”夜枭说。
下一秒,震颤着的钻头穿透砖墙,整座墙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塌。那顶老旧的白炽灯最后闪烁一下,终于灭了。
“你们猫头鹰法庭是有什么毛病吗!”布鲁斯一边摸黑跌跌撞撞地跑,一边气急败坏地大喊:“什么人会在下水道里开钻机?!”
林肯仗着自己已经拥有了利爪的不死性,冲在前面开路。“不要问我!”他也大喊,“反正下水道已经废弃了——赶紧跑出去,从这边走!”
夜枭站在最后。钻机顶部闪过一道不稳的光源,映出这个男人冰冷的金属面具。他仰头看了眼巨大的机器,那股未能完全发泄出来的戾气映在他微扬的嘴角上。夜枭微微一笑。
“嗨。”夜枭说,“这句话是替布鲁斯说的:韦恩向猫头鹰法庭问好。”
一枚小巧的炸//弹从他张开的手掌间落下。夜枭彬彬有礼地一点头,反手射出抓钩枪,迅速落到前方两人身边,然后他抓住布鲁斯的肩膀,机械装甲带着人向上升。
“砰。”夜枭笑着说。
巨大的热浪从背后冲来。在那黑暗不可视物的一瞬,布鲁斯感到一个金属质地的披风搭在自己后背上:夜枭把自己的防御分给他一半。布鲁斯感到这个行事危险的人物似乎产生了变化,最开始他在脑海里刻画的危险不可控形象稍微裂开,一丝细微的温情从那身坚不可摧的残酷外壳下泄露出来。同时布鲁斯冷静地思考着:原来这个披风并不全部是金属制成的,它的内里竟有些柔软。
然后林肯把自己从废墟里扒拉出来,非常愤怒地唾弃道:“你就是故意的!看看,你连台词都要模仿我,你这个伪造的猫头鹰!”
布鲁斯感到夜枭手臂一动,似乎也想“不小心”漏个什么炸//弹下去。他立刻抓住对方的胳臂,劝道:“好了好了,算了算了,不然我们到猫头鹰的老巢再打吧。”同时他想,也许这就是兄弟战争了——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场合里?!
这不应该!为什么要让一个独生子处理这种地狱一样的兄弟难题!
猫头鹰的事又和蝙蝠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对他真是非常不友好。
好在这个废弃下水道彻底报废了。布鲁斯在心里把这笔账记给了猫头鹰法庭,然后任由夜枭拎着他,像拎一只刚出生的黑猫那样抓着自己的西服后衣领。他在心里估测着夜枭这身机械战甲能给他增加多少动力值,然后在回归到地面上的时候微微眯起眼睛:下水道出口就在哥谭的河道边。
哥谭又一次入夜了。朦胧的夜幕像轻纱笼罩一切,唯独街道上路灯亮起如点缀的繁星。
街道上行人不算少,有一部分是下班的打工人,形色匆匆,但拥有哥谭人引以为傲的优秀的危机自我管理意识,在感到地面震颤的同时就开始拔腿狂奔。布鲁斯感到非常满意:对,就是这样,我们本来就可以拯救自己。跑,跑远一点。毕竟从哥谭下水道里钻出来的,不仅有可能是钻机,还可能是一头似人的鳄鱼。
但他恼火地发现还有另一部分人,看见他之后反而停住了脚步。看什么看。被夜枭拎着的韦恩总裁冷冷向那群人瞪过去:难道你们看不出这个男人的危险吗?看看这身装甲!他合理猜测从这套衣服里掏出来的武器足以爆//破小半座城市了——看什么热闹!还不快跑!
一个路人把自己藏在路边的招牌后面。自作聪明——布鲁斯恼火地想——这种东西能挡住什么?但路人探头探脑,似乎觉得拎着猫的夜枭没那么危险一样,扯着嗓子问:“韦恩先生!我从新闻上看到韦恩大厦爆//炸的消息了,你怎么出现在这里?需要帮你报警吗?”
双脚腾空的韦恩抱起双臂:“你看不出来我被绑架了吗?”
路人懂了:“我知道了,我会跟GCPD说你需要蝙蝠侠的救援。”
“……”布鲁斯:“我不需要!你走开,让蝙蝠侠也滚远点!”
烦!
虽然他终于把路人骂走了,但完全没有日行一善的快乐。
这时候夜枭似乎终于感到满足,他大发善心把布鲁斯放回了地上。布鲁斯发誓他从这个人的脸上看出纯粹的好心情。夜枭走到一辆来不及开走的计程车旁边,曲起爪尖敲敲车窗:“劫辆车。”他说。
“借辆车!”布鲁斯抬高声音压过去,气冲冲地翻了个白眼。“拿着你的驾驶证,去韦恩企业报销。”
车门打开,司机连滚带爬冲了下来,一句话也没说,抓着自己的驾证,抱着头一溜烟跑走了。
这才是哥谭的聪明人。布鲁斯回头看了看,林肯正站在原地拍自己身上的灰:现在他一身血呼啦差又灰头土脸,不仅像是犯罪现场的尸体,还像犯罪现场的尸体自己爬了起来。
“我来开。”林肯说。
“我来开。”夜枭打断他。
“?”林肯表示质疑,“你连蝙蝠侠和布鲁斯的真实关系都看不懂,你肯定不是我们哥谭人。让你开车你能开到哪里去?你是不是想搞出车祸杀了我?”
夜枭居高临下瞥他一眼。“让你开车我不放心。”他慢悠悠地说。
林肯想捋袖子:“你是不是想打架?!”他发现自己一跟这个冒牌猫头鹰说话就忍不住要发火:“你以为我会怕你的炸//弹吗?我要宰了你——”
“……”布鲁斯说,“我来开车。”
两个人深思了一下,以沉默表示了认可。
布鲁斯想同时撞死这两个人。
他把普普通通一辆计程车开出蝙蝠车的架势。这辆涂着亮色车漆的坦克奔波在哥谭的街道上,左冲右撞,甩开了追击的利爪,最后按照林肯的指示,一头栽进隐蔽的暗门。
——那是建在哥谭的地下,不见天日的迷宫——
24 第十四个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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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哦。”布鲁斯说。
“唔。”夜枭说。
“呕——”林肯说, “要不是我成了利爪,你是不是要把我的内脏从肚子里颠出来?”
布鲁斯一派无辜地看着他:“那有什么办法?我被你们绑架了,我很害怕。”
“?”林肯说, “我就多余相信那些论坛上不靠谱的小作文。布鲁斯你坦白跟我说,你是不是二人关系里更加强势的那个?你好会骗人。”
布鲁斯顿时觉得自己的车技刚刚没有发挥好。
他忍了又忍,把当场变身的冲动忍下去。他一手扶着车门,谨慎地站在计程车边左顾右盼:“这就是猫头鹰法庭的总据点?”
惨白的灯光。
在这片哥谭地下的空间, 猫头鹰法庭想办法造出高达四五米的白墙。墙壁弯弯绕绕,分出不同的岔路, 构成没有出口的迷宫。
莽撞冲进来的车辆成了突破口。布鲁斯粗//暴的车技让这辆可怜的载具嵌进墙里, 直接在这座人造迷宫里冲出一条道路,让三位乘客透过墙上撞出来的洞口看见迷宫尽头一个硕大的猫头鹰雕像。
看来重火力果然是好东西, 而超人有时候莽着往里撞也不是没有道理。布鲁斯深思。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些重火力的武器能在哥谭日常使用,他害怕误伤, 他不能接受任何一个无辜者的伤亡;并且这也绝不意味着他会原谅超人的战损报销单。
林肯也在眺望迷宫尽头。“我不知道, 我也第一次来这里。”他坦诚道,“他们开会总会选择一个阴暗的角落, 点上蜡烛,戴好面具。有时候开完会还有舞会, 偶尔还有聚餐。这种时候他们显得很优雅,但面具下方只有恶臭。”
布鲁斯转头看他。“你有猫头鹰法庭的名单。”他的嗓音有一瞬压得很低, 突然充满了压迫感。
林肯皱起眉, 布鲁斯的强势使他应激, 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那又怎样?”林肯防御性地反驳, “我的报复还没有开始。——他们折磨我这么久,我要让猫头鹰法庭全都不得好死!”
布鲁斯凝神望着他,几秒后那种莫名的冷硬表情从他脸上褪去, 他又变回那个会为林肯纵身一跃的天真公子哥。“你要复仇吗?”布鲁斯轻声说,慢慢眨着眼。“可你现在还是受害者。如果你杀了他们,那你就和那些人一样了,你们手上会沾满同样的罪孽。”
林肯肉眼可见的犹豫了一下。“我……”他说,“可是我……我不能相信哥谭的执法。”
布鲁斯看着他:“你可以相信我。”
林肯狐疑地眯起眼睛:“你?”
布鲁斯:“…………或者蝙蝠侠。”
林肯“啧”了一声:“都这样了,你还天天说你和蝙蝠侠关系不好?”
布鲁斯恼火地瞪他一眼,这时候夜枭饶有兴致地插进来说:“猫头鹰法庭的名单,我也有。”他歪着头,“鲍尔斯自己一个个写下来的名单,真实可靠。”
林肯觉得夜枭这个冒牌货又在插足他和布鲁斯的兄弟关系,布鲁斯则通过这段证词确认了当初在鲍尔斯宅院是谁烧掉了名单。因此两个人都怒气冲冲地瞪着夜枭,而夜枭也满腹不悦,冷冰冰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感情变得这么好了?”
