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姐姐, 我们爸爸在哪儿哦”
小小小小时候,还是小奶包子的阮冬青总是指着接上那些牵着孩子的父亲,会仰着个小脑袋问身为姐姐的阮丹青
她们爸爸还在家的时候, 阮冬青还小小的一个, 走路都是晃晃悠悠的,每天又娇气又爱笑, 笑得人心里呀都软软的
她们爸爸就会把她抱起来放到肩膀上,也会抱着她在半空中转圈圈,会提着她蹦来蹦去, 推着她玩秋千……
但是那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对于才三四岁的阮冬青来说已经是太久太久没有一点印象的事情了,甚至她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爸爸了。
但是对于六七岁的阮丹青来说, 还是记忆犹新的, 她超喜欢她爸爸的
她爸爸高大帅气性情温和,会教她读书写字会带她逛街骑马, 会哄她睡觉, 还会帮她挡她妈妈的骂, 在小小的阮丹青心中,她爸爸就是最最最好的爸爸了
好到,即便后面聚少离多、即便后面他的面容逐渐模糊、即便遥远到很难想起他真实的模样
阮丹青也依然能记得, 他那双永远含着笑带着宠溺地看着她的眸子, 永远像是看着什么珍宝一般
不是这种冰冷,像是看什么野花杂草般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目光,也不是那种, 让你走上前去、光是站在那里便像是什么麻烦危险人物一样打量质疑的目光
阮丹青低着头, 双手放在身前手指搅和,走在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前面有块不小的石块都没看到
“看着路”原墨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把人往旁边拉了拉,再然后,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声音带着几分感叹
“这是怎么了啊?”
阮丹青抿着嘴没有说话,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失落飘忽的状态中,像被大风吹落的树叶,无根无依,随风飘着,恍恍惚惚的
“你啊”
原墨又是无奈地喟叹了一下,然后把自行车挺好,手臂微微使劲,直接把人打横抱起
正陷入自己情绪中的阮丹青也是一个咯噔,眼睛瞬间睁大,所有情绪都被这公主抱给打散了,只余下震惊
“你,你”
没等她完整地说出一句话,原墨就把她横抱着放到了自行车后座上,然后拍了拍她的脑袋,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哎”阮丹青还坐好呢,手忙脚乱的,下意识就抱住了前面结实劲瘦的腰,然后,忍不住掐了一下作为报复
“嘶”原墨闷哼了一声,抽出一只手过来包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声音有些低哑
“别闹,乖一点”
阮丹青咬了咬唇,不只是脸颊,整张脸到脖子都红了起来,想抽回手,这人握得可紧了,根本抽不回来
她这边用力倒是没问题,一会儿两个人连人带车摔倒,那可就丢人丢大了。她咬着唇,视线往上,是原墨宽阔的后背,又是他飘逸又利落的头发,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明明看着儒雅风度飘飘,但是其实有时候又非常强势利落
就像这会儿,这人带着她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让阮丹青本来沉郁的情绪都散了几分,慢慢的,她双手往前环抱,头也靠了过去,蹭在细微柔软的衣服料子上,能嗅到其中洗衣服的淡淡味道,还有阳光撒下的暖意
温暖的、稳重的、可靠的
阮丹青心里的抑郁也渐渐压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了,就让微风拂着碎发,阳光照在身上,随着自行车吱呀的声响
就这么什么都不想吧
……
“到了”
自行车慢悠悠骑了十分钟的样子,原墨骑着自行车来到一处小楼,比起另一边的家属院,这边明显要精致不少,房间也大了一些
“这边是我科研所的宿舍楼,因为性质问题位置要偏僻一些,和那边处在两个方向,我住在三楼,房子不大不小,以后可以打申请换大一些的。”原墨停好车子,和阮丹青介绍道
“怎么来这里?”阮丹青怔楞地看着面前的房子,又迷茫地看向原墨,眼中迷茫又还带着些红意
“带你去看看”原墨朝她笑了笑,然后,伸手拉着她的手腕,大大方方带着人往楼上去!!!
“啊,那个”
阮丹青惊愕,眼睛睁大,想说什么呢,就已经被带着走了。然后,她光明正大地进入了里面的圈子里,迎来一堆或审视的或带着揶揄的目光,还有打招呼的
“原墨回来了啊,这拉的谁呢,不给大家介绍介绍?”
“小姑娘靓得很咧”
“你小子有福啊,难不怪这些年一动不动的啧啧”
……
阮丹青只得礼礼貌貌温婉又大方地和大家打着招呼,她声音温温柔柔,端庄又大方,长得漂亮又高挑,让人很难挑得出毛病
大家也不过是路过打个招呼,并没有多说什么,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楼上,来到了原墨家的门口
这边都是统一建设的,门就是普通的刷了红漆的木门,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是外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玻璃也是透亮的,里面挂着蓝色的窗帘,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原墨没和她多说什么,拿起钥匙开了门,客厅里映入眼帘
阳光从这边照了过去,带着昏黄的光照打在了铺着碎花防油布的桌子上,窗户玻璃缝隙带着蓝色的潋滟打在桌面玻璃瓶上,分割了上面的花束
整个房间带着几分男性少有的干净整洁,进来就能闻到鲜花店清香,还有淡淡的香水味
客厅的东西不多,除了常见的饭桌椅子茶几橱柜这些,没有一样多余的东西,很是干净整洁。
再往里面走进去,有两个房间,一个小房间作了卧室,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小窗还有个衣柜,大的房间,则是密密麻麻放满了各种书籍,也是整整齐齐的
和他之前说的脏乱差一点不沾边的
阮丹青忍不住歪了歪脑袋,蹙着眉,眼中带上了几分疑惑,看起来多了几分乖巧可爱
“前几天,我姐他们过来了一趟”原墨轻咳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还有点好笑,道,“这些都是他们弄的,花也是他们拿过来的”
当时其实还有多的花让他去送给阮丹青,加深一下感情,但是他那天晚上没来得及,等到第二天上班回来,花就被晒蔫了,也送不出去了
“哦”阮丹青懂了,过去看着桌子上插着的花,还有窗边柜子上的盆栽,郁郁葱葱的,给房间都增添了几分靓色
客厅不大不小,但是到底是个狭小密封的空间,渡过了一开始的好奇,更多的沉默和不自在就涌上了阮丹青的心中
偏偏,原墨还过去关上了门
“你搞撒子?”阮丹青下意识后退一步,警惕的意味那是藏也藏不住了
“你觉得我要搞撒子?”
原墨跟着学着用方言说了起来,在‘搞撒子’上面咬了咬,然后在她越发警惕的目光下,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拉开了窗户的窗帘,外面的光打了进来,也打散封闭的空间
“不然我们说话还要开着门说给其他人听吗?”
原墨促狭地朝她笑了一下,走到那边拿上水壶,里面还有开水,泡上上次他姐她们带过来的茉莉花茶,一股清香味就传了出来
“这是他们上次带过来的,茶叶味淡,味道还可以,你喝喝”
原墨端着杯子放到她的面前,就着就坐在了另一边,目光在她脸上扫过,轻轻抿了抿茶,斟酌着,轻轻开口了
“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情吧?”
也没等阮丹青回答,原墨不急不忙就着平淡的语气,说起了他父母的故事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轰轰烈烈、战胜了世俗、最后却败给了生活……
“我妈走的那一年我才十岁,她当时也不过三十出头,如果是在国外,她可以四方游走,见识不一样的环境风俗节日。在国内,她也是正当年华,可以有很多的工作可以选,可以认识很多的新朋友,可以过更有趣的生活”
“但是人生病了可以康复,心死了谁也没办法,我小时候想的,我如果以后要找对象,一定要找一个爽朗大方活泼开朗的类型”
“哦”阮丹青心情沉了几分,看起来更是郁郁的,瞥了瞥他,慢吞吞地开口,“现在后悔也来得及”
她才不会因为男人要死要活的
“是有点后悔”原墨睨了睨她,然后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膝盖上揉捏,语气窥探
“后悔当初年少不知事,到处说大话,以后少不了被提起嘲笑的,也是活该了”
“哼”
阮丹青瞥了瞥他,想要把手抽回来,但是这人抓得极紧,甚至轻轻捏了捏指节,然后十指扣了上去握住,这会儿是想取都取不下来了
“不管是以前还是未来,我想的都是,我一定不能成为我爸那种人。这世上没有人能一辈子不变,也没有人能为自己的话负责一辈子,但是行为可以”
原墨嘴角噙上了笑,看向阮丹青的目光满是信任和支持
“所以,不管你以后是怎么选择的,是想要继续读书,还是想要继续在食堂,只要你喜欢,我都支持你”
阮丹青愣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可是,读书的话要很多年”从准备再到毕业,再是厉害的人,那怎么也得四五年,她那个时候二十七八,这人的话,三十四五了
“怎么?这就嫌我老了?”原墨侃侃而谈,带着些调侃,另一只手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
“晚了,退不了货了”
又敲她,阮丹青嗔了嗔这人,眼眸流转,神色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原墨带着笑,又帮她揉了揉脑袋,他的手很大,全部张开的话,能把阮丹青一张脸都包裹住
“啪”阮丹青没好气拍开他的手,瞪他,“烦”
“哈哈”原墨笑了两下,回归正题,神色也正经了一点,说道
“我说那么多,其实是想说,你不管是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不会阻挠你前进的脚步,也不想你束缚在家里面”
“就算是以后我们结婚,有孩子,我也是希望你能坚持自己的事业坚定自己的理想,不困在柴米油盐也不要困在家里面,你的生活重心应该是你自己,再然后才是你的家人你的朋友”
而不是像他妈那样,把所有的一切都维系在个人身上,最后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让她溃不成兵,困死在围城里面
“所以,你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憋着,你可以和我说,可以和家里人说,不要担心会影响我们。不管是亲人、朋友还是情人,不就是应该互相分享理解扶持的吗?”
阮丹青没有说话,她低下了头,目光看着自己和原墨紧扣的手,难得的,有了一种处对象的实感,那是和普通关系不一样的,更亲昵更紧密的关系
说起来,他们处对象也有段时间了,但是像这样交流还是很少的,什么敞开心房的,那就更少了
阮丹青这人性子内敛,说好听点是内敛稳重,说难听点就是闷葫芦,心思也重,平日更喜欢倾听不怎么说话
虽然她沟通交流也是落落大方的,她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和她相处会非常愉快,但同时她的距离感也是拉得满满的,总是收着的,很难交心
这点原墨是早就看出来了,他以前也不在意,他想的是,他们认识时间还不长,慢慢来就好。但是他明显也高估了自己,在一起之后,他就发现他根本忍不了
他们都是正经对象了,真由着她的进度来,那可真是小乌龟爬山,不知道哪年去了
尤其是今天,阮丹青的反应让原墨心里更是多了些紧迫感,他想了解得更多,他想知道她的过去,也想参与她的未来
阮丹青也明白他的意思,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今天的事对她来说也是惊天巨雷一般,霹得她晕头转向,转得她自己都迷茫怀疑,踟蹰不安
“我,我觉得,那个人跟我爸爸很像”她抬起了头,眼神中带着茫然,还有浓浓的无助和怀疑
“但是又好像不是,我记不到老,我们上回见,都是45年了”
45年年初,也是阮闵最后一次回来,他黑了瘦了,但是浑身带着胜利的喜悦。他说战争就要赢了,他说鬼/子就要被赶跑了,很快就能平定下来,到时候,他就可以回来陪她们了
他当时回来得匆匆忙忙的,身上穿的衣服都穿好几天了,根本没来得及收拾自己,但是却给她们带了新衣服新玩具,还有一大堆的吃的,东西零零散散,装得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匆匆忙忙的
阮丹青那会儿已经十岁了,看到好久没见到阮闵冲了过来抱着人就不撒手,阮冬青才七岁,对这个爸爸没什么印象,人又娇气挑剔,嫌弃他脏兮兮臭烘烘的,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见人
“没关系,是我的错,陪你们时间太少了,等后面一切平息了,我就可以好好陪你们了”阮闵的脾气很好,心里其实有些难受,但是还是安慰着阮丹青
他回来的匆匆忙忙,走得也是匆匆忙忙的,只待了半天时间就急匆匆离开了,本来都说好第二天去拍全家福的,也没来得及
这一走,她们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了,直到建国了清人了,他的名字出现在了牺牲者的那一页里
可能是太忙了、可能条件太艰苦了、可能是不方便递消息……
她们那些年一切都自我安慰就这样被碎得彻彻底底的
但是她们就连伤心的时间都没有太多,后面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周围的变动生存的压力逼着她们一路离开生长的渝城到了乡下
生活的紧迫忙碌,让她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心难过,时间也会慢慢地冲淡一切,等再回过头来,她们已经能淡定地坐在阮闵的坟前,烧着香纸,轻柔地和他说着近期的现状了
阮丹青也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但是,哪里能真的完全看淡啊,那是她年年想着年年盼着,却早就见不到,甚至连一个影像都留不下来的亲人啊
她早就想象不出他的模样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他的长相,但是今天这么乍然一见,她其实一直都记得她爸的样子的,记得清清楚楚的,看到就忘不了的
但是
“我也不晓得,是不是我认错了,他都认不得我,他,他看到我就跟陌生人一样,他”
阮丹青眼泪不受控制地就往下淌,声音微微哽咽,有些难受,但是更多的还是迷茫和无助
她一方面因为男人的冷漠心里难受痛苦,另一方面,她自己都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认错了人
父女俩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不过十岁而已。她们长期聚少离多,只凭她今日一面之缘,她自己都不能确定
如果是认错了不过是一场笑话,但是要是没有认错,就显得她们更像是一场笑话了
阮丹青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自小她们就是母女三相依为命,她作为姐姐,要帮衬她妈,又要照顾娇气包妹妹,平日更是稳重恪守
她性子内敛静谧,哭的时候也是低首落着眼泪花,安安静静不发出声响,只有颤抖的身躯更显示出她的不平静
原墨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这般伤心难过,却依旧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这般难过了还是怀疑自己,眼中溢满了心疼,低低叹了叹气,侧了过去,把人抱入了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蹭着
他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轻轻的带着哄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作为孩子,怀念去世的亲人很正常。我现在也会想我妈,我在想,要是当初我们早点发现不对,早点带她离开那个家,多花些时间关心她,她也许就不会到那个地步了……”
他的声音带着轻哄,也带着满满的遗憾,两个早年失去至亲的年轻人靠在一起,宛如互相舔舐的小兽,轻轻地安慰着对方,抚慰带着遗憾残缺的心
但是到底往事不可回,作为向来冷静自持的人,阮丹青哭完了发泄出了心中压抑的情绪,又逐渐回神,停下了啜泣的哭声,只是到底心绪难耐,手揪着原墨的衣服,继续这样靠着
好一会儿,她的情绪稍回,身上的沉郁消散,转而变成了羞涩不好意思,脸上渐渐泛起微红,变成了小粉人一般,再加上因为哭泣通红的眼睛鼻尖,人可真是娇艳如花
娇羞又染着窘迫
原墨忍不住闷笑了两声,拿出手绢给她擦起了脸上的眼泪,压住了嘴边的调侃,这时候再说,可真是要把人往地缝里塞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是人都会流眼泪,你看,我眼睛是不是也微微红着?”但是完全控制不住啊,原墨勾了勾嘴角说道
阮丹青更是不好意思了,但是,也是不由自主地凑近了一点,想要看这人是不是真的也红了眼
这样,尴尬的就不是她一个人了
不过她才哭了好一会儿,视线稍微有些糊,她不由微微虚了虚眼,又靠近了几分,可是看清了这人明亮清明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连眼角的皮肤也是不见丝毫红痕的
再一看他眼中藏都藏不住的笑,阮丹青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又被这人哄了啊,她微微咬唇,瞪着眼正要指责一下这人,就见他突然凑近,紧接着一道微凉的触感就印在了她的白皙泛红的脸颊
“你”
阮丹青眼睛骤然放大,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动物一样,唰一下就站了起来后退几步,又羞又恼又气,磕磕巴巴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但是脑袋上都快冒烟了
轻浮,太轻浮了
她之前果然是瞎了眼了才会觉得这人斯文有礼
瞎了眼了!
“嗯?”原墨有恃无恐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勾着嘴角,看起来无事发生的,还反问一句
“怎么了?”
“无耻”阮丹青气恼开口
“还有呢?”原墨继续笑道
“不要脸”阮丹青咬牙
“我认了,还有吗?”原墨看着她恢复精神的样子,饶有兴趣,甚至还有心情逗人
“你要不要一起骂完,我们好继续说”
“谁要和你说了?我走了”
阮丹青瞪着眼,看着这人就浑身不自在了,哪里还会在这里继续和他说哦,谁知道他会不会又不老实了动手动脚的
她再是单纯,那也不傻
“真走啊”眼看着她说完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抬步,原墨挑了挑眉,不急不忙的,在她走到门口了,悠悠说道
“我还想和你说说闵司令呢”
阮丹青骤然顿住了步子,转过了身,眼中染上了急切,一下子就凑了过来
“你说撒子闵?他也叫闵吗?没得心那个闵?悯农少一边那个闵?”
“好了好了,冷静一点,你先坐好”原墨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过去给她重新泡了茶,又放在她的手上让她拿着
“我们好好的说,你先冷静一下好不好?”
阮丹青咬着唇,本来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因为原墨的话泛起了涟漪,带着难言的颤动,让她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又是期待,又带着畏惧
期待是,也害怕是
她看着掩下调侃笑容突然正色起来的原墨,握着手中温热的杯子,下意识喝了口茶,继续看着他,等待他开口
原墨其实也是在组织话语,在这之前,他觉得人生已经够荒谬了,毕竟,一见钟情的心上人从普通人变长师长女儿这种事,已经很神奇了
现在好像、甚至还有更神奇的发展
原墨也有些发懵,但是看着心上人紧张急切的小模样,他还是尽量回想自己知道的消息,并且组织语言,尽量以一种客观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
毕竟非同小可
“我们刚才见到的那位,我其实以前也见过几次,他叫闵行,中将职位,十年内很有可能升上将。他现在是整个战区的二把手,我们军区只算是战区里其中较大型的一个区,受他直接管辖”
“所以,不管是不是,我们都仔细一点,慢慢来好不好?”原墨小心斟酌,也小心地看着阮丹青,轻柔着声音说道
阮丹青没有说话,她整个人还有些懵,闵行闵行,她爸不叫这个名字,但是,又都带着个闵字,真的很难让她不去多想
但是看着原墨小心的样子,阮丹青也明白他的意思
不是整个军区的二把手,是整个战区的二把手,这个职位,比她外公外婆高了太多了,更别说,这人还这么年轻
直接把位高权重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针对他的事,必须要慎重再慎重,稍微闹出点什么消息,传的肯定不会很好听
她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看起来低落了很多,今天的事对她的刺激太大了些
原墨又叹了叹气,过来坐到她的旁边,轻轻抚着她的脑袋,无声地安抚着她,然后继续说了起来
“其实我知道也不是很多,这位闵司令在众多司令中,算是很低调点一位,除了必要场合,他基本不会出现。但是要说起他本人,消息很好打听,他是17年生人,出生在一个偏僻山里”
说着,他有些心疼地看着阮丹青,继续
“当年碰上鬼/子屠村,全村就仅存他一人,无父无母无亲无朋,他毅然决然参了军,为亲人报仇,一路,一个人到了今天这步”
阮丹青紧紧抿着嘴,拿起杯子又抿了口茶,点了点头,声音都哑了几分
“我晓得了,我应该是认错了,毕竟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你听我继续说”原墨没对这个话作出评价,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道
“闵司令一直没结婚,但是有一个女儿,是前些年领养的在战场上一起拼过命的兄弟的女儿”
“是秦思丹?”阮丹青也是这会儿,想起了那时候站在闵行身边的秦思丹,心中就更不是滋味了
她们家和秦思丹,可不是很对付呢。现在人身份这么不简单的,要说不担心是假的,但是要说后悔
那也没有
从头到尾,就是这人没事凑上来找事的,奇奇怪怪的
“是她,她之前的表现很奇怪,我就找人调查过她,不然有个万一的给军区造成危害就麻烦了”原墨继续说道
“也是因为这样,我才知道她来头这么大,顺便打听了一下闵司令的事”
不然的话他也不能知道这么多,军区这边的领导就算了,是因为这是关系他们研究所发展的,他自然得了解了解,这其他的外面的领导
他又不是特/务,打探这么清楚干什么?
“哦”阮丹青又抿了抿茶,知道是自己认错人了,情绪有些低落,但是莫名的,还是松了口气
就之前闵行的眼神,阮丹青自己都不确定,要是这人真是她那早该去世的爸,她是该高兴还是难受了
现在确定不是了,虽然有些遗憾失落,但是到底,也很正常吧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刚要说让原墨放心她没事,就见这人神色更严肃了几分,甚至带着几分严峻,看得她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就听他沉着声音道
“接下来的话,如果你是作为我的对象,作为军区普通的一份子,我不会说。但是,作为一名怀疑担心自己亲生父亲的女儿,我觉得你是有资格知道,并且去验证的”
阮丹青愣住
“闵司令这事知道的不多,但是也不能算是什么大机密,那就是他曾在45年的时候头部中弹,失去以前的记忆,他现在的身份信息来源,是他当时唯一的朋友,也是秦思丹那早死的父亲告诉他的”
“正常来说,我们不该去这么质疑一位曾经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烈士,我们也不去怀疑他曾经的功劳会去质疑他对国家的付出。但是,在个人方面上,他一定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吗?”
“如果,当时他只是开个玩笑,又被当真了呢?这些我们无从得知,但是这件事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原墨有些心疼地看着眼中晶莹着泪花的阮丹青,看着她颤抖的样子,一只手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替她擦着眼角的泪花,怜惜的,但是又难掩复杂的情绪
“如果是这样,那秦思丹一开始的奇怪,是不是也说得通了?”
“你当时还那么小,是不是认错我们不好说,但是孃孃肯定没忘记的,让她来看看,我们就知道答案了”
阮丹青咬着唇,看着他疼惜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搂着他的脖子,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哭声中,带着难藏的委屈还有痛
如果,如果只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如果只是因为这么点小插曲
那她们这么多年的等待算什么啊
……
阮丹青今年已经二十二了,距离上次见阮闵,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这么多年的分隔,这么多年的杳无音讯,这么多年的坟前低语,如果只是一场玩笑、只是一个撒谎,那真的是太荒谬了
阮丹青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但是又不得不,试着去这么想
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而且,她也很想,也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到底是她想多了,还是,事实就是这么残忍
但是她一个人做不了主,她一个人也没法验证,在她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时候,她只能把目光转向家里唯一一个,绝对的证据和权威
她妈
阮丹青毫不怀疑她妈,她是知道爸妈当初的感情有多好的
她知道当初她爸参军离开时,她妈偷偷躲在角落里抹眼泪的样子,也记得她爸牺牲消息证实的时候,她妈瞬间的瘫软,还有后面整夜的辗转
连她这个当时几岁的孩子都能记得熟悉她爸的模样,她妈就更别说了,肯定是不会忘记的
她艰难地收拾好了情绪,洗了把脸,等到脸上的红意不那么浓了,她和原墨才从屋子里面出去,并且,手上抱着好几本书
问起来理由就更正当了
辅导看书
那是一点都不奇怪了,就是吧,瞅着阮丹青眼角遮不住的红痕,再看看旁边看着严肃的原墨,大家视线交错
原墨这严师起来,把对象都给说哭了啊
真是的,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流言就是这么传出去的,但是此刻的原墨浑然不知,还沉浸在对阮丹青的担忧疼惜之中
后面,不管这个闵行是不是阮闵,对阮丹青来说都是一种偌大的伤害
但是事已至此,他们只有跟着走了
好在,事情的解决其实非常简单,像魏语廖明这个级别的人,参加过的活动聚会非常多,肯定是有他们集体的合照的,只要不着痕迹的,让秦言看一下
是与不是的,就直接明了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安静,甚至有些刻意地放慢了行走的脚步,从研究所这边满满朝着这边家属院走来
因为今天的活动,也因为明天的端午,军区今天的管控松了不少,里面来往的人比平日多了不少,不仅有军区里的人也有附近过来凑热闹的人
而这些人中,就有不少家长带着孩子的
这些孩子都穿着较新的衣服,身上总是沾着新意的,不管是新衣服、新鞋子、新玩具或者糖,父母或多或少会根据家庭情况买一点给孩子
大一点的孩子当父母的会放手让他们自己玩,小一点的就用手牵着,或者直接放到肩膀上骑大马,这应该是小孩子和父亲最喜欢的互动了
阮丹青的目光从前面的一家四口身上掠过,不由地就想到自己小的时候,她们一家四口也是如此幸福欢乐的
想着,她忍不住加快了步子,带着几分绝意,想要痛快地得到真相
是或者不是
就这么简单,罢了
她加快着步子,很快就走到了这边家属院的范围,大家都沉浸在节日的欢快中,大人打着五彩绳子聊着天,小孩子跑来跑去你一口我一口抢粽子,到处都是欢乐
阮丹青有些心不在焉地加快了步子,只想早点到家,早点得到真相,也没注意到后面,砰一下有小崽子直接撞了上来,她一个踉跄,还是被原墨拉了一把才没摔倒
倒是莽撞撞了上来了小崽子直溜溜摔了个正着,呲牙咧嘴揉着屁股,看也没看人的,起来就又想跑,和平日的表现形成的反差
“你那么急搞撒子”
阮丹青觉得有些莫名,迅速抓住了脸蛋红红大口喘气一脸急色的程雁,心里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
“啷个老?”
程雁这也才发现自己撞到的人是阮丹青,她就跟见到救星一样,蹿起来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大口喘着气,焦急道
“呼,呼,花儿,花儿,你屋头花儿找不到老”
阮丹青眼前一黑,那瞬间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亲爸不亲爸的烦恼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是了,此刻她心里只有她们家的孩子
她低头看着焦急的程雁,手紧紧抓着她,不可置信地、带着些茫然地用哑着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找不到了是什么意思?”
她们家的孩子,怎么会找不到呢?
第 52 章
在看到阮丹青冲过来的那一刻, 秦思丹就知道完了
她也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她之前的详细计划、她的小心翼翼在这一刻都没有用了
阮丹青如果记不得人还好,但是她明显还有印象, 只是有些迟疑。但是, 她迟疑她怀疑,她们认得人的可不只是她一个, 只要让秦言来验证一下,甚至只要让他们村里的人证实一下,那当年的一切都藏不住了
她这个所谓的‘养女’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变成居心叵测
就像上辈子一样,甚至还比不上上辈子
上辈子就阮冬青她们这般无用这般无礼这般没有感情的孩子,闵行都能付出这么多, 更别说这辈子, 秦言和阮丹青两人都还在了
到时候她们一家团聚,那她, 又更什么都不是了
她没时间了, 她又没法等了, 她白着一张脸,看着那边阮丹青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再看着旁边, 看似冷漠冰冷, 但是目光一直没从人身上离开的闵行,她双手紧紧捏起了拳,牙根紧咬
其实秦思丹知道, 这件事归根结底的, 最主要的都不是那家人的态度,而是闵行, 他对于这事的关键才是至关重要的
但是问题是,他就是偏的,他的心都快偏到太平洋去了
就上辈子面对一个躺床上不认识的植物人,她都是眼巴巴几次三番跑去献血救援的。再后面,就着阮冬青夫妻俩那么嘲讽针对的态度,他都能一言不发当做看不到的,什么都为她们打理好的
秦思丹都不用细想,都能猜到这人这辈子面对活蹦乱跳的一家子,那又是什么态度了
“这人是前段时间来军区的,因为运气好买到了丢失的资料,讨了这边的工作,进来就到处宣传她是如何为了军区机密和坏分子奋斗受伤,功利心有点重”
秦思丹捏着拳头,到底,还是忍不住,想看看他的态度,想看看,他真的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都能有这么绝情吗?
“仗着身上有功劳,态度也不好,我上次去打饭地滑不小心碰到她一下,后面她们家里人还过来闹,给别人看了好多笑话”她一边小心地抱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反应
也许,万一,不一定呢?
也许上辈子如此,也只是因为她们上辈子惨,他才不自觉偏心?
“下次小心点”闵行低头瞥了瞥她,没什么情绪地说着
说完,他目光又瞥向那边的阮丹青的背影,想到她刚才苍白的脸委屈的神态,心里莫名有些沉闷
小姑娘家家的,应该鲜活一点开心点才是,就像上次,碰到的小姑娘那般才对
“过来这边军区,谨言慎行,好好工作,以后作出一番成绩,老秦看着也就安心了”
但是到底没什么记忆,阮闵看了一会儿,收回了目光,看向这个带着些委屈的故人之女,眉头微蹙,提醒道
“还有你那些叔伯,有时间的话,可以回去看看他们,到底是你的亲人,从小把你养大”
虽然说他们可能提供的条件并不是很好,但是谁也不能否认他们的养育之情
只不过当时,他看得出来秦思丹不想回去,也看得出来他们感情说不上好,也知道,一个年轻小姑娘回乡下,未来确实一眼看得到头了
本着一番战友情,也看着十四五岁的秦思丹迷茫无助,他忍不住有些心软了,把人带回去养着,也不用回乡下了
总归,她人也大了不麻烦,等几年工作了就好了
没想到一晃就是这么多年了,这孩子,好像也从来没有回去过,那边的人倒是来过几次,他碰到过一两次
都是老老实实的农家人,有些小心思,但是也有兄弟情,不然也不会在以前那么艰难的时候,就算苦就算难,也把这孩子拉扯大了
小姑娘有点小心思正常,但是全是小心思就有些过了
阮闵把秦思丹的反应收到眼底,察觉到了不对,但是诡异的,朝着另一个方向思考去了。比如说,面对她的小心思,他想到是,秦思丹是因为害怕担心他对别的小姑娘动了心思想结婚,才主动说人‘坏话’的
这就有点过了
不说他不是这个心思,就算是,也不是秦思丹该掺和的
闵行心中一片冷漠孤寂,虽然结婚什么的对他来说是不可能的,他没有这个心思也没有这个时间精力去照顾别人,但是不代表,他会不介意秦思丹的越界
说到底的,他这些年收养人供养人找人照顾她,都是看在战友情的份上,也是一时心软,但是要真把人当女儿
他这些年也不会长年在外不回家了
近来他也听过不少关于秦思丹的话题,也知道一些她的情况,这次她自作主张过来这边军区,要说闵行一点想法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对他来说,想要调动一个人很简单,完全看个人意愿。但是闵行这么多年来冷心冷意的,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自己都没弄那些乱七八糟的
秦思丹却用上了,闵行不说生气,但是不悦肯定是有的
之前敲打过一次了,她来是她的意思,但是想回去就按照程序来,现在的话,就是第二次敲打
秦思丹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难看得,连笑容都扯不出来了,看向闵行的目光是藏不住的惊愕和失望,嘴唇轻颤,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低下了头,低低说道
“我知道了”
她想过闵行会偏心,但是没想过会这么偏,也没想过他会无情到这个地步
她还什么都没做,就提点她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了?
当真是,冷漠无心的
不能怪她,那就真的不能怪她了,她也只是想要更好的生活
秦思丹面上温驯,又说了几句,再然后,看着闵行上了车子,看着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什么小心翼翼什么谨慎行事什么慢条斯理,通通不行了
她已经没有时间也没有多的机会了,秦思丹面色沉沉,松开染上的血迹的指尖,神色阴沉,看向那边阮丹青她们走的方向,她没有多做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军区的地面很平,远远看过去都能知道她们去的地方,她一路跟着,看到她们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宿舍
秦思丹勾了勾唇,转身就回到了信息科,打了个电话,再然后,慢悠悠地朝着另一边走去了
早就定好的人,早就定好的计划,不过是提前一天两天的,问题不大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秦思丹本来完全不用参与进去,可以不留痕迹,可以不用再有半点担心的,此刻也得被迫入局了
都是该死的软柿子,早知到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秦思丹之前就不会这么小心犹豫了,早知道,就早早的像上辈子那般了
留下点痕迹又如何,只要没有证据,只要她再小心一些……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秦思丹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一切一切的开头,只要顺利了,后面就不用担心了
即便失败了,秦思丹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她也要她们咽不下这口气
她现在,可不是上辈子那除了摇摆偏心的闵行之外,再没有任何靠山的她了
跳出一直以来的思维怪圈,她才意识到,重回几十年前对她来说以为着什么
更鲜明的技术、超前的国内外形势、对后世发展的掌控,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
都是她的资源
但是在这之前,她必须依靠闵行的身份,甚至是很多年后,也离不开他
他就是权势本身
不能怪她了,尤其是,一想到那小崽子和她类似的情况,秦思丹就怎么也不可能这么放过她,那能回到过去、能看到未来的人,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就够了
她朝着家属院那边走去
今明两天因为做活动,军区来往的人也比平日多了不少,来来往往有很多新面孔,随意穿插进来几人,根本不会引起注意
虽然军区门口是有人防守的,但是除了特殊的楼层永远严密看守,其他的地方,那总不会时时刻刻紧密的。尤其是军区这么大的地盘,还有那么多家属小孩子,那绵延的围墙,总会有那么些小漏洞的
而那些地方又是小崽子最喜欢去的
秦思丹没费什么劲就看到了那边在一起玩闹的大小孩子们,尤其是看到其中的赵大虎还有杨嘉,莫名还觉得有些讽刺了起来。
竟然还能玩到一起
真是一群蠢货
秦思丹遥遥站在一边,目光从自己熟悉的赵大虎、杨嘉身上掠过,又看向一边活蹦乱跳的程雁,这人她也知道,现在普普通通,再过些年等她长大,她那此刻‘平平无奇’的爸妈一路高升,她也水涨船高,周围少有能匹敌的
而这样一个人,最后却去当了普普通通的公安,真是搞笑
这边跑着十来二十个小崽子,家里有普通有显赫,在后面也会随着时间发展发生变化
未来是最不可预料的,但是,她已经预知了未来知道发展,就会把它牢牢抓在手心
秦思丹视线从一众小崽子身上掠过,最后,来到了其中穿着碎花小短袖小短裤,脑袋上挂着一圈栀子花,手上拴着五色线的,在一堆小崽子中最显眼的花花身上
比起其他天天外面晒水里钻的小崽子,她白净得不像是一个次元了,完全就是走在时尚先锋的时髦崽,又活泼又能伙人,家里背景还好,光是看着都可以想象到她长大后受欢迎的样子了
可惜了,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是没这个机会了
只有她,是秦思丹完全不能留的,她目光阴阴沉沉,很快,就转身离开这边,转身之间,和一边的人视线交措,转瞬之间达成了共识
……
这边小崽子们还沉迷在打闹的快乐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周边晃过的人影
“赵大虎你大人,我们不和你玩”
一群孩子大大小小的,凑在一起玩的是老鹰抓小鸡,本来是花花程雁杨嘉还有其他几个小朋友一起玩的,哪知道赵大虎这几个人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非要跑过来和她们一起玩
人太多了,就只有这些个老鹰抓小小鸡,躲猫猫的大型游戏了
偏赵大虎几个自小霸道惯了,这玩游戏也是霸道得很,抓个‘小鸡’那使劲得啊,程雁一巴掌就拍人胳膊上,然后生气地连踩两脚踩了回去,这才舒心了一点,但是还是看他非常不顺眼
“我们不跟你耍了,一点都不好耍,走,花儿,我们去藏猫猫”程雁拉着花花,挥手招呼其他的小伙伴
“走走走,去那头耍去”
她那叫一个一呼百应的,大家冲着讨人厌的赵大虎吐舌头做鬼脸,然后紧跟其后,都不想跟他们几个一起玩
“嘁,哪个好稀罕跟她们耍哦”赵大虎抱着手,抬了抬下巴,那也是撑着面子的
“走,我们去那边耍”
他招呼这高二娃几个,气势汹汹的,自顾自古的,来到花花她们这群人旁边,分开这玩躲猫猫
“讨厌得很”程雁气得咬牙,但是她是讲道理的小崽子,虽然烦他们几个,但是地盘又不是她们的,只能忍了
“好咯好咯,我们自己耍自己咧”花花抱着肉嘟嘟的小手,身上一股子的栀子花香
虽然才从医院回来,虽然刚才那会儿也还是蔫哒哒的,但是一玩耍起来,她那是瞬间就活了过来,又可以活蹦乱跳地跑起来了
“快来快来,手心手背猜,手心手背猜……”
一群小崽子就围在一起,然后就着手心手背的数量,从相同数量多的一路往下,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一只猫了
杨嘉非常光荣成了猫
“……你们快去藏吧”他这是什么运气啊,杨嘉看着这一群比他小的小孩子,心里惆怅
自从家里出事以后,他身边那些自认为的好朋友就消失得差不多了,以至于,他现在要么跟他哥混,要么,就是在带孩子的途中了
好好一大好少年的,愣是给变成了三好叔叔,陪跑陪跳还得陪玩,但是想到平时还要去陪吃,杨嘉忍不住擦了擦嘴边的口水
说起来,昨天大家都是一起吃的粽子,花花她们这一群人全部中招,同样的廖小舟一家子那叫一个完好无损,一觉睡醒神清气爽的,就是起晚了一点点,醒了才知道她们都住医院去了
呃,确定没什么大碍了,廖小舟他们就更不管了
问题不大,放心耍咧
这会儿杨嘉也是,在一边树底下等着的,要数一百下,他就一边数,一边又拿出个粽子在那里吃了起来。他觉得,带小侄女这种活动,他也不是不能多坚持几年的
“……98,99”
100很快就到了,杨嘉一抬头,就看到仅一树之隔的,亮着双眼盯着他的程雁
“哇,杨嘉哥哥你好厉害,那么快就找到我了啊”程雁眨巴眨巴眼睛,夹着声音说道
“……一般般”
他只是没瞎而已,杨嘉嘴角一抽,但是也没说什么,这第一个人‘抓到’了,后面还有八个小孩子咧,这边
有树、有房子、有花台、有墙
找起来还真的得费点功夫了
他们可是军区里长大的小崽子,一个个那是打小就自带着侦察与反侦察点能力了,一个个藏的是一个五花八门,但是的,找起来那也是自带侦探的
花台草丛里用枝叶包裹伪装的
房子门口转角缩在箱子里的
墙缝隙里钻进去用东西遮好的
还有那直接爬墙顶随着敌人转而跟着转的
……
那叫一个五花八门上天窜地的,这也是这边没有湖,不然水里都能捞出一两个的
陆陆续续的,杨嘉和这些相互打伪装的老鼠们斗智斗勇的,绕着附近找了好几圈,连赵大虎那边的人都不小心给翻出来了,还差最后一个
小花花
她们这些孩子多是六七岁的,小一点的像是程雁这种精力旺盛能往比肩大孩子的,大一点的像是杨嘉赵小虎这种年纪的,像花花这种小小崽子,一般是融不进来的
本来都是活蹦乱跳的孩子,这带着自家弟弟妹妹就算了,别人家的,大家还是没这个心情的
但是花花不一样啊,她长得乖巧可爱又活泼,最最最主要的,她还有杨嘉要带着,又和程雁关系好,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小团体里面
现在就剩她没找到了,大家那叫一个摩拳擦掌、信誓旦旦、咬牙切齿,一定要把她给找出来
她们这么多人输给一个小崽子就算了,要是还找不出来人,那可是丢人丢大了
于是乎,大家的一只老猫抓很多老鼠游戏演变成了一只小老鼠躲所有大猫了
树底下,房子里面,墙前后,垃圾桶,柜子里,窗户外……
杨嘉等包括赵大虎等十四五个孩子前前后后找来找去找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找到人,甚至连远一点的超出游戏范围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人,饶是再心大,大家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刚才哪个和花花一起的?”杨嘉有些着急了起来
“我”六岁的许菡挠了挠头,说道,“我记得我们是一起藏的,她那会儿藏在花台那边”
她当时还在笑话人不会玩游戏,一准被找到咧,结果找的时候就没看到人了
他们又过去花台边看了,左看右看都没有人影,就连那草根里面都钻了两遍,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的
“花花的花儿”程雁从草里面钻出来,手上还拿着花花脑袋上挂着的栀子花,说明人肯定是往里面钻了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
“花花,快出来,我们输了,不耍了”
“花儿,你在哪?”
“我们重新耍,你赢了”
……
杨嘉等人绕着这边又喊了一边,结果来来回回喊了还是没看到人,甚至都威胁到不出来找大人的话了,还是没有一点动静的
“雁儿你跑回去我外公屋头问哈花回去没得,我们再在这边找哈”
杨嘉当机立断的,让程雁赶紧回去家里那边看看,然后安排着其他的小崽子,两三个人一组的,去她们惯常玩的地方找人
只希望是,小孩子调皮跑走了才是
……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花花虽然是个小调皮,但是也没有皮到一个人到处乱跑的。她就是,好好地钻在花台里面
嘿哈,然后觉得里面太挂人了,她就又灰溜溜跑出来
她捂着乱糟糟的头发,左瞅瞅右瞅瞅,作出了和那位爬房顶的大孩子一样的决定,她决定去墙角躲着啦,到时候绕着墙躲
嘿嘿
花花一双大眼睛亮晶晶,脸上因为开心泛着红,过来军区的这段时间她不仅没有不适应,甚至是非常习惯地就融了进去
军区里面好多好多的小孩子,她们也懂很多很多东西,花花在里面就跟土包子一样,学东西超快乐的。而且因为军区里面很安全,秦言她们也不会限制她,一天到晚随便她跑,只要记得回去吃饭就可以了
她小花花啊,现在一天天是变成了自由的小蜜蜂,开心得咧
她就藏在角落的墙边,嘿哈嘿哈,踩着突出来到石砖在那里玩着呢,下一秒嘴上一痛,她被捂着嘴抱了起来,很快就被带离了这边来到了墙角的位置
围墙很高,但是对于有心者来说,处处都是路,石块一踩,一跳,把人一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场绑架就这么快速地结束
快到让人,根本反应都反应不过的
等到杨嘉这群孩子们发现不对的时候,花花,已经不知道被带过几座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了
但是她这会儿也没时间去想这些了,她踉跄着从跑在小路上,眼看着根本拉不开距离,她咬咬牙直接往旁边林子一跳,顺着这边山坡就滚了下来,然后停不下来的,就着坡一路往下滚
尖锐的枝叶、细碎的石子、陡峭的山坡……
花花疼得很,这辈子就没这么疼过,皮肤疼骨头疼就连胸口也震得疼,但是她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咬着牙,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跑
能跑多远跑多远
能跑多快跑多快
但是她到底就是个小孩子,饶是一开始仗着那股劲蹿了几个坡滑了很远,但是她都能摔的坡,大人就更别说了
从坡顶一路滑到坡底,紧接着还是各种的坡各种的林子,花花正要找个地方钻进去一躲,她脖子一疼,就又被抓了回来
“小崽子,挺能跑的啊”
男人带着些不急不慢地把人拎了起来,也不理会她算不得什么的挣扎,从兜里掏出了绳子世界把人都手给捆了起来,捏了捏自己发疼的左臂,把人直接抗在了右肩上,再次上路
“别想了,你晓得这是哪儿不?这山深得很,还有狼有豹子,你跑嘛,到时候碰到那些被吃就更惨了”
花花听得不是很清楚,她现在嘴上被封着胶带,手也被绳子给困住,被男人抗在肩膀上,肚子给肩骨膈得很疼,再加上刚才摔的,哪哪都疼
这也就算了,被扛着爬在坡上,时不时还有周遭的叶子枝叶打在她脸上,运气不好利一些的叶子还会划起红痕,带来阵阵刺痛
从来没受过这种待遇的花花眼睛通红,脸上花漉漉的都是泪痕,想挣扎都挣扎不起来,她太累了
之前刚被带出来的时候还没有绑手,她那么跑了一通,受伤了不说,就连力气都跑掉了一截,现在还被绑了手,根本是想跑都没法跑了
“好了,你别哭了,哭也没用,要怪你怪你自己倒霉,要生在这种家庭里”
男人看着普普通通的,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长相也就是普通长相,神色不凶戾,这会儿瞥着哭得跟泪包一样,但是没什么声的花花,有些许的不忍,但是也不影响他执行任务
“下辈子啊,找个普通家庭投胎,普普通通就好了”男人说着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刚才为了追这小崽子,跳坡地时候扭到了
“你也不亏,你看我这手,回去还要养那么久。你看,你乖一点听话一点,我也不打你也不骂你,我们两个和平相处,速战速决,我早点完成任务,你也早点松活是不是?”
男人看了看时间,好家伙,手表屏幕也碎了,真是亏大了
但是看着肩膀上小崽子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叹了叹气
“算了算了,算我吃亏吧,便宜你个小崽子,你看我多善良,正常来说都要收拾你一顿的,我又不打你不骂你,你就满足吧你”!!!
要不是嘴被胶布堵了,花花那指定得扯着嗓子怒骂这狗东西,是不是有病,他亏他先人板板的亏
她!@¥@#
虽然因为胶布封着,她的声音都是些叽里咕噜的,但是男人还是很明显地听懂了,主要是看懂了她的眼神
肯定不是什么好听话
他就当没看到一样,也没说看在要再投胎的份上给她个说话的机会,只是老练的,继续扛着人朝着目的地走去
他的任务啊,就是弄死着小崽子,但是吧
摔山下不一定会死得补刀,麻烦,痕迹也太明显了
直接用枪更麻烦,摆明了冲着小崽子来的,不合适
那就,远一点,再远一点,远到很难找,又有各种理由解释的普通拐孩子身上
花花不知道这人的心思,,她也没来过这边,根本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只知道她们走了很久很久很久,久到她的肚子都饿了,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她今天,还就只是在医院里吃了点稀饭呢,早知道,早知道这样
花花瘪着嘴,眼泪花都溢了出来,汪在大眼睛里覆上了一层薄膜,要落不落地,盖得外面的林子都晃动了起来
早知道,她早上就多吃两个肉包子了
花花憋着气,她不知道这人要带她去哪里,但是她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她已经走了好远好远好远了,远到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哇”她一下子哭了出来,但是因为封着嘴,哭声都闷了回去,带着更浓烈的颤动挣扎,但是没什么用
男人说了那些话以后也没再开口了,扛着人沉默又快速地走着,就这样一步步朝着预计的目的地走去
林子很深草木旺盛,虫鸟也多,叽叽喳喳的叫声,随着小崽子闷闷的哭声,在幽静的林子里,远远的听着,还真有些几分森森的寒颤感
“你,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在林子的另一边,几个半大少年,手上拿着木仓,围着一只野猪看着
突然,其中年纪最大的孩子,也是十七八岁年龄的孩子,突然抬起了头,在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打了个寒颤
“比如说,撒子哭声?”
他皮肤白皙,带着女生的清秀,一双丹凤眼更显清丽,比一般女孩子还要精致。
他手上还拿着长木仓,脚上还踩着野猪,但是物理防护明显防不了精神攻击,他突然就瑟缩了一下
“我看你才是要哭了,莫在这乱说”
旁边少年和他差不多年纪,也是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个白背心绿军装,上衣系在腰间,露出有些黑又结实的双臂肌肉,带着些痞气
“今天安逸,这头野猪拿回去,明天可以好好搓一顿了”
“我看还是先搓竹笋篾篾”
再旁边,是看着只有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穿着黑色短袖短裤,剃着平头,手上拿着和他差不多高的木仓,神情带着几分桀骜,看向两个大男孩的目光带着嫌弃
“拿到,没得用的东西”
“靠”
“你小子信不信我们打到你?”两个大男孩立马瞪眼,捏着拳头威胁自家讨人嫌的弟弟,并且给自己找借口
“我们那是谨慎,不让它跑了”
“切”桀骜男孩嘁了一声,不屑的表情,那是点都不带藏的
对于两个兄长刚才打猎的表现,他表示了充分的嫌弃
“……你等到,回去我就跟妈老汉说是你蹿到我们来打猎咧”精致大哥这般说道
“让你挨打”痞气二哥同样推责
“说吧说吧,到时候就看妈老汉信你们我一个八岁娃儿带你们来打猎,还是信你们两个十七八岁的人把我拖起过来哦”
桀骜少年微微一笑,收起了桀骜的神情,无辜又无害
“靠”两个哥哥气急
“好老,把东西背到,那头有个湖,我们先去洗个澡回去哦,热都热死老”小少年擦了擦脑袋上的汗水,看着就很是讲究了
“走走走,就你事多,搞快点,我们天黑之前还得回去”精致大哥给痞气二弟使了个眼神
“……我就晓得”
痞气二弟嘟囔了一下,然后认命的,抗起了那小一百斤的野猪,兄弟三就朝着印象中的湖泊那边走了过去
他们兄弟三是特意从城里跑过来打猎的,一大早的偷偷摸摸带上家里的木仓,骑着自行车就往这边来了,打算给家里一个大大的‘惊喜’,现在‘惊喜’打到了,他们也该返回了
希望,看着惊喜的面子上,他们老爸老妈能饶他们三条狗命
“呜呜”
就是吧
“你们,真没听到撒子?”走了又一会儿,精致大哥又是一个哆嗦,在四周看来看去,只觉得这林子都莫名幽深了起来
“我,我们,要不直接回去吧”
别去泡什么澡了
“胆小鬼”
“神神叨叨”
老二老三翻了个白眼,拉着家里胆子最小的老大,继续往那边走着
“风吹的嘛”
“都让你少看点鬼故事了”
“又怂又爱看”
……
兄弟几个一边吐槽着,一边朝着湖水那走去,走了十多分钟的样子,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听到了莫名的哭声
轻轻的,在幽静的林子里
“所,所以,我们快走吧”精致老大已经打起来哆嗦,要不是被拉着,这会儿已经跑了
痞气老二也有些打怵,但是还是强装镇定,看向了,自家的小弟,也绝对是家里胆子最大的人了
这会儿听到莫名的哭声,他皱着眉头站在那里,在左右看了看,然后拿上一边木仓就往一个方向走
“好像有人,你们小声点”
说着,他就轻手轻脚,但是又动作迅速地,像是受过专门训练似的,迅速绕过了前面的山坡,直接翻了过去
后面的两人愣了一下,紧跟着扔下野猪,也赶紧跟了上去
等他们俩刚好翻过了这边山坡,就看到那他们找了有一会儿的湖泊,这湖处在两座山山脚中间,碧蓝而又辽阔,一眼便能看出湖水之深
而这会儿惯常平静的湖面泛起波澜,像是有石块砸下一般,还有咕噜的气泡,两个人愣了一下
下一秒
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山里的幽静,群鸟起飞,带着惊慌的鸣声响起,他们顺着枪声看过去,就能看到那边冷着脸站立的自家三弟,枪口处还冒着白烟,很明显是在瞄准了什么
“陆弘礼,陆弘义,你们守好,旁边有人,我去水里救人”
那边小少年喊了一声,然后把木仓丢了过来,直接跳进了水里,飞快地游了起来
“老三”
陆弘礼和陆弘义惊呼了一声,神色带上了焦急,但是到底不是寻常孩子,拿上东西就看向了刚才的方向,警惕了起来
两个人都还是有些懵的,但是这会儿紧张之下,倒是莫名还冷静了下来,按着平日训练的样子,察觉着四周的情况
“砰”一声,陆弘礼按下了扳机,紧接着又来了两下,那边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再次消失在林子里
两人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严肃了起来
那人手上也有枪
但是好在,他们手上也有,甚至更多,人也更多,他们小弟的准头他们知道,那人之前就受了伤,现在又被擦了一下,应该也有余力而不足了
毕竟,枪伤可是会要命的
他们猜的也没错,那边林子中,之前的男人捂着肩膀,咬着牙,扯掉了衣服紧紧绑住手臂,一直风轻云淡的表情在这一会儿崩塌了,他眼神阴沉,朝着这边看了几眼,挣扎过后,最后还是选择直接离开
对方有木仓,不能枉动
不过这么一来,任务算是失败了,但是也不好说,看那小崽子命够不够大吧
他肯定是得离开这里了
该死的小子们,又是哪家小混球跑过来的
这些有权人家的孩子,真烦人
男人在心里骂着,脚上动作却是越来越快的,很快就消失到了林子里,再也看不到身影了
而这边,陆弘礼和陆弘义兄弟俩一边警惕着四周,一边又时不时焦急地看向湖中心的位置,他们小弟已经游到那边了,但是很快也没了踪影
他还小啊,救人哪有那么简单的
“老三你快出来,让我去”陆弘礼忍不住在岸边喊了起来,但是他又不敢直接下去,林子里可还有个敌人不知道藏在哪里,一个人看着根本不放心
“老三,老三”
他们喊了很多声,喊到忍不住已经打算下去一个人了,湖中间的涟漪突然泛大,然后一个熟悉的脑袋冒了出来,紧接着,他手上抱着个什么东西,有些费劲地,单手朝着这边游了过来
“呼”陆弘礼和陆弘义见状齐齐松了口气
陆弘义拿着木仓继续守着,而陆弘礼则是赶紧跳近湖里,飞速朝着那边游了过去,拉着他们小弟回来
也等上岸了,陆弘礼才发现他弟手里带着的竟然是个三四岁的小崽子,这会儿人一张脸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乌黑的头发被水打散,遮住了大半张脸,衬得唇瓣更白了,两只小手也是捆在身前的,可想而知之前是个什么情况
陆弘礼全身湿透了,精致的脸上也沾上了严肃,看着小娃娃的状况,他也顾不得自己弟弟的情况,急切地摸了摸这孩子的脉搏
他沉默了下来,有些艰难地说道
“……没有心跳了”
一边喘着大气的桀骜少年也是愣了一下,两步走了过来,摸摸脖颈听听心跳,确实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整个人也冰凉发紫,就像是那边恢复平静的湖面一样,毫无波澜
“不,不对”
桀骜少年怔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把这小娃娃放到地上躺平,合着双手,用力按压了下去,然后捏着人的嘴就吹起了气
人工呼吸
上次教的人工呼吸
一定要有用啊
……
第 53 章
没有, 没有,到处都没有人
军区里面里里外外都找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即便是所有人都不想相信, 但是此刻也不得不承认
人丢了
竟然有小孩子在他们自家军区里丢了
无论是谁,在这一刻愤怒都到了顶峰
这今天有人敢在军区偷这个孩子, 他们明天就能丢其他的,这是谁都不能忍的事,尤其是既作为军区管理者之一, 又作为孩子亲外祖父的廖明,一开始听到孩子不在的时候还以为听到了笑话,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在军区失踪?
但是她就是失踪了
“让五队的搜查兵快速调查, 集中队伍, 让一团给我去外面找,去搜山, 不要放过任何一点线索……”廖明咬着牙, 多年军旅强硬气势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还有, 让几天负责巡逻的人都给我滚过来……”
热闹了一天的军区,在此刻乱哄哄了起来,再也找不到上午的轻快了, 所有人家, 都把自家孩子拘了起来
这时候,没人敢去冒这个险
而这个时候,大家都目光不由地, 集中到了孩子的家里人身上
她们这会儿, 都快急疯了
明明人还是在军区里的,明明前一秒一群人还在那里玩, 怎么下一秒她们孩子就不见了?
“我要出去找,肯定没跑远,肯定还在山里头”阮冬青此刻红着眼睛,想哭又狠狠憋着,然后重重擦了擦眼睛,咬着牙道
“肯定跑不远”
“找,我们跟到出去找,肯定可以找回来咧”陶桉树也红着眼睛,看着地面,神情带着几分狠意
“最好莫让我逮到”
阮丹青也是红着眼睛,六神无主地站在一边,她神情晃忽,脑中只剩下了找崽子一件事,根本想不了其他事情
而原墨站在一边,轻声地安抚着她,但是眉头也是紧皱,根本松不了的
这事,实在是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不可置信,没谁能接受自家孩子不在的事实
他们都沉浸在惊慌担忧之中,也没人注意到,在一边沉默着的秦言是什么时候转身,又是什么时候走到电话旁的
找不到都找不到,秦言对军区这边不熟悉,她甚至连该从何下手都一无所知,看着外面闹哄哄的,看着收紧着着装在外面排列成队一排排出去的绿意,那齐整的肃穆在这会儿给不了她半分安全感
要想藏一个小孩子有多容易
只要带着走了,只要往四周山里一钻了,只要不想被找到,谁又能找得到?而且,在军区里,就专门抓走着一个小孩子,论谁都没办法往好的方向想
甚至于,所有人只能寄希望于,孩子确实是被拐走的
不然其中的问题,谁也不敢细想
秦言也不敢去细想,她此刻的第一反应就是,她们果然不应该来军区的,如果只是在村子里,只是在村子里,就算日子苦一些,但是总不会有这些麻烦事
她们家崽子在村里,就没出过这些事
不对,秦言突然反应了过来,脑中一片惊雷闪过,她急急忙忙走到家里电话的位置,开始拿着电话就打了起来
小汪,小汪神婆
秦言脑中突然想起的就是这人,在这一片空白的时候,她拿着电话,哆哆嗦嗦打了荷花镇邮递局的电话,让她们帮着找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话里的急切焦急过多,那边的动作也很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汪神婆就出现在了对面,明明是隔了电话,声音却像是面对面地说着,带着些悠闲,伴随着啃黄瓜的声音
“老秦啊,啷个啦?咔擦咔擦”
“城里安逸不?好耍不?好耍我都想进城了,后面的日子,还是吃城里好哦”
不好耍,一点都不好耍
她一点也不想耍,她只想要她家崽子
秦言苍白着脸,本来焦急的神色,在汪神婆的话语中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抓着电话,紧紧地捏着,颤着些声音,眼眸却异常冷静,道
“老汪,我家花儿找不到了,你帮我找一下啊,我们找了很久都找不到……”
对面突然沉默了下来,沉默到秦言都怀疑她把电话挂了,重复地叫了好几次人,那边的声音又悠悠地传了过来
“老秦啊,还记得我家那位上次啷个说的不?有些东西啊,你要自己记好哦。搞快点吧,晚了,就不一定找得回来了”
她帮得了一次,可帮不了次次哦
挂断电话,汪神婆靠在那里,又咔咔咔嚼着黄瓜,透过缝隙看到门外的蓝天,万里无云一片蔚蓝
好看是好看,但是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你来的快哦”
嚼着嚼着,她撇了撇嘴,看向门口的方向,那里身材高大穿着细致的男人噙着笑走了过来,神情莫名悲悯,但是看向她的时候又溢着柔情
“比不上你,走吧,回家吧”他朝着汪神婆伸了伸手,手指修长,掌心干燥,在右小拇指的角落上,刻着小小的佛字符号
“男人,要独立不能太粘人”汪神婆瞅了瞅自己脏兮兮全是汁水的手,直接抓了上去,大摇大摆拉着人出门了
“我们也该,换地方了”她转头看了眼这边的青山绿水,一片祥和的气息下,早就弥漫了荒气
这是现如今的人为没办法更改的未来
饥荒啊
“算了,我还是看看那个崽子吧,啧啧,好可怜啊”汪神婆摇着脑袋自言自语,看着跟疯子差不多的
旁边的男人则是一直笑,带着了然,悠悠接口
“是挺造孽的,不过,你一会儿更造孽”
“……老子是正经事”汪神婆幽幽
“嗯,给你留点时间做心理准备”男人伸手理了理袖口,笑得悲悯又怜爱,说得话确实非常冷酷无情
“但是约定就是约定啊,乖”
“败类,禽兽,人渣……”汪神婆静静地和他对视,最后,气急败坏,脚软地落荒而逃
为了这份友谊,她真的是付出了太多了
汪神婆心里酸溜溜的,回去就被关起了小黑屋酱酱酿酿
而这边,挂断电话的秦言愣住,陷入了一种难掩的情绪当中,思绪不由回到了来军区之前的时候,那次去见汪神婆他们的话
“……转危为安否极泰来,危险过了就安安全全了”
“离水远点,和水相克”
还有小崽子几次三番提起的
“她要淹死我,淹死”
水
秦言嘴唇颤了颤,再想到汪神婆刚才说的,晚了就不一定找的回来了,整个人都弥漫在了一股惊慌之中,神色苍白得有些吓人,大夏天的莫名感觉到一股凉意从骨子里冒了出来
水
“你怎么了?”廖小舟见状从那边走了过来,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
她虽然也担心失踪的花花,但是比起秦言她们几个还是会冷静很多,她没有跟着出去找,而是在这边陪着她们,安抚着她们,劝慰道
“你别太担心,我们先现在要做的就是冷静,如果你们这些亲人都垮了下来,后面花花怎么办?”