气氛突然变得焦灼。若有若无的塑料兄弟情看起来危在旦夕。
而猫头鹰法庭这时候终于登场。
——他们看起来相当满意,主要指布鲁斯遭到了敌视待遇,被人虎视眈眈。
这些登场的男男女女都穿上华贵的衣袍,西装革履,或者礼服长裙。他们人类的面孔被一张张雪白的面具取代,只有眼窝处挖出细长的孔洞,形如笑眼,显得诡谲。
布鲁斯拧眉注视着他们,心底冷静地猜测对方面具之下的身份,等待他们说出第一句话。
“布鲁斯·韦恩,”猫头鹰法庭说,“欢迎你来到这里,你将迎来你的末路。”
布鲁斯把手从计程车门上放下。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拍拍肩头的灰,然后骄傲地扬起下颌,以韦恩家族的傲气说:“告诉我(Shw me)。”
猫头鹰法庭点了点头。为首一个穿香槟金鱼尾裙的女人展开一柄西洋扇,遮在嘴前慢慢扇动说:
“把他带过来。”
另一半猫头鹰则产生了细微的骚动,絮絮的低语从后传到前面,于是鱼尾裙女人又问:
“这个人是谁?”
发现所有人目光都转向自己的夜枭歪了歪头,那张金属的枭鸟面具同对面那群雪白色的假面比起来,论起诡谲毫无半点失色。夜枭微微一笑,以完全无所谓的态度问:
“在问我?”
有点糟。布鲁斯在心里评估像刚才炸翻钻机的高威胁微型炸//弹夜枭能拿出几个,他同时感觉说不定夜枭也在揣测这件事,并从这个人索然无味的态度意识到有可能夜枭随手能把这群猫头鹰掀翻。不,他还没翻出猫头鹰法庭的底细,不能让夜枭这就把谈判桌砸了。
“他难道不是你们的人吗!”布鲁斯先发制人质问道,“这家伙穿的制服一看就跟猫头鹰脱不了关系,他还差点把我给掐死——你们难不成想假装这群杀手不是你们派出来的?别叫人看不起了,我被绑架这么多次,还没见过像你们这种畏首畏尾的反派!”
这句话在哥谭相当于辱骂。尤其由布鲁斯·韦恩这个常年被大小反派绑架的人说出来,更像是一个扇在脸上的耳光。
确然哥谭市人杰地灵人才辈出,在这座罪恶之城里能混出些名气被世人承认的,多少带些连环杀人犯的神经质。有些属于本身人格引起的犯罪,如谜语人和他旺盛的表现欲,另一些则出于引发大面积恐惧的考虑,比如稻草人和他那个把稻草脑袋放在大屏幕上的演讲。——哥谭反派不惧于留名,他们反而害怕自己名声不够以至于蝙蝠侠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从这个角度考虑的话,到现在还不敢站在人前的猫头鹰法庭,真是哥谭反派界的一股清流。
猫头鹰法庭显然自己也有所认知,因此又一阵低语和骚动传了过来。鱼尾裙女人把西洋扇合上,冷冷道:
“林肯,把他们带过来。”
林肯冷眼看猫头鹰法庭自乱阵脚。真奇怪,他想,他今天才突然发现:原来这群猫头鹰其实并没有那么令人恐惧……他原来并不需要像原先那样感到害怕。是什么给了他不同的认知?是因为自己服药之后成为了不死的利爪吗?是因为他成功完成了猫头鹰法庭的任务吗?还是因为……林肯急促地看了眼身边这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愚蠢阔佬,看他直视前方毫不动摇的蓝眼睛。林肯想,或许他将永远记得自己身为人类时最后感受过的——有人曾毫不犹豫给过他手掌的温度。
“快走。”林肯粗鲁地说,往布鲁斯肩膀上一推,胁迫人往前走。他担心自己后悔一样迅速在布鲁斯肩背上敲击,他用摩斯密码泄了密,说出了一个名字。他不管布鲁斯能不能看得懂……他想,这样我们就两清了。我依然嫉妒,我依然被空荡荡的强烈贪欲膨胀着,我想要韦恩家的所有家产。而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去争去抢,去认为:这是你们韦恩欠我的。
布鲁斯·韦恩好像什么都没察觉一般毫无异样。他臭着一张脸,走在惨白的地下迷宫里简直像在走红毯,用韦恩家的气势鄙夷在场所有人。
现在他们来到迷宫的中心区域。硕大的猫头鹰雕像低着头看他们,睁着失神的圆滚滚的眼睛。汉白玉底座呈现出对称的圆形,喷泉使地下的空气多出几分潮湿。周围一圈圈从低向高的座椅像罗马斗兽场,猫头鹰们纷纷落了座。
“我履行了约定。我带来了布鲁斯·韦恩。”林肯声音颤抖地说:“按照约定——你们要放我自由。”
他知道自己的颤抖或许会被认为是一种胆怯,说实话直到昨天之前连他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但现在林肯知道:他在试着忍住杀意。一次,只有一次。林肯对自己说,我会相信你……蝙蝠侠,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另一个人对我说你值得相信。而你,你必须给我正义的酬报。
猫头鹰法庭冷冷看了他一眼,点了头。林肯最后把布鲁斯用力往场中央一推,自己抽身走去了边上。
现在布鲁斯独自站在斗兽场中央,最中心的圆点上。夜枭慢吞吞地溜溜达达走过来,他似乎有些不屑那个雕塑,随意靠在猫头鹰雕塑的脚边。
鱼尾裙女人站上高台。那只西洋扇前后摇摆了一下,说:
“布鲁斯·韦恩,你必须停止‘哥谭明日计划’。”
布鲁斯问:“为什么?”
“你在行危险之事。”
“什么事?”
“你会惹恼不该招惹的存在。”
“谁?”布鲁斯看起来被这段车轱辘一样故作神秘的对话搞得不耐烦,冷冰冰问:“是你们吗?猫头鹰法庭?就因为我投资哥谭基础建设动了你们的利益?老天——你们为什么不来跟我谈合同呢!”
这一刻布鲁斯表露出属于资本主义大商人的冷酷嘴脸,他准确说出一个名字:
“你本来可以和我一起合作的,不是吗,丹·葛瑞丝?”
——那正是鱼尾裙女人的真名。
戴面具的女人明显慌乱起来,她攥紧扇柄,于恐惧下僵硬了身体,喃喃着说:“我没有……我没有私下和韦恩谈过合作!不要怀疑我!不是我……是他,是他在挑拨离间!”
布鲁斯冷眼看猫头鹰法庭内部产生慌乱:他就知道贵族这种东西放在眼里的还是利益,而不巧的是,这种东西他有得是。
夜枭则懒洋洋看着布鲁斯搅乱浑水。他想着难得见到布鲁斯这么有活力的样子,连那副故意做坏事的神情都让他看得直乐。
只是有个问题。夜枭想了想:
万一等会儿闹大了猫头鹰法庭要杀人灭口,他是先和过来救人的蝙蝠侠打架,还是先把弟弟拎出来——
25 第十五个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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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益, 利益永远是好的饵料。
布鲁斯远望着猫头鹰法庭自己内部产生骚乱。这说得过去,他想,如果单纯是哥谭贵族争抢经济命脉的话,与其杀了提出“哥谭明日计划”的布鲁斯·韦恩, 不如想方设法说服他、贿赂他、诱惑他……从而加入这个计划里。所有人都可以一起吃这块蛋糕, 资本主义经常是这么做的。对商人来说,利益永远比杀人更有效。
反而观之, 如果猫头鹰法庭坚持要杀布鲁斯·韦恩, 那就说明:
他们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东西。
目前看来林肯·马奇知道的只是猫头鹰法庭透露出的表面, 他对布鲁斯采取的是感情牌和怀柔的态度;另外那个在韦恩大厦前来追杀的利爪, 看上去才是知道内情更多的那一个。毕竟他想要杀死布鲁斯·韦恩的杀意是真的。
所以。为了什么呢?
慢慢的法庭内部安静下来。一个坐于次位的男人站起了身,用手势引导丹·葛瑞丝走下高台。男人的动作看起来优雅, 但丹恐惧得浑身颤抖, 几乎要靠人搀扶才一点点走到了座位的末席。布鲁斯思考着这个座位排序应当有所指向, 同时给猫头鹰法庭头上的账又记了一笔。
这次男人站上了高台。他穿一身藏蓝色西装,胸前系着温莎结。那张形如笑面的雪白面具扣在他脸上, 映在地底迷宫的灯光下,像已经抽走了人类身上所有的生机。
“布鲁斯·韦恩,”男人说:“猫头鹰法庭判你死刑。”
——有意思。
布鲁斯眯起眼睛。他并不惊慌, 也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站在原地,傲慢地仰头望向周围一圈敌人。灯光反射出他们脸上雪白的假面。
然而猫头鹰法庭也没有动作。
在焦灼的氛围里, 布鲁斯渐渐有了种不妙的预感:
“……”布鲁斯说, “你们在等什么?”
猫头鹰法庭又起了一阵骚动。男人维持住那种居高临下的神秘口吻, 说:“狂妄之徒,试图违背猫头鹰法庭的意志——”
布鲁斯懂了:“……你们在等蝙蝠侠。”
可是这很尴尬哎?!
他有一瞬间在思考能不能和猫头鹰法庭说死刑暂停,让我出门换个衣服。又有一瞬间布鲁斯认真思考:要不干脆跟猫头鹰法庭说我就是蝙蝠侠得了, 试试能不能在反派面前掉马甲。
可是这样一来,他这么多年为了秘密身份受到的折磨不就白费了吗!!!
布鲁斯心底资本家的那一面在为沉没成本流血。
而且再仔细想一下的话他简直越想越生气:他无辜被爆//破的韦恩大厦,今天一天的成交额,肯定会动荡的韦恩股票——还有他家韦恩庄园!
烦。
这一切都是猫头鹰法庭的错。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难道蝙蝠侠就没有错吗?
布鲁斯怒气冲冲地抱起双臂。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被判处了死刑,现在布鲁斯反而是气焰高涨完全压过对面的那一个。
“你们要找蝙蝠侠,”布鲁斯冷冷地说,“为什么不直接去找蝙蝠侠。关我什么屁事。”
对面猫头鹰法庭似乎想说话,布鲁斯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怒视在场每一个脑子有病的反派,非常大声地说:
“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蝙蝠侠男朋友,我恨死他了——有事你们自己解决,不要来烦我!”
并且布鲁斯深知哥谭反派的脑回路,立刻又跟着补充:
“就算绑架我,蝙蝠侠也不会来的。蝙蝠侠又不会管‘哥谭明日计划’的事,而且绑架我也没有蝙蝠侠给我送赎金,没有人发现赎金都是韦恩企业自己付的吗?!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天天乱磕些什么,我们都这样了算什么cp?你们是不是被论坛小作文给骗了?”
结果猫头鹰还没有发话,旁边夜枭慢吞吞插嘴:“蝙蝠侠对你这么差吗?”
“?”布鲁斯差点被闪了一下腰,“蝙蝠侠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对了。确实夜枭是来自平行宇宙的那个人,从之前的对话来看,那个地球分外危险,以至于布鲁斯·韦恩很早就去世了。
但是他们还没正面讨论过蝙蝠侠。
为什么夜枭对蝙蝠侠这么关注?在夜枭的世界里他和蝙蝠侠又是什么关系?
敌人?对手?同盟?爱人?——等等为什么他的思维里会如此自然的出现爱人这个选项,他是不是也被这群cp脑给带偏了——等等如果那个世界的蝙蝠侠和夜枭是爱人关系,而夜枭又是小托马斯·韦恩,那个地球里蝙蝠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天啊。布鲁斯搜索了韦恩家族所有年龄适合的男性,觉得自己绝对不能接受蝙蝠装下是他爸或者阿尔弗雷德。这个未免太过于道德败坏了。他在想有没有可能穿蝙蝠装的是迪克——不,不行,布鲁斯觉得自己也绝对不能接受这个。
说不好为什么,明明是毫无道理的离谱猜测,现在布鲁斯回头望望夜枭,看他那张懒洋洋微笑的面孔,最后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你想对蝙蝠侠做什么?”布鲁斯忍了忍,终于还是在猫头鹰法庭的围观下开了小差,小声问夜枭。
夜枭并不避讳,很平静地回答他弟弟:“就只是看看。”??
看看,什么看看。
这个“看看”分明有很多种解释,破镜重圆的“看看”和相爱相杀的“看看”可不是一回事啊!
布鲁斯又嫌弃又悲伤地打了个哆嗦。
夜枭则平静地想——蝙蝠侠,哪怕你对待布鲁斯这样苛刻,布鲁斯仍然在觉得我不是来杀了你的时候松了一口气。
你妈的,凭什么。
他现在就想宰了蝙蝠侠。
但光宰了可能已经不够解恨,夜枭想了想,也许他可以先让布鲁斯认清蝙蝠侠的真面目,这样布鲁斯才不会为了蝙蝠侠的死而耿耿于怀。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蝙蝠侠、穿在蝙蝠装下的小托马斯·韦恩是这样一个道德败坏之辈,不仅敢欺骗他弟感情,还如此吝啬一点付出。
夜枭想,蝙蝠侠死的不冤。
——蝙蝠侠本人要冤死了。
刚刚夜枭天外飞来一个问题,直接撞得他思路狂奔。明明是这么离谱的猜想,他居然在这上面认真地浪费了几分钟……现在想想这个猜测真的太离谱太可怕了,成真的概率简直小到不计,而蝙蝠侠的思路居然也会被这个影响,只能说cp脑害人不浅。
还好猫头鹰法庭似乎还在等蝙蝠侠出场,硬是没把布鲁斯和夜枭的窃窃私语放在眼里。
现在布鲁斯看猫头鹰法庭,常规的愤怒警惕之外多了很多无语。这么多年下来他本以为自己会习惯,但每次都要被蝙布cp脑撞飞出去很远。
“……就算蝙蝠侠来了,那又怎么样呢?”布鲁斯有气无力的说,“蝙蝠侠并不特殊,他没有超能力,他只是个凡人。蝙蝠装下人人都可以是蝙蝠侠,我也可以是蝙蝠侠。”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小试探了一下。
布鲁斯心怀期望地看着猫头鹰法庭讨论了一会,很快得出了答案:“果然,你刚才的表现是在欺骗我们。”戴面具的男人说,“你重视蝙蝠侠到甚至愿意为了他拿自己的身份作掩护,你好爱他。你别想蒙蔽猫头鹰法庭的眼睛,布鲁斯·韦恩。”
“行——那你们说了算。”布鲁斯咬牙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说:“那现在蝙蝠侠总是不来怎么办?实在不行你们可以放我回去,你要是把利爪也撤走,我就站在韦恩大厦楼顶拿个大喇叭呼唤蝙蝠侠,再不行我还能出钱把哥谭警局那个蝙蝠灯买过来。”
这一次猫头鹰法庭并不为此所动。一双双冰冷无机质的眼洞刻在假面上,简直像徒有人形的怪物。
“不。蝙蝠侠不来,可能他还在观望:布鲁斯·韦恩,你还没有真正陷入危机。”
为首的男人说。他抬起手,语调渐渐变得错落和癫狂:
“蝙蝠侠是特殊的!只有蝙蝠侠,他必将成为打开门扉的钥匙!我们的祖先从鸟类背叛至蝙蝠,背负着犹大部落的骂名直到今天——而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隆隆的祈祷声随后传来,方才还自诩贵族坚持自己漂亮羽毛的男男女女们,纷纷站起来大声呼号祷告。他们声调古怪,动作也违背常识。布鲁斯凝神听了听,只辨认出里面有“蝙蝠神”这个单词——“蝙蝠神”,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哪只蝙蝠敢在哥谭市称神?他试图以哥谭常理判断:这群猫头鹰法庭的参与者,难不成实际是聚众的邪//教徒,或者提前磕嗨了?
布鲁斯提高了警惕。当男人把手落下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摸出抓钩枪,发射出去,牢牢捆住男人的上半身。
果然猫头鹰法庭的陷阱发动,汉白玉雕塑前的地面整个裂开,呈现一个完美的圆形。布鲁斯抽空向下望了一眼,感觉在地下之下是一种莹莹的流动的绿色,总之它看起来眼熟,并且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猫头鹰居然在地下还挖了个洞。布鲁斯无处落脚,他的抓钩枪困住了敌人,没有向上飞。
他选择向下坠落——
26 第十六个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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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什么玩意, ”夜枭说,“你们地球怎么到处都是怪东西。”
“……”布鲁斯有点丢脸,小声说:“平时也没这么多事, 我们哥谭一般比较传统, 都是些抢银行搞火拼之类的打打杀杀。”
夜枭也“……”了一下:“如果不是我那个地球坏得无药可救了, 我都想建议你过来住,布鲁斯。”
好服气, 为什么要和全员恶人的宇宙比烂!!
布鲁斯也立刻抓到了这句话里的关键词, 他看起来非常想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不过他们还没顺利找到落脚点。
“旁边让让, 布鲁斯。”夜枭说, 他提着布鲁斯, 而布鲁斯手里抓着猫头鹰法庭为首的那个男人。他们三个连成一串晃荡在岩壁上——是的,真离谱, 哥谭地下的地下是一座岩洞,而岩洞底部是那汪不妙的绿色的潭水,呃,大概是潭水。谁知道猫头鹰法庭这是怎么做到的?
布鲁斯答应了一声, 松了松手里抓钩枪的钢绳。他瞅准旁边一个较为空旷的平台,拿脚用力一蹬岩壁, 靠重力把自己晃了过去。
不用他出声, 夜枭适时松手,布鲁斯拽着人顺利着陆。片刻后夜枭也跳了下来。
戴枭鸟面具的男人拍了拍掌心的灰。从那张裸//露出的面容上夜枭看起来倒没为猫头鹰法庭的陷阱动怒,他似乎无语的情绪更多一些,类似于“机会给你看你们还能搞出什么花活”。这种游刃有余的心态建立在这个人强大的武力压制下,更或者:在这个宇宙夜枭并没有一定要做的事。他可以来看看早已死去的兄弟,也可以旁观这个世界燃烧。他现在认为这都是无所谓的事。
布鲁斯则蹲下来看自己的人质。他把猫头鹰法庭绑自己过来钓蝙蝠侠的事情放在一边, 现在事情发展到一个怎么看有点像神秘学的领域,他开始越来越觉得下面的绿色潭水眼熟了。
“说话。”布鲁斯心平气和地问,“下面的潭水是什么?”