“他们都出去找了,指不定一会儿就把人带回来了,你不要太担心……”
话虽然有些废话,但是这种时候,她们能做的也只有冷静了
“水”
秦言从她的话里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廖小舟的袖子,骨节突出泛着白,紧紧咬着嘴唇,神色惊慌,一双眸子在这惊恐,但是又有种莫名的坚定
“水,找有水的地方,找水,这附近有什么江有什么湖没有”
廖小舟愣住,刚想劝她冷静一点,又被她秦言狠狠打断,她眼中冒着血丝,带着执拗和坚持,声音骤大带着狂躁的凶和迁怒
“我问你说就好,老子没得多的时间耽搁,我要找人,你晓不得就喊别个来”
“……我,我晓得”
廖小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妥协,不再去刺激她们,这个时候,有点盼头,总比什么都不盼的好
“军区过去一小时路程就有条大江,明天定好的龙舟比赛也是在那边,那一片还有好几个大的湖泊,要说水哪里最多,肯定就是那边了”
秦言轻颤,手凉得有些惊人,全身有些无力,但是这会儿又极其挺直,她闭了闭眼睛,又迅速睁眼,咬着牙
“我们先去那边找”
一边的阮冬青她们都看了过来,听到这个话,更是骨头一软,有些站不住脚。
小孩子一旦和水联系上了,总是想不到什么好事情了
但是这会儿她们没一个人说话,就连平日最爱哭闹最靠不住的阮冬青也是闭着嘴,狠狠擦了擦眼睛,没什么半点哭闹耽搁地跟在后面,再然后,她们就这样出去了
没有人对她们此刻的‘胡思乱想’发表言论,也没有人觉得她们多事,甚至大家自发的,也朝着外面走去
这种时候,多一个人搜查,万一就多一份线索呢?
秦言她们没有走路,一群人坐上车子,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外面开去,却没想到,还没开几步路,就看到那边山脚处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的一脸狼狈的人
是秦思丹
车子停了下来,即便现在是有要事在身,大家也还是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身上,她现在这幅样子子实在是太狼狈了
身上的衣服被挂烂划破了许多,头发也散开大半,踉踉跄跄跛着步子,身上血迹明显
秦思丹一只手捂着小腹,上面血渍渗出,整个人狼狈不堪,眼中却带上诡异的笑,尤其是看着远远的车子,她重重地咳了一下,直接倒在地上,等到其他人过来了
她一手捂着小腹的血渍,那种刀尖穿透的疼痛感,真是熟悉啊,熟悉得盖过了其中的痛,带着难掩的酸意狠恨意,她抓住秦言的手,重重的,指尖狠狠刺入的,不带半点收敛点
“咳咳,你,你们家孩子”她敛着眸子,神情痛苦又虚弱,打断了秦言的动作
“什么孩子?你看到我家花花了?她在哪里?”
秦言停下甩开人的动作,一下子蹲了下来,任由指甲陷入肉里,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只是焦急急切地看着秦思丹,想要得到自家崽子消息
“她,咳咳,有人抱走了,我,我本来想救人的,没想到他有刀咳咳”秦思丹做着虚弱的样子,身上的狼藉手上的鲜血伤势做不得假,说的,也没人会特意去怀疑
“她们去哪里?你在哪看到的人?”秦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秦思丹,看着她的狼狈,看着她的眼睛,却莫名想到了,自家崽子说过的
‘她要淹死我’
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从一开始的,小崽子就笃定这是个坏人
秦言黑漆漆的眸子就这样看着秦思丹,透亮得,似乎在透过她的脸看向灵魂,看得秦思丹一个僵,那种无言的恐怖、上辈子带来的后遗症又冒了出来,让她下意识松开了手
“在,在那边山里,我去那边祭拜亲人,就看到个男人抱着孩子,本来以为是普通父女,后面发现是你家的孩子,觉得有些不对”
“咳咳,咳,抱歉,没把人救回来”
秦思丹此刻的模样十分狼狈,到处都是伤口,没人能说得出来责备的话,也没人能责备她的‘英勇行为’,责备她的‘见义勇为’
跟着她们一起的警务员带着敬意地看着她,又有些迟疑地看向了廖小舟,提议
“这位女同志伤得不轻,廖团长,要不先送人去医院吧?”
这个话没问题,这个行为也没问题,其他人已经去找人来,她们着急急忙忙的一通瞎找,自然是比不上现成的伤患
但是廖小舟有些迟疑,她看向了旁边的秦言,并不想刺激到她们,只是小心翼翼地说道
“老秦,要不我们先回去?秦同志有线索,回去整理一下,有方向一点再出发”
专业的事留给专业的人,军区有擅长这些的人,她们多问问,万一就锁定位置了呢?起码现在,他们就确定了人是被抱走的,嫌疑人是男的
“那边山里方向,有水吗?”秦言直勾勾看向廖小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个方向的话,往前走几个小时,有个大湖,但是很偏”廖小舟在这边待了很多年了,对周围方圆游玩的地方,不说全不知道,但是也知道大概的
秦言收回了目光,又转头直勾勾盯着秦思丹,眸子黑漆漆的,神情看着有些发恍迷惘,但是,秦思丹手紧紧捏着,汗毛战栗,脊背发凉了起来
上辈子就是这样,这人就是这般,突然就刺了过来
她是在,怀疑吗?秦思丹心脏骤停
秦言没有说什么,她只是看着这个和自家闺女差不多大,一身狼狈的年轻人,黑漆漆的眸子就这样直勾勾的地看着她,看着她的伤,看着她的惊慌,想要去看透这人皮子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最好,最好不要让她发现点什么
看似良久,但是其实不过转瞬即逝,秦言直接站了起来,然后拉着廖小舟往山里走
“我要去看看”
廖小舟没说什么,朝着警务员示意把人送回去,带着秦言她们往山里走,也没说什么不让她们去让等着消息的话,一群人大步朝着山里走去
山里的路说不上好走,但是没有人叫一句累
她们就这样不停不停地走啊,从一开始的只有她们一行人,再到后面和其他搜查的人相遇,人逐渐多了起来,天也渐渐暗了起来
“等等”
虽然她们走的很快目的也很明确,但是专业的搜查兵就是不太一样的,一边快速走着负责安全,一边,还能找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这里”
领头的是廖明师下的一团团长毕维,侦察兵出身,也是这次主要领头人。但是找人重要,这一群人安全也重要,汇合之后,他又重新分组,他则是跟着她们一起
毕维蹲下了身,看着这边郁郁葱葱林间中不和谐的踩痕,皱起了眉,和其他人比了个手势注意防守,就沿着这个山坡一路下去,尤其是看到中间断裂的树杈,还有偶尔不起眼的脚印,更是确定了有人的痕迹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沿着底下一路探查,最后,在一处杂草林间,看到了不属于这边的栀子花环,还有挂掉的彩绳,确定了目标
“都小心些下来,我们从这边走”他冲着那边山头喊道
在上面焦急等着的秦言几个一个呆愣,紧接着想也不想快速地就跳了下来,飞快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哎,你们慢点”廖小舟担心她们
这边坡还是挺陡的,好在秦言他们在乡下的时候还是经常山里跑的,虽然有些踉跄,但是还是并没有耽搁什么
最快到的,是虽然懒馋,但是身体强健的陶桉树,他以前砍树就没少在林子里蹿,这会儿动作迅速,没一会儿就到了毕维旁边,看到他手上的彩线,一把强了过来摸了摸,眼睛又红了起来
“是花儿的,她的线不一样,是她妈妈自己织的”
线条不管是颜色还是质量都会比外面卖的要好上不上
“呜”后面过来的阮冬青看到东西,最终还是忍不住,抱着陶桉树闷头哭了起来
“她应该是从上面跑的,从那边,你们看,那里的草被压了的,是从上面滚下来的,在这里被抓回去的”毕维看着她们一家子有些不忍,但还是把推测如实说了出来
果然,听了这话,除了哭得越发厉害的阮冬青,秦言等人是越发沉默了
她们家小崽子那打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哪里吃过这苦头啊,又是滚下来又是跑,也不知道会不会挨打
“说明我们没走错地方,我们搞快点”秦言擦擦眼角,催促着人,虽然说,连着走了好几个小时了,她们也都很累,但是这时候不算什么了
“到这边路少了,林子深,痕迹也更明显了,走这里”毕维看着那些痕迹,又是推测又是猜测,到了最后,最终锁定的方向
还是那边的湖
不然,很难想象那人大老远的,会朝着这个方向走来。明明在这之前,已经有很多条路足够离开了
他们一开始推测的方向和范围也根本不在这边
毕维目光看向那边的秦言,她头上的带着细汗,之前的惊慌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了浓浓的沉默,目光再从她脸上下滑,能看到她捏紧的拳头,仔细看能看到些血渍
毕维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师长的亲女儿,和想象中,也和传言的不太一样,他没再多说什么,沉默地带着路,并且,加强了观察和防守
不只是他,在场的其他身经百战的兵也是一样的反应
他们都是每天训练,参与了不知道多少救援执行了不知多少任务,自然,能猜到其中的不妙
事情果然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走去,不是普通的拐孩子,而是有组织,有目的性的,针对他们军区针对他们师长的
所有人保持了沉默,顺着最后的痕迹,来到了一处台面,是半山腰的一处凸起,有着很明显的脚步印子,最主要的是,一边杂草处还有显眼的小孩子鞋子
往上看过去,是空旷昏暗布着彩云顶天空,云彩翻滚荡漾,往下,是辽阔平坦深不见底的湖泊,此刻平静无波,照着四周的青山飞鸟,宛若吞噬人的深渊
这个位置,这个角度,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了
“花儿”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压抑的哭泣声响起,高高低低的,让人听着心里都发起了酸
她们家崽崽,还小小,小小一个啊
这一刻,一家子痛苦地懊悔
她们就不该来军区的
不过来,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
秦言等人陷入难言的痛苦之中,就在这个时候,毕维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等等”他走到一边的树前,伸手摸了摸上面的弹眼,又找到些新鲜的血渍,他的神情逐渐严肃了起来,又染上来几分希望
“孩子不一定出事了,这里有子弹的痕迹,大家分开来,绕着湖边找找有没有其他的痕迹”
秦言抬起了头,神情呆滞,希冀又小心翼翼
“真的?”
“不一定,但是有希望,只要有一丝希望,人就有活着的可能,都别哭了,趁着天还没黑完,我们必须快点找完,不然要是晚上下雨,就没法再找了”
毕维说完,所有人打了个激灵,擦了擦眼泪,带着些希冀地,一点点在哎偌大的湖边找了起来
从平台上看过去,像是小蚂蚁一样,悉悉索索,一圈一圈
“等下,这边,这边”秦言哆哆嗦嗦捡起地上突兀的细绳,又看着那边的岸边的脚印,泪流满面
“这儿,这有野猪,肯定还有其他人来过,应该是打猎的”另一边,廖小舟看到了那仍在树底下飞着苍蝇的野猪
“这弹壳”毕维过来捡起秦言这边掉落的弹壳,神情凝重,然后,眼眸明亮,带着惊喜
“不是猎枪,是56式的,这日期日期,是部队的,我们往回走”
……
她们的寻找就不是陆弘礼三人能知道的了,他们兄弟三个顾不得野猪,倒背着人一路匆匆下山,找到藏着的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城里
就这样,天也昏暗了下来
“救命,救命,医生快救人”陆弘礼和陆弘义两个个头高的人全程轮流交替着负责带人,脚丫子撒得跟风火轮似的,都快冒烟了,可算是到了医院门口
也不管什么自行车了,往地上一摔,兄弟三人就往医院里跑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路程,那好不容易救回了呼吸有点心跳的人儿,这会儿脸色也不白了,直接发紫了,大热天也跟冰块似的,要不是贴近还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怎么看怎么都是尸体一个
医院这会儿已经下班了,值班的医生吃着晚饭呢,这看着一群人冲进来的,一口饭梗在嗓子眼,一口水赶紧咽下去,冲过来对着就是一通检查,叫上了了护士拉着人就进了手术室
一路火急火燎的,陆弘礼陆弘义站在手术室外面,看着里面神色匆匆抢救的医护人员,脚一软直接瘫倒在地,那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今天爬山打猎救人,然后又飞速爬下山到医院,别说半大小子了,那是铁人也不过如此了,全靠那口气撑着,现在那口气没了,那是软得不能再软了
手也发抖腿也发抖,说话声音都抖了起来
他们一个十七一个十六,都还没成年呢,平时跳脱撑场子是一回事,这么大正事还是头一回
“应,应该会没事吧?”陆弘礼颤颤巍巍,浑身湿漉漉的,混合着热汗,狠狠打了个喷嚏
“阿切”
“应该没事吧”陆弘义也没好到哪去,平日一个痞气少年,坐在地上,手放在膝盖上,带着些懵,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咧
“肯定没事”
倒是年纪最小的桀骜少年,陆家老三陆弘修最为冷静,也最注重形象。他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而是靠在墙面,小小年纪就带着桀骜锐利的眼眸看着对面手术室的窗子,透过缝隙看到里面的人影
“那小娃娃,命大,绝对没事”他坚定地说着
那湖面太大,水也太深了,他在往里面钻了很多次都没看到人,就在他都以为自己找不到人救不回来了,打算退了的时候,他从水底拉到了她的手
再后面,他也是看着她从一点点心跳都没有,再到微弱,再到睁眼,又闭上,双手死死抓着他不放,那浓浓的求生欲,强烈的生命
“肯定会没事的”
山里山外,军区医院,所有人都是这般期盼着
而处在期盼中心的小崽子花花,这会儿感觉却不是很好
窒息的、沉重的、烦闷的、阴沉的、阴暗的
她坠入了梦中,是她的梦中,却又不是那个梦中
她以往的梦里,碎片化的,更多的是其他人的视觉,她婆的,她爸妈的,她死鬼爷爷的,她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从故事的一开始就已经退场
但是如果不呢?
那当初千幸万苦、福大命大,坠入江里,却又在阮丹青艰难支撑保护牺牲下,勉勉强强留下了一口气的她没有死在江里呢?
如果她们顺着江水,被不知不觉冲到了远处的偏僻角落,又碰上了居心不良的人呢?
那边的山啊,太高了,那边的水啊,也太远了
而溺亡的阮丹青也太出众了,出众到了,看到的人,第一时间起了歪心思,联系上了某些特殊行业的‘法师’,将其送到了某个失去了儿子的人家,在死后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结了阴婚
而本该当做他们‘夫妻’孩子的小阴童在进棺材之前睁开了眼睛,被做贼心虚的人,送到了他们出生的地方
一个特别特别偏僻,一个群山汇聚,但是又封闭保守,只剩下罪孽的山里
这里的人很穷,这里的人又不结婚就会‘死’,没人愿意嫁进来,他们就骗,他们就买,他们就抢
一代又一代的,罪恶在这个角落滋生
一年又一年的,犯罪人去世,受害人又转为加害人,没有循环
他们宗族明确,上下一套,从上到下,要么参与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能管
他们可以不在意妻子不在意女儿,他们可以共妻甚至共子,但是他们一定要有儿子
他们生在旧时代,活在新时代,生活在
地狱
梦里的花花就在这样一个环境下长大,从小接受这样的洗脑,但是好在,这个村子总是有不一样的人
那是可悲的,但是对于梦里的她来说又是幸运的,从外面拐来的女大学生
她生活凄苦,生了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三个孩子没一个活下来的,她也应该活不下来的,但是她识字,她成为整个村子,甚至整个周边唯一的老师
在‘学校’里她受人尊敬,离开‘学校’,她又是受人欺辱,没人会护着她
花花就被分到了她们家,目睹了整个村子的罪恶,明亮的眼眸一年年暗淡,最后,在十六岁那年,她被‘嫁’了出去
那一天,整个村子狂欢,因为‘娶’她的人给了一笔巨额的彩礼,足以让这些人再‘娶’很多很多媳妇了
那一天,村里的人收起了平日的粗俗阴暗和疯狂,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端着长辈的模样,不忘牵过她的手,深切祝福,却又藏不住眼底的浑浊贪欲
梦里十六岁的花花已经长得非常出挑,明眸皓齿灿如桃花白皙如雪,在这个死气沉沉粗俗灰暗的村子里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她不着痕迹擦掉手中的血渍,笑盈盈地,吃着在村子里第一顿上桌的饭
再然后,所有人都倒了下去,她也倒了下去
倒下的时候,她错愕地看向旁边早已疯癫,目光浑浊的女人,看着她格外明亮的眼睛,再看着她手里熟悉的农药
再后面,她一个人走出了山村,那已经是好几年后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要一个人活着,那村子就会永远存在,该死的人死了,那本不该死的人,也成为了该死的人
她最终还是染上鲜血走出了这里,辜负了那人的希望,那宁愿疯癫宁愿死亡,宁愿弄死自己没有意识的孩子,宁愿伤害自己都不会反抗的人,哪里能知道,有的人生来就带有凉薄,生来便偏执,生来便
心狠手辣
早在很多年前,她就走不出这个山村了,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
她拿着自己的中专录取书,那是她抓住机遇得到的,她也顺着记忆来到了军区,那时候周围已经大变样了。她也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来到了医院看到了病床上从没醒过的老人,也看到了早已变了样子变了性格的父母
但是她已经回不去了,她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直接或间接的血,她早就扭曲得没有回头路了
解决了村子的事,和人,还有村子外的没解决
那打着歪主意让她姑姑不能安息的失去独子的,如今位高权重的夫妻
还有他们视若珍宝的新儿子
真好啊,她看着早就变了颜色的世界,她学了化学,她早早工作,早早接触到各种药剂
她没有以前也没有未来,她没有牵挂也没有期盼,她只随心意只随快乐
没有人会怀疑这么一个无辜可爱性格讨喜的孤儿,也没有人会把那一具具尸体和她联系上
但是一旦有人开始怀疑,那人一定危险又敏锐
那就来比一比谁更聪明了
公安到了家门口的那一天,她穿着红色小裙子,笑得无辜又可爱,笑吟吟毫无反抗毫不否认地接过了手铐,在那人复杂又痛苦的神色中,在所有人不可置信震惊的目光中,悠悠丢下了一张怀孕报告,得意洋洋的
真好,她就喜欢看他们奈何不了她的样子
监狱的生活啊,有些无聊,尤其是对一个经历复杂、怀胎几月、孩子父亲又来头不小的孕妇来说,太无聊了
看看书、晒晒太阳、打打毛衣
带着孩子一起去死吧,一开始她是这样想的
这样其他人的神色肯定很精彩,包吃包出还包埋,多好啊
等孩子出生了她再死吧,后来打了很多毛衣鞋袜的她改变了主意
多好看的毛衣毛袜啊,不能浪费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她拒绝和任何人沟通,也拒绝和任何人见面,只是每天照例坐在阳光最好的地方,忧愁过两个月冬天没太阳了,也不知道可不可以申请一个外省的监狱
也就是在那天,拥有狱里绝对大姐大地位的她接到底下小弟来报,说狱里有硬碴子来了,恐会威胁她的地位
什么?有人要和她崽抢太阳?
那作为太阳花的亲妈不能不理了,跟着就去瞅了瞅
那一天,时隔二十年再见面的祖孙俩一眼认出了对方
……
太苦了,梦里实在是太苦了,苦到血液里流淌的,仿若都是酸涩到发苦的味道,苦到最后的最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幸免的
但是凭什么她们这么苦啊,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们明明,就是在过她们的日子
错的不是她们,凭什么苦要她们来受啊
但是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谁也说不上为什么,谁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缘由,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永远和幸运擦边而过的大花花成了刚出生的小花花,看着如同梦一般整整齐齐的一家子,发出了生命的第一声哭嚎
那也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但也是永远回不去的开始
没有人会在经历那一切后,没有人会在经历那般一世后,还能开始全新的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一世
所以还是忘记吧
那是来自一个偶然的,藏在世间的修行者的祝福,却也是诅咒
福祸相依,她忘记的同时,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但是如果让她选的话,那还是忘记吧,忘记一切从头再来,再没有什么,会比上一世接连的失去还要可怕了
梦里面,小小的,小小的白白嫩嫩的眼眸明亮天真无邪的小花花,看着对面长大明艳动人、笑容甜美神色无辜的大花花,看着她那双和自己出奇一致的桃花眼,看着那其中的沉寂和永远甩不掉的忧伤
她朝着她伸出了手
无论经历如何无论性格怎样
她们都是一个人啊
花花歪着小脑袋,扬着天真无邪的笑,打算带大花花离开梦里,离开这场,似真似假的梦境
至于离开后会去哪,她又哪里知道呢?
她只是就这样期盼地看着她,只是就这样无邪地冲她伸着手
而‘她’,也带着那,忘不掉的忧伤,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伸出了手,好像只要这样,‘她’也能出来了
也就是在指尖交汇的那一刻,在那最后一毫米的距离
“花花”
像雷声一般的巨响从天空中传了下来,让小花花抖掉了手,抬头看了一眼,再次回头,只看到笑得一脸狡黠得意还有些羡慕的大花花,‘她’冲她挥了挥手,扬着真正的、开心的、无邪的、不带半点遗憾的笑,转瞬消失了
‘她’是第一次出现在她梦里,却也是最后一次了
小花花有些迷茫,心里闷闷的,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也闷得眼睛一红,哇一下大哭了起来,哭的时候,还下意识抬手,就势搂住了面前的脖子,哭得回不过气来
却也哭回了一家子丢失的心
“不哭不哭”
“都不许哭啊”
……
第 54 章
缘分有时候就是那么巧
早一点晚一点, 都比不上那么一下的刚刚好
秦言她们下山之后已经很晚了,军区灯火辉煌,远处山里也时不时有灯光闪动的痕迹, 都预示着找人的痕迹
今晚的军区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不只是外面找人, 军区内部的防守也明显的加强了不少,里里外外站岗巡逻的人多上了不少
但是秦言她们却是没什么心思想这些, 一群人形色匆匆,跟着就跑了回来,和在军区门口焦急等待的魏语廖明她们对了个正着
“你们跑哪里去了?担心死我们了”魏语知道看到了人, 这提着的心才彻底落下一半,眼睛发红地拍了拍廖小舟和秦言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廖明也是看到了和她们一起的毕维,心里也安定了大半, 但是脸上的惊怒还是止不住的
“军区下午那会儿被袭击了, 就是你们坐出去的那辆车子,我们担心你们走远了出事”
这次是有针对的袭击, 这要是在附近还好, 周围巡查搜寻的人军人多, 没人敢轻举妄动,但是走远了就不好说了。魏语和廖明夫妻俩得知她们自己出去找人之后,都快急死了, 但是没办法联系, 只能让人注意周围
这一小时又一小时,从白天到天黑的,现在看到了人, 他们夫妻俩才安下心来
安了一半
她们外孙女还没找到, 但是这会儿,他们踟蹰她们喏喏, 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
心里不详的预感早就在各种意外交杂下堆积成山,很难给自己找到借口了
而秦言她们则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怔住了
她们坐的那辆车吗?
那
“秦思丹呢?”秦言问道,她们走之前,那人就是上了那辆车的
“送省城军医院了”廖明神色沉重,那辆车,本来是他们夫妻俩常用的车,也是他们孩子们这次出门坐的车,要说没点针对的,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好在炸弹放的有些偏在路上掉了出来,没直接炸到人”
但是即便是这样,人也伤得不轻,司机连同秦思丹一起直接送到军医总院去了,那边是最擅长外科的
秦言有些怔怔,莫名的,就是有种针对性很强的,这事就是朝着她们来的感觉,她张了张嘴,又沉默了下来
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该安慰谁了
“我们发现了走丢的花花痕迹”毕维走了过来,下意识地,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朝着廖明魏语敬了个礼,神情严肃地说了起来
“……人应该被带走了,直接联系各军区、大院、公安局应该能找到线索……”
虽然线索明确了几分,但是怎么说呢,这个范围也实在太大太大了
这年头枪支管理并不严格,猎枪散枪到处都是,甚至于乡镇派出所都有不少56式枪,范围是在是太大太大了
但是好在,人被救走了,是救走的,就是好事
但是也还有个可能,他们并没有逃走,而是藏在山里的角落里躲避,也因此,在这边报告之后,毕维再次带着人,目的明确的,朝着湖那边搜了过去
如果是藏在山里,那夜晚的危险,可不只是敌人了
他们火速向外开展排查,一切仿若都在像好的方向发展,但是秦言心中却越发不安,想到汪神婆说的快一点,快一点,晚了就不行了
她总觉得,不是这个意思
她有些茫然地站在一边,看向来乌云遍布的天上,偶然能看到一颗两颗明亮的星星,仿佛了是看到自家小崽子平日亮晶晶的大眼睛
“抱歉,我得去医院一趟,我姐她住院了”就在大家都沉默焦虑的时候,刚回来就被人叫到一边的原墨走了回来,带着些歉意和焦急
“这是医院电话,有什么事你们打这个电话给我”
说起来,还是那菌子惹的祸,原姝仗着自己是医生,那有毒的菌子不仅没扔就算了,还做起了实验,体验了一反正中毒的炫酷感
然后炫酷过了头,这会儿正在医院发疯,她大哥毫无办法,只能把原墨找过去了
距离消息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是原墨还是放心不下
这可真是什么事情都杂到一起了,原墨咬着牙,但是也不能不管他姐,只能暂时放下这边的事,等消息了
虽然在这里,她们也是等消息
却没想到秦言听到这话,突然就转过了头,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看得原墨愧疚又为难,看得阮丹青带着痛苦,还是轻轻拉开她的时候,她道
“生病要去医院啊,花儿会不会被送到医院去了?”
所有人看向了她,疑惑震惊之下,也是恍然大悟
但是这会儿的消息流通很慢,医院是有电话,但是来往的人人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责,每个人负责的位置也不一样,各种登记杂乱繁杂,很难很快给出反馈
尤其是现在是晚上,只有少数值班的人在,对情况就更模糊了
而省城医院,大大小小还有各种诊所,好几十个,根本没办法一一联系
“我们去城里看看吧”秦言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选择出动出击,就算是在家里等着,她们也是等不下去的
“你们去吧,我找人跟着你们”魏语深深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有劝她们,只是安排好了人手,仔细注意安全
“军区这个情况,我和你们爸没法走,你们自己注意点,安全最重要,花儿,还在等你们”她道
秦言她们没有多说什么,一家子现在心都是飘的,从人走丢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的,全靠那口气撑着,气散了,人指不定得倒下
一群人就这样急匆匆出发去了城里,随着车子渐行渐远,军区这边,戒备也是越发森严
不只是军区,就连城里,等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城里的巡逻也是明显戒严,确定他们这群人身份没问题了才放行
一下车,她们就匆匆赶往医院
原墨朝着楼上走去,其他人在医院里面问东问西,最后没法,干脆直接一间间找了过去
虽然笨拙,虽然可能也没用,但是他们也只有这样了
但是好在,在将将十二点前一分钟,在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那被风吹起的帘子里,她们看到了小小一团没有血色身上插着管子自家崽子
“花儿”
秦言脑中一片空白,等到回过神来了,已经抱着将将醒过来的小崽子哭成一团了,那一直提着的心,也是在这一刻重新落了回去,有了实感
而突然响起的哭声也哭醒了一边累得就地睡的兄弟三个,陆弘礼和陆弘义手里还抱着枪杆,一个激灵睁开眼半站了起来
说是半站,因为两人站一半就腿脚酸麻得又倒下去了,在那里呲牙咧嘴倒吸凉气的,一看就是半大孩子
比起两个兄长,年纪最小的陆弘修情况要好上很多,毕竟,下山时候人不是他背的,自行车也不是他骑的,他精神头绝对是最好的
这会儿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一大家子,光是看长相个头神情,就基本能确定应该就是他们今天救的小娃娃家里人了
就她们这风尘仆仆憔悴的样子,就着找过来的速度,可见也是很着急的,但是
“你们别动她,她身体很虚弱,还有手术伤口,导管正输气”陆弘修走过去提醒她们,“也别让她哭太久,对她负荷太大”
他今天山里转了一圈,后面又在水里游了一圈,衣服头发都是湿漉漉的,因此脱了上衣只穿着条军装裤,小小年纪的,胳膊小腹结结实实的都是肌肉,一看就是平日练着点
他头发有些乱糟糟的,脸上因为睡觉有红痕,眼睛没彻底睁开少了几分精神,身上的桀骜冷戾更是凸显,一看,就不是个好脾气乖巧的孩子
但是这会儿,他看在秦言等人眼中,那就是打了十几层柔光滤镜的,绝对的世界第一听话懂事英勇的好孩子了
“她,她,花儿没事吧?”秦言擦了擦眼睛,小心翼翼地按着嚎啕大哭,但是声音又像是小猫崽一般有气无力的小崽子,这也才有空去看观察她
小崽子最显眼的就是脖子上明显切开的伤口,还有各种透明导管了,手上也是输着液
看着,她心疼得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她们家小崽子打小皮实的,平日跟个小霸王小皮球一样的,哪里有这么虚弱的情况啊
原来叫花儿啊,陆弘修看了看病床上的小崽子,觉得不像花,更像是猫猫这种九条命还能挠人的小动物
“她在水里缺氧太久了,急救了很久才救回来,身子很虚,就算是现在醒了,也要多住院一段时间观察调理”
看着秦言她们又变了的脸色,陆弘修又安慰道
“不过人醒了有意识了情况就好很多了,你们也别太担心,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懂,你们可以等等,一会儿他们就会过来检查了”
“你们别让她哭,岔气了就麻烦了”
……
在陆弘修的提醒下,秦言她们也赶紧收着情绪,安抚一直哭的小崽子,让她冷静下来
效果很明显,花花今天太疲累了,可以说是上午才从医院出去,晚上就又回到医院,中途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身体虚弱得不得了,哭了没一会儿,就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向来活蹦乱跳的小崽子,这会儿呼吸浅浅,要不是仔细看要不是贴近了听,真就跟没有呼吸一样
秦言蹲在病床边,抓着小崽子的手,软绵绵冰凉凉的,也没有以前的热乎了。她吸了吸鼻子,心疼得不得了,眼睛继续发酸,努力转开注意力,看向一边的陆弘修他们几个人
“小娃娃,是你们救了我们花花吧?太谢谢你们了,我们,我们”但是效果不太好,秦言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根本说不出什么来
而一家子,阮冬青怕朝着孩子根本没敢进来,和陶桉树一起,夫妻俩在外面抱头大哭
阮丹青稍微好一点,但是也是在那里小心抓着小崽子手,闭着嘴,生怕一出来就是哭声
万幸,万幸,她们家崽崽还好好的
还好,还好她们找回来了
……
陆弘修几个见义勇为的孩子看着她们回不了神的,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非常没有道德的,把陆弘修这个最小的小弟推了出去,然后挤眉弄眼的
‘交给你了’
‘哥哥们相信你’
陆弘修:……
但是还真别说,他虽说是三个孩子里看着脾气最不好最刺头的,但是也绝对是家里的‘小棉袄’,一般兄弟三惹家长生气了,都是他去安抚人的
“孃孃你莫哭了,你家花花好好的呢,强得很,非常坚强”这么命大地活下来了,那谁能说不坚强啊
“而且非常乖,不吵不闹让医生看病”也吵不起来
“你们一过来她就醒了,母子连心,她肯定也不想看你难过的”
……
秦言心里酸涩,秦言心里难受,秦言难得的止不住眼泪,擦了又擦,看着这一屋子的‘小孩子’,最终深吸一口气,藏住了脸上的脆弱,扬起了笑
“就是,娃儿找回来比撒子都好,都该笑一笑,没什么好哭的”
她一点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收拾好了心情,转头看向旁边陆弘修小心翼翼地神情,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夸道
“好娃娃,这次多谢你们了,我是花花的婆,你可以喊我婆,也可以喊我孃孃”
她一个老太婆是不在意的哦,不过就这几个小子在不在意,那肯定得在意了
陆弘修愣住,看看秦言再看看花花,再看看花花,再看看一边的阮丹青再看看秦言,难得的有些傻乎乎的,在震震惊惊纠纠结结之下,他觉得,他和小花花是一个辈的,看着面容姣好年轻的秦言,勉勉强强就要开口
“孃孃”
“嬢嬢好”
一直不言语的陆弘礼和陆弘义扑了过来按住这马上就要给他们降低辈分的小弟,果断选择了嬢嬢
让他们面对这么个大美人姐姐喊嬢嬢就已经够勉强了,这要是喊婆
他们小弟年纪小无所谓,他们俩,喊不出口啊
两个人一跃过来
兄弟俩一个精致细嫩,一个粗粝痞气,带着不同的风格,但是细看五官还是相似的,不只是他们,应该说兄弟三都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一眼看出来是一家人的类型
还有那结实的身板,眉宇间的坚韧,周身气度,都看得出来是优越的家庭养出来的,尤其是那两杆木仓
一看也是家里宠出来的‘熊孩子’了,这胆子
秦言之前还没发觉,这会儿这么一看,再联想到他们之前在湖边看到的子弹弹壳,再看看他们几个半大少年,那也是在心里吸了口凉气的,忍不住再确定了一边
“我家花花真是你们几个带过来的?你们身边没别的大人?”