猫头鹰不省人事,从嘴里发出呓语,听起来既像疯言疯语又像是邪恶的祷词。布鲁斯耐心地等了三秒,他知道自己在作为布鲁斯·韦恩的时候,威胁起人并没有蝙蝠侠那样自带恐惧感。
“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就把你的面罩摘了。”布鲁斯平静地说,“然后第二天你会发现自己居无定所,你的产权房会被抵押给银行,你的企业会被收购,你的兜里会不剩一个子儿被房东踹到哥谭大街上。——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能不能做到这件事。”
有趣的是布鲁斯·韦恩威胁人的机会不多,但常能做到比蝙蝠侠更可怕的事。
这里可是美国东海岸,韦恩偶尔都会为自己手中掌握的资本的力量而感到心惊。
虽然他从不做恶意收购这种事……但敌人可不知道,不是吗?
猫头鹰的呓语果然停止了。这多么有趣啊,布鲁斯想,像阿卡姆精神疗养院的那群疯子就不会听布鲁斯·韦恩讲话。他们不被这样的金钱威胁所束缚,将他们视线吸引住的是蝙蝠侠,另一个哥谭的疯子。只有猫头鹰法庭这些老朽贵族才会被破产这种事情真正威胁到。
问题是,这群在意羽毛的上流成员,怎么会陷入什么“蝙蝠神”这种听起来就神神叨叨的信仰。
难道这又是什么针对贵族骗钱的杀猪盘吗?
在布鲁斯的注视下,戴猫头鹰面具的男人痛苦蜷缩起来。他上半身被钢绳困住,只能蹭在地上靠近岩壁。片刻后他终于自己靠到岩壁上,整个过程里布鲁斯只是冷眼旁观,这似乎给男人带来了额外的心理压力。
他们的身份有一个奇妙的倒转:绑架者与被绑架者,威胁者与被威胁者。从韦恩大厦顶楼坠落到地底的布鲁斯看起来狼狈,却睁着明锐的蓝眼睛——生活在地底的猫头鹰用最名贵的装饰点缀自己,却失去羽毛在泥土上蠕动。
这样的认知最后击垮了男人。他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粗喘,最后说出了禁忌的名词:
“那是酒神因子。”他说。
酒神因子——
当然。当然,那是酒神因子。
布鲁斯感到一阵眩晕。他希望这是由于不久前的轻微脑震荡,而不是,不,不要是过去的回忆。
——他看见绿色的潭水。不,那不是水,酒神因子是一种令人永生的液体金属。水没过了他的前胸,淹没了蝙蝠标志。同这个岩洞分外相似的另一个地穴里,微微的昏黄灯光,点燃的烛火。谁。一个敌人站在他面前,他有一头蓬乱的绿色头发,如同枯草。小丑,小丑咧开嘴:
“你提前知道我要逮走你披风下最暴躁的那只小鸟。你怎么知道?”
水淹没他的前胸,覆盖了蝙蝠标志。他记得冷,那种全身血液都流出身体的冷。他的血几乎浸透了整潭酒神因子,小丑在他面前放声大笑,“你会和我一样,”小丑快乐地说:“我们的血彼此交换,我们会在酒神的献祭里重生,我们的游戏将永远进行下去。”
他的耳朵开始嗡鸣,失血过多让蝙蝠侠什么也听不见。火把晃荡着,绿色的潭水很刺眼。杰森。蝙蝠侠模模糊糊想。……杰森。我知道英雄的命运总是这样残酷,但我不要你做一个坟墓里崛起的英雄,你只是我的孩子。那些英雄故事十分吸引人,但它不要是你的。
在你的死亡降临之前,我会使它抵消掉。
小丑在他面前放声大笑,然后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又是小丑。小丑在潭水里疯狂地大叫,“没有效果!”小丑撕扯自己的头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起效!”
水淹没他的前胸,覆盖了蝙蝠标志。他知道自己又快死了,但蝙蝠侠不由自主露出一个微笑。
他的实验很成功。瞭望塔观测的资料没有出错,那些其余世界的残渣。水,绿色的潭水。他有很多遗憾没能完成,很多诞生在他能干扰前的事故,迪克的父母……我很抱歉,迪克。摇晃的烛火,很冷,水如同活着一样往他的伤口里钻。他觉着正义联盟里那些高尚的好人不会同意自己擅自实验,但他成功了。成功了。
用蝙蝠侠的“英雄之死”。
残留在耳道里的只剩下小丑的尖叫——“你不准死!蝙蝠侠!”——吵死了,蝙蝠侠心想。我很乐意睡一觉……你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它安静又平和。我要睡觉,现在马上,阿尔弗雷德。
然后,世界重启了。
不,不对。这不是“重启”,而是“改写”。
蝙蝠侠忘了自己曾做过这件事,但时间却依旧往前走。
直到现在,掩埋的关键词降临在几乎原样复刻的场景下,使他记忆重现。
“……张口……”什么人在他耳边说,动作粗鲁地掰开他的嘴,“张开你的嘴,布鲁斯。你想把自己憋死吗?!”
一只手强行掰开他下颌,人类的手指塞进来防止他咬断舌头。“呼吸,布鲁斯。”
空气强行灌进他的肺里。他开始跟着这个声音呼吸,像一条搁浅到岸上的鱼。他慢慢喘过来气,把自己从侧躺摆平,他的气管迟缓的工作着……泛黑的视野晃动,岩洞里有火把的光,把潭水的莹莹绿色照映在岩壁上。在他上方低头望下来的是猎食蝙蝠的枭鸟,不……不对,是夜枭。
布鲁斯终于清醒过来。他第一眼看到脸色黑漆漆的夜枭,还有夜枭背后被钉在岩壁上哀嚎的猫头鹰。
不知道为什么,心虚使布鲁斯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他心底其实知道自己的心虚从何而来,这次个人实验蝙蝠侠没有提前跟正义联盟打招呼,他本来以为会和之前任何一次大事件一样地球重启,没想到最后竟变成这样一个结果。
——而在心里最深处,蝙蝠侠知道自己并不后悔。
这是属于父亲的自私。啊,像他这样的人,怎配称为英雄。
至少超级英雄不会被亦正亦邪的异世界来客掐脖子。
片刻前夜枭的游刃有余似乎消失了,他看起来好像又很想干脆掐死布鲁斯得了。“你又是怎么了,”夜枭恨铁不成钢地说,“这家伙说什么了就让你焦虑症发作?你刚才差点忘记呼吸了你知不知道?看在阿尔弗雷德的面子上——你能不能自己拿起枪来把欺负自己的人给毙了?你是个韦恩,我真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把你逼到这个份上的。”
答案就是“这个世界”。但布鲁斯不敢回嘴,他久违的有一种被血缘压制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为稳定夜枭而扮演兄弟这个角色的影响,他现在竟感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些微愧疚。
但布鲁斯·韦恩总是会忘记,戏剧表演课是他所有课程里唯一一门差点没有及格的。
这么多年以来,布鲁斯能骗过其他人的唯一的方法,是展现和夸张出他自己人格里的某一个侧面。
他也是有心的。
那双蓝眼睛垂下去,望着夜枭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
那只手没有戴战术手套。刚刚布鲁斯呼吸困难,为了怕尖锐的爪尖割伤他,夜枭脱下了他的一个武装。
布鲁斯咬住嘴唇内侧。
“……我很抱歉,让你担心了。小托马斯。”
他说。
我很抱歉——不是你真正的兄弟——
27 第十七个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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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枭被布鲁斯望来的目光所刺痛。那眼神里含着一些他不愿深思的愧疚, 一些柔软的东西……感谢,和接近真情实感的好意。
这令他无法不把面前这个男人和他早死的兄弟叠放在一起。曾经那个孩子也会用这个眼神看他,在犯罪巷, 当他愿意为自己的弟弟暂且压低枪口的时候,(“小托马斯, 你要当着我的面杀了爸爸妈妈吗?”小布鲁斯说),那时小布鲁斯也含着愧疚和感恩,他眼含泪水而绽开一个笑容——然后,当然,他的笑容就永远凝固住了。
这次轮到夜枭呼吸有点急促。他像甩滚烫的铁块一样把男人松开, 戾气掩饰性覆盖他的唇角:
“或许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你。”夜枭低沉地说,“这样一来, 你就再也不会使我烦心了。”
布鲁斯没事人一样拍拍自己身上的灰。“谢谢你,小托马斯,”布鲁斯说,“刚才要是没有你,我的情况可有点凶险。”
夜枭:“……”
他终于意识到, 不知怎么的, 他在布鲁斯·韦恩这里的最后一层威胁感也消失了。
这有点奇妙。夜枭快速回想了一下, 是的,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布鲁斯还是个正常的韦恩, 是的,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警惕突如其然出现在大楼第三十层窗外的枭鸟。然后——夜枭突然意识到布鲁斯其实一直在试探他的底线, 用一些直白的请求,(“你要当着我的面杀了他吗,小托马斯。”布鲁斯说),和一些有害自己的举动……跳楼跳陷阱和焦虑症呼吸停止。这个人好像并不觉得自己真正会死。
“……你好像真的有点疯。”连夜枭都有些踌躇, 斟酌着问:“你看过精神科了吗?”
布鲁斯一瞬间露出非常难以言说的表情。“怎么连你也,”他尴尬地说,“不知道我的表现哪里让你觉得我精神有问题,但是,是的,我真的看过精神科——医生说我没病。”
“?”说实话夜枭不是很信,“哪个医生?”
“我说出来你认识吗?这也是两个平行世界的共同点?我们相对应的人是一模一样的?”布鲁斯迅速问,“那我说几个人名吧,莱斯利·汤普金斯?呃,哈莉·奎茵?”
夜枭想:那完蛋了,在他的世界里哈莉是只猴子。
——他简直不敢想象布鲁斯的精神状态能有多糟糕。
一种突如其来的怜爱出现在他心里,夜枭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布鲁斯说话的语气都放轻了点:“赶快把猫头鹰法庭这件事搞完,”夜枭催促说,“或许你最近只是太累了。”
布鲁斯:“??”
布鲁斯觉得这个展开有哪里不对,他似乎经常——天啊怎么会变成经常——从别人那里获得这种怜爱的目光,最开始是迪克,后面发展到整个蝙蝠家族。
怎么回事。布鲁斯自我反思:我在夜枭面前好像还没有开始人格分裂,我到底哪里像一个精神病患者了?!
布鲁斯委屈,布鲁斯不说。
布鲁斯决定把猫头鹰法庭这件事搞完。是的他最近真的太累了——主要是心累。
坠落到地底的男人重整旗鼓。他看起来半点都没有被刚才差点窒息的突发事件困扰,那双蓝眼睛睁开时依然明锐有神,不知道是什么使他坚定自己的信念。
布鲁斯·韦恩。夜枭在侧面观察他,用一种新的目光打量这个已经长大的弟弟。他们分开太久了,以至于夜枭看见布鲁斯的一切都是新的。他曾想象过布鲁斯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最开始布鲁斯的表现略有贴合他的想象:一个被韦恩家族照顾很好的贵族子弟,傲慢、漂亮、但有自己的手腕,面对袭击的敌人时灵活使用自己的社会地位与金钱。
但后来夜枭发现并不止如此。很有趣的是布鲁斯·韦恩像一团揉皱了团在一起的纸团。粗略看起来表面上光鲜亮丽,浑圆地完满,细看则全是裂痕。他开始好奇每一条裂缝的背后是什么,以及把纸团展开之后,内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
——或者你罪恶如我。
——或者你有一颗黄金般的心。
夜枭的胃口被好奇心钓起来。他觉得这个世界也不是完全没有可取之处,他开始有一点不想止步于旁观了,他知道仅仅旁观是不能打动他这个表面看来很好接近的弟弟的,他开始思考到底是什么触动了布鲁斯,让他看到布鲁斯其实不仅限于外在的本质。然后夜枭突然得出了答案。
他低下头来,看见自己一只裸露在空气里的手。
这感觉很……奇怪。诚然他也是有双重身份的人,但“小托马斯·韦恩”和“夜枭”在哥谭是不必分说的秘密,是蓝胡子那扇不能打开的门。他分别以这两个身份活动,身为小托马斯时他不穿盔甲,哥谭的贵族则在他面前卑躬屈膝;身为夜枭时他从不卸下伪装,卸除武装意味着他已经离死不远。刚刚情急之下他没想太多,但夜枭没料到是这个细节触动了布鲁斯。
这也很……有意思。他感到自己心底微微一动,像一片羽毛落了下来。
夜枭决定试一下。
他看见布鲁斯站在猫头鹰男人身前,无言地思考着什么。戴面具的男人被他拿小型□□钉在岩壁上,他打算残忍地放干这个人的血,拿对方的哀嚎作为等待布鲁斯苏醒时的背景音。这个人完完全全地并不重要,在他心里形如虫豸,但夜枭打算拿他实验一下刚才的发现。
“去把他肩上的弩箭轻轻碰一下,”夜枭把自己人类的手掌搭在布鲁斯肩上,凑到布鲁斯耳边轻声说:“去吧。轻轻碰一下,他会告诉你任何事。”
他看见布鲁斯轻微地瑟缩一下。那只还没从缺氧状态完全恢复的淡色嘴唇抿了抿,脸上闪过一丝抗拒。夜枭毫不动摇,他的掌心透过那层西装布料感受着布鲁斯肩膀的温度。活着,他想,……活着。一只无形的天平在左右动摇,夜枭意识到自己同样被这一举动侵染,他好像有一点后悔,又不是真正的后悔。
因为他看见布鲁斯终于向前走了一步。那只沾染过林肯血液的手要握上那只弩箭。对,对。夜枭隐含着罪恶的快乐想,前一个人的血是你要祭祀自己的拯救他,这把箭则会打破你的光洁。你应伤害他人——落到同我一样的境地。但他又乐意看他独自洁净地发光。
夜枭品味着自己的快乐。他同时明白过来该怎样让布鲁斯真正的听话。
心软。天啊,布鲁斯,你长大后怎么还是这样心软。
但这一次的心软是给他的。不是背叛了小托马斯、奔向他们丑恶父母的小布鲁斯,是这个成年后的弟弟。布鲁斯选择了他,选择了为小托马斯心软。不是别人,不是别的任何一个人。
这给了他比预想外多得多的快乐。
原来卸下武装还能有这样的用。原来自己的示弱不是真的弱小。这一刻夜枭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布鲁斯面前揭露出来不会被反手一刀,他曾习惯这个,习惯从任何一个人——正义之士或罪恶同盟——从任何地方都会袭来尖刀利刃。但原来布鲁斯不会这样做。夜枭偶然地露出了柔软腹部,布鲁斯想的不是顺手插一刀,而是会为他心软。
也许这就是兄弟了。小托马斯在夜枭内部懒洋洋地笑起来。
然后他在布鲁斯就要握上那只弩箭的时候向前迈了一步。他抢先抓住那只箭,反正他的手也不会更肮脏了。夜枭心情颇好,懒洋洋地说:
“问吧。现在他什么都会说了。”
——这句话给布鲁斯一种奇妙的双关感。仿佛他现在也可以问夜枭任何问题。
他又一次咬了咬嘴唇内部。身体与精神上的痛苦不会动摇蝙蝠侠,可感情会。蝙蝠侠的内里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样绝对恐怖而又彻底强大,有时候蝙蝠侠不想伤害任何人,更多时候蝙蝠侠想拯救每一个。这让他在做出冷酷判断的时候内里泛痛,他只是个凡人。
或许。蝙蝠侠冷静地想。或许,夜枭这个来自平行世界的危险人物能以布鲁斯·韦恩为锚点平息下来。这个人会变得无害,而他也不用感到愧疚。
布鲁斯重整旗鼓。他使自己不去在意夜枭的手,猫头鹰的鲜血顺着那只人类的手掌往下流,染红掌纹,流到手腕的位置。夜枭怀揣着残忍的恶劣转了转箭头,男人便又发出嘶哑的求饶声。
“你们想迫使蝙蝠侠跌下潭水,在赶来救我的时候浸泡到酒神因子里。”布鲁斯调整了呼吸问,“猫头鹰法庭为什么会需要酒神因子?你们在用它的永生制造利爪?——这又关蝙蝠侠什么事?”
男人奄奄一息地透过眼洞看着他。疼痛使他混乱,不久前癫狂的祷告则没有回音。这使他困囿于混沌之中,不经思考地回答了布鲁斯的问题:
“我们要让蝙蝠侠感染五种金属……”男人浑浑噩噩地说,“我们的神……蝙蝠神……巴巴托斯,必须打开黑暗宇宙的大门……”
“什么巴巴托斯?打开大门之后呢?”
“神会降临……会矫正这一切,”男人语调渐渐又变得狂热,“这一切都错了!这个世界是错的,和神的启示完全偏离!我们离神越来越远了,听不到神的声音……但一个爆//炸会改变这一切!”