“没有,就是我们三个”陆弘礼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面对美人嬢嬢的震惊,骄傲得跟花孔雀一样的,就差展屏了
“我们那是一点不带耽搁的,完好无损的把孩子带过来的”陆弘义也跟着骄傲
他们今天的,那可是干了一番大事的
“可惜了我们的野猪”陆弘义一拍脑袋,有些遗憾
不过相比起扛猪嘛,还是扛人更有意义了
这完美的对上的,就算是想怀疑都怀疑不了了
也是,想躲都躲不了啊,陆弘修站在一边沉默地看着都不用多问就什么都交代的智障哥哥,真想过去一人踹上一脚
“那你们是好厉害啊,对了,你们叫撒子名字,啷个喊?我叫秦言,你们可以喊我秦嬢嬢,那边是我大姑娘阮丹青,你们可以喊丹丹姐,外面是我小女儿小女婿……”
眼看着秦言一通介绍,一边的陆弘礼和陆弘义两个张嘴就要介绍自己了
“几点了哦,大哥二哥,你们说妈老汉回家没得?我们走自行车丢在外头,还在不在哦”陆弘修双手抱胸,在后面悠悠说道
陆弘礼和陆弘义因为见义勇为的兴奋和骄傲瞬间熄火,屁股后就跟冒烟了似的,撒脚就跑
“啊呀呀呀车子车子”
“死了死了,妈会抽死我们的”
……
那跑得快的,完全,一点都记不起了,这木仓还在这边墙边放着呢,好在,还有个人被他们给丢下了
“家里面该着急了,嬢嬢我们就先回家了,等后面有时间再过来看花儿”
不给秦言反应的机会,陆弘修也是抱着两只木仓,礼礼貌貌,但是撒腿就没了,跑得那是比兔子都快的
“……这孩子”
这么精干什么啊
秦言莫名有些哭笑不得,哪里看不出来,他们这哪是怕家里担心啊,这是怕被知道是哪家的孩子
感情,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啊
“陶桉树快追过去,大晚上的麻烦小郑把人送回去”秦言赶紧出去让陶桉树追了过去
这都十二点多快一点了,哪能让他们几个半大小子自己回去啊,更别说,再怎样也得留下个联系方式好后面拜访啊
“莫给几个跑了”
顺便,这么几个熊孩子干的熊事也得让家里知道一下
秦言声音都大了几分
也因为这几个小子临阵偷跑的举动,现场那种低沉阴郁的氛围被打散了大半,外面抱头痛哭的夫妻俩哭了老半天了,也差不多了,这会儿看着救命恩人要跑,那也是擦擦眼泪就追了过去
陆弘礼兄弟三:!!!
跑就是了
他们不是那种携恩图报的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做好事
不用留名!
别看陶桉树和阮冬青小夫妻俩平日也是滑得跟泥鳅似的,但是那到底是在乡下肆意生长是有限读的滑,而陆弘义这三嘛,那是专门训练过的、有组织的、有默契的,窜得老远的,还能跳楼梯的那种
就是跳,楼梯,一层一层的跟飞似的那种
他们这是在三楼的,没一会儿,几个人就消失没影了,根本逮不到,一点影子都没有的
喘着气跑到医院门口的陶桉树和阮冬青有些傻眼地看着空荡荡的前面,面面相觑,又看向一边的郑军官
“郑哥你看到那三个小子了不?我们追上去送一下吧,大晚上的几个小娃娃不安全”陶桉树挠了挠头
虽然说他们年纪,其实也差不多,但是可能就是结婚和不结婚的心态,也是有娃和没有娃的区别了
陆弘修比花花大不了几岁,那就是和他们娃儿一个辈的,那他哥哥也就一个辈的,所以他们就是长辈了,是得多操心一点咧
“……我的任务是负责你们的安全,不会离开的,而且”小郑看了看那边早就没影的人,嘴角微微一抽,直接揭底
“如果是他们三个的话,你们不用担心,他们非常安全”
他们也非常熊,非常厉害,非常霸王,霸到有名气到,想要悄悄摸摸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们三这会儿还没有察觉,出门根本没注意到小郑他们,骑上自行车就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家里面回去了,还在为自己逃过一截欢喜
虽然今天是见义勇为做好事了,但是这事儿,为了他们的腿腿着想,那必须得藏死了
他们三个紧赶快跑的,等会到家也快两点了,天带着些黑,冷风吹过,雨点就着打了下来
“阿切”陆弘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身上的衣服都没干呢
偏生,这在外面的,他又不好像小弟一样脱衣服,只能湿漉漉穿了半天了,又吹冷风又留热汗的,这会儿鼻子凉凉,还真有些感冒了
但是这个不重要,重要的事
“大哥你安静点”陆弘义瞪了瞪他,压着声音小声道,“小声点别吵醒人”
不过依照他们老爸老妈的日常行程来看,她们今天还真不一定在家,就算回家,也不一定是这个点
所以他们只要,悄悄摸摸的、小心翼翼的、安安静静地,停好车子,放回木仓,回到房间
再一觉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他们此刻都是这么默契地觉得的,不过一进家门嘛
“啪”
本来漆黑的房间瞬间亮了起来,明明亮亮的,把三个人鬼鬼祟祟的身影照得一清二楚的
就在他们后面的位置,就在墙角处,年近五十的夫妻俩靠在墙上,非常默契的,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三个破孩子,然后抽出一只手指了指对面位置
兄弟三个嘴角一抽,一个接一个地低下脑袋,蔫了吧唧地走到熟悉的位置,砰砰砰三下跪在那里,瞅着对面的黑白照片,深深叹了口气
今天运气,还是差了点啊
**
花花觉得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一场梦,梦里面是好多好多数不清的事,等到梦醒了,看着眼前的明亮,嗅着那藏不住的药水的味道,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
没力气,身子酸,脑袋晕
最主要的是
她有些晕乎地歪着小脑袋,在周围看了看,然后伸手拉了拉旁边睡着的看起来很是憔悴的自家婆,她使不上力,力气也是小小的
先拉拉,再拉拉
秦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对着一双水汪汪黑溜溜的大眼睛,里面少了往日的灵动狡黠,染上些迷茫无神
“……花儿”秦言微微张了张嘴,眼泪忍不住又落了出来
三天,都三天了啊,这小崽子总算是睁了眼睛了
花花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看着就是蔫叭叭的,小嘴干干的,这会儿张了张,又张了张,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太小了听不到
秦言擦了擦眼泪,着急地凑了过去,就听到那往日奶呼呼软糯糯又中气十足的小声音,这会儿带着浓浓的虚弱,染着些哈气和沙哑,又努力地加大声音
“呃,耳,饿,饿了”
秦言:……
“好吃鬼,喊你自己不起来吧,这哈晓得饿了”秦言擦了擦眼角,拿起一边每日都会准备好的饭盒,今天放了有一会儿了,有些温了,但是吃着刚刚好
“你躺好莫乱动,不让等下有你龟儿痛咧,你气管开了刀,要慢慢吃晓得不?”她过来小心地帮着小崽子挪动,又是移了病床的角度,又给她垫了好几个枕头,等到差不多了,又去找了医生过来
医生给她检查了一下,又问了好些个日常问题,简单观察了一下,直起了身,脸上带上几分笑
“意识清醒,反应正常,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了,现在好好休养一下,后面多补充营养,把身子补回来就好了”
“她气管动了刀,前面一星期都只能吃流食,要温和的不辛辣也别太油腻……”
“那加了肉的粥可以吗?鸡汤鸡蛋花汤海鲜粥……”
秦言立马就着一些有营养的又温和的粥问了起来,不放过一点点细节,生怕后面影响到脆弱的小崽子
“……没问题”
医生就着秦言的问题好好详细解释了一下,又推荐了一些适合的营养类,然后,转身擦了擦嘴角离开病房
有点饿了,他好像可以吃午饭了
他这一走,病房里就剩下了秦言,还有病床上蔫了吧唧没什么精气神,但是,又眼巴巴地看着拿着饭盒袋是花花,她长着小嘴,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雏鸟等待妈妈喂食
虽然这是妈妈的妈妈,但是也是一样的
“小心点慢点哦”秦言小心翼翼的,小口小口袋,先让小崽子舔两下,再一点点加大分量,慢慢的慢慢的
就这样,一饭盒正常时候几分钟就能吃完的稀饭,秦言喂了快一个小时才结束。吃完,看着舔着嘴还想吃的小崽子,她伸手擦了擦花花的嘴角,又去摸了摸她微微鼓的小肚子,动作轻轻的,声音也是轻轻的
“饱饱了,我们后面再吃哦,不然会不舒服的”
花花鼓着小嘴,躺了好几天了,这会儿一点点的稀饭根本不够吃,但是她说话嗓子又疼,委屈巴巴地像是小奶猫一样趴了过来,蹭着秦言的手
“乖乖的,我们花儿最乖老”秦言低眸看着她,眼中染上些晶莹
明明也没过去几天,但是她却觉得像是恍如隔世了一般,总感觉很久很久很久没见到她们家孩子了
“等我们花儿好了,婆带花儿吃好吃的,想吃撒子我们弄撒子吃……”
她继续在这里轻声哄着小崽子,揉着她的小脑袋,又给她理着软绵绵的头发,侧着脸,低低垂着眸,微扬唇,比起平日的妖娆娇媚,更多的是轻柔温意,轻婉的不像是平日的火辣椒了
毕维和几个战友走到这边门口,看到这一幕纷纷有些回不过神来
作为军区师长的亲闺女,与众不同的身份加上特殊的身世再加上出众的外貌性格,秦言来军区的日子不长,但是少有人不知道她的
她年纪说起来也不小了,今年都四十岁了,甚至孙女都能跑能跳了,但是光是看着她,很难有人把她和四十岁这个年纪联系上
她就是典型的骨相美,也早熟,没什么青春期,十四岁的时候看着像二十多,二十岁的时候看着像二十多,三十岁四十岁了,看着还是像二十多
长相出众又富有攻击力,成熟又美艳,让人很难挪开眼睛
“你们怎么来了?”还是秦言先发现了这群身着军装个子挺拔的人,冲着他们打了打招呼,让他们自己坐
“这些爷爷们都是来看你的,之前都去外面帮着找你废了不少劲,我们说不了话,给爷爷们挥挥手”
她低头在花花的耳边轻声说着,嘴角扬着笑,再看向毕维等人的目光带着感激
花花现在脑瓜子稀里糊涂跟浆糊似的,根本理不清,但是她婆说什么她做就是了。她歪着小脑袋,露出白白小米粒一般的牙齿,冲着他们甜滋滋地挥了挥手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虽然脖子上还包着绷带,虽然手上针眼可见紫意,但是她依旧是甜滋滋的,看得人心里有些发酸
这不管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都得疯
“孩子醒了就好”毕维作为这群人的代表,也是唯一和秦言有些接触的人站了出来,把手上的果篮放到一边,后面还有人放了些奶粉麦乳精这类营养品
“这些是我们三个团大家凑的一点心意,希望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说着,他又拿了个红包放到花花怀里,平日有些严肃冷硬的人脸上露出了笑,轻轻地摸了摸花花的脑袋
“等出院了自己买糖吃”
花花歪歪小脑袋,捏了捏厚厚的红包,又看向自家婆
“拿着吧”秦言点了点头,看着小崽子有生气的样子就心里软软的,再看向这群看望崽子的人,知道也是看到她那新认的爸妈的份上
到时候还回去就是了,她没在这里推辞,这几天下来,她实在是太累了,没有精力去想太多其他的了
“谢谢大家了,这么忙还抽空过来看她,军区现在怎么样了?没再出其他问题了吧?”秦言客气地问道
“查了好几天,暂时抓了几个人出来,后续军区会持续戒严,保证不会再出现这次的是事了”毕维又恢复严肃的样子,看起来就给人很靠谱的模样
“这样最好”秦言勉强地笑了笑,又和他们说了些客套话,认了认人
在场的人都是廖明这个师长下面的直系部署,三个团的团长,还有政委、参谋好些个人,有几个是眼熟的,但是大部分都没见过
正常来说,像慰问的花一般都是他们家属过来的,但是这次一群人过来的,想来也是因为这次人是在军区出的事
而他们,也只是第一批
像是个信号一样,军区的人知道这次事件主人公醒了,也可能是因为这次事情过来前期最忙碌的时间,军区里陆陆续续的,一批又一批的人过来医院慰问
基本上,还都是那些个干部本身,而不是他们的家属
同理,等到他们家属过来的时候,人也是披着工作岗位的军区的身份过来的,少有用私人身份过来探望的
这次的事,在所有人看来,更多的是军区的事,而不是一件私事
“这次事情过后,军区的防守会重新安排了,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所有进出的人都需要登记记录,尤其是外来人员,必须有军区内部人员接应保证才能进去。尽量的,以后不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廖小舟也代表军区文工团过来慰问花花她们,她们带的礼物是一大束花,团里每个人都自己选了一只,凑到一起就是一大捧了,鲜艳而又芬芳,让冰冷冷的病房一下子就灵动鲜活了起来,也多了几分温暖
但是那也只是表面的,再怎样的鲜艳漂亮,都改变不了这就是病房的事实
“大家不会嫌麻烦吗?”秦言坐在病床上,怀里抱着因为躺太多天已经有些无聊到想出院的花花,轻轻捏着她的手
“怎么会嫌麻烦?都是为了她们的安全着想,这事发生了,大家都一样担心自身安全,军区要是不做出点改变,大家才真是害怕咧”
廖小舟坐了过来,看着已经恢复些精力能挠人咬人玩的皮皮花,有些感叹,更多的则是庆幸
“还好我们花儿福气大哦,这次事过来了,肯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以后什么坏事都遇不到了”
花花喜欢听好听话,听罢立马放开了秦言那正被她轻轻啃咬的手腕,露出白白牙齿,笑得雄赳赳的
那必须的,她肯定会健健康康长大
变得超级厉害哒
等她嗓子好点了再说
啊呜,想到这里,她又无聊地扑了回去,抓着秦言的胳膊咬咬捏捏,真变成小奶猫一个了
秦言任由她烦着,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沉默到廖小舟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马大哈都察觉到不对劲,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她抬起头,缓缓开口
“等花儿好了,我们就回村子”
廖小舟乍一听还以为她在说笑,但是看过去,对上的就是秦言淡淡的,但是又极为认真的脸
她是很认真地
在通知,而不是商量
廖小舟怔怔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第 55 章
秦言这辈子做过很多的选择
她也曾经倔、也曾经逆流而上、也曾经不顾一切, 但是事实就是告诉她,做人有时候就得学会知难而退
酒楼出事的那会儿,她退了, 她看似输了, 但是从后面看来她是赢了
在村子里的日子说不上艰难,但是也总是有麻烦的时候, 并不会因为多了个阮太阳照顾就没人敢惹,他们自家人都没到这个地步呢
她脾气不好,她性格强势, 她比其他人懂得多很多,也比她们心思多很多,她有很多种办法收拾那些找茬的
但是
有时候就是得退一步, 你进一步是争了那口气了, 可后面的日子呢?还不是得过
很多时候,人就是不得不退, 不得不知难而退
她年纪大了, 家里孩子那么小小一个, 秦言赌不起,她也不想去赌下一次,也不敢去想下一次她们还会不会这么幸运
是的, 就是幸运
尽管小崽子遭了罪, 尽管所有人都折腾了一通,但是小崽子还活着,这会儿还能皮皮地当食人花啃人, 精神头是恢复得大一些了
这已经是幸运得不能再幸运的了
这又是刀子又是枪又是湖的, 光听着,谁能不说她一句命大?但是这也是命大啊, 但凡命小一点,但凡运气差一点,但凡晚一点点,但凡她们速度慢一点点
就算是一点点
谁有还能说得准她们家小崽子还睁不睁得开眼?
光是她这些天躺在病床上不睁开眼睛都让她们受不了了,这要是当初几天时间,甚至几个月几年找不到人呢?更甚至于,这要是就在,就是在水里找到人呢?
她们受不了,也赌不起
如果这些事是冲着她们这些个大人来的,来也就来了,她们都是这么大人了也见过不少风雨,就当是一种成长了
但是冲着小崽子
谁能防得住?谁能做绝对的保证?
“我们商量过了,丹儿在这边好好的就好好弄,我们几个在哪里都无所谓,村子里现在是麻烦了一点,但是我们都有手艺,日子过得去,就是搬家稍微麻烦了一点,不过问题也不大”
“东西放在这里,以后多过来几次慢慢弄就是了,而且丹也在这,你们人也多,就留着你们用也行……”
秦言是个冲动的人,但是她的冲动也向来伴随着深思熟虑的
这搬家不只是搬家,更重要的是人,而人重要的,就是生存,其他的适应不适应倒是一回事了,能吃饱饭赚钱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她们村子虽然和军区比不了,可她们回去的话也简单,待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再怎么变化,人还是那些人
至于阮冬青和陶桉树,两个人不靠谱归不靠谱,对于孩子却是真心疼爱的,对于回家没有丝毫意见
他们俩年轻,以后还有大把时间,而小崽子崽崽也就这么几年,怎么也是孩子重要的
一番商量之下,也不能说是商量,只能说心照不宣的,他们都是这个意思
没人愿意再看到这种事情发生,也没有人愿意去赌这个可能性
他们选择最简单的,也是最一劳永逸地方法
躲
惹不起他们还是躲得起的
他们也早就下了决定了,只是这段时间各种事情交杂,她们也没机会,也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而现在就着这个机会,秦言干脆直接说了出来
廖小舟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秦言连回去以后怎么安定,后面走动的频率都想好了,她从懵逼的状态里出来,然后直接给气乐了
“你们这想法都变得这么快的?冬冬和小树不上进不拼搏了?”
“不着急,他们还年轻”难得的,秦言带上来几分熊了,还有些理直气壮了起来
“就算再过十年,他们也还不到三十,年轻得很”
这种时候,秦言也不得不承认早生孩子还是有那么点好处的,俩小夫妻十四五生就生了娃,等到娃十四五岁看着像大人了,他们也才三十,正值而立之年
就,听得廖小舟都是嘴角一抽,觉得秦言说的也是有那么点道理了
个屁啊
“他们十年后是也还年轻还有很多时间去奋斗,但是,中间这十年呢?这十年绝对是他们最好的上坡期发展期,读个大学出来再工作五六年,妥妥的领导干部”
“十年后再出来,那就是从小兵干起走,不一定有现在这个机会了。啷个要浪费这十年时间?”廖小舟急了
“为了娃儿都是值得咧,反正都是过日子”秦言就,不听不听她不听,她觉得只有回家才是最好的
“就算是为了娃儿,十年,我们就打花花初中毕业,这村里头的初中跟军区,甚至跟城里头的军区比得啊?你自己去学校走一走,你去看看上的课看看老师”
“乡坝好多老师,也就是小学初中毕业吧?城里头再啷个都是中专,最撇最撇也是高中,你觉得一样啊?你们乡下一年子能考起几个大学生?你再去看看这边学校啊”
廖小舟给气乐了,虽然说,她也能理解秦言她们的担忧不安,能理解她们的退缩,但是也不能直接退到负数去吧?和她们平日的大胆简直是两模两样了
她的反驳也是很有理有据很有道理的,但是
不听不听,秦言不听,秦言不管
“那也是安全最重要,乡坝跟城里头肯定莫得法比,地盘还是大,耍的也多,也差不到哪儿去。再说了,我们花花聪明,在哪里都不得撇”秦言继续倔继续反驳
“聪明哦”花花,花花拍拍胸口,虽然脖子还是不舒服,但是,也不忘小小地夸夸自己,一脸骄傲
“棒得很”
廖小舟一口气憋在了胸口,看着这会儿都能打配合的祖孙俩,忍不住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加大了声音
“安全个屁,要是军区都不安全,你们回去乡下就安全了?现在军区严格了起来,保证一个外人都进不来,出行都有人看到,还有人固定防守,能有好危险?你们回乡下去,别的不说,别个一个雷给你们丢去”
“啷个的,还想一起躺板板啊”
“……”
“我晓得这次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也不能做百分百的肯定,只能尽量并且努力保证以后不再发生这种事了,那都还是在军区有那么多人一起努力的情况下。
而你们,现在往乡下跑,那不就是活生生的靶子,生怕别个瞄不准还给安个牌牌啊?”
廖小舟此刻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秦言了,平日多聪明的老姐妹啊,这时候怎么就犯傻了啊
“这要是以前那种,你们在哪里都无所谓,那么多干部亲人也是在乡下的,出事的少。但是,我们现在明摆着被盯上了,你们还往外头跑,啷个咧,花儿还没伤到脑壳,你是脑壳进水了啊?”
“你再想想,你好好的想一下啊”
“现在这种情况哪个都不想看到,但是我们只有朝前看,想办法去应对去解决问题,而不是逃避”在这个时候,廖小舟看起来简直不像是廖小舟了,她面容逐渐严肃了下来,带上来几分信念感
“逃避只是一时的,总有一天会再次面对,不如一开始就直面困难,跨过这个坎”
“战场上,没有人能逃掉”
秦言和花花纷纷抬着脑袋看着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呆愣错愕地看着她
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就在廖小舟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了,轻咳了一下,想再委婉一点语重心长地好好劝劝说她们的时候
“你这个样子,我看到还真有点不习惯咧”秦言突然发出了感叹,她旁边的小花花也跟着点点脑瓜子,表示自己也是一样的看法
“看起来像是聪明人了”她又摸摸花花的脑袋,语重心长,“读书好像还是有点不一样”
不同的生活导致的见识也确实不一样
虽然平日廖小舟确实是傻大姐的模样,但是这个时候,那不同的生活不同的教育带来的差异还是很明显了
这就是军区的风格咧
她在那里长吁短叹的,廖小舟在这里摸不着头脑的,好一会儿突然反应了过来
“你娃儿刚才是不是在骂我?”她惊呆
“……你竟然听得出来?”秦言也惊讶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突的又笑了出来,打散了之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默契地绕过了这个严肃的话题,说起了关于孩子的轻松话题
成年人的世界,很多事情真的没必要说得太清楚了,很多东西也没办法一一去计较,那是计较不完的
纯白的病房打上了橘黄的阳光,消毒水的味道也渐渐和花香覆盖,伴随着轻轻的笑声,沾上了几分活力
病床外面,正要推门进去的阮丹青停下了动作
病房里面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正常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她过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廖小舟加大了声音,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再然后,她就顿在那里了,咬着唇,低着眸子,看着情绪就低低的
后面,阮冬青和陶桉树两个你看我我看你,你瞅我我瞅你
‘啷个啷个姐姐啷个了?’阮冬青纠结
‘我们,跟姐姐说这事莫得?’陶桉树迟疑
‘撒子事?’阮冬青迷茫
‘回家的事’陶桉树提醒
‘啊’
这个事,说不说的,他们怎么知道啊,小夫妻再你看我我瞅你的,都很是无辜的,她们两个有自知之明的小废物,都是不管这些事的呀
他们这些天光是着急小崽子都够了,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其他的哦
但是瞅瞅阮丹青的样子
戳戳,戳戳,再戳一下,阮冬青戳着阮丹青的肩头,黑溜溜的眼珠子不停地转来转去,眉眼间都是纯真无忧的,让人看着都没有烦恼
不像她
“什么都不和我说吧?就你们厉害,就你们是一家人,我是外人了”阮丹青咬了咬唇,忍不住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带着几分嗔怒
“哪有,不许啷个说”
阮冬青鼓鼓嘴,东瞅西瞅的,吧嗒吧嗒拉着阮丹青就去走廊最边边的窗口去了,然后就在那里双手叉腰,微微收着下巴,又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阮丹青
阮丹青最受不了她妹这样了,所以,直接侧着头看向窗子外面不去看她妹。她就这样紧紧抿着唇,双手松松抱在胸前,带着几分平日少有的郁气,一看就是不高兴的
准确点说,她这会儿不仅是不高兴,心口还有些闷闷的,更多的是难受,难受自己被排除在外
“阮丹青”
见她不看自己,阮冬青也是鼓着嘴气呼呼的,叉着腰重重踩着步子转到阮丹青的面前,并且垫着脚瞪她
在身高方面,阮丹青要稍微高一点点,两厘米的样子,不多,但是在这个时候还是有点点影响气势的
姐妹俩就这样对视了几秒钟,阮丹青,再次瞥过了视线不去看她!!!
然后姐妹俩就站在窗子边上,你挪一步我转一步,你走两步,我绕三步的,就在那里开始转了起来
姐妹俩风格迥异,性子也各不相同,往常时候,阮丹青要温柔软一些,也更会让着人些,阮冬青多有种熊孩子不依不饶坏脾气,好的时候好得不得了,闹腾起来,又是在搅和人
一般都是阮丹青让着她先妥协哄人的,但是那是在小事上、都是她不在意无所谓的事,今天这事不一样,她很在意
姐妹俩虽然各有各的倔,但是在这种时候,阮冬青这个平日脾气不好的小犟拐拐很快就败下阵来,缩回了垫着的脚丫子,蔫吧了脑袋,拉了拉阮丹青的袖子,软着声音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嘛,我们这不是忙忘了吗?这几天脑壳都给我转晕了”
“有的人脑壳是晕了,嘴还会动,还会商量咧”阮丹青继续闷着
“这不是就是只有嘴巴动,少了点脑壳,都搞忘了跟你讲的嘛”阮冬青那是非常能屈能伸的,拉着她姐的袖子,眼巴巴看着她,撒娇道
“而且我们几个那不是都闲到莫得事干,随时跑到这边,说话肯定要多说两句撒?我嘴巴多你又不是晓不得。
姐姐你不一样啊,你可是我们屋头的顶梁柱,是大忙人,这几天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人咧,都啷个辛苦老,我们也舍不得喊你多操心啊”
“狡辩,这哪是操心了?你们就是搞忘了,就是把我排到外头去了”阮丹青是真伤心了
所以说,她以前不想结婚,结婚也想招赘就是这样
你看,她妹她妹夫天天跟她妈一起的,这就是一家人不会变,她这个‘外嫁’出去的,现在还没结婚呢,她们有什么都不跟她说了
这让向来非常注重家庭,最在乎家里人,从小又是当姐又算当妈的阮丹青很是难受
“乱说,我们就是脑壳不够你不要污蔑我们”阮冬青那是一个理直气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什么好话呢
“妈的话那是心疼你想喊你好好休息,不然说了你肯定又忙来忙去撒子都要操个心了,再说了,妈也还没有完全做好决定的嘛”她不仅理直气壮,并且反咬一口
“你才是不把我们当一家子,才那么小气巴萨,这点点小事都要多想,你才是见外。我光晓得你结婚了会不一样,没想到还没又结婚咧就你就变老,这以后结婚了还了得啊……”
阮冬青说着说着眼泪汪汪了起来,她抽抽噎噎,又微微抬着脑袋梗着脖子,泪珠子顺着眼睛就一颗颗往下落,眼睛红红,鼻尖红红,可怜又娇弱,还有些娇憨纯真
“不过我都认了,只要你过得好,只要你喜欢,我都不说撒子了”她哽咽地说着,擦了擦眼睛,那眼角红的,那侧漏的委屈难过
那叫一个可怜巴巴那叫一个委曲求全啊
阮丹青也从一开始的沉闷生气,到现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不应该学刺绣的,你应该去学唱戏”
“我也可以自学”阮冬青继续擦擦眼泪,哽咽开口,“我就知道你嫌弃我”
“演了那么多年了,你不嫌烦?”阮丹青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试图让这破孩子摸摸她自己的良心
但是不存在的
“久不久的无所谓,只要好用”阮冬青伸手抹着眼角泪花,鼻尖红红,眼睛水润朦胧,那么轻轻一瞥,又转了回来,轻轻的又拉长着声音
“没关系,我晓得你不喜欢我,看不上我这个又懒又没得用的妹儿,没关系,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姐姐,最最最最能干厉害的姐姐……”
俗话说得好,招不在俗,有用就够了
阮冬青凭借着一手说哭就哭的能力,外加那说不完的甜言蜜语的小嘴,打小那就是无往不利的
这一次
她失败了
“那你自己哭吧”阮丹青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双手重新抱上,转身就走回病房去了,看都不看一眼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亲妹妹的
“……她,她,她她”
留在原地等阮冬青头一次碰上滑铁卢的,顿时,水蒙蒙的眼睛瞪得像铃铛,眼泪都不掉了,转过脑袋看看她的背影,又转过头看看陶桉树,再转过头看看阮丹青,再看……
再然后,她那再落下的眼泪花就是真情实意了
“她变了呜”
……
姐妹俩的‘冲突’秦言是没看到的,不过阮丹青一进来她就看出来不对了
“啷个了?跟你妹吵架了?”