布鲁斯冰冷地看着他:
“什么爆//炸。”他问。
男人意识混乱地笑起来:
“前不久,有一个平行宇宙爆//炸了。”他微笑道,“那一刻我们突然又听到了神的呼告。这个做法是……可以借鉴的……”
夜枭心里一沉——
28 第十八个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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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枭感到有什么堵在喉咙里。
平行世界。
爆//炸。
是的。他仍记得那个全是冰雪的世界。
夜枭记得最开始他的目标:他利用莱克斯·卢瑟搞到了平行世界的资料, 利用犯罪辛迪加搞定了量子炸//弹。这一切都很顺利。哪怕卢瑟从平行世界拉来了正义联盟作为援军,事实上正义联盟也只是稍微拖慢了他的脚步。
犯罪辛迪加并不知道他的目的,而夜枭相对轻易地摆脱了正义联盟那群老套的英雄。是的,他的战甲是机械动力式的, 他的全部武器都带有高杀伤力——夜枭从不惧于杀人, 再也不害怕了。和他相反, 那群英雄便显得束手束脚。
然后……然后夜枭记忆里的画面出现一些晃动。他本来已经带着量子炸//弹来到最初的那个宇宙:一切的起始点,全部地球的诞生地。他那时受够这个世界, 一切都显得那样索然无味。夜枭瞒着犯罪辛迪加的其他人, 他打算点燃最初的世界,带着全部52个地球一同去死。
然后蝙蝠侠赶了过来。夜枭那时候没时间思考蝙蝠侠是怎么做到的,毕竟他已经斩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但蝙蝠侠追了上来。他们狠狠打了一架……现在回忆起这个场面令夜枭感到愉快, 他记得自己把蝙蝠侠摁在墙上痛揍, 他应该至少踹断了对方的两根肋骨。真不错,他感到十分解气。再然后他们曾有过一段对话, 关于“你是否曾有一瞬是个好人”。夜枭对这个话题觉着好笑多过于愤怒。
说实话, 那并没有意义。
可夜枭最终失败了。
最后的时候蝙蝠侠逆境翻盘。也许这个世界总是对英雄更优待些。夜枭被蝙蝠侠的钢索困在量子炸//弹的控制器上,一两秒。但一两秒已经晚了。
眨眼后夜枭被空间装置传送到了另一个地球。它寸草不生,尽是冰雪, 天空是一种纯澈的浅淡的蓝。在这个地球鱼类并没有从海洋登上陆地,从一开始人类就不存在。
那时夜枭怔然望了望天色。蝙蝠侠把他送走时将空间传送装置也一并扔了过来,他本可以停止量子炸//弹的爆发,或将自己传送去别的地球。夜枭承了他的好心, 然后放弃了。
说实话,这也没有意义。
他只记得自己最后笑了起来。这个地球很干净,他感到肺里都是冰雪。他从里到外的焕然一新。
夜枭:“……”
当然他死了,他死了又活在了这个地球, 亲眼看到了布鲁斯、他的弟弟。夜枭只觉着自己刚觉得活过来还有点好处,猫头鹰法庭就告诉他——要是这个世界也毁了,怎么看也是你的错。
好烦。
夜枭调整了自己的仇恨列表,他决定把蝙蝠神提到和蝙蝠侠同一个档次:即,全都宰了。
他嘴角刚向下撇,结果布鲁斯立刻转头看他:“怎么了?”布鲁斯敏锐地问,“你说过你来自别的世界,你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爆//炸吗?”
夜枭有点头疼。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批评布鲁斯的敏锐,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夜枭没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他居然也会有在什么人面前感到心虚的时候: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血缘压制?他在心底慢慢琢磨了一下这个感觉,认为这种心虚同面对韦恩夫妇的时候是不同的。当年小托马斯对待父母的心虚是含着戒备与攻击性的,而他对布鲁斯的心虚则是虚弱的……小托马斯不敢当着弟弟的面承认自己主动作死,他害怕会有人为他担心。
多么新鲜呢。夜枭品味着这点不同。他居然还有害怕这种柔软的情绪,他变得软弱了——他变得心软了。
原来他也是有心的。
夜枭便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他把自己的动摇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想了想,言简意赅地跟布鲁斯说:“我大概知道一些消息。是有一个地球爆//炸了,但那个地球并不存在人类。”
布鲁斯狐疑地眯起眼睛看他,“你知道的好清楚,怎么听起来像在第一现场一样?”
夜枭平静地微笑:“我是在现场操作过炸//弹。不过你不用担心,显而易见事件解决了,正义联盟搞定了一切,世界重归爱与和平。”
布鲁斯:“啊?正义联盟?你在正义联盟?你们世界的正义联盟?”
夜枭笑而不语。怎么不算呢,夜枭微笑着想,死在他们地球就也算属于他们世界的正义联盟吧。——就是希望犯罪辛迪加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还记得长脑子,多少为他报个仇吧。尽管夜枭知道并不能指望终极人的智商,或者超女王的良心。
布鲁斯皱起眉思考,好像在艰难地把夜枭塞进脑袋里关于正义联盟的想象里。夜枭放手随他去猜,反正怎么也猜不到会有一个地球能烂成他们那个样子。他又把目光投向猫头鹰,对方试图引爆这个地球的举动使他心里杀意乍起:
“什么炸//弹?你们把它放在哪里?”
岩壁上男人快要喘不过气来,但精神状态反而愈发狂乱。“晚了……你们太晚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笑道,“猫头鹰法庭本来就决定,如果今晚不能感染蝙蝠侠的话,就开启炸//弹的!”
明明处于被压制的位置,男人却含着报复的快意,用嘶哑的喉咙嚷嚷道:
“我们要替神清扫这个错误的世界……下一次,下一次,”男人怀抱着恨意喊:“等下一次重启的时候,我们绝对不会让蝙蝠侠和你纠缠在一起——布鲁斯·韦恩!都是你!蝙蝠侠变得不净了!”
布鲁斯:“……”
夜枭:“……”:)
“我,你,我不是,你们有病吧!”布鲁斯气的语无伦次,“他妈的,关我什么事!”
猫头鹰提起最后一口气同他对骂:“蝙蝠侠本来应该是全部属于哥谭的!他要被塑造为最虔诚的祭品,最黑暗的造物……他本来应该在不断的希望和绝望里堕落,但是看看你!”猫头鹰恨死这个男人了:“布鲁斯·韦恩!你看看你都把蝙蝠侠变成什么样了!他每天夜巡完都要回韦恩庄园和你滚上床!”
布鲁斯:“我,你,他——”
猫头鹰看他气到语无伦次的样子,觉着自己得了胜利,于是以更加嘲讽的语气“呸”了一声道:
“你输了,你完了——布鲁斯·韦恩,你没发现蝙蝠侠到现在都没有来救你吗?他根本不爱你了!”
布鲁斯:“我——”
夜枭在旁边阴恻恻地问:“为什么蝙蝠侠不来救你?”
布鲁斯:“我就是——”
停顿一下之后,他突然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露出一个微笑,眼睛里都冒出火光一样,转头问夜枭:“我还没问过,你干嘛总是在问蝙蝠侠?你不是说你那个世界也有正义联盟吗,你到底找蝙蝠侠有什么事?”
夜枭也回复给布鲁斯一个微笑。
“看起来……蝙蝠侠不仅平时对你不够好,现在都危险到这个关头了,他也不来救你?”夜枭用一种十分温和的嗓音说,“要是我今天不在,布鲁斯,你是不是已经死了三次了?”
布鲁斯抬着眼睛同他对视。夜枭在滚圆护目镜后冰冷评估弟弟的表情。
夜枭平静地说:“不用猫头鹰法庭,我替你杀了蝙蝠侠。”
布鲁斯:“……”
布鲁斯:“……那你干脆杀了我好了!”
你妈的,为什么!!
夜枭感到杀意一口气冲到眉头。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平和,用尽自己最后的耐心,问他天真容易心软的弟弟:
“你到底喜欢蝙蝠侠什么?”
夜枭并不等待布鲁斯回答,他脑海里仍停留着蝙蝠侠的形象,如镜面,像水里不该存在的幻象,而他自己在岸上孤单的丑陋着。戾气膨胀在他心脏里:
“蝙蝠侠有什么好的?孤僻、固执、多疑,他从不相信任何人,连最危险最偏远的地球他都要自己一个人来。他信不过别的旁人,不是吗?”他感到自己吐出这些话像毒药冲出喉咙,他有一瞬分不清自己的心情,那尝起来既有新旧仇恨,也有不知为何猛烈点燃的嫉妒:
“布鲁斯,我的弟弟,你一定是被蝙蝠侠骗了。——他从不爱任何人。”
他的嫉妒……他在嫉妒什么。
他的羡慕……他在渴望什么?
布鲁斯望着他,脸色反而变得平静了。那些渴望解释的、试图辩解的冲动从那张脸上褪去了,但夜枭并不感到任何安慰。布鲁斯冲他笑了笑,回答他说:
“你说的都对,小托马斯。”
他没感到任何安慰。
漆黑的火焰在炙烤他的心脏。
他知道这句回答并不代表布鲁斯妥协了,恰恰相反,布鲁斯承认了蝙蝠侠的全部。那些孤僻、固执、多疑……那些阴暗面,那些糟糕透顶的部分,布鲁斯不加辩驳,全部接受了。
那个曾同他殊死搏斗过的蝙蝠侠,那个为了制止他孤身一人赌上性命的蝙蝠侠。
夜枭同那个蝙蝠侠是如此相像。
……只是他向着深渊一跃而下,从未想过回头。
而这样的蝙蝠侠,却有布鲁斯接纳这个人的全部。
——只有他,头也不回地跃下了深渊。
他的深渊全是冰雪,天空是一种清冷的浅淡的蓝,崭亮如新——
29 第十九个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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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小声说, “你怎么了?要不然回头你去杀了蝙蝠侠?我保证不拦着。”
杀吧。杀吧,都杀。
不如放手让这个操蛋的世界爆//炸吧。布鲁斯摆烂地想,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留恋的吗?
……算了。
他小心翼翼拿余光瞥夜枭的脸色。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夜枭神色没有改变,甚至那个轻飘飘的笑容还挂在脸上, 但身周的氛围突然有了变化。他感觉起来就像是……他甚至比相见时第一面还要轻忽。那时夜枭踩在韦恩大厦三十层的窗外, 哥谭的风没有把他带走,现在布鲁斯也不会让哥谭的地底带走这个人。
没有什么爱不爱的。“爱”这个字眼过于浅薄。蝙蝠侠不是那种博爱天下的英雄, 他甚至不是英雄。他只是不能无视跌坠下去时一只本能抬起的手,仅此而已。
布鲁斯走前一步看了眼猫头鹰的伤势。□□基本上是贯穿伤,假如夜枭没有故意把伤口撕裂的话猫头鹰本不会流这么多血, 他嚎叫这么久自然是因为之前从未受过伤。……布鲁斯的心底有一面冷冷的笑起来:这些肆意伤害其他人、拿无辜者做实验洗脑的家伙,自己却自诩为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贵族。
“那现在怎么办, ”布鲁斯问猫头鹰,“你们的计划破产了, 我们三个就这么站在这里等世界爆//炸吗?”
“……”男人怔怔看他, “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布鲁斯:“我急什么。我本来也是你们拽进来的好吧, 要不是你们这群混账东西, 我现在还在韦恩大厦顶楼吹凉风。答应我下次找蝙蝠侠直接找他行不行?”
男人莫名被噎了一下, 他开始觉得韦恩是不是在平静地发疯。他小声为自己辩解:“那我们找不到蝙蝠侠,蝙蝠侠今天就没在哥谭出现过……”
布鲁斯微笑着说:“那蝙蝠侠可能是已经死了吧。”
男人:“??”他反而踟蹰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心虚, 就是那种好像破坏别人感情的心虚。“……好吧, ”他说,“或许你想再去试试吗?你往下走,不要走进潭水里,横向一路右拐, 最尽头就是炸//弹了。我知道一切都无法制止才跟你说的,如果你最后还是见到蝙蝠侠了,记得跟他说下次早点出场好吗?”
布鲁斯彬彬有礼地跟他道谢说:“谢谢,你真好,我会跟蝙蝠侠说的。”
男人反过来安慰他:“你不要太伤心了,蝙蝠侠本来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韦恩,你才是我们哥谭上流社会的一员。像那种黑暗英雄,逢场作戏玩一玩就得了,不必为他动了真心。”
布鲁斯微笑:“对。管蝙蝠侠去死。”
他转过身打算从岩壁往下爬,走到半途突然一回头。他望着被自己骤变态度搞得茫然失措的猫头鹰,以一种冰冷的恶意告诉男人:
“不管你们的‘神’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和对方直接对话过?猫头鹰法庭,我猜想,你只是在无数的宇宙里听到几声呓语,就被污染、被侵蚀、被蛊惑的发了疯——你们自顾自的主导了这一切,但是我告诉你们,这一次哥谭没有人会受伤,只有你们这些混蛋的财产会蒸发,变成投入‘哥谭明日计划’的一串零。”
他看着岩壁上男人再一次情绪激动起来,最后冷酷地笑了笑:
“——而这一切,你们的‘神’,根本从头到尾连一个字都听不见。这就是我们的地球。”
布鲁斯把猫头鹰痛苦的咆哮扔在身后。他抓握着岩壁上突起的石块,看准方向往下爬。他不在乎自己的西装又被蹭到了灰,说实话也已经很久没轮到布鲁斯·韦恩来做这种事了,一般来说穿蝙蝠装的时候他会直接往下跳,而布鲁斯只能可怜兮兮地攀岩。
一只手又一次拽住他的后衣领,布鲁斯感到自己重心一空,他赶紧松了手。一种熟悉的失重感传来,洞窟里刮来沉滞的风。下一秒他被人放在了地上。
果然。布鲁斯在心里微笑。
“你心情好点了吗?”他们一边走布鲁斯一边说,“你看,这也没什么难的,偶尔发发疯有利于身心健康。我突然学到了这个:如果你比别人还疯的话,对面说不定会被吓得正常起来。现在我们可以去把炸//弹搞定,完事之后我请你吃阿尔弗雷德亲手做的松饼。”
夜枭:“……”
好怪。
他们的脚步回荡在洞窟底部。几步之外酒神因子的莹莹绿光反映在岩壁上,让整幅场景奇诡得像是步入梦中。他们的脚步在洞窟里回荡,穿金属战靴的那个沉重如陷在泥池,可穿牛皮鞋的那个却紧跟在其后,锲而不舍推着他——推着他往前走,不要陷下去。在这种危险的赌上性命的时候,布鲁斯反而表现得不知死活——不知放弃。
真的好怪,夜枭想。他不知道布鲁斯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他什么也没有表现出来,布鲁斯却好像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心情。他……夜枭微妙地品尝着这点甜味:竟然有人在想方设法安慰他。
不是为了权势金钱而趋炎附势的讨好,也不是为了苟且偷生而强颜欢笑的低头。
就只是为了夜枭,为了小托马斯·韦恩自己。
现在他眼前通透的冰雪有了些微变化,无尽落下的雪泛着漂亮的蓝色,最顶层白得像撒了一层糖霜。在仅有他一人的深渊里夜枭抬起自己非人的尖爪,一片六棱的冰雪落在他爪尖上,隐隐将它融化为人类的手指。
“你真是疯了。”夜枭评价道。
“?”布鲁斯一头雾水,“什么,我又干什么了,——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是怎么来到了我们地球?”
夜枭沉默了一下。那句本想隐瞒的真话不知怎么脱口而出:“就只是死了。”他说。
布鲁斯也跟着停顿了,紧接着笑起来回怼他:“你刚刚说什么?我疯了?老天,你有资格说我吗?”
他们居然能像或许正常的兄弟一样你来我往的拌嘴。“或许”,是因为他们没人知道自己正常的兄弟相处模式应该是什么样。
“我还是想宰了蝙蝠侠。”夜枭深思了片刻后说。
布鲁斯翻了个白眼,自暴自弃又平静的摆烂,纵容他说:“随便你,啊,瞧瞧这堆破事——我现在也想杀了蝙蝠侠。”
“??”夜枭皱起眉,因为他一瞬间门竟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布鲁斯的玩笑还是真心话。
但是一路都很平静。
布鲁斯不是第一次和这种被黑暗蛊惑的邪//教组织打交道,他认为这些受所谓“蝙蝠神”影响的猫头鹰或许也已经疯了——真正的疯,不是他那种创死所有人的疯。可猫头鹰法庭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他们被黑暗污染了,他们只是在一个漂亮的匣子里徒然向外祈祷,但这个盒子是隔音的。如果蝙蝠神能直接联系到他这个地球的话,布鲁斯确信:
至少这个“神”应该能看得出来,蝙蝠侠的真实身份就是布鲁斯·韦恩。
你们是不是有病,这个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病!他真的服气,无话可说。
而这一路都很平静。只有岩壁顶端滴下来的水流声,滴答——滴答——,一前一后然后慢慢平行而同调的脚步声,而火把与酒神因子的光陪伴着他们。甚至没有利爪来阻拦或者追杀。布鲁斯知道这种心态:猫头鹰法庭孤注一掷了。他们认为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已经决意要毁灭包括自己在内的全部,因此显得分外平静。
简而言之:摆大烂。
布鲁斯和夜枭最终来到洞窟的尽头。猫头鹰在这里给酒神因子凿了个水槽,让这种液体金属像真正的潭水,从高向低顺着一路流淌进另一头的深潭。这里矗立着一扇高门,用的是同上层迷宫一样的汉白玉石料,门扉上也同样雕刻了一枚猫头鹰徽章。
好吧,这到底还是猫头鹰法庭的审美。布鲁斯想伸手,但他发现夜枭状如无意地向前一步,抢先按在了门扇上。
他想起不久前也曾有这样一幕。在韦恩大厦,面临林肯的爆//破按钮时,夜枭也曾做过同样的事。
但这毕竟不同了。多多少少有了不同。一个浅淡而真实的笑容略过布鲁斯的唇角,但在看清房间门内的场景后凝固了。
如迷宫一样惨白的房间门,空空荡荡,正中央摆放着圆如卵形而约有一人高的炸//弹。
一个戴猫头鹰面具的男人面朝他们,雪白无色的面具,漆黑不透光的眼洞,构成一个诡谲的笑脸。
——锋锐的刀尖穿透他的腹腔,从他身前探出来。
眼熟的利爪越过男人的肩膀望向他们。面具之下,利爪似乎露出讽刺的笑脸:
“又见面了。我本以为或许这次没了机会,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布鲁斯·韦恩先生。”利爪笑道,“我有没有说过?——我最喜欢杀姓韦恩的了。”
在他身前,猫头鹰无力地滑到地面上,手指则滑过炸//弹的控制面板,上面分明是已经完成的密码输入页面。
利爪顺着布鲁斯的目光望去,轻松地耸了耸肩。
“这家伙的角色就是输密码,他现在已经没用了。”
利爪语调轻快:
“一切为了猫头鹰法庭的意志。”——
30 第二十个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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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枭没费劲说任何话。他纵身扑了上去。
尖爪扬起, 他率先用右臂挥出一记肘击。利爪向后退一步,侧了身,稳稳地接住了, 讽刺说:“我只是在杀韦恩家的,关你什么……”
……事。
最后一个字夜枭没让他说出口,他左拳蓄力, 向上一拳, 揍得利爪往旁边侧了脸,在面具下吐了颗牙齿出来。夜枭这才懒洋洋地拧住他上臂,说:“怎么不关我的事?”
利爪似乎没想过这个展开, 愣是在战斗中晃了一下神。他那张面具上下动了动, 显然在上下打量, 揣摩夜枭的身份,问:“你又是韦恩家的什么人?”