“没有,我跟她吵撒子哦。今天来得有点晚,你们怕是饿了哦,趁热吃饭吧,等会儿冷了就凝起了”阮丹青把饭盒放到一边桌子上给她们分了起来
因为还有花花这个小病人,饭菜都是清淡的,免得到时候馋到她了
她现在还是只能吃流食,不过小孩子身体好,恢复快,可以吃一点点专门炖得耙软的菜,虽然味道基本清淡,但是不同食物味道不一样,还是可以解解馋的
比如说今天的,就是炖了十多个小时的猪蹄黄豆,没有加生姜小葱这一类容易生疤的调料,但是特制的手法秘方炖下来,酥软香滑,没有一点腥,只有满满的猪肉醇香和黄豆清香
猪蹄炖得酥烂,都不用筷子戳,光是用勺子一舀,便和肉汤一般轻轻颤动,跟喝汤一般,不费劲地就吮吸进了肚子,留下一嘴的香气
“呜哇”
花花已经吃了好几天的稀饭了,虽然也是各种口味香喷喷的,但是连着好几天的,真是馋死她这个平日重油盐重酸重辣的小崽子了
现在满口是耙软酥滑的猪蹄,还有轻抿即逝的黄豆,她餍足得眼睛都弯了起来,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幸福气,看得大家眉眼都跟着松了起来
虽然花花现在和之前相比还是蔫巴了许多,像是过了盛开期的褪色小花朵,但是又比刚开始那会儿落花期没一点颜色的要好上太多了
那个时候,她人就那么小小一个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眼看着脸上的肉肉一点点消散,下巴也尖了起来,她们这些跟着守着的人也是跟着掉肉,心力交瘁得说话都没劲
现在看着小崽子醒了会动了知道讨吃了想要调皮了,她们这心啊,才是真的一点点放了下去
“花花好好吃好好养身体,等好了之后啊,跟到他们打拳锻炼身体,以后再有坏人啊,我们一脚就把人打起跑了”廖小舟摸着花花的脑袋,怜爱,又意有所指地说着
“这躲是躲不了一辈子的,我们直接练起来,以后来一个坏人我们打一个,来两个坏人我们踹一双,走哪儿都不得怕”
花花,非常赞同地点着小脑瓜子
就是就是,躲坏人是没有用的,外面坏人那么多,根本就躲不过来。要像大花花那样,直接‘打’坏人,把他们‘打’怕了才是最好的
大花花,超级厉害的
那她小花花,也不能差
她们都是超级超级厉害的食人花
花花雄赳赳的,非常赞同廖小舟的话,赞同到虽然不好说话,但是还是挪出一只手跟她拉了拉勾
看得其他人好笑又庆幸
看样子,小崽子恢复得是真的很好,没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也不能这么说,准确点来看,是她越挫越勇了,被坏人欺负了,可能害怕过,但是更多的,是要奋发图强报复回去
果然是报复心超重的小崽子一只
秦言想到原姝之前对小崽子的诊断,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其实没错,她们家小崽子性子是有点点偏,她之前也担心花花长大走岔路对她更严格了一些
但是,她现在觉得自己搞错了
她不应该去压制小崽子的天性,而是应该去引导她,让她知对错,让她更勇敢,让她更聪明,也更
强大
外面的坏人确实太多了,人这一辈子也太长了,会遇到的人也太多太多了,谁也说不准哪天就运气不好碰到坏人了
运气好点躲过去了,运气不好
那就还是杀回去吧
“那你要好好养身体,该吃药就吃药,该睡觉就睡觉,这样身体才会恢复,你才可以下床去打坏人”
秦言说完,花花就皱起了脸蛋,忍不住吐起了舌头,嘴里仿若都是药物的苦味,连肉都有些不香了
她现在不适合吞咽,但是又有些药必须要吃,就得碾碎化水地吃,那个苦味简直翻倍,真真难为她一个病崽子了
她觉得她其实也不那么着急打坏人的
“哈哈哈”
众人也被花花的小模样给逗乐了,病房里还是多了些欢快与生气的
**
廖小舟没有在这里待太久
她是代表文工团集体过来慰问的,慰问完了还得回去工作,军区现在需要忙碌的事情可人太多了,光是所有人的信息重新调查就是个很大的工程了
但是别说,这样一番调查下来,还真是搜出了不少‘小毛病’的
她作为团长的,这段时间内过来都是忙里偷忙,忙完再忙的了
秦言她们也知道她忙,有些同情,但不多,尤其是一想到自家崽子就是因为他们之前不够‘忙’,就觉得她们还可以更忙一点咧
只希望以后别再有这种事发生了
廖小舟看不出来她们的心思,也是还好看不出来,不然那得心塞好一阵子的
“对了”走到门口了,廖小舟又转身回来,看着秦言她们疑惑的神情,挠了挠脑袋,神情有些不太自然,但硬着头皮说道
“就是那个,秦思丹同志啊,她先是因为和坏分子争斗受了伤,后面又因为坐我们那辆车在军区出了事,我想着,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哪天去看看人?”
“妈老汉还有我们都去看过了,也是代表我们家去的,虽然说也是一家子,就是她啷个也是在花花事上出了力,受伤也是因为这事,我觉得你们还是去看哈的好,也不用都去,但是好歹去一个的好”
说着廖小舟神情越发尴尬了起来,挠了挠头,手往上面指了指,小声地说道
“她爸是上面那个,虽然你们关系不好,但是这事面子上还是做一做”
反正这事就很尴尬
秦思丹和秦言她们关系不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但是这事上,秦思丹确实说得上是‘见义勇为’‘舍身取义’了,先是为了花花和坏分子‘争斗’,虽然失败了也还是带回了关键线索
再然后,更加戏剧化的,她刚好赶上了被动了手脚的车子,怎么看怎么算是替她们挡了一炸
只不过之前花花那个状况也没人想起这茬,再加上秦思丹之前也没醒来,也不好去打搅,探望人这种事就交给那些个领导们了
而现在,秦思丹那边情况好转了,花花身体也健康了许多,于情于理的,她们都该去探望一下的
更别说这后面还有那么个司令,还是正值壮年前途一片大好的司令,没问题的话,肯定比她们爸妈能熬
还是别得罪的比较好
至少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听廖小舟这么说了,秦言她们也才想起这一茬,纷纷愣了愣之后,心里都有些莫名的复杂
就像她们和秦思丹的关系一样,现在那可是太复杂了啊
这好好的仇人,一转眼就变成恩人了
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啊
但是
“行,我知道了,之前也是忙忘了,这人啊,那确实得去探望一下”
秦言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她虽然看秦思丹不顺眼,甚至之前还有些诡异地怀疑秦思丹,但是一想,这人就算是心思深就算是有毛病,应该也不至于到炸弹炸自己的程度
应该确实就是巧合了
不然说实在的,秦言也想不出来她们究竟是犯了什么天条,才能被人恨到这个地步,恨到用这般的苦肉计来算计
那指定得是把玉帝偷走的程度了
“我一会儿”
秦言收拾好了心情,正要应下这事一会儿去看人呢,一边的阮丹青难得的,打断了她的话
“一会儿我跟小妹妹夫一起去探望人吧,花儿这边不能离人,妈你就在这里守到就好”
“你们三个去啊,还是你在这守到花儿,我跟他们两个去吧”秦言心有顾忌,她可是记得秦思丹对自家闺女的针对的,现在这情况她闺女过去,指不定要受气
感激归感激,可不代表秦思丹愿意孩子去那边受气
这一码事归一码事咧
“不用,妈你守到花儿吧,这几天都是你照顾到花儿,我没得你看得好,万一哪儿没弄好伤到花儿就不好了”阮丹青声音轻柔,但是态度又强硬地挡了回去
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花儿现在除了虚弱点还有进食不方便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了,但是,秦言确实还是被这话说动了
虽然没大问题了,但是万一呢?
那么小小弱弱一个小崽子的
“那就你们去嘛,过去多买点东西,注意到点,有撒子咧,就当做没听到,看一哈给点东西包个红包嘛,那边才拿过来咧,你们多带点走……”秦言嘱咐三个孩子
这平日孩子们都在身边还好,现在让她们出去独当一面处理事情,她还是不放心,总担心她们受气受委屈的
巧的是,阮丹青也是这么想的
这秦思丹平日就这么针对她,这次这么占理了,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她们倒是无所谓的,反正真说起来秦思丹确实也是帮了她们,她们受点气无所谓
但是她妈,阮丹青是一点不想看到她被‘欺负’的,尤其是
她低着眸子,想到之前的种种事情,里面是化不开的阴霾,她紧紧抿着嘴,手也不自觉揪住了衣角
只希望,事情不是她想的这样,不然她真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了
**
被她们提及的秦思丹,这会儿正在省城另一边的军区总院里面
她运气好,炸弹炸的前几秒刚好都抖下了车子,没直接在车上爆炸,但是她们还是被炸得个人仰车翻
尤其是她,身上本来就被刺了一刀,这一个剧烈下来,小伤口刚好碰到尖锐凸起变成了大伤口,还被突然对翻倒给弄出了脑症荡晕了过去,身上更是因为高温烧了不少疤痕
在医院休养了足足两天她才醒来,这会儿到处都绑着绷带,因为脚也折了
她现在整个人就是一个非常虚弱又疼痛难奈,尤其是那烧哼,又痛又痒,她每天都使了很大自制力才控制不去抓挠避免留疤
而想到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秦思丹紧紧地捏着拳头,又立马松开了,捏不起来根本捏不起来
她的手上也有见血的伤口,不使劲还勉强,一使劲刺痛感很难忍了
她继而咬了咬牙,随即眼神中带着几分凶戾,看向了来人
“你还敢过来?这次的事是怎么回事,你可没和我说还有炸弹”
“意外啊,底下的人自作主张,没想到你这么倒霉会凑上去”
来人穿着白色大褂,单眼皮高鼻梁,银丝的眼睛遮住其中的危险,让他看起来温和又开朗,像是邻家的哥哥一般,笑着走了过来
“我已经狠狠收拾人一顿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害我们损失了不少,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这样就完了?那我得伤就白受了?”说到这,秦思丹汹涌着怒气还有恨意,可以说,除了上辈子死前那一通罪,这次伤是她最严重的一次,堪称两辈子第二重
就算是她的计划达成了,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了,但是,她还是不能忍
“连个小崽子都解决不了,我真是怀疑你们的能力,也怀疑我们的合作”她忍不住嘲讽
男人扶了扶眼睛,笑得明朗又温暖,手上熟练给她做着检查,期间轻轻地穿插交流
“你放心,和我合作,绝对不会出错的,这次就是意外。你也不能全怪我,这事,如果不是你非要和一个小崽子过意不去,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你懂什么”秦思丹闭了闭眼睛,压下来心中的烦躁,看着男人怀疑的神情,深深呼了口气,低声说了一句
“她们是阮闵的妻女”
男人瞳孔收缩,神情闪过震惊,脑中纷杂,但是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交谈,他吸了口气,维持着自己的表情,只是,到底略微有些咬牙
“你这合作,看起来不怎么诚信啊,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说”
如果早点说,他们绝对有更多更好的办法解决这事,或许还能稍叫利诱
“呵呵,彼此彼此”秦思丹也冷笑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带着些疲惫
“她们现在已经怀疑了,要怎么做就看你了,不过,你最好想清楚些,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现在想要反水可就晚了些
“放心,我比你更关心你”的身份
男人轻扬了嘴角,低头藏住眼中的阴翳,转瞬又恢复温和开朗的样子,拿着记录本子就出去了,门口处,两名身着正装守卫的警务员冲他点了点头,继续心无杂念地站岗看守
而男人也笑着走了出去,和路上遇到的每个熟人打招呼,等到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了,他取下了眼睛,揉了揉眉眼,然后伸出手指瞧着桌子,眼神透着几分危险
闵行竟然还有妻女啊
这可不兴认
第 56 章
有些孩子生下来就是折磨人的, 而有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报恩的,阮丹青就是后者
她生下来就安安静静的,除了刚生下来那瞬间嚎叫了几声, 就只有饿了不舒服了才会哼那么两声, 但是也是轻轻,抱着随便摇两下, 她很快就甜甜软软的睡着
不哭也不闹的乖得不得了
在她的头上秦言就没操过什么心,以至于,后面她没有半点迟疑的, 顺其自然有了二胎,再然后就,遭到了来自熊孩子的毒打
之后她再没想过第三胎这种玩意儿
但是对于阮丹青而言, 她其实还挺希望她妈妈有个三胎四胎的, 她这人是安静内敛,不是很喜欢说话, 但是其实最喜欢热热闹闹的场面了
也因此, 她小时候照顾黏人又矫情的妹妹, 一直都是心甘情愿的
看着那么一个红红的像是小猴子的小崽子,一天天的变得白白嫩嫩,一点点长大会说话会走路, 天天跟在她的后面让她抱让她哄
阮丹青就像是养了个真人娃娃、养了宠物(?)一样, 都是幸福感
虽然小娃娃有时候脾气不好,喜欢发脾气,有时候也喜欢耍赖, 还喜欢闯祸
但是养娃娃怎么可能没点麻烦呢?对于这个真人过家家游戏, 阮丹青一直都玩得非常快乐的
快乐到等到后面啊,她妹妹长大了, 还学会早恋了没那么黏着她了,她其实还狠狠的失落了一阵子
好在也没失落多久,阮丹青很快就有了新的家人,她的小侄女花花
不知道是不是在娘胎里养的好,花花一出生就是白白嫩嫩,还有一头旺盛的头发,嘬着手指咿咿呀呀的,可爱得人心都软了
她妹妹妹夫两个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的半大孩子,就不能指望她们照顾孩子了
她妈是她们家的顶梁柱,家里家外的都少不了她忙活,所以也不可能花全部时间照顾孩子
所以照顾孩子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性子稳重在乡下没正经工作可以‘闲’的阮丹青了,她就这样照顾着小崽子
从小崽子丫丫学语,到后面能奶声奶气喊人,从她翻身爬动,再到后面漫山遍野的跑跳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阮丹青这个嬢嬢照顾着的
她真的,非常非常用心地照顾,也是超级超级超级喜欢小崽子,喜欢到宁愿这次出事的人是自己也不愿意是她的
小崽子刚开始出事那会儿,阮丹青的心里还只有小崽子,想不到其她的。但是等到小崽子醒来,会笑会皮会亲亲抱抱了,她的思绪也跟着回来了些
再等到廖小舟专门提及的时候,阮丹青的心里更像是被蚂蚁叮咬一般,刺痛躁乱得不成样子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去想
但是,她们家小崽子差点就没了呀。那么小小一个从小猫崽一样养大的小崽子,就在水里不知道泡了多久,差点就救不回来呀
到现在也没个说法,可能也找不到个说法的
阮丹青的心情很不好,准确点说应该是很糟糕,尤其是在家里其她人打着退堂鼓想离开,也没人跟她说的情况下
她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但是她是姐姐,她要考虑很多事情,并没有太多时间留给糟糕的心情
她每天还要上班,还要给小崽子做有营养又好吃还要入口即化的吃的,她每天还要军区省城来回,她还要准备后面的招工,甚至,现在还要准备去探病的事
这秦思丹伤得这般严重,来头还那么大,她们总不能说就带俩果子去,再怎么说,这人的伤从头到尾和她家关系都挺大的
阮冬青和陶安树这俩是不能指望的,她只有自己准备那些个东西
这次花花受伤,专区里送过来的东西也很多,不能放的水果这些翻些金贵的出来,什么麦乳精啊奶糖饼干这些东西也要拿些出来
这些东西在平日是再金贵稀少不过的东西了,但是在这个时候就有些压不了阵
给药材的话,人参灵芝这些倒是挺能压正的,她们家也还是有点
秦言也提了的
但是阮丹青不想给,最起码在她确定之前她是不想给的
“去你那里拿块好料子出来”想来想去,阮丹青看向了那边开开心心啥也不想没有脑壳的亲妹
“够做一身衣服的”??
“我都没得好多的哟”阮冬青有些不乐意,她那边的好料子啊,那是用一点少一点的
那些玩意儿弄起来太麻烦了,她自己都不多,好多都是以前带回来的
像是那些绣纹,金贵细致的,她得绣上几个月,料子也同理
“妈不是说的给药材吗?”
比起自己花费大精力的料子,那当然是人参这些最好呀,简单方便还压阵。也不用说给年头多大的,就普普通通的是来二十年的,也很给得出手了
这厨医不分家的,她们家有好多药汤房子食补方子,所以手里好东西也还是挺多,不缺这点咧
“去拿去”阮丹青不管她,刺绣这些嘛,金贵是金贵,废精力是废精力,但她妹精力一天天花不完的,再弄就是了
药材可不是
她舍不得
看着阮丹青铁面无私不容商量的样子,阮东青嘤嘤两下,不情不愿委屈巴巴还是去找了自己压箱底的料子
那是一匹黑色鎏金料子,上面绣着祥云花纹,光是看着便流光溢彩,让人挪不开眼睛
这要放在以前啊,那都是进贡宫里的
阮冬青要不是有冯玉这么个师傅,她也拿不到这些咧,这会儿摸着料子都是不舍
但是想到秦思丹的那个讨厌鬼,到底是给她们提供了线索,还因为花花受伤,她还是忍了
她这人恩怨还是分明的
然而阮丹青只是轻轻的瞥了她一眼,又看着这料子,轻轻道
“换次一等的”
“咦?”阮冬青瞪大了眼睛,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姐
这个这这仇有这么深的吗?深到她向来好脾气的姐姐都‘公报私仇’了起来,阮冬青有些想不明白
她姐平日可不是这么记仇的人,就之前几方闹起来还是她们这些个家里人闹,她劝的勒
“还不快去?”阮丹青只是轻轻瞥了她,一副强势不容商量的模样
那是非常少有的了
阮东青缩了缩脖子,在她姐身上看到了她妈的影子,她不敢说话了,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灰溜溜回去找了次一批的料子出来
那是一批红色的绸缎,颜色很正,不管是料子还是花纹样式都非常漂亮,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看着就是不便宜的,很拿得出手
不过和上一批放在一起,那差别就非常明显了
“走吧”阮丹青满意的点了点头,睥睨了一旁缩头乌龟似的弟弟妹妹,对她们的安分非常满意
再把准备好的各种礼品放好,她带着小夫妻俩就出门了
因为家里才出事的因故,她们现在出门都是有专车接送并且有人跟着的,谁也说不好还有没有后手
安全为重
“等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廖小舟这段时间都是在家里住的,看着她们要出门了这般说道
她也是知道几个年轻人的小恩怨,这作为长辈的,她还真的放心不下咧
虽然平日大大咧咧的,但是真正事上了,廖小舟还是很细心周到的
不过
“不用了廖嬢嬢,你自己忙吧”阮丹青非常平静,温婉的婉拒了她
“我们都这么大人了,自己可以的”
虽然她脸上还是带着笑,虽然她还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样子,但是莫名的,给人的感觉就是非常的强势不容拒绝
“……真不会打起来吗?”被拒绝的廖小舟怔怔地看着离开的车子,摸了摸心口,这怦怦跳的,感觉眼皮子都跳起来了
“应该,应该不至于吧?”
她那大侄女不是这种人的,是吧?
她打了个哈哈,又摸了摸自己眼皮,使劲掐了掐,总算不跳了
嗯,果然是错觉咧
廖小舟心满意足了,转身也去忙工作了
她们这段时间那时真的忙的脑壳都要掉了,闲不下来的
而这边,阮丹青她们一路坐着车子,快一个小时,来到了这边医院
下车的时候,阮冬青抱着花店买的花,瞅着一边提着大包小包的她姐,又看看那边放在车子里的饭盒
“……姐”她指了指那装着又营养又好吃还补人的药汤的饭盒,默默提醒她姐她忘了东西
哪知道阮丹青也只是轻轻的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那是给花花和妈留的,没留多的”
“……”
沉默,继续沉默吧
阮冬青和陶安树两个不由得站得更近了一点,老老实实的像是小鹌鹑。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有问题,问题还很大,非常大了
这要是她们两个小废物干出那种漏东西丢东西的时候,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但是放到阮丹青身上的话
她们俩非常怀疑她们姐这是要去砸场子了
‘啷个搞啷个搞?’阮冬青瑟缩
‘拦,等哈还是拦到点吧’陶桉树也觉得他姐这样子格外可怕
两个小废物手上拎着东西,老老实实跟在后面,不再吭一声了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①
虽然搞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是她俩就觉得阮丹青现在就是要爆的那种
很危险了
他们还是躲远点吧,大不了,等会打起来的时候他们多帮着姐拦一下对面警卫员,这,小年轻打架的,应该不至于
拔枪吧?
有点子害怕啊
和后面两个小废物不一样,阮丹青是一点都不害怕的,她这会儿甚至清醒得有些可怕
她把她们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再理了一遍,尤其是联系花花最近的异常,她就是非常肯定以及确定
绝对有问题的
真的有问题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真的是她猜的那样的话,阮丹青咬着唇,心里乱成一片,像是交缠的丝线理不清纠不正,但是脑子又是格外清醒
清醒得她一双眸子格外明亮,亮得像是最清澈的潭水,透过里面能看到所有的污垢
她们就这样来到了病房门口
门口处也是有人守着的,看到她们过来,警务员先是严格地检查并且确定了她们的身份,又去里面询问了秦思丹的意见,这才让她们进去
这一次的事件不管是从公还是从私,她们这群‘当事人’都担得起这个待遇的
如果,事情真的是表面这般的话
阮丹青把东西放到了一边的桌子边上,目光轻轻的看向了病床上躺着的秦思丹,她此刻的样子不可谓不狼狈
事发到现在已经过去一星期了,秦思丹也在病床上躺了一星期了
她身上疤痕很多,脸上,脖子,胳膊到处都是,这会儿已经开始结疤了,黑黑红红的,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玉上的瑕疵一般,非常显眼
一个星期不好动弹,她的头发明显带着黏腻,脸上沾着药水疤痕的,非常的狼狈。而比起这个狼狈,她身上缠着的大小绷带,还有那吊着的打着石膏的腿,更引人注目,那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很重的伤
轮谁看到,也不会往苦肉计方向想
“你们来了啊”
秦思丹确实也伤的不轻,伤超出了她最初的预计,但是勉强的,效果也超出了她最初的预想
她和阮丹青她们的关系很差,如果她能一开始解决她们倒还好,但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不确定也不放心,只能做双层的准备
有了救人的恩,有了替伤的情,她就站在道德高位了
不管是面对这一家子,亦或者是面对她那养父,她都有绝对的情意,不用像以上辈子那般小心翼翼委曲求全,好处沾不到一点,坏名声全是她了
秦思丹从来都不是一个蠢人,不然她也不会在那么多厉害的同龄人之中创出名声,拥有这么多的夸赞;她也不会在上辈子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就发现了事情真相并掩藏下来,还造成阮丹青她们一家子一辈子的悲剧
她向来是个聪明人的
她只是,心气太高了,想要的也太多了,再加上上辈子最后的阴影,导致她一开始那般冲动
而且要说她上辈子输了吗?那肯定不是
要说赢,那也确实差了点运气,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总有些出乎意料的事发生
她能算计人算计事,却算计不了情感
但是她还是那个聪明人,甚至比上辈子更聪明,也比上辈子,更有依靠有底气,也更敢算计
就像这会儿,明明,才算计了那么多的事情,明明恨眼前的人恨不得她立刻去死,但是她依旧按捺了下来
秦思丹看着阮丹青,露出了几分苦笑
“那孩子没事吧?都怪我平日训练少了,斗不过那人,不然那孩子也不会遭这个罪了”
那模样,虚弱又真诚,关怀又愧疚,论谁,那也不能把她往坏处想的
阮丹青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想要透过她这副脆弱的样子,看到她的灵魂,但是她看不懂也看不明白,也无法想象
她那副躯壳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她轻轻张了张嘴,又闭上,然后逐渐收回了那杂乱的心思,神情复杂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是想说我和你关系不好,但是为什么还要帮你们家孩子吧?”秦思丹苦笑了一下,抬着头看向屋顶,那上面飞舞着夏日的蚊虫,在房顶上面绕来绕去,找不到出路
“别说我们没什么大的矛盾,就算是世仇,就算是生死仇人,面对这种情况我都会出手的,这是我作为军人后代的职责。不过可惜了,我就徒有一颗心,实力还得再练练”
说着,秦思丹收回苦笑的表情,露出一抹欣慰的,带着庆幸的笑,还非常贴心地说着
“还好,还好你家孩子没事,我这样子也没办法去看看她,希望这事没吓到她,平时多活泼一孩子,你们记得多和她说说话安慰她,别留下心里阴影了”
阮丹青又怔愣了起来
要说起她和秦思丹的关系,没人会说好,但是真要说有个什么不好的,好像也就只有食堂那事,还是她妹后面去闹起来的
对于阮丹青来说,她其实还真不在意那件事,她脾气是真的好,对人的忍耐也是真的强,倒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记恨秦思丹。
就只是秦思丹当是表现过于奇怪了,阮丹青手上的伤也莫名其妙的,让她对着人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直到闵行的出现,把阮丹青复杂的情绪推上了顶点
再到花花出事,那股子情绪直接爆开
现在这么一看,再那么一想,事情真的,就是她想的那样吗?真的会有人因为那莫名的无关紧要的原因,干出这种事吗?连她们自己都确定不了的事情,对方就知道了吗?
阮丹青细细看着病床上的人
秦思丹长相其实很出众,和阮丹青是同一个类型的,五官浅淡又精致如水,带着几分南方的温柔淡雅。不过因为性格问题,她神情更加张扬骄矜,一看就是优越的家境里养出来的
就像军区里的其他人,提起她的脾气可能有好有坏,有喜欢的也有不喜欢的,但是提到她的能力和优秀,但是没人否定的
她本身就是大学生,专业知识过硬,会唱歌会跳舞会很多乐器还有很多主意,这种条件下,稍微骄傲坏脾气一点,好像也很正常
除了那一开始的奇怪,她的表现一直也都很正常,没什么不一样的
阮丹青心中那股激荡的难言的情绪,莫名就那么消散了,她眨了眨眼睛,再看,病床上的秦思丹还是那副虚弱但是又带着诚恳的人
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大,但是却又遭受重大危险,也不哭不闹不抱怨的,甚至还安慰别人的人
说实在的,阮丹青自己都不能保证,要是遭遇这些事的人是自己,她能不能保持这么好的心态,就像这次的事情发生,她也是会控制不住的怨
如果不是来到军区,如果不是因为军区,她们家崽子也不会出事
在再对比秦思丹‘豁达’的态度,阮丹青抿了抿嘴,只觉得自己心思过于深沉阴暗了些
“花花好多了,就是身体还有些虚,伤口没好全,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倒是你,这次事情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们都不能那么及时找过去”
阮丹青一想到要是她们哪天没有找到湖,没有找到地方,她们小崽子就会一个人孤零零在医院躺着,醒来都看不到人,心就忍不住揪了起来
“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现在才想起来看你,希望你别介意,实在是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家里孩子又让人放心不下的……”阮丹青软下了态度,轻声地和秦思丹搭起了话
“以前的事情也是家里孩子被惯坏了,不懂事,烦躁躁的,也拖到了现在”
说起来,从她们第一次来军区再到后面认亲再到现在,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可太多太多了,多得像是过了漫长的几年。但是真算下来,其实从头到尾也不超过一个月
却也是所有人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个月
听着阮丹青的话,秦思丹不由朝着她后面看了一眼,看着那后面身材高挑孩子都能跑的阮冬青,嘴角不由一抽
这也叫孩子啊,她可忘不了上辈子这俩‘孩子’的破坏力
她再看看面前温声细语,满怀关心还有自责的阮丹青,莫名就觉得,她上辈子就不应该朝着这人下手的,要是留下的是这人,指不定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说不定,这人还能反过来帮她呢
可真是,可惜了啊
秦思丹在心里叹了叹气,不过也就是转瞬的,上辈子不成,这不是还有这辈子吗?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也没放到心上,那会儿我也有问题,刚到这边还有些不适应,家里有有些事,脾气不好,你别生我气就好了”秦思丹笑了起来,即便受伤眉眼间也是藏不住的骄矜奋进
“我刚来军区不久,在这里也没个朋友的,以后有时间了找你玩,你可别嫌弃我”
“那么会?应该是不嫌弃我才是……”阮丹青松弛了下来,温温柔柔,嘴角带着笑,握着秦思丹的手,然后又抿嘴笑了笑
“在医院很不方便吧?一看你就很不舒服了,我给你擦擦吧”
“哎?”秦思丹这会儿是真意外了
“这么久了肯定不舒服,我们以后就是朋友嘛,我从小就照顾我家花花,你放心,肯定不会弄到你的伤的”阮丹青很是自然地笑了笑,像是这就是一件非常不起眼的事情一般
“你们两个在这里木到咧,去打点热水过来”她指挥后面已经看呆的阮冬青和陶桉树俩
他们,本来还担心会打起来呢,现在这个发展可是是有些意外了
一直到走了出去,夫妻俩看着手里的盆,面面相觑
有点懵
好懵
但是,他们姐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算了想不通不想了,两个人慢慢悠悠去打水去了
病房里,阮丹青和秦思丹则聊得越发热闹了起来,主要是秦思丹说阮丹青听。不得不说,秦思丹确实是个很优秀的人,她知道的东西很多,见过的世面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随便说到什么,她都能知道个大概
和她聊天是真的很开心
她们两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一个喜欢说,一个喜欢听,凑一起那就刚刚好的
一会儿的功夫,两个人就从一开始有矛盾的年轻人,到后面释怀矛盾,再到相谈甚欢了
阮丹青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眉眼带笑,温柔恬静,手上拿着个拳头大的水蜜桃在那里削着皮,一边削皮,一边听着秦思丹说着她读大学时候的事情
那都是阮丹青没有见识过的,很新奇又羡艳的生活
她那会儿是没这个条件去读书的,当时外面太乱了,学校里也是各种混乱的,秦言都是请老师到家里教她们姐妹俩一些简单知识
毕竟,她们都是手艺人,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意思,更甚至于,那个时候啊,就算是读书出来,一样没两个工作的
但是现在新中国就不一样了,那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可惜她们又差了一点。不过没关系,她们错过的生活,她们错过的精彩,她们家的小崽子不会错过了
所以
“你有什么可以冲着我们大人来”阮丹青把削好的桃子放到秦思丹的手中,脸上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但是已经没有了温度,那双翦眸清透又明亮,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让秦思丹想到了,那天秦言看向她的眼神,也是这般直勾勾的,毫不遮掩的,能看到人的心底的
她猛的一惊,瞳孔骤然收缩,这也才发现,本来坐在那里的阮丹青已经近在咫尺了,那双眸子中,已然是藏不住的焰火和恨意了
“为什么要朝着花儿去?她才多大?你凭什么冲着她去?”
秦思丹被阮丹青的变脸惊住了,完全没想到,这人上一秒还在笑吟吟当好朋友,这一刻就发出这般质疑
她想要反驳,她想要怒斥,却又在阮丹青下一句话中脸色一变,猛的僵住
“就因为闵行?”阮丹青直勾勾看着这人,把她的所有神态尽收眼底,一句又一句地不给她任何反应机会
“就因为他是司令?”
“还是因为我们会威胁你的地位?”
“亲生女儿和养女,确实还是有些差别的是吧?”
“别否认,没意义,只要,我今天没死在这,准确点说应该是那天没死,这事就藏不住的。不过,好像也不能这么说,你还有一个可行方案”
阮丹青猛地又凑近了几分,脸上的温柔笑意全然消失,那眼中的森森无法掩藏,带着她冷冷的声音,一起穿透秦思丹的心脏
“让闵行去死”
秦思丹一路维持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被打碎,看向阮丹青的目光带上来狰狞怨恨,胸口也极速起伏,一只手紧紧捏着被子,上面青筋跳动,都示意着她的不平静
一切,是那么的显而易见
但是秦思丹不能认,就算什么都摆在面前了,就算所有人都怀疑了,只要没有证据,那都只是猜测怀疑
是污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思丹咬着牙,艰难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她没想到,她万万没想到阮丹青会来这么一遭
任谁看着温柔恬静的阮丹青,也不会想到她会这么直接的,不带丝毫犹豫的,揭开那层怀疑的面纱,直冲人面门,不带一点缓冲的
步步紧逼
秦思丹一个大意,什么都没藏住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把其中所有情绪压了下去,再睁眼,就是一脸震惊迷茫的模样
“你再说什么?我,我是我听错了吗?等等,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我绑架你们孩子?我图个什么,我这一身伤差点没命的”
“虽然我们之前是有点小误会,但是”
“啊?你在说什么啊?”
就在秦思丹佯装镇定,假装刚才只是太吃惊才那个表现的时候,阮丹青却又是换了副模样,仿若刚才一切都不存在一般,一脸茫然地看着她,手上,还拿着那个削好的桃子
“我是在问你直接吃还是削着吃”
那表情无辜的,像是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秦思丹自己想象的一般
“你是不是累了啊?我看你脸色好难看,要不然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阮丹青把桃子放到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站起身走到床边,温温柔柔的,带着笑的,重重地按着秦思丹的肩膀往下,按着人躺在床上,又凑近了,声音轻轻轻轻,却又打在人心上的
“趁着现在还有机会,就好好的休息”
阮丹青笑着给秦思丹盖好了被子,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就像是好朋友一般,温温柔柔地说着
“说起来,我们真的挺有缘分的,你看你的名字,和我妈一个姓,和我同个字,这凑到一起都是念着我的意思,我们以后有机会啊,可得多走动走动,可不能浪费这个缘分”
秦思丹咬着牙,躺在床上,对着阮丹青俯视的视线,只觉得从心底都寒了起来
她搞错了,哪有什么好欺负软柿子的
这一家子,都是疯子
“本来还说帮你擦擦汗的,仔细想想又害怕弄到伤口,你还是再忍忍吧,等你伤好些了就不怕了。我就不打扰你了,累了就好好休息,等我下次再过来看你”
阮丹青温温柔柔地走出病房,和警卫员打了招呼,带着笑的,慢慢地走过走廊拐角,来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浑身力气一般,靠着墙坐在了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面前对面的墙壁,脑袋像是搅动的浆糊一般,乱七八糟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她没有证据,但是也不需要证据了,秦思丹的反应已经证明了一切
她的猜测没有错
就是那么荒谬的理由,就是那么荒唐的真相,就因为这点事,她们家小崽子差点就回不来了
就是那么荒谬的,就因为她那天见到了那人吗?
阮丹青双手圈在腿上,把脑袋埋了下去,没有任何人能看到她的神情,就在那方寸之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打在浅色的料子上,最终沾湿了一片
阮丹青一直思念着她爸,这些年每当受了委屈了,每当看到别人一家团圆了,每当节日了,就会不受控制地想着她爸
想着他温和的笑,想着他溺爱的神情,想着他宽阔的肩膀,想着他或许还活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
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一只动物,可能是一条虫……
他们依旧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同一片天空,会念着彼此,即便再也见不到对方,即便见到了再认不出来
偶尔她也会梦到模糊的爸爸,她们戏剧性的相见,一家人幸福地一起生活
她想了很多很多的可能,梦到过很多很多次的重逢,但是从没有哪一个梦境里面,没有任何一次的相遇
他是这样带着灾难来的
那是她做梦都梦不到的,是她永远无法理解、也永远无法原谅的灾祸
即便那是她想了很多年、念了无数次的
爸爸
她也无法原谅,不能原谅他,也原谅不了
她自己
阮丹青把自己蜷在一起,手紧紧地圈着,用力的,指节的骨骼凸起,泛起了淡淡的青,身子也微微的颤了起来。但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蜷在那个偏僻的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像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没有那微微的颤的话
“这位同志,你没事吧?”角落虽然僻静,但是偶尔还是会有人路过,有同样了然的病患家属,也有关怀病人的医务人员
温和的带着关怀的声音,把阮丹青从沉重而复杂的情绪中拉了出来,也惊醒了她沉默的颓丧,她并没有立马抬起头,而是收回了手用袖子擦着眼角,直到差不多了,轻轻吸了吸鼻子,看向面前的白大褂
都不用细看就知道是医生
“我没事,谢谢”
阮丹青视线还有些模糊,她只是礼貌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有仔细地去看人,也并不想被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失态
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因为蹲得太久了腿脚有些麻木,就连眼前也有一瞬间的黑暗,她略微踉跄了一下,就被一双大手扶住,紧接着,是过于惊喜和意外的声音
“秦丹青?”
阮丹青不由看了过去,泛红而水润的眼睛,就对上了一双灿烂而明亮的眼眸
这人穿着白色大褂,五官端端正正,灿烂而明朗,光是看着都能感受到勃勃的生机,像是顺着朝阳生长的向日葵,又像是照耀挥舞叶子的藤草,肆意生长,蓬勃旺盛,一下子就把人带到最少年的慕艾年华
“……穆子民”阮丹青愕然
如果说,有的故人相遇会让人由内而外欣喜欢愉,仿若回到旧时故里,那么有的旧识,只会让人怅然抗拒,不想再遇
对于阮丹青而言,穆子民便是这般的存在
少年的肆意洒脱,少女的芳心慕艾,少时的一时兴起不辞而别,都是过于遥远,也是没什么必要再提及的事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把我忘了”穆子民露出了笑容,看着面前褪去稚嫩越发温婉恬静的阮丹青,轻轻的,用舌尖抵了抵牙,眼中带着笑,又染着几分危意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我那时候回去就没看到你了,这些年回去过很多次的,也没见过你”
“搬家了,有些远不方便回去”阮丹青脸上惊愕散去,她收回了手,冲着穆子民轻轻道谢,便要告辞
“就这么走了啊?好不容易碰到,也得留个联系吧?”穆子民拉住了她,笑得灿烂,又带着些轻肆,有些像是年少的时候
那永远回不去的岁月
“不用了,孩子身体不好,我还要回去照顾她”阮丹青微微敛了敛眸,凑近了,还能看到她睫毛上的水痕,是刚才哭过的痕迹
“……孩子?”穆子民放开了她,有些震惊地看着她
“嗯,我先走了,刚才谢了”阮丹青勉强地笑了一下,转身微微低着头离开了这边,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路过窗子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看,隐隐的,脸上哭过的痕迹还是有些明显,她又吸了吸气,挥手轻轻扇着脸,等到自我感觉差不多了,这才继续往病房那边走去
她还是担心小妹妹夫俩个
不过今天的担心是多余的,阮冬青和陶桉树俩个啊,那是老实得不得了,见探病结束了人休息了,就在门口处蹲着呢,那是一点形象都不在乎的,乐呵呵在那里,和人警卫员聊着呢
可真有他们的
阮丹青见她们如此,情绪稍稍松了几分,又下意识理了理头发衣服摸了摸眼角,确定没什么遗漏了,这才慢慢走了过去
“好了,走吧,秦同志不舒服休息了,我们等下次再来探望她吧”
阮冬青和陶桉树纷纷抬起脑袋看了过来,脸上喜滋滋乐呵呵表情慢慢褪去,微微眯起了眼睛,异口同声
“你啷个哭了 ?”
“哪个欺负你了?”
“……没有,走了”阮丹青否认这个事实,并且在心里吐槽他们,正事靠不住,这些事上倒是一个比一个眼睛利利
“我不信,是不是她欺负你了?”阮冬青唰一下起身,指向了病房里的秦思丹,脸上又染起了红意
生气的
“说了没有就没有,走了”阮丹青深吸一口气,懒得和他们解释,也没多的精力在这里纠缠,干脆一手揪着一个人的衣服,直接拉着人离开这边
她光是呼吸着这边的空气,都忍不住窒息了,也很难控制住自己的冲动,那想要报仇的冲动
而等到她们消失在了楼道里,那穆子民才从另一边走了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她们刚才待的病房里,把手插到了兜里,眯起了眼睛,又勾了勾嘴角
“还真是巧了”
秦丹青秦丹青,她爸叫什么来着?
具体的他是记不得了,只记得一个闵字
这可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啊,他舌尖又抵了抵牙根,想着之前想好的计划,觉得好像,需要改一下了
这样想着,他瞥了眼那边的病房,想到里面的人,啧了一声,不甚在意地转身离开
这合作嘛
可不讲究什么从一而终
第 57 章
“啦啦啦”
“啦啦啦啦”
……
安静了许久的病房, 久违的,带上了欢快的色彩
那前段时间一直苍白着脸色像是褪色花朵的小崽子,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又恢复了生机, 成为了春日的小花
底下那采蜜的嗡嗡的小蜜蜂
总算是解禁了
她先是像小皮球一样在床上滚来滚去, 又钻进被子里带着被子一起滚,滚得脑袋上都出汗了, 这才啪一下子坐在床上,紧接着,又撅着屁股, 像是小虫子一样蠕动前行
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像是两颗闪闪的纯黑的黑宝石,和露出来的白白牙齿相对应, 就这样一点点蠕动到了床边, 然后
“啊呜”
花花一口咬下了一边泛着香味的茉莉小花,然后翻回床上在那里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滚得一张脸通红的, 长到腰的头发也乱糟糟的
“停停停, 你安静点,还没好全,莫到时候出血留疤了, 以后丑死你”
打着水进来的秦言看着小崽子这样子, 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盆放到一边,过来把人按住, 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
“嗷呜”花花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露出白白牙齿,像是小动物一样, 萌得人心肝颤
“莫嚎,你个崽崽脖子不痛了?”秦言没好气揪揪花花的脸蛋,然后,狐疑地看着她,紧接着眯起了眼睛,把手伸到她嘴边
“吐出来”
“嗷呜”花花眼睛继续亮闪闪的,试图萌混过关
秦言一点也不客气的,非常熟练地捏住小崽子的下巴,往她腮帮子一按,小嘴一张,里面拇指大的茉莉花就被扒拉了出来扔到一边
“千翻得很”秦言没好气地揪揪着小崽子脸蛋,把人抱到一边,就着盆给她擦洗了起来
这大热天的,在医院里小半个月的也不能洗澡洗头,只能每天擦一擦,就是这样,本来香喷喷的小奶包子都有点变味了,快变成馊包子了
等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我乖哦”花花轻轻晃着小脑袋,披散着点头发被随意用筷子簪了上去,乱糟糟又有点凌乱美的
要说着小半个月过去,花花最大的变化,除了馊了点,那就是以前圆润的小脸蛋现在变得尖尖的了,也就是这么一段时间,人脱水似的瘦了大截,从以前的可爱朝着漂亮转变了
但是秦言一点都不高兴也不欣慰
小崽子,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啊,那可不就是肉嘟嘟的就够了
秦言一边给花花擦洗着,一边捏捏她没几两肉到胳膊小腿,在心里想好了等回去要怎么给小崽子补身体了
一点要把肉给补回来,这都快变成小猴子了
花花对胖瘦其实没什么实感的,她现在啊,就觉得自己一身轻,比以前更能蹦跶了,她觉得,她能爬更高的树了
超厉害的
“婆,我妈老汉咧?”擦得差不多了,花花又探探脑袋,没看到她爸妈,还有点小失落
她今天出院哎
“她们在屋头给你收拾东西,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该烧就烧老,该熏一哈就熏一哈,还要给你弄吃的嘛,你中午不想吃好吃咧?”秦言说道
小崽子出院是大事情,那肯定得好好准备一顿接风洗尘的,秦言就让他们在家里收拾别过来耽搁时间了
“想”花花眼睛更亮了几分,还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虽然这些天家里也是换着花样给她弄好吃的,但是再好吃,也全都是些汤汤水水黏黏糊糊的好吞咽的,和花花平日喜欢吃的还是有很大差别的,她早就馋得没法了
一听到吃的,肚子也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我等下就去给你买稀饭”秦言也听到了,现在是七点多,也差不多该吃早饭了
就是这个早饭,花花一听就倒了下去,蔫吧了下来,幽幽怨怨
“我想吃油条,肉饼子,面条酸辣粉”
“回去再去,你等哈还要输液,输完了回去想吃撒子我们就吃撒子”秦言拍拍小崽子脑袋
“好了,你自己在病房待到,哪儿也莫去,我去楼底下给你买早饭”
“我要有味道的稀饭”花花作出最后的妥协,稀饭也不是不行,但是别给她白味的,她这几天真的是,吃到想吐了
也就是她了,这年头,那白米稀饭可是多少人想吃都不一定能随便吃的
楼上楼下买个东西也就是十来分钟的事,外面还有人看着呢,但是秦言还是不由加快了步子,打算早点回来
现在啊,那是离开小崽子一会儿都不放心的
不过小崽子那是相当开心的,见秦言走了,呲溜一下就跳下床在那里蹦跶了起来,她这段时间可是给憋厉害了,一口气蹦了一圈,花花又回到了床上打滚
还是滚着舒服些,要不是怕挨揍,她还能去窗口边嚎几声咧
“噼噼啪啪”
“咕噜咕噜”
“吱呀吱呀”
声音响的,外面负责照顾安全的人转头过来看了一眼,确定只是小崽子发癫,就又继续站岗了
‘发癫’的小花花呜哇唧唧好一会儿,撅着屁股又打了个滚
“哎哟”
一不小心错估了距离,撞到了病床床头了,她哎哟一下,捂着脑瓜子就在那里呲牙咧嘴翻滚了起来,从床边滚到另一边,眼看着就又要掉下去了
一只手抓着她把她拎了起来,放到中间位置
花花撅着屁股,脑袋朝下,从下往上的,倒着看到了来人
来人脸上带着些许的稚嫩,但是已经轮廓分明得有些强硬,眉眼深刻,带着些许桀骜,站在那里从上往下地看着,带着几分无奈还有
一言难尽
“你伤口好全了?”还没到变声期的陆弘修,声音有着少年人的清脆,但是尾音重一些,又有几分低沉
声音是很标准的好听,五官也是很标准的俊
浓眉大眼,五官恰到好处的深刻,配上独有的桀骜肆意,像是林间自由的猛虎,凶猛又霸气
和梦里面阴沉晦暗,更像是空中迅猛雄鹰,林间幽深毒蛇的他,有些不太一样
但是
花花依旧打了个激灵,拧过了脑袋,瞪大着大大的眼睛,往后缩了两步
“救命救命,有坏蛋”她毫不犹豫地大叫
门外站着的人一秒进来,然后看着这个‘坏蛋’沉默了几秒,给缩成一团的小崽子解释
“花花,这是之前救了你的小哥哥,不是坏蛋”
也是这样,他才把人放进来的
“坏蛋坏蛋,他就是坏咧,我不要他”花花摇着脑瓜子,捂着耳朵,拒绝沟通
不听不听,反正王八念经,这就是个坏家伙,以后的大坏蛋,现在的小坏蛋
警卫员冲着陆弘修摆了摆手,让他自己看着办,就继续去外面站着了
小孩子的事,他管不了咧
病房里就又只有了他们两小只
花花继续埋在被子里,并且用屁股对着这个坏家伙
陆弘修嘴角一抽,站在病床前面,双手抱在胸前,没好气地看着面前的‘白眼花’,然后,伸手去拉她被子把人掏了出来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自小练武每天训练,胳膊上身上全都是紧实的肌肉,那力气,根本不是一个还没出院的小崽子能比的
“啊啊啊别拉我,你好烦”花花呲牙咧嘴地看着他,伸手拍人又脚丫子踹两下的,俨然就是个标准的熊孩子了
虽然两个人以前‘素未蒙面’,但是光是梦里面,他们结下来的仇(单方面),那简直是罄竹难书啊
尤其是再想到到上次梦里惨惨的大花花,小花花就对小号的陆弘修,讨厌得深沉,那真是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从脑瓜到屁股,都表达了她的抗拒
“啪”看着拉过来又要走,完全用屁股对着人的花花,陆弘修忍不住磨了磨牙,一巴掌拍了过去
这小白眼狼的,也不看看当时是谁辛辛苦苦冒着危险把人拉出来的,忙了累了大半夜不说,回家还被告黑状,又是挨揍又是关禁闭的,这才放来
“你打我?”花花瞪大了眼睛,麻溜转身,震惊且不可置信地看着缩小版的陆弘修,扯着小奶音,暴躁了起来
“你竟然打老子?”
“白眼狼,不打你打哪个?”陆弘修好气又好笑,见她下巴尖尖,一副震惊又暴躁的样子,伸手又捏住她的脸
比起之前真的掉了很多肉,看着就是遭了不少罪
“你还打我”啪一下,花花一巴掌拍人手上,呲着白牙就往他手腕上咬了过去,完全就是小奶猫的气势,然后是大猫猫的利牙
“嘶”陆弘修吸了口气,眼睛也放大了几分,咬着牙,“快放开”
“啊呜啊呜”花花呲着牙继续咬人,她还真就不放了,她咬死这个坏东东讨厌鬼
“你放不放?”陆弘修再次威胁她
不管用,根本一点用都不管的,花花彻底变身食人花,咬人就算了,还能用手挠两下,相当的不讲道理
陆弘修,陆弘修没辙,只能吸着气,站在那里继续威胁人
那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两个人就在这里僵持了起来,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陆弘修反正手腕都木到不痛了
“阮花花”门口传来秦言的怒吼声
花花一秒松口,眼珠子溜溜转了转闪过了心虚,直接就要往被子里面钻,就被拎了起来,一巴掌重重拍屁股上了
“你是狗吗?你晓得这是哪个不?这是你救命恩人你个小白眼狼龟崽崽,莫以为自己还没好我就不收拾你了,老子给你耳朵都拧下来……”
秦言骂骂咧咧拉着人一通教训,再看向一边陆弘修,更是吸了口凉气
那手腕血直淌啊
“你个龟崽子老子打死你”她真心怒了
“哎,莫生气嬢嬢,没得事”陆弘修本来看笑话的,见秦言真生气了,赶紧把人拦了下来,不甚在意地擦了擦手上的血渍,说道
“不是她弄的,是之前的伤口,没好全”
用力了痂裂开了就出血了
但是
“那还不是这个龟崽崽弄咧?妈的日龙包,我看看”秦言深吸一口气,暂时放过了花花,拉着陆弘修的手,又倒吸了口凉气
旧的伤口不说,就说那牙印,又是出血又是发紫的
她拉着那扭着屁股又要往被子里钻的小崽子又是一巴掌,把人拎了过来,拧了拧她的胳膊,严厉起来
“给我道歉”
花花,花花倒也没哭,她还是很皮实的,就是鼓着嘴,看着面前比她高了一个头的陆弘修讨厌,甚至还想再去咬两口
世仇,他们是世仇咧
两世的仇人,咬死他
但是
“啪”一下,秦言的大巴掌打着人也是疼的
“对,对不起,我下次不这样了”花花吸了吸鼻子,那叫一个能屈能伸,委屈巴巴
那脸上的不服就差写出来了
她下次还敢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惹到这孩子的,陆弘修忍不住磨牙,他就不是个好性子的人,平日除了自家人也不怎么理外人的,武力值也是非常高的,还真是头一次吃这种亏
但是莫名的,他竟然也不生气,看着花花倔头倔脑呲牙咧嘴气呼呼的小模样,只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又得到一个大大的瞪眼
“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他轻着声音,扬着几分过于明朗的笑,是打心底发出来的,有些晃眼的笑
灿烂的黄,黄得晃眼睛,可见是发自内心的原谅
有毛病,哪个稀求罕你原谅哦,花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有活力的,和前几天简直就是两模两样
都活泼得有些欠了
秦言瞪了瞪这破孩子,感受到了什么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熊妈妈就是专出熊孩子的,平日乖巧,那就是还没到熊的时候
‘等后面再收拾你’
念在小崽子到底刚死里逃生没多久,秦言暂时忍了她,把注意力放到陆弘修身上,那是越看越喜欢的
多俊多能干多有担当多沉稳的一小子啊
“你是家里老三小修是吧?哎哟,好能干一娃儿,我们本来说去你屋头拜访一下咧,他们说这段时间你们家里头也忙,等过段时间再看。啷个样,你们之前没受伤没生病吧……”
秦言态度十分热情,这可是救命恩人呐,哪能不热情
陆弘修本来还挺淡定的,一听到这话,心里有些郁闷了起来,他们兄弟三本来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想着溜走也就没事了
哪知道,这刚好往枪口上撞了啊,这边也是军区的,那他们三就跟大白天穿夜行衣行走似的,白躲了
本来兄弟三偷偷带木仓出去打猎就惹他们爸妈了,这还冒出个‘枪林弹雨’的,再来个舍身取义的,自豪是自豪,满意是满意
该揍还是得揍
揍了也就算了,揍完了就把他们三个扔去关禁闭封闭式训练管教去了,那日子,每天闭眼就是睡觉,睁眼就是训练,那叫一个昏天黑地的
等到放出来了,他就听到这边要出院离开的消息,一大早就跑了过来,果然就看到一个和想象中一样,甚至更有活力的小崽子,真没白瞎他之前的努力
“我们也没干什么,刚好碰上了,不管是谁都会这样做的”陆弘修虽然桀骜,但是骨子里还是军区的正统教育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必须有的,不管对谁都是这样的
但是事后还火急火燎专门跑过来探病的,那还真是个人行为了
“给”他把自己带过来的一大堆乱七八糟东西交给秦言,眼睛那是格外的亮,桀骜早熟散去几分,反而带上了几分小孩子的邀功
“给她补身子”
秦言低头一看,嘴角不由一抽
这光是看包装都不便宜的,人参、灵芝、燕窝、海参……
“你爸妈知道吗?”秦言收回之前对这孩子的评价,这怎么看怎么也是个熊孩子的
“知道,他们给我的”陆弘修理直气壮底气满满的,看着还真是那回事
但是其实原话是
‘你自己看着拿吧’
那他就,看着拿了,一点毛病没有
“……谢谢,不过这些东西太贵重了,你拿回去吧,她也补不到这个地步,给她这个就是了”
秦言从里面拿了一盒精致包装的饼干,看着酥脆带坚果的,味道应该还不错
价格应该也不便宜,但是也是高个子里挑矮子,绝对是这堆东西里面最便宜的了
“不贵,我们家里也没人吃”陆弘修继续递东西,那是非常真心实意了
不过
“没得人吃也是你们屋头咧,你个小娃娃过来心意到了就行,该是我们去你们屋头才对。你拿这么多东西过来,是想喊我们到时候带撒子过去?”秦言轻松拿捏
陆弘修没辙,他也不擅长这些,这次过来探病带东西,那都是想着花花弱弱的需要补身体带过来的,以前,不去别人家病房里蹭东西就是好的了
好在这个时候,病房外面又有人过来了,是一直负责花花的医生,后面还跟着个原姝
她今天不上班,穿着日常的休闲服,简单利落的蓝色小西装,长长头发扎成马尾,知性又大方,是那种看着就很有文化的人
在她旁边,又站着个男人,和她三分像,光看眉眼就是一家人的,是原家老大原砚
他和原墨五分像,不过比起更儒雅斯文的弟弟,他这人看着就更严肃古板,是那种一看就很大家长的人
“秦姐”
不过他性格可是一点都不古板的,面对自己弟弟的未来丈母娘,果断地表示,大家各叫各的吧,称呼是一点不重要的
“花花好些了吗?”
“好得不得了了,那还会咬人呢,对了,小姝啊,你给这娃娃看看手哎,这咬的,狗都比她有良心”秦言急急忙忙地说着
“哎?这是打架了啊,这伤口,是得包一下,免得破伤风了”原姝有些惊讶地看着陆弘修手头的伤,咬伤倒是一回事,还有一道长长的口子,结痂又裂开的
“不用麻烦,之前打过了,过两天就好了”陆弘修不是很在意这点,更多注意在医生身上
“她不是今天出院吗?怎么还要输液?”
是的,医生过来就是给花花扎针的,秦言正在那里揪着人不许动
小崽子平日还是很乖的胆子也大,不怎么怕吃药打针,但是这段时间打太多针了,手上都是针眼的,她还真不乐意了
“最后一次了,输完液就可以出院了”秦言解释
其实她们前几天就可以回军区了,那边医院也可以输,就是有时候验血检查要等一天,秦言觉得不太行,就还是在这里了
医生也要了解情况一些,还有原姝时不时过来,她们安心一些
“哦哦”陆弘修懂了,又跟着转到花花这边,看着她白嫩的手背上,确实好多红色紫色的痕迹,都是输液输出来的
她之前溺水太久了,脑袋得观察,气管开了口子输气得愈合,肺部有些感染,还有些反复的高烧低烧,大大小小的,论谁看了都得说一句
这孩子精气神是真的好啊
这才几天就又活蹦乱跳了起来
“哼”花花伸着小手,还不忘呲着白牙瞪了瞪围过来的陆弘修,那是非常记仇了
“你莫给老子闹,这个是你的救命恩人,给我喊叔叔”秦言弹了弹她脑袋,警告
“……叔叔”花花瞪着大眼睛,不情不愿的,带着些奶气地喊了一声,喊完了继续咬牙,嘴里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骂得很难听
陆弘修就,莫名心里噎了一下
他,他其实年纪也不大,不想当叔叔咧
“……乖?”他迟疑地回了一声,又得到来自花花的死亡凝视
她记仇了,真的记仇了,讨厌鬼
陆弘修不太懂花花为什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就像他,也不懂自己这莫名其妙的好感
他第一眼看到她,就非常喜欢呢,喜欢到刚解禁就巴巴拿着好东西过来看人了,得到大大的白眼和讨厌,也不生气
就是有点小委屈,但是他不说,他就是顶着桀骜的小模样,坐在花花的旁边,听着秦言她们聊天
都是些很日常,就是生活上遇到的事和人,还挺有意思的,但是陆弘修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他更喜欢枪啊炮的技术的训练的刺激的东西,听着这些就有些无聊了,不过没无聊太久,花花就给他找意思了
嘶
陆弘修再次吃痛,转头看了过去,果然就又对上了花花凶萌萌的目光,还有那挠人的爪子
“……你别闹,手不疼啊”陆弘修有些无奈,抓着花花的没输液的小手,戳了戳她上面有些泛紫的一块
“嗷呜”花花吃痛,下一秒就眼泪汪汪证据确凿地告状,“婆他打我”
“我打你先人板板咧,莫给老子闹”秦言都懒得理她了,继续和原姝原砚摆着龙门阵
不出意外的话,过两年就是亲家的,提前了解了解打好关系,那是非常有必要的——两方都是这个想法
花花最后这次输液时间并不是很长,也就是两个小时的样子,她这次住院生涯总算是画上了句号
陆弘修的探病也跟着结束,他站起身来,虽然神情桀骜,带着不驯,但是又很有礼貌
“嬢嬢你们慢慢回去,我以后有机会再过去看花花”
“我不用你看”花花下意识就反驳,然后被秦言按住
秦言作势挥了挥巴掌,把人给镇住了,这才看向陆弘修,发出了邀请
“干嘛等以后,就今天去呗,家里头给她弄了接风宴,刚好去吃个饭。军区离这边也不远,回来也方便”
“可以吗?”陆弘修迟疑了一下
“有撒子不可以的哦,我们巴不得你去,对了,你两个哥哥咧?一起去塞”秦言又道
“他们没得空”陆弘修想也不想的,直接帮他们拒绝了
也因此,得知自家那一大早就跟劫匪似带着大包小包东西失踪的弟弟是来探病的,火急火燎也跑过来的陆弘礼和陆弘义兄弟俩,刚到医院门口,就和那边过去的车子来了个擦肩而过,随即扑了个空
老天爷哎,他们家那么大一个弟弟跟着别人跑了?