夜枭懒得同他细讲, 他眼里向来没有死人的影子。“又关你屁事。”他轻蔑地说。
利爪也哼了一声,趁机飞起一脚。夜枭侧头躲了过去, 也因此松了手,被利爪向后一跃,拉开了点距离。
一阵叫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利爪改变了自己手部的武装,从手套的每一个指尖延展出刀刃。他看起来愈发像哥谭黑暗童谣里唱的那个恐怖形象,也就是非常像一只人形的猫头鹰, 而森冷的指骨上将要布满鲜血。
但夜枭完全不在乎, 他向来才是那个玩弄铁血手腕的猫头鹰行家。他看着利爪像看一个装模作样的街边拙劣模仿秀演员,纯粹是捕猎的恶习才使他没有上来就拧断这个利爪的脖子。
但这使利爪产生了误解。他远离了一点之后似乎放下了心,依然在琢磨着这位对手,他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你这是……你是哥谭新来的什么大人物吗?”利爪问。
夜枭:“。”
“不对, 我在韦恩大厦顶层见到过你。”利爪又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跟着韦恩一起跳楼的那一个。”
夜枭:“……”这倒使他想起了生气的事,布鲁斯跳楼这件事在他这里算是过不去了。
可利爪认真地思索了片刻之后,突然脑袋上亮起一个灯泡一样露出恍然大悟似的神色,“哦”了一声,试探性的得出了结论:
“你很强,打架这么凶,又说自己和韦恩家颇有关系,还为了救布鲁斯·韦恩跟他一起跳楼。”
利爪笃定地说:
“这是不是你新换的制服,蝙蝠侠?”
夜枭:“?”
布鲁斯:“???”
——这就是为什么蝙蝠侠的名声被抹黑到现在这个程度!!!
这个世界的人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啊!!
布鲁斯在心里呐喊。但他深吸一口气,坚强地抹了把脸。“别玩了,夜枭,”他麻木地说,“炸//弹好像已经在倒计时了,利爪是不死的,但他们畏惧低温。”
他蹲下来看了眼猫头鹰的伤。男人腹腔被捅了个大洞,鲜血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喷涌。一颗如胶囊一样的微缩武器从夜枭那里扔了过来,布鲁斯一把接过,看了两眼,砸在了猫头鹰身上:一层极寒冰随着外壳破裂而迅速蔓延开,把男人暂且冰冻在了里面。
几分钟后夜枭走了回来。他从胸腔到小腹都被溅到了放射状的血液,而神情颇为餍足。一个小型冰冻装置被他随随便便拎在手上,还在从枪口溢散出冰冷的寒意。
夜枭走过来,低头看了眼猫头鹰:
“我给你武器是让你防身,不是让你救人的。”他说。
“唔。——呃,什么?”布鲁斯根本没在听,他正扑在操作台上:“这个系统被锁住了,密码无法更改,倒计时在往前走……这和你当初所见是同一种炸//弹吗?”
夜枭同样也在抬头往上望。他打量着炸//弹,嘴角浮起轻蔑的笑意。“不,不是。”他以傲慢的口吻冷笑道,“不是随便什么下三滥反派都能造出量子炸//弹的。”
布鲁斯的动作顿了顿。
他背对着夜枭,一点点直起了腰背。
“你……”布鲁斯停了一下,轻声但不容抗拒地往下说:“你死于炸毁了的平行地球,而那颗炸//弹,就是你所说的量子炸//弹。”
这句话完完全全的并不是一个疑问句。夜枭知道布鲁斯十分敏锐,但没想过他能从自己细微的态度差异里推理出这个,不由拧起了眉。他心里产生一些动荡。
而布鲁斯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
“你说当炸//弹爆发时你在现场操作,事件的结果是正义联盟结束了这一切。……小托马斯,你模糊了整个过程,你没有提到这其中你扮演了什么角色。”
布鲁斯说,他没有回头。夜枭现在觉得布鲁斯不回头也挺好的,这使他们避免了尴尬,也令对话看起来不像是一场拷问。
他现在望着这颗炸//弹,开始觉得自己重又站在那片冰雪里。他的肺腑又一次被冷冻的空气覆盖,然而这一次他不觉得自己从内至外的崭新,他没有那种一切虚无终于走到尽头的轻松……他觉得呼吸沉重,每一口喘息都被冰粒磋磨,简单来说:疼得要死。
而夜枭的骄傲不允许他回避。
“你很聪明,布鲁斯。”他微笑道,“我本也没想骗你太久。是的,如你所想,是我引爆了那颗量子炸//弹,我才是爱与和平事件中扮演反派的那个。如果不是另一个地球里正义联盟的蝙蝠侠来阻止我,恐怕我们现在已经重归于同一片星空。”
布鲁斯沉默了一下。
夜枭并不愿意承认,但他确然感到心脏以一种惶惑的速度在胸腔悸动。停住。他对心脏说,停,停下来。或许他本不该对兄弟感情有所期待才是,这样他现在才不至于自心底产生一丝微茫的期望……但他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这么多年之所以夜枭能以一介区区普通人类的身份活了下去,血腥的盘旋于哥谭与犯罪辛迪加,难道不正是因为他扼杀了所有弱小的感情?——感情,是所有武器里最危险的一个。
然后布鲁斯侧过头来笑了笑,催促道:“那你不应该更熟悉这种炸//弹吗,过来看看有没有办法拆了它,我继续破解密码。”
——啊,这狡猾的实用派。
“你现在成长为难缠的资本家了。”夜枭骂道。
布鲁斯则回复他:“感谢夸奖。”
明明是无意义的对话,他却觉得胸肺里的冰雪下落得慢了。
夜枭向前走了两步,布鲁斯空出半个身位,让他也能一起凑过来看操作屏幕。“或许我不该制止这个。”夜枭一边调出后台面板一边说,他若有所思,“我不清楚,但死而复生应该不是一件正常的事吧?我在想,或许我用同样的方法再死一次,这一次就不用再活过来了。”
布鲁斯手上动作停了停,开始用更大的力道使劲戳着屏幕。这个动作充分表达了他的不满。
“首先!”布鲁斯狠狠地说,“不要把爆//炸当做儿戏!”
夜枭用鼻腔“哼”了一声。
布鲁斯忍了。他接着说,“另外,你也听到了。猫头鹰法庭说过‘世界重启’,你不久之后也要接触关于平行世界和我这个地球的情报,我就先告诉你了:在这里死而复生确实不是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夜枭说,“先不说你们地球怎么怪成这副模样,什么叫做我很快也要接触这个等级的情报?谁跟我谈这个情报?你们这里的正义联盟?”
布鲁斯不理他。“最后,”他飞快地敲着键盘,以蛮不在意的口吻说:“——别死。”
夜枭动作停住了。
“什么。”他问。
布鲁斯低头干活不看他,就只是说,“我不知道——啊,或许我没有资格说这句话,或许你在你的世界里如你所述是个反派,罪恶缠身之人,”布鲁斯说,“但我希望你知道,我很感激你的帮助。”
夜枭没有被布鲁斯虚弱的解释吸引走注意力。他感到血液隆隆的升到耳边,他甚至怀疑自己产生了一定的耳鸣,否则他怎么会听到这样的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夜枭问道。
布鲁斯耸了耸肩膀。“我知道你好像挺想死的。你不要光顾着骂我,其实你根本半斤八两。”他有点局促的笑了一下:“你看——你知道,有些时候,怎么说呢,”他小声说,“总之,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在你跳楼时拉你一把。”
“……你想救我。”夜枭怔了一会,精准总结:“你连我都想救。布鲁斯,你肯定已经疯了。”
“我没有,”布鲁斯虚弱地反驳:“但是你如果再不搞定这个炸//弹,我就已经死了!”
第一次夜枭没有被死亡所吸引。他仰头望着深渊里的雪。他曾如此的羡慕过那个几乎是他反面的蝙蝠侠,明明两个人都在同一个深渊里,他孤身的下坠,而看另一个掉过头来,心怀怜悯地望着他。
不。这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夜枭在心底快意的微笑,向着蝙蝠侠,向着那句困扰了他许久的“深渊”。
这一次光明到来时他没有眨眼。他不需要眨眼。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不会错过。——这道光,它是只为自己而来的。
这很好的满足了他的控制欲。久违的愉快膨胀在他胸腔里,而那道湛蓝如洗的深渊下,几乎已将他埋葬到胸口的雪,也终于停了。
是布鲁斯的催促把夜枭唤回了神。“等等,你来看,这个炸//弹有点不对劲,它不应该只是……”
“它的爆//炸当量不足,”夜枭看了看数据说,“比起炸地球,它只能炸掉半个哥谭。”
“是啊!我知道,”布鲁斯不爽地回答他,“如果像猫头鹰法庭说的那样,肯定哥谭市里还藏了别的炸//弹,这群像阴沟老鼠一样天天不干好事的混蛋。”
布鲁斯从操作台上抬起头,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时间来不及了。”布鲁斯悲伤地说,“我们两个人搞不定整座城市的炸//弹,毕竟我们谁都没有超能力。”
夜枭挑着眉看他,“那又怎样?大不了一起死。”
“哥谭市民是无辜的!”布鲁斯瞪他一眼,然后又叹了口气,“哎,”他说,“难得我的社交关系明朗一点,小托马斯,你等会能不能先别开始打?”
然后布鲁斯·韦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联络装置,他清了清嗓子:
“——蝙蝠侠呼叫正义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