兄弟俩面面相觑,心里悲愤不已
而此刻的陆弘修,则是坐在车子后座上,怀里多了个敦实的小崽子,让他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放,非常的小心翼翼了
花花翻着大大的白眼,很讨厌这人,但是又非要让他来抱,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她婆年纪大了抱着她多累啊,得让着讨厌鬼来受这个罪
“嗷”她也不老老实实地坐着,就得是这里扭一下,那里踩一下,还要拉着人咬两口的
那是非常标准的熊孩子了
陆弘修也不觉得烦,任由她闹来闹去的,还小心地圈着人免得她撞到了,非常贴心了
他就看着这边的路,说起来,他也来过好多次林南军区的
省城军区不少,大大小小的,多的几万人,少的几百人,陆弘修基本都去全了
但是他去的最多的还是那些个大军区,经常跟着他们一起训练,山里钻水里滚的,带着远超同龄人的身体素质和沉稳,对于认路更是手到擒来了
光是看着这边的山,再想到那天的湖,就把当人绑匪经过的大概路段给猜了出来
“所以那人是还没有抓到吗?我打中了他的肩膀,伤口应该很明显”陆弘修道
“还没有消息,他们还在查这事”说起这事,秦言心里就是压不住的怒火
“我要是再打准点就好了”陆弘修抿了抿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要是打到肚子,或者打到腿,人就跑不掉了
“你已经很厉害了,你才多大啊,竟然还敢拿木仓还能打人,等长大了可不得了”秦言安慰他,心里也是唏嘘
论谁也想不到,这三个孩子里,最能打的竟然是这小的,秦言当时听到廖明说的时候都震惊了
这孩子也才七八岁啊
可是不得了了
真是能翻天的那种了,当家长应该是挺难的,但是作为被惠利到的人,秦言看陆弘修就是哪哪都好
这可是救命恩崽啊
“我也厉害哦”花花不喜欢她婆夸别人,赶紧跟着说道,“我记得到哪个坏东东长撒子样,我去抓他”
秦言这段时间以来对小崽子的温和贴心轻哄,从她伤势痊愈出院的这天、这一刻、就现在,迅速消失了,她恢复了以往的暴躁
“抓个屁,老子一脚给你踹飞,我看你跟个瓜娃子一样咧,给我老实点”
花花,花花瞅瞅她婆身上渐渐冒出来的红色,缩缩脖子,不敢再惹人了
住院归来,她还是那个识时务的小崽子咧
看着她们祖孙的相处,不管是陆弘修还有原姝兄妹,脸上都带上了笑
大病初愈,总是好事的
车子就这样开到了军区门口,即便是军区的车子即便都认识人,门口站岗的人还是做了一番检查验证才让她们进去
这是之前没有
军区的戒备,确实提升了许多了
不管是门口的守卫,还有军区里面巡逻的人数,都比之前明显增加,要说不变的,依旧是那些肆意疯跑的半大孩子,一点没受到这事影响的,看得许久没跑跳的花花可是羡慕了
她打开了车窗,下巴放在窗子上,睁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外面跑跳的小孩子们,恨不得跳下去跟着一起玩的
轻风吹了进来,吹散了小崽子头发,打在陆弘修的脸上,他忍不住撩了撩,然后摸了摸鼻子
有点馊啊
这是大夏天大半个月没洗头的馊崽子一个了
陆弘修忍不住又摸了摸花花的脑袋,成功把花花的注意力从外面自由玩耍的小孩子们身上吸引了过来,并且获得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并一巴掌,紧接着就是花花暴躁的小奶音
“莫摸我”
陆弘修就,又摸了两下
反正都是挨打,不摸他多吃亏啊
花花:……
第 58 章
时间是很残酷的东西
军区丢孩子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的, 军区也对此作出了诸多的调整,但是,一点不影响所有人逐渐淡忘这件事情
说起来也就是
哦, 就是她们家倒霉丢了孩子
大家日子照常过, 生活照旧走,没什么问题, 这很正常,就像秦言她们,渡过了最开始的焦虑挣扎痛苦, 到了现在,依旧该吃吃该喝喝该笑笑该上班上班该学习学习
如果忽略陶桉树比起之前更认真的学习,忽略阮冬青开始早出晚归不再摸鱼的班, 忽略阮丹青宿舍深夜的灯光, 忽略秦言每天不离开孩子的身影的话
一切好像确实没什么不一样的
小崽子继续蹦蹦跳跳,大人继续生活, 犯人也继续, 逍遥法外
没有一点线索
或许也是有的, 只不过听起来,会有些骇人听闻罢了
自那天回来之后,阮丹青比以前沉默了许多, 很多时候, 她都想要把自己的猜测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但是一看到阮冬青天真无忧又比之前多了稳重的脸,一对上她妈的目光, 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要说什么呢?
说她那本该死去多年的亲爸还在, 还是说她爸又收养了孩子,还是说这次事情因那早就离家的亲爸而起?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甚至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她
“在想什么呢?”
阮丹青被突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再回头,就对上了甄映雪笑盈盈的目光
她穿着文工团的统一服装,细腰长腿,随意地坐在阮丹青旁边,手撑着地,微微向后躺着,脑袋看向前面的天空,轻晃着腿,带着山间轻风一般的自在,又染着丛林的野性,像是石间晃悠的小花,坚韧又自在
“你这几天都怪怪的,还在想着花花的事?那事又有谁能想得到呢,好在花花已经没事了,至于其他的,还是得向前看”甄映雪侧着头看着阮丹青,出声安慰她
“你这样子,大家看着都不习惯呢”
“很明显吗?”阮丹青摸了摸脸,她觉得自己藏的应该还是挺好的
“超级明显,你以前温温柔柔的,看着就想多看两眼,现在啊”甄映雪伸手把眼角往下拉了拉,皱起一张脸
“像是泡在雪里的苦瓜,冰冷冷的就不说了,还苦苦的”
阮丹青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但是没一会儿又收了回去,又变成愁眉苦脸忧郁的模样了
“说起来,我还没和你说过我的事吧?”甄映雪也没继续问下去了,只是跟着她一起看向前面的彩霞,目光也逐渐悠远,好像在透过天空,看向另一个地方
“我现在这个名字,其实是廖团给我取的,我的原名啊,叫甄芳娣,我们那边啊,要是头一个是女儿的,名字都得带点睇啊籽的,像我大姐就叫芳籽,三妹叫芳旺,四妹叫芳嗣,小弟叫望宝,你应该没听过吧?”她笑了起来
阮丹青确实有些惊愕,她们这边,虽然也少不了重男轻女,家家户户都想要儿子,但是这么取名的还是少
“怎么说呢,我们那边啊,女人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地里的活家里的活样样都少不了女人的影子,每天就跟陀螺一样停不下来的。你走过那边一看,干活的女人占大部分,男人啊,就喝小酒打牌吹牛,自在得意”
“那里啊,比这边闭塞得太多了,光是离开村子去镇上,都要走五六个小时。我是十四岁那年遇到廖团的,那一年,我家里打算把我嫁出去,用三十块钱彩礼,送我小弟去上学”
“我大姐也是,当时我弟生病了,就把她嫁出去换了二十块钱,太远了,她出嫁后我就没再见过她。”甄映雪神情带着几分怅然
“廖团给了她们五十,就把我带走了,她们甚至连一句会把我带去哪里都没问过,也不关心我以后还能不能回去”
阮丹青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过也都过去了,能遇上廖团,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如果没有她,我现在应该还在地里,背上背着一个,树下放着一个,脚边扒一个,干完活回家煮人饭煮猪食,收拾完家里开始吃剩菜了”
“对比起来,我现在的日子,是我小时候做梦都做不到的”甄映雪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像是释怀的样子,还反过来安慰阮丹青
“你看,我就是想说,就我家里都这样了,我一天也是该吃吃该喝喝的,你身后有这么多关心你的家人,还有对象”
说着,甄映雪促狭地朝她眨了眨眼睛,笑道
“你还有什么好忧虑茫然的?有什么事有什么困难的,直接找她们就是了,我相信,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事,好事也好坏事也罢,她们都会坚定站在你这边的”
甄映雪的话,就像是黑夜里照射的阳光,冲散的云雾,直接亮开了阮丹青心里的迷雾,让她不由怔愣了起来,然后慢慢的,又展开了释怀的笑
是这样的,不管她做什么,她的身后永远有那么一群家人
她妈,她妹她妹夫,还有小小的崽子
不管她做什么,她们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这边,支持着她
“谢谢你,映雪,我想通了”阮丹青又展开了往日温柔的笑容,又露出几千歉意,“不过现在还不能和你说是什么事,等事情确定了以后,我会都和你说的”
“没关系,你想通了就好,就怕你什么都藏在心里,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哦,我们可是朋友。好了,你快回去吧,有事情就早点解决,我等你的好消息”甄映雪冲她挥了挥手
“我再在这里吹吹风”
她们现在是在宿舍楼的楼顶,总共五楼,边上拉着围栏,可以坐在这里伸出脚,感受高处的微风,看着朝阳晚霞,看着远方的训练
阮丹青扬了扬嘴角,又看了一眼那边灿烂的晚霞,深吸一口气,转身,打算直面事情,不再逃避了
“对了”她走了没几步,甄映雪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淡淡的迷茫,还有迟疑
“我出来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她们都说我心狠,说我没有良心”
阮丹青回头,甄映雪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并没有回头,也看不到她脸上的郑重
“你没错,你做得非常棒,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就这样继续下去吧,好好跳你的舞,好好走你的路。”
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爱孩子,甄映雪现在这样就很好,很好
不去听,不回去,不再掺合
除了她自己,她谁也救不了
“如果你犹豫了,那你就想,但凡你回去了,但凡你家里人知道你在这里了,你最好的结果,都是嫁给宋照成为他第四个老婆”
还真别说,这个警告,那是听着,甄映雪的伤春悲秋都化为了寒颤,转过头,哀怨地看向阮丹青
“你也别这么吓唬我啊,光想想,我鸡皮疙瘩都快跳出来了”
“我是帮你认清现实,你们家那个情况,你弟现在也大了吧?是不是需要工作?是不是需要娶媳妇了?是不是需要钱了?当初都能卖你一回,现在再高价卖一回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真到了那种时候,你就是在军区,也没人帮得了你”
家务事,那再大的领导都是掺合不了的,尤其是这种一看就不省心的
她们家里那么多人,到时候当父母的就过来这边一趟,就是不走,就是直接给谈好的亲事收了钱,她又能怎样?
总归的,还不是离不开别人那句‘无不是的父母’
“我知道了”甄映雪沉默了一下,旋即叹了口气,“我就是知道,所以这些年从没联系过,但是她们都说我应该回去,过去了就过去了,她们也不是故意的,觉得我现在过得不错,应该帮帮我家里人,拉扯我弟弟妹妹”
“我也会怀疑的”
“话当然好说,这事真到她们头上了,那跑得绝对比兔子还快。别的不说,让她们给自己哥哥弟弟拿个一两百块钱,我看她们比谁都能哭的”阮丹青在这种事上,那是格外的犀利
可能是因为她有了最好的家人,所以格外看不上那些复杂的纠结的‘爱’,疼就是疼,偏心就是偏心,有错就是有错,各是各的,并不能互相消弭
“好了,我现在确定你是真的恢复了”甄映雪突然笑了起来,看向阮丹青的目光越发真诚,还有调侃
“看样子某人是不用担心了,还大老远的跑过来找我当说客,真让人羡慕啊”
“不和你说了,我回家去了,你就慢慢在这里吹冷风吧,反正吧,凡事多想一想”阮丹青瞬间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某人是谁,不由红了脸,嗔了嗔甄映雪,也跟着调侃了回去
“宋照”
说完,阮丹青和甄映雪是一起打了个寒颤,想到之前被这人骚扰的日子,还是心有戚戚的
好在那人现在已经暂时放弃她们这边了,不过却又盯上了那边信息科的小姑娘,依旧是
一言难尽啊
**
秦言最近有些忙
她已经好多好多好多年,没正经带孩子了
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她,秦当家人,那以前每天不是在种地就是养殖就是在外面搞一条龙之中,那举手投足全是利索,动动手都是钱钱
而现在,她每天
带孩子带孩子,还是孩子
乖崽跑东边了,孩子又跑西边了,破孩子又爬树了,龟崽子又躲院子里了……
忙,太忙了,忙得秦言晕头转向的,忙得她开始怀疑人生了
这带孩子都是些什么人间疾苦啊,跑跑跳跳也就算了,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玩那个
看着仰着小脑袋巴巴要吃红烧鱼的小崽子,秦言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人脑袋上,然后拎着人的领口,把人捞走了
那简直叫一个心力交瘁啊
果然,偶尔的看孩子的难度和天天看孩子差别实在是差太多太多了,尤其是军区这边,一个个小孩子比她们村子里还能上蹿下跳,别提有多难了
放养还是很有必要的
“你就给我老实点吧,还想吃红烧鱼,我看把你红烧了才是”秦言拎着人就朝家里走去,实在是不想再看这群小崽子捡石子了,这都一天了,就没见她们腻过
“回去煮饭去”
“我觉得,我还可以再耍一下子”花花鼓着小嘴,念念不舍地看着那边的程雁几个小伙伴
“我觉得不可以”秦言就当做没看到,不说一辈子吧,反正这段时间小崽子还是放手不了的
先拘着吧,后面再放
不过,也不一定要放啊,这边不是有什么托儿所幼儿园的,好像也到了上学的年纪了,秦言若有所思
花花幽怨地看着她婆,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被拎着一起走着
回到家里,秦言就看到自家大闺女也在,这会儿已经在厨房忙碌了起来,一家子都饭菜,说多不多,说少也还是得弄一会儿的,尤其是廖小舟几个厨房杀手时不时还要来蹭一个
“今天不看书了啊?”秦言有些纳闷
“不看了,休息一下,还有段时间才招呢,不着急”阮丹青一边笑着,一边弄着手边的饭菜,旁边煤炉上正翁着汤,散发出鲜美醇厚的味道
“哟,你不是想吃鱼吗?你嬢嬢给你煮了鱼”秦言挑了挑眉,看向了家里小崽子
“我想吃红烧鱼”花花幽怨了起来,然后走过去一把抱住阮丹青的大腿,哭哭唧唧委屈巴巴的
“嬢嬢,红烧鱼啊,酸菜鱼也得行嘛”
“我看你才像个娃娃鱼”阮丹青好笑地点了点小崽子的鼻子,在鼻尖上留了个白印子
花花又开始呜呜哇哇撒娇耍赖了起来,然后被秦言给拎到客厅里面坐着
“自己看电视去,莫乱跑”
把小崽子安排好了,秦言撩了撩袖子,就过来厨房里帮忙了,母女俩都是老手了,干起活来很是迅速,没一会儿一大桌子的菜就弄好了
晚饭的时间,家里人陆陆续续就都回来了
廖明和魏语这两天没以前那么忙了,今天按时回家,廖小舟也按时的带着杨嘉几个孩子跑了过来,到最后,来的最晚的竟然是家里以前干饭最积极的阮冬青还有陶桉树两个
一个是看书看的,陶桉树那向来清俊小白脸一般的脸上都多了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一个纯粹是加班加的,除了本职工作以外,阮冬青空闲时间也开始刺起了秀弄起了衣服,这几天接了好几个做衣服的活咧
做一身衣服就能赚个几块钱的,她以前可懒得弄
这人啊,有时候一辈子都不会成长,但是真成长起来了,可能也就是一瞬的事
夫妻俩的变化大家看在眼里,没人去鼓励,也没人去调侃,这事吧,就顺其自然了
“上次的事,这边还是没什么线索”饭桌上,廖明和魏语目光对了对,然后廖明斟酌着开口了
这作为师长,廖明这辈子也是遇到过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也失去过很多亲人朋友,有意外的也有预谋的
但是这种事不管经历再多,也没人能习惯
尤其是,这次出事的还是他的曾外孙女,那么小一个孩子,还是以前完全没有受过她们半点照拂,才认回家的孩子
福是一点没享到的,难倒是先遭上了,廖明的心情非常复杂,有愧疚有难受也有愤怒,尤其是在这之后的爆炸,可以非常确定,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反叛分子的针对了
但是若说针对,到底又差了一点点,稍微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军区这段时间针对这事做了反复的调查,到最后都觉得针对性有点强了
他们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就很明显的,当时那么多孩子,花花在其中并不突出,还有后面爆炸事件,最后从时间从行程来推断,他们针对的并不是廖明魏语两人,而是会坐上车的任何人
所以他们的目的就很值得深思,其中肯定有他们遗漏了的,而这背后的含义战场也太广了,不是轻易能解决的事
但是花花这个
“我们比较偏向于私人行为”廖明神情有些严肃,看向秦言她们,说道,“你们还记得,搬家那会儿出现的人贩子吗?”
就是那打着带路的由头想要拐人,又被花花一觉踹洞里的俩倒霉蛋,之前一直在镇上关着,他们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拐孩子
这事发生后,廖明敏锐地察觉不对,找了更有经验更专业的人重新询问,果然发现了问题
“他们是受人指示的,那时候我们的事少有人知道,那些人不可能这么快作出针对,就算是,也不该是这么简陋的针对”
所以他们都倾向于这是由私人恩怨引发的,倒不是逃避责任什么的,而是为了更准确地抓到凶手
然后廖明的心情就更复杂了,这私人恩怨都上升到这种程度了,他就更觉得愧疚了,他们这亲闺女在外面都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秦言:……
有些震惊,但是好像也有道理,村子里那次出现拐子就很奇怪了,再联系到这次
“难不成,是他们家?”秦言有些犹豫,也有些怀疑
她平日得罪的人是不少的,但是能到这种程度的,不是她看不起,但是庙儿沟的人还真没有这个本事
要说贺成军和贺红姐弟俩还是有点可能,但是就他们现在,一个在牢里,一个家里闹离婚的,可能也没这个精力
应该也没这个钱啊
所以,秦言的第一反应,只能是那边渝城,她们还没有回村子之前的‘故人’干的
“……我们家之前是弄酒楼的,生意挺好的,但是那几年有些乱,建国前几年,王家的人使了手段,把酒楼抢走了”
说着这段往事,秦言就有些郁闷,还有些不好意思,家业被抢这种事情,说起真是脸红咧
“不过我也不是不能弄回来,我只是觉得与其一直树大招风,不如低调点过日子,等过些年稳定点了,重新开个小店子”秦言还是为自己解释了一下,她可不是能力不够,她就是顺势而为咧
不过这个选择确实也选对了
“当时哪个也没想到没两年就建/国了,各种政策也变了,王家那几年走岔了些得罪了人,就被当资本家打了”
被打了之后,酒店被收缴了不说,王老大也去世了,王家日子过得越发艰难了起来。这其中有酒楼的因故,但是最主要的还是他们当时确实很资本家得罪了人,后面得罪的人翻了身
王家就惨了
不过王家就不会这么想了,他们只会觉得,他们是替秦言一家受了罪,全都是秦言她们的错,对她们恨得不行
秦言当时果断回乡下也有王家的缘故,这小人难防,她们一家子女人家的,可不敢去和疯子赌,谁知道都已经跑得远远了
“还有没有其他的,我找人都去查一下,这就算是私人报复,但是肯定也有那些人有联系……”
饭桌上,听着秦言她们说着有关这件事情的各种猜测,阮丹青轻轻咬了咬唇,低头,就对上花花亮晶晶的大眼睛
“不难过哦,吃嘎嘎”花花把碗里的肉夹到阮丹青的碗里,笑得甜滋滋的,贴心暖宝宝一个
阮丹青心里有些暖,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把鱼肉又给她夹了回去,顺便,再把花花偷偷藏在碗底的红烧肉给捡了出来
“乖,等伤口好完了再吃,吃了会留疤的”
花花:……
很好,她嬢嬢是不蓝了,蓝的变成她了
**
晚饭过后,廖小舟她们自觉收拾家里碗筷,秦言他们坐在客厅里面看着电视聊着天
主要是听廖明和魏语说着那些年的事情,说着她们是怎么加入中/共,说着他们经历过的各种艰险困境,说着他们的那些老友,说着她们的孩子
说着说着
“言言你好像还没见过你几个哥哥吧?”魏语突然想了起来,和廖明目光对视,面面相觑
“我们,应该跟他们说了的,吧?”
不确定,再问一问
“小舟,你跟你几个哥哥说没得?”
廖小舟:……
她头上是还有三个哥哥,兄妹们一起长大关系其实挺好的,但是随着大家各自成家有了自己生活的重心,又天南海北四处分散的,平日联系就少了很多
可能也就,几个月联系一次吧
这段时间这么忙碌,大事小事全都杂到一起了,还真没有一个人想起这事的
“等我明天就挨个打个电话说一下这事,后头我们哪天一起拍个全家福,给他们寄过去,不然以后走到路上都认不到人还不安逸了”魏语又给她们说起来家里三个养子
廖卫军,魏全飞,郑驰
最大的廖卫军四十五,老二魏全飞和老三郑驰都是四十二,兄弟三现在都在外地,不过这两年也要调动了
秦言听着魏语他们说着这些事,莫名的,对这些个‘哥哥’还是有些好奇了,她这人亲缘淡薄,从小身边就没几个亲人的,现在年纪上来了,亲人一个个都多了起来
还挺热闹的
也挺让人期待的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等到九点到样子,大家也陆陆续续开始收拾洗漱,然后回房间去了
阮丹青是住宿舍的,所以一般是走得最早的,也因此,等到秦言收拾好了打算回房了,看到还在客厅待着的阮丹青,有些纳闷
“啷个了?要跟我一起睡吗?”
她也就是开个玩笑,毕竟她家大闺女,看着温温柔柔的,但是向来都很独立的,跟妈妈一起睡觉这种事,那都是几岁时候的事了
“嗯”
却没想到,阮丹青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秦言就更纳闷了,瞅瞅大闺女,再瞅瞅,还是没看出什么
“行嘛,洗漱好了吗?弄好了就睡了,你明天大早还要起来上班”秦言打了个哈欠,就着往房间里走去
阮丹青捏紧了手上的信封,慢慢吞吞地跟了上去,到了秦言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明显是重新翻新过的,里面东西整整齐齐,柜子很大能放很多东西,屋子里还带着一股子的花香,魏语隔两天就会拿花过来换
房间也很大,比起她们在村子里的小石砖房,要宽阔不少,别说两个人了,就是三个人在里面也是轻轻松松的
秦言先是点了蚊香,又拉上了窗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瞅着后面走哪跟哪的大闺女,十分怀疑她是被阮冬青那瓜娃子给传染了,正想要嘴两句呢
阮丹青突然双手伸了出来,递了张纸给她
仔细看,好像也不是纸,而是一张大号的照片,里面整整齐齐坐着好些个身着军装的男人,一个个肩膀上星星叶子的,那勋章也都快把衣服给挂满了
一看就不简单的
秦言有些纳闷地接了过来瞅着
“啷个,有你外公吗?我看看,嗯,还是那个老头子啊”秦言还以为廖明年轻时候的照片呢,脸上带着调侃的笑容
也就是下一秒,她脸上笑容渐渐消失,视线就被中间些坐着的面无表情的男人吸引过去,神情怔住
照片上,滴答落下了泪珠
第 59 章
秦思丹这段时间过得非常煎熬
一是她身上的伤还没有好, 结痂愈合的过程非常难受,皮肤上仿若有什么东西在窸窸窣窣,就连心里也是闷着闷着的像压着一块石头似的, 很是难受
她知道事情又朝着她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但是好在,她做的一切都非常谨慎, 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别说是秦言那群疯子了,就是专业的来调查,就算是把所有人抓住了, 都查不到她这里
她根本就没有动手也没证据,她所靠的全都是上辈子的经历,那是老天给她的庇护, 也是秦思丹最后的底气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沉住气, 顺便在心里怒骂那些没用的人,都是废物东西
她见他们上辈子都能到那般程度, 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结果都是废物东西, 打碎了她的计划
秦思丹最开始想的是,这几年借助闵行的势力,尤其是在那十年里抓住机遇搜集东西, 然后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去往国外, 到时候换了国籍再换了钱,稳定几年,摇身一变成为华侨回来当投资商
有那些年的经历在身, 她可是太知道后面的发展经历了
权虽然重要, 但是在那几年,钱能使鬼推磨, 能换权
她想得很好,甚至连以后在哪里定居都想好了,哪知道开头就不顺了起来,真是让她烦躁
但是现在烦躁也没用,她得冷静下来,这次的事情,她肯定能脱身的。再是不济,再有点意外,她还有工作有能力,还有这次的功,她有得是机会
冷静冷静
秦思丹拿上了一本书看了起来
这个时候,国内的通讯技术,比起后面可差了太多太多了,她拥有那么多超前的技术,她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就是,想要的太多也太大了
病房外面,穆子民穿着白大褂走了过来,他目光在外面的人身上瞥了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朝着病房里面进来,笑得明朗灿烂,一看就是个脾气很好好接触的人
“今天感觉如何?我先看看伤口愈合情况……”
说着,穆子民弯下腰检查了她腹部的伤口,又做了些基本检查,问了好些问题,全程,都是非常标准的,当着一个合格的关心病患的医生
一番检查下来,他又宽慰了秦思丹几句,就离开去检查下一个病患了,全程,他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
到了门口,他又和外面的守着的人打了招呼,话语传到了里面
“秦同志伤势愈合得很好,再过一星期的样子就能拆石膏了,后面好好休养就可以了”
“今天又换岗了啊,辛苦你们了”
……
病房里面,秦思丹朝着外面看了一眼,只看到了穆子民的侧脸,她收回目光,重新打开书,里面赫然是一张纸条
‘低调,被怀疑了’
她眸子深了深,捏着纸条往兜里一塞,面色如常地继续看着书,继续当着她的病患和救人英雄
至于心里,已经把人该骂了千万遍了
废物东西
果然合作对象,得仔细挑啊
巧了,穆子民也都是这么想的
完成第一轮的工作,他总算有了歇息的机会,回到了办公室里面,还有好些其他的同科室的医生,他又热情地打着招呼,然后找到了他们外科的顶尖大佬,非常好学地问了问题
一番下来,带着同事的佩服还有大佬的欣赏,他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幽幽叹了叹气
女人家果然是靠不住的
当时就不该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就去干那些不入流的事,现在被抓到小辫子了
也是他一开始大意了些,没想到那么简单的事会演变到现在这程度,更没想到那疯婆子会犯蠢,直接在军区弄人,打乱了他的计划
果然是女人,他在心底嗤了嗤笑,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阮丹青
就从她下手吧,穆子民这样想着,眼里也带上来几分怀念
以前那个时候,真的好啊,可惜,世道不饶人啊
他也只能独木求生了啊
**
他们的心理活动没人知道,但是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蛛丝马迹,在日复一日的查探之下露出痕迹
不过那又是其他人的工作了
秦言她们这会儿,暂时没心思去收拾她,勉强收拾一下乱七八糟的心情,坐着公交车路过军区总医院,一路来到了不远处的军区大院
对比实际意义上训练的军区,这边就是标准的领导区了
不管是从大院环境再到内部房子再到军衔职位,这里都是整个片区最集中的,属于出门就是校官,家家上校顶起,将官也能打排,是这个时候非常典型的大院了
秦言以前去过这种地方,不过是去上门做饭的,那已经是很多年前了,那个时候,穷的人穷得饿死,富的人富得家里十来房姨太太
现在建国了,讲究一夫一妻了,姨太太二房三房是没有了,资本家地主打了一批又一批,但是总归,还是有前有后有上有下的
她们家日子一直都不错,不缺吃不缺喝,但是和权啊富啊书香这些还是不沾边的,哪里想到现在一朝变成师长家的孩子就算了
那死去多年的丈夫还疑似没死,不死就算了,还建路功立了业,摇身一变,那是不得了了
秦言心情就很复杂
一开始的震惊和喜悦过后,就是迷茫和愤怒了
“你们是站在我这边的是吧?”秦言忍不住转身,看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人,再次确定了一遍
“必须的,我永远站我妈”阮冬青毫不犹豫地拍拍胸口,大力表示自己的支持,然后给自己拍咳嗽了
“我也听妈的,妈啷个弄我就啷个听”陶桉树也跟着积极表诚心
至于花花,秦言直接忽视,这小崽子要是敢倒戈,也就是一巴掌的事。她把目光放到最后一位家庭成员,也就是有父亲记忆对父亲有濡慕的阮丹青身上,并且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来,再跟妈说一遍,你站哪个?”说着,秦言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忐忑紧张
这可是关乎抢孩子的事,那真是不能不紧张了
这模样看得阮丹青有些哭笑不得,让她心中的紧张都散了大半。她反手握着秦言的手,感受着她妈手心的粗粝还有指节的僵硬,心里又酸又软
这些年,她妈真的是付出了太多太多了,又当妈又当爹的,即便她一直盼着父亲,但是真对比一下
“我肯定站我妈妈,我妈妈是最好的,谁都比不上”阮丹青扬着温柔又真诚的笑,安抚了秦言有些焦躁的心
男人不男人的,她这些年是看淡了,但是闺女可是自己亲手带大的,不能丢咧
眼看着这一家子在这里分立场站里外,被她们特意喊过来的阮太阳那是心儿颤,狠狠一口吸掉了烟,吐了长长的烟
“言言啊,你放心,幺爹也是站你这头咧。不是闵娃子就算了,要真是他,管他是撒子官,幺爹都帮你教训他”
阮太阳心里也是复杂着咧,他本来还在乡下因为村改队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的,就接到了秦言她们的电报,得知了这么一个震惊他全家,说出去能震惊全公社的事
那他几番确认的已经早早阵亡的阮闵竟然可能还活着!这已经够震惊人了,更吓人的是他好像还成了了不得的大官
要不是说话的是秦言,他还真怀疑是有人和他开玩笑了
但是是秦言的话,阮太阳是知道她有多靠谱的,她肯定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的。最主要的是,她手里还有照片
照片上的人虽然说比起以前成熟了一些,也看着更强硬严肃了一些,但是阮太阳一眼就看出了
这人是闵行,是他隔了一代的侄子,是年轻时候就离开村子去城里奋斗当了上门女婿,又在后面战场上相遇并且救了他一命的阮闵
他老头子虽然老了,但是还没瞎
就算他瞎了,他们村子里还有那么多人,总有记得到人的,这可做不了假的咧
阮太阳一开始肯定是高兴的,阮闵可是他的救命恩人还是侄子咧,但是高兴过后,他就是忧愁了
这人活着是好事啊,但是这么多年不回来的
“幺爹帮理不帮亲”他再次强调
“我相信你,幺爹”秦言多看了他一眼,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所以”
阮太阳神色复杂地看着秦言,这侄媳妇也四十了,但是看着也没什么变化,和刚回村的时候差不多,容貌还是那么出色,性格还是那般有特点,一点不用担心她会变成糟糠妻的
糟谁都糟不了这么漂亮的
更别说,她那年轻时候的暴脾气也是一点没变的
“我们等哈子,和气一点点,好好的说,要不要得?”他看着秦言手上的擀面杖,语重心长
“闵娃子不是那种人,这其中肯定有误会”
“幺爹你放心你,我也不是那种人,我现在,相当相当冷静,很好讲道理的”秦言微笑,信心满满的,她是有计划的人
绝对不会冲动
“……那我们进去吧,是约好了的是吧?”阮太阳还是怂了,不敢多说,不然在外面被侄媳妇吼的,他还是要点面子的
“那也没有,我们打算去突击一哈,看看他到底是啷个回事”秦言继续微笑???
“那我们”啷个进去啊,阮太阳话问到一半,前面警务室里探出了一个脑袋
“花儿你们来了啊”陆弘修放下正和门卫大爷下的棋局,利落走了出来
陆弘修很穿喜欢军装,几次见面都是穿着改了型号的军装,也是这会儿很流行的衣服
他年纪不大,今年才七岁,但是个头比起十岁的也不差,头发不长不短,很是利落。他这人也是那种一看就说不出乖的人,下巴微微抬,眼神带着锐利,脊背挺直,小小年纪气场就非同一般了
“花花看起来比之前有气色些”
陆弘修一来就上下打量着还是半个病人的小花花,见她虽然下巴尖尖肉没长回去,但是眼睛明亮,气色红润的,也就放下了心
“你看起来漆黑得跟个黑娃一样”花花也抬着下巴,傲娇的,脑瓜子又挨了一巴掌
“啷个跟你叔叔说话呢?点都不听话”秦言训完这犯冲的小崽子,再看向陆弘修的脸上就满是热情的笑了
“小修你看起来又精神了,这几天也在训练啊?累不累哇?”
“还好,我习惯了,不怎么累。嬢嬢我带你们进去吧,现在人还在那边,等会儿说不定就走了,他们最近很忙”
陆弘修礼貌地说着,和执勤的人打了招呼,带着她们往里面走了,期间,他时不时给她们介绍大院的情况,礼貌大方,又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
看得出来他家里教得很好,他也是见过不少场面的人
这是面对其他人的态度,等走到花花旁边的时候,他就明显小心翼翼了起来,甚至带上来几分讨好,连介绍的话也多了起来
“那边那个是滑梯,等会儿忙完了我带你去玩”
“附近还有个公园,里面可以划船,还有小号汽车可以开,下次我带你去好不好?”
……
不过花花不领情,她抱着双手不让他牵,眼睛是发亮的,小奶音却依旧暴躁
“不要,我喊我婆带我去耍”
“我又不是没耍过,我们军区里头也有”
“莫摸我头发”
……
那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秦言几个大人看得稀奇,内心的紧张忐忑也在他们打闹中逐渐平静了下来
“就是这了”陆弘修最终还是拉上了花花的手,就是手臂上又多了个牙印,他都习惯了,面不改色的站在一栋房子门口,淡定中,又多了几分好奇
“现在进去吗?”
他也不是那种见色忘义的崽,他会帮着她们串通时间,并且带人进来,完全就是因为他知道今天是个怎么回事
他们大院,他们那冷冰冰心狠手辣闲人免近的闵司令,被人拖家带口地找上门了
这么大的乐子,咳,大事呢,他作为大院的一份子(熊孩子),为了正义和情谊,帮闵司令找回家人,帮他爸解决这个大院里的脱单艰巨任务
他简直是义不容辞
所以,他问的时候眼睛发亮,桀骜神情变得蠢蠢欲动,那是非常熟悉的
熊孩子的味道啊
秦言嘴角一抽,莫名的有点忧伤了,一把年纪了,还轮到被人看热闹的地步,但是
“进”
看就看吧,秦言现在只想快点确定这件事情,把那提着的心落到地上,然后,其他的再说了
“那我去喊人”陆弘修一个跳跃,唰一下就跨过楼梯跳到了平台上,然后砰砰砰敲门了
那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敲出了陆弘修凑热闹的急切,也敲出了秦言她们的紧张
一秒,两秒
一分钟
“谁啊?”屋子里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大门打开,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笑,眼中光芒忽闪,站在那里就有一种谋士的感觉
他打开门就对上一群漂亮女人,愣了一下,再然后
“陆弘修?”陆衡低下头,眯了眯眼睛,一把抓住人的胳膊,没好气道
“你小子又干什么好事了?”
“你不能因为我犯过错,就每次都觉得我有错”陆弘修梗着脖子,说出这句很有哲理的话
然后
“有错没错也不耽搁老子收拾你,老子就是看你泼烦,想收拾人”陆衡微笑,典型的笑面虎
“……我”陆弘修认栽,刚想解释一下情况
“你好,你就是小修的爸爸吧?我们是林南军区的人,我家娃娃就是上次小修他们救起来的,你家三个娃娃,教得真是太好了,又勇敢又优秀又善良,你可别怪小修,是我们找过来的”秦言热情起来
“啊,是你们呀”陆衡意外了一下,又瞥了一眼自家小霸王一般的小儿子,视线在他手上的牙印上一晃而过,然后客气地看向了秦言他们
“好乖的小娃娃,她身体好全了吗?我听说还挺严重的”
“差不多了,能跑能跳……”
秦言在门口和陆衡寒暄了起来,然后在他看着要赶客忙‘正事’的时候,话音一转
“不过我们其实是来找闵司令的,他在家不?”
“……在是在”
但是
陆衡更意外了,习惯性地想打太极,问清楚情况再看
就发现刚才还礼貌谦逊的‘年轻女人’,直接越过了他就直接往里面进去了
那个
他微笑僵了几分,想开口阻拦一下,旁边又跟着钻进去了一个年轻男人两个漂亮女人还有一个老头,再然后,那一看就活力满满的小崽子也钻了进去
门口就剩下了陆衡这个军师,还有,他那欠收拾的熊儿子
陆弘修和他爸对视了一眼,唰一下也跟着钻了进去,他绝对不是因为害怕被他爸收拾
他只是担心花花咧
而随着她们这一群男女老少突然进屋,客厅里的说话声也渐渐消失,五六双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看了过来,再然后,又直勾勾了看向了最中间的人
女人,漂亮女人,好多好多漂亮女人
找上门的
有问题啊,在场的大家面色严肃,目光对视之间,也忍不住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而被八卦的对象,也就是坐在最中间位置一身军装的闵行,冷硬着一张脸,也随着门口的动静看了过去。等到他看清了人,他那向来冰冷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多了两分诧异,眉头微动,心脏也跟着狂跳了起来
他的目光从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阮丹青和阮冬青脸上划过,最终落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秦言身上
她今天穿的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桃红色的掐腰长裙,显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完美展现了胸前的曲线,还有修长的脖颈细嫩的颈口
她头发专门盘了一圈,又自己做卷,修饰了五官,大方得体又带着成熟韵味,眉毛弯弯,唇瓣桃红,好一个人比花娇,丰神绰约
此刻,秦言站在那里,看着最中间坐着的人,看着那张熟悉中又带着陌生的脸,她的胸口起伏,脸颊泛起了红,眼角微微湿润,就这样看着闵行,又或者说
阮闵
秦言的双手紧紧捏着,情绪是肉眼可见的激动,目光和阮闵的目光对上,一个柔媚,一个冷硬,视线交织之间
她眼角湿润神情幽怨,好一个凄凄切切、哀怨忧愁,看得在场的众人那是心头一揪,纷纷忍不住用谴责的目光看向了中间这会儿还是铁石心肠冰冷如石的阮闵
渣男,渣男啊
这人都找上门了,竟然还面不改色
众人纷纷谴责他,却不知道,那看似冷硬面无表情的阮闵,这会儿心跳得有些超速,就连头脑都有一瞬间的空白,仿若回到了那年他从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
到处都是白茫茫的,无论看什么都是陌生的,都是一晃而过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
除了她
阮闵死死地看着秦言,那种之前看到阮冬青阮丹青时候轻微的颤动,在这一刻演变成了地震,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海啸,高高地卷起,又一瞬间落下
“你是谁?”他开口了
他的心中海啸席卷,留下一地凌乱颤动,迫不及待的想要放点什么进去,急切的想要重新将其填满治愈
但是,在其他人看来
他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像块石头,看着人的目光也跟审视犯人似的,没有一点情感,那声音那话啊,仿若质问一般
秦言脑中那根弦一下子就断了
在来之前,她们母女几个商量了很多,不管阮闵怎么想的,不管这事是不是因为他而起
她们必须认了这个亲
非常世俗的、非常不忿的,凭什么她们要把这个靠山让出去?这是秦言的丈夫,是阮丹青和阮冬青的亲爸,是花花的亲爷爷,是非常非常大的
大官
她们才不是那种清高正直只认死理的人咧,人可以不要,但是福她们得享啊
她们母女几个这些年吃了这么多的苦受了这么多的委屈,现在阮闵这个失踪人物升官发财了,她们,那也得跟着鸡犬升天一下
所以,秦言一开始预计的是
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他
用情感亲缘上谴责他
用苦难经历拿捏他
她们是受害者,她们怎么都没错
但是,当秦言和阮闵冰冷的目光对上,感受着他不掩饰的陌生,听着他不留情面的质问
她沉默了
她心酸了
她,爆发了
“我日你个先人板板的瘟商哈麻批阮闵,今天不是你死就是老子活,我日你妈卖麻花的狗东西……”
于是,等到门口的陆衡一转头,就听到一连串能炸破房子的脏话,紧接着他就看到之前热情和睦的秦言像是愤怒的狮子一般,手上拿着擀面杖径直冲了过去
打算和他们的司令员决一死战
陆衡眼前一黑
陆衡觉得先死的肯定是他
再就是他儿子
第 60 章
阮闵这辈子, 挨过子弹、淌过湍流、血里打滚、肉里拔刀……
受伤对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疼痛于他是日常修行,他的经历拿出去说能写几大本书, 他就是一言不发坐在那里, 也是一眼能看出的厉害
也就是这么一个风里来雨里去、血里滚肉里踩、无麻醉割肉都面不改色的人,这会儿在众目睽睽之下, 在一群同事下属面前,直接被一擀面杖打了个正着
他那一向除了冷硬还是冷硬的脸上,难得的, 带上来几分迷茫
他笔直地坐在位置上,双手放在大腿上,歪着脑袋, 漆黑眸子里倒映着秦言暴怒的脸, 还有手上那根一看就用了好些年的老物件
擀面杖
“我日你先人板板的阮二娃,你个砍脑壳的龟儿子, 你他妈安逸哦, 老子在屋头给你带娃儿, 你一个在外面吃香喝辣日子潇洒得很嘛,别个不说老子还晓不得你个哈戳戳还没死绝,一年子浪费老子些纸钱……”
“狗日的, 老子跟哈包一样给你带娃儿, 滚,都给老子滚,把你娃儿连到你一起给老子爬起走……”
秦言那个气啊, 那是越想越那个气啊, 越气,她手上的擀面杖就越挥舞, 那唰唰唰的,和她嘴里的噼里啪啦跟自带奏乐似的,不仔细听都快听不清的
但是大家都听得很仔细的
陆衡等人有一个算一个的,震惊得,没一个想起去拯救一下他们的司令的
至于那边的阮丹青等人也看着这个发展,意料之外也情理之中了,就是吧
妈妈妈妈,她们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她明明再三确认让闺女坚定立场站在她着一边,然后
她让她们一起爬开
阮冬青和阮丹青站在一边也是眼泪汪汪,没有半点帮忙拉人的意思,生怕她们妈连她们一起丢
而对比起这些个或震惊或委屈的大人,在场两个崽子那就是,凑近点再凑近点
妈呀,闵司令挨揍了,秦嬢嬢好敢啊,陆弘修对秦言真的是刮目相看,心里充满了佩服
再看着那边挨打都一动不动,除了看起来迷惘了一点,还是那张石头脸的阮闵,他也还是佩服的
真不愧是司令啊,这时候都这么淡然,学习学习,他以后长大了也要当这么‘沉稳’的男人
花花就更别说了,看着她婆大揍死鬼爷爷,眼睛亮的就跟装了灯一样,笑得小白牙都藏不住了,在那里蹦跳了起来,兴奋地拍起了小巴掌
“打”
“打他坏东东”
“kao他”
……
这嚣张得有点太突出了,引得其他人不由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目光带着思索好奇
陆弘修立马警惕起来,缩了缩脑袋,捂着花花的嘴,抱着人就往一边角落里缩了过去
“嘘”
“我们安静看”
陆弘修抱着人就坐在那边的小台阶上,左边有椅子遮着,右边是墙壁,远离战场,但是又没有视线遮挡,凑热闹也是非常专业的
“啊呜”花花呲着牙,看他这样,就想起梦里面这人也是如此偏帮着死鬼爷爷,还说她爸爸妈妈坏话的
坏东西
顿时,陆弘修的讨厌程度超过了人狠话不多、虽然讨人厌但是勇于承认错误的死鬼爷爷,她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来,再次抓着陆弘修的手又咬了上去,然后揪起了他的头发
趁着她婆不在,她小崽子也要和这个坏东东决一死战
kao死他
嗷呜
……
祖孙俩在某些脾气上,那确实是非常相似了
秦言管他道理不道理、管他后果不后果的,这会儿就是逮着阮闵揍,先是擀面杖甩了几下,但是这人就跟木头似的打起来也没劲
秦言没打几下就停了下来,哪知道她刚一停就又对上了阮闵那陌生的视线,看着他冷冰冰的脸,再见他还是木头似的
这人就跟那汽油似的,挨得近了就给秦言的火气瞬间放大,那熊熊怒火的,谁来都扑不了,必须用暴力才能消
她把擀面杖一扔,就开始‘肉搏’了起来
手扯他拧他揍他
脚踹他踢他踩他
指甲挠他挠他挠他
我让你面无表情,我让你冷静淡定,我让你看着不像个人样的,秦言咬着牙,越打越狠,越打,心里面越发的酸涩,眼睛也酸得没有办法
她记忆里的阮闵,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人从小父母双亡,一个人碰撞着长大,又早早离了家在外面打拼,拼了些事业出来,但是性子确是出了名的好
沉稳又温和,善良又喜欢笑
哪里会是现在这种,冷冰冰的,看着就讨人厌的模样?
这要是以前,要是他一开始就是这个破样子,她肯定连正眼都不会给他一个的
但是他以前真不是这个样子的
秦言知道这人还活着的时候,甚至知道家里出事可能是因为他的时候,心里是怨的
她想,这人这么多年是一点福没带她们享的,但是祸倒是先送过来了,真是最最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了
可是看着他这样子,秦言心中的怨更多的又变成了气,气他这些年怎么不回家看看,气他没有兑现当时的诺言,也气他
怎么把自己照顾成这个样子了
人不人鬼不鬼的
“你是傻了吗?就不能有点反应啊,还是你真是石头做的?嘴也没了吗?说话”
到了最后,秦言自己都累了,狠狠擦了一把眼角的泪痕,红着眼睛瞪着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变化的阮闵,更是狠狠咬着牙
阮闵就坐在那里,面对秦言的举动只是眉头微皱,虽然头发衣服被扯得有些凌乱了,但是配合他的神情,竟也不显狼狈的
反倒是秦言,头发衣服也因为打架看起来乱了一些,她眼角还沾湿意,轻微情绪过于激动看着有些狰狞,有些歇斯底里的激动
“阮闵我喊你说话”
秦言又重复了一遍,居高临下地看着阮闵,但是因为外放的激动,气势上根本压不过沉默坐着的阮闵,对着他的目光,甚至有一种自己在无理取闹的感觉
她就这样看着他,情绪也逐渐冷静了下来
屋子里说话的声音全部消失,安静得,带上来些压抑,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沉闷的、平静的,等积蓄完成了
滴答滴答雨落了下来,那积累下来的沉闷压抑也随之一起掉落下来,砸在地上
宣泄完了,也就空落落的了
“算了”秦言情绪收敛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阮闵,眼中伤过失望,神情也有些疲惫了起来
“就这样吧,也没什么好说的”
说着,她转身就要朝着外面大步走去,下一秒手上就多了一股重重的力道把她拉了回来
“等等”从头到尾一直没有说话的阮闵终于开口了
他伸手拉住了秦言的手腕,力道捏得很紧让人挣脱不开,与此同时,他也站了起来,站在那里,比秦言高了一个脑袋
他的身形很是高大,肩膀宽阔肌肉结实,腿长而有力,下盘非常稳固,单看结实不显壮,但是和秦言站在一起,就会发现他身形基本是两个秦言的样子
再加上锐利冰冷的目光,生硬的神情,雕刻般冷硬的五官,他站在那里,给人的压迫感就是满满的,非常震慑人
“啷个?你还想打回来啊?”秦言被他这么低头俯视,那好不容易压回去的情绪再次爆开了,她抬着头,就着他的手就往自己脑袋上按
“来来来,你打给你打,往死里头打”
“不安逸再给我抓起去关起”
“你不得了,你了不起,我看你他妈的像个日龙包……”
本来安静的房内瞬间又被秦言骂骂咧咧的声音填满,她那是真的指着人的脑袋骂了,听得其他人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尤其是阮闵自己都没做反应,其他人就,继续看着了
“你”
阮闵皱着眉头,看着面前骂骂咧咧个不停的秦言,那粗鄙的脏话听着,竟然也像是那林间叽叽喳喳的鸣叫,很是顺耳,再看她举着手往脑袋上的行为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开了秦言,伸出了大手,轻轻地放到了她的脑袋上,有些犹豫地开口
“你别生气”
秦言骂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看着阮闵那莫名僵硬又莫名迟疑,但是依旧是陌生的模样,加大了声音继续吼着
“你说不生气就不生气啊,你算哪个葱,老子想生气就生气想发癫就发癫,要求你个瘟商管我啊……”
那理直气壮的,阮闵又沉默了下来
“你讲话啊,你是不是哑巴?”秦言又不乐意了,继续扯着嗓子吼他
“不哑”阮闵言简意赅
“你没得脑壳吗?老子问一句你说一句,你是木头吗?啊?”秦言继续生气
“脑壳还没好,可能有点木,你先别生气”阮闵沉闷又正经地回答
“我凭撒子不生气?老子一个人在屋头带了那么多年的娃儿,你个砍脑壳的还在外头逍遥自在……”
闹来闹去,最终还是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秦言那‘蛮不讲理’的样子,看得一边的陆弘修又忍不住瞅了瞅怀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花花,就这一眼,就这好奇的一眼
“你仇我?你竟然还仇我?你是不是在骂我?”花花顿时又瞪大了眼睛,凶巴巴又暴躁地扯起了嗓子
“你是不是还想打我?你个坏东东还想打我,我嗷死你”
……
陆衡全程非常沉默地站在一边,看看那边接连挨打挨骂嘴都还不了的阮闵,再看看那边已经被挠被咬还老老实实的自家小儿子,突然就头疼了起来
这都是什么事啊,他那向来最是清醒的脑袋,在这个时候也被蒙了一层,剥丝抽茧的,艰难地理着
“所以说,闵司令其实不是闵,不姓闵,也不是永梁那边的闵行,而是你们庙尔沟的阮闵,是你的丈夫,也是这位阮支书的的侄子”
因为事情有些私人的,在场的其他人逐渐离场,到了最后就剩下了阮闵秦言她们这群人,还有陆衡陆丽和陆弘修他们一家三口
陆衡和陆丽在以前是养兄妹,后面各种缘由之下走到了一起,两个都是工作狂,平日不是忙于工作就是忙工作,偏偏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能跳
每每都让他们心神疲惫
就这会儿,陆衡在这里帮着两边沟通情况,陆弘修就在那里被陆丽抓着,难得老实了下来
除了他,花花也一并被抓了过去按着,免得小两只又打架吵吵嚷嚷的干扰他们
“情况确实是这么个情况”来了这么久了,阮太阳总算是有机会开口了,他先看了一眼秦言,见她没有说话的意思,这才慢悠悠主持起了‘公道’
“本来我还有些怀疑的,当初我去查了很多遍,都确定我闵娃子已经牺牲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人又还活着的,啷个都不对头”
“但是我肯定不得认错人,虽然这个闵,司令跟以前比起来确实有变化,但是人绝对是那个人,除非他还有双胞胎兄弟,不然都不得像成这样子”
“你们要是不信啊,可以去我们村子找其他人问问,那些年轻一批晓不得,但是老一辈肯定都分得清咧。再说了,你们不看别的”
说着,阮太阳深深叹了叹气,看着对面全程没什么反应的阮闵,手指向了那边又和陆弘修干起仗的花花
“就看花儿,她跟闵娃子就长得像”
“我跟这个坏东东才不像,我长得像我婆”花花立马放开了陆弘修的手,呸呸一下,扯着小奶音干吼
“我跟这个死鬼爷爷哪儿像老?幺祖祖你莫乱说”
众人:……
很明显的,这性子确实是跟她婆很像了,长相的话,五官大概确实相似,足有五分了。花花之前胖的时候还好一些,现在瘦了下来,轮廓越发分明,祖孙俩肉眼可见的更相似
阮闵看着面前下巴尖尖的小崽子,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还记得上次在医院见面的时候,这小崽子还肉嘟嘟的,也就那么段时间,竟然瘦了这么多
一看就身体不好,得好好养养
“长相确实很像,不过这事事关重大,我们还是得找人去查证一下才能完全确定,还有这当初弄错身份这些,都得仔细一点”陆衡严肃了几分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情,在这之前,甚至在现在,他们司令的名字在外的名字都是闵行,而不是阮闵了
他当初为了国家立下大功,结束了一场非常关键的战争,为此受到重创失忆,可以说,他之后对周围一切都认知都来自于身边的人
如果他的认知一开始就是错的话,那人的居心,未免就叵测了起来。
而如果他的身份没有错认,那面前的秦言她们,就更值得深思了。虽然,这个可能不太可能
陆衡和闵行认识也十来年了,对他的情况也是非常清楚的,如果是这样子的话,有些事还真就不好说了起来
毕竟,当初告知阮闵身份的战友也是他的朋友,更是他现在养女的亲生父亲
就
“老闵,你怎么看?”陆衡沉吟了一会儿,看向了当事人阮闵,这件事不管真假,最终要看的,还是阮闵本人
如果他不愿意,就算是真的,那也就是假的了
这新中国了,自由恋爱的,以前的‘封建’婚姻是可以打破的抛弃的糟糠,归根结底,还是谁厉害谁说话
“她们没说错”阮闵顶着冰冷不在意的样子,说的那叫一个斩钉截铁,“我肯定是阮闵”
“……行吧,反正都有个闵字,我还是叫你老闵,我回头找人先去调查一下当初的事。”陆衡有些头疼,他其实有挺多话想说的,但是现在秦言她们也都在这,他暂时是不能说
“调查归调查,我也觉得这事没跑了,你们这么多人,肯定也不会认错丈夫亲爸的。我和你们说说老闵的情况吧”
他其实是想走的,但是就阮闵这性格,他要是走了,万一再打起来可不好说了
好歹是阮闵自己认下的老婆孩子的,也是他亲的老婆孩子咧,作为朋友,陆衡还是希望他们好好的
这些年阮闵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跟个机器似的,他们这些朋友看着也很不是滋味
“你们也别怪他,他那年子弹打到脑袋了,差点没救回来,好不容易醒过来也没有记忆了。当时战况又紧急,他还没好全就又跟着上了战场,留下了比较明显的后遗症”
陆衡对阮闵的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的,并且,他也很会看人,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说比较好
“你们别看他看着冷冷的好像不开心的,但是他其实是脑补重创后导致的面部神经麻木,并且还有严重的情感缺失。”陆衡说着忍不住叹了叹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当初失忆还没好,就相当于半大孩子,在战场上枪里来血里去的,有很严重的战争后遗症。他现在也就是看着光鲜,但是背地里是一堆毛病,身上就没有哪里是没受过伤的……”
不得不说,陆衡是很会抓重点的,三言两句的阐述了阮闵这些年的艰难和不得已,光是听着,秦言她们都仿若看到了当年一身伤,还不记事的阮闵是如何一个人艰难在战场上活下来的
即便这些年他再风光再好过,但是吃过的苦受过的罪不是好日子能抵消的
即便心里还有怨还有气,秦言和阮丹青也不由抿起了嘴,悄悄红了眼睛
“你们听他吹,我只是不喜欢笑”阮闵目光冰冷冷地剜了陆衡一眼,眉头都皱了起来,解释
“我莫得事”
“你给老子闭嘴,你有莫得事你个神经病晓得个屁啊,陆同志你继续说”秦言怒瞪阮闵
“……是神经麻木,不是神经病”阮闵木着脸解释,“而且是可以笑的”
他只是好久没笑了,忘了
“闭嘴,喊你说话了啊?”秦言凶巴巴地瞪他,“老陆你继续”
刚才还是陆同志呢,陆衡看着秦言骂人的模样,忽略这个小问题,轻咳一声,顶着阮闵的死亡视线,继续在那里说着
“他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整天吃食堂,属于家里养只狗都得饿死的存在”
“这么多年了,我就没见过他休过一天假的,别人是能躲懒就躲懒,他是哪里危险哪里走,跟不要命似的”
“对了,你们记得帮他管钱,他的津贴基本月初到月初没,全都散出去了,就算是帮战友下属也没这么帮的”
……
零零散散的,陆衡抓重点的能力非同一般,话说的不算多,但是每一点都踩在秦言她们心头
以至于,一开始的时候还是阮闵用死亡视线威胁地看着陆衡,等到了最后,就轮到秦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了,阮丹青也是带着谴责地看着他
阮冬青和陶桉树的话
咔咔咔这个苹果真甜
完全把自己当局外人的
“我不知道你们,我觉得,挺好的”阮闵想要解释一下,他这么做都是有非常合理的理由
他这些年,自认为过得也挺好的挺充实的,但是这解释下来
说自己日子过得好,不对
说自己很艰难,也不行
他干脆闭上了闭嘴,坐在哪里任由秦言骂骂咧咧任由她们打量着,虽然说对于这老婆孩子的阮闵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的,虽然说现在的认亲也是又骂又打没有半点温情的
但是阮闵就是坐在这里,就是光看着她们,心里都有一种难言的情绪滋生,滚烫的,又带着闷闷的
像是一块立在悬崖边的巨石,身体里突然多了颗跳动的心脏,那往日灰蒙蒙的四周,一点点褪去灰暗,恢复色彩
美好得让人舍不得闭眼
不过他不闭眼睛,他不挪窝,秦言她们要挪啊
听着陆衡说了好些阮闵的现状,那是让她们骂也不是疼也不是,听着听着秦言就沉默了下来
“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先回家了,这事等你们弄清楚了再看吧。我仔细想了想,我们是建国前的婚姻,也没领证也没啥的,准确点也不是夫妻”
“不过俩孩子他还是得顾着的,到时候每个月津贴得分我一半,对了,他一个月多少钱来着?”
“……基本工资+军龄补贴,差不多四百,还有一些其他的”
“行,那到时候每个月给我们打两百就可以了,其他的也没什么了,我们就先走了”秦言突然就中止了话题,站起身来
“今天来的也匆忙,等下次我们再专门上门拜访,陆同志你别介意”
“改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一起吃个饭再走?”陆衡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转得快,立马爬杆子上架
“不了,今天太忙了,下次再来”秦言有些僵硬地拒绝了他的邀请,又看了一眼那边还是那副冷脸的阮闵,翁声翁气道
“走了”
说着,她就直接往外面走了,这回,没给阮闵拉人的机会了
而随着她的起身,一直就是安安静静没有说话的阮丹青也跟着小跑了出去,阮冬青和陶桉树蹦跶了两下,捞起果盘里剩下的葡萄,再捞走自家的小崽子跟了出去
整个过程,也就他们俩最没心没肺,听着就是听着了
“嗷呜”花花被打横抱着,晃晃脚丫,张着小嘴冲着对面僵住的阮闵凶了一下,然后收回目光,雄赳赳地跟着家里人退场了
阮闵僵硬地坐在位置上,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只能看着她们渐行渐远,最终完全消失
连带着他的心也空落落了起来
他突然站了起来,想要跟着出去,陆衡也跟着站起来把他拦了下来,看着这个突然多了人气的老朋友,深深叹了口气
“你别着急,先听我说……”
也就这么一会儿到功夫,秦言她们已经急匆匆走出了大院的范围,来也突然,去也突然
阮冬青和陶桉树两个走在最后面,看着前面急急忙忙又和他们拉开了距离的秦言和阮丹青,他俩挠了挠脑袋,眼看着这边越来越偏僻了,路都走反了好大一截了
最前面的秦言总算是停了下来,再然后,她有些控制不住地缓缓蹲下身,抱头头哭了起来,哭声里是藏不住的难过。
不只是她,就连阮丹青也是如此,母女俩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周围都染上了难过的氛围
阮冬青从没见过她们这般模样,在她的印象里,她妈和她姐就是世界上最厉害最坚强的人,绝对不会像她一样嚎啕大哭。
她愣在那里,很是手足无措了起来,好一会儿,带着迟疑地走了过来,最终心疼地抱着她们轻声安慰,声音了带着心疼,还有弄弄的迷茫
“你,你们哭撒子啊”
“不哭不哭,好了啊”
“妈妈,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