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别的我也不多说, 我就说一句,那个孩子是我家那几个小崽子救回来那个,你自己琢磨去”
琢磨什么呢?
闵行, 不, 现在应该说是阮闵,他坐在车子上, 看着外面熟悉又陌生的路,看着外面的热闹繁杂,思索着陆衡的话
他和陆衡是在47年的时候开始合作的, 他走武职,一路从连长、营长、团长、师长到现在的司令,陆衡也从一开始的指导员到现在的政委, 两人相识共事十年了, 默契非同一般
所以阮闵懂陆衡的意思
花花的事情虽然在家属里面已经是过去的事,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才刚刚开始, 这事背后牵扯的很多, 一股又一股的乱七八糟的势力, 有已经被监控到的,也有以前没察觉到
错综复杂,很难在短期内弄出点什么
本来也没什么的, 复杂的事情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 但是这次
如果他的身份存疑,如果他确实是阮闵而不是‘闵行’,那么秦思丹的父亲他曾经的好战友好朋友秦立, 在曾经又扮演什么角色?
他只是个人行为, 还是背后有什么推动?他当时的立场,甚至最后的立场, 又到底是站在哪一方的呢?
这就是很值得深思了,而他这个当父亲的身份出了问题,即便他已经去世了,依旧不可避免的会影响到秦思丹
但是现在,秦思丹因为军区袭击住院,又有救人在先,伤势严重,肯定是得有一番嘉奖的
考虑到影响,这中间又得仔细斟酌了
除了这个,陆衡把重点落在了花花身上,很明显的,从他的理性角度来看,他认为秦言她们找上门来,是因为阮闵的身份,至于感情,不太好说
当然,这么多年没出现过,她们没什么多的感情也正常,但是人有亲疏,陆衡肯定还是站阮闵这边的
陆衡肯定是赞成阮闵认亲,这人有了妻子有女儿还有外孙,就不用像以前一样孤零零了,也不用担心他因为没个牵挂,哪天突然就这样没了
他就是怕阮闵突然有了感情,又过度在意,影响到了他自己
他们这个位置,说高也高,但是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一点点差错都能产生重大差错
他们也不是没碰到过,因为丈夫或者妻子儿女,甚至兄弟姐妹而把大好前途毁掉的人,确实是非常可惜了
阮闵以前也觉得可惜,也觉得那些人大好前途,最后自己放弃的人可笑,但是现在,他光是看着她们,光是一想到那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女儿,是他的孙女他打心里控制不住的喜悦
他的心脏从那天开始就一直都是快速跳动的,带动着血液都滚烫了起来,平日看什么都一样的他,莫名地就感觉有点不一样了
天好像蓝了,云也白了,空气都好闻了一些,就连平日看着犯蠢的警卫员,今天看着好像都激灵了一些
“司令,前面就到了,我们是现在镇上看,还是直接去村里”警卫员小于问道
除了他以外,此行还有两名警卫员,加起来总共三人和他一起出门,三个都是长相端正有前途又机灵的那种,三个人一个稳重一个聪明一个活泼
但是在之前的阮闵看来都一个样,现在的话,他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
“先去镇上,小于跟我一起,你们在车上等”阮闵道
说完,小于三人不由看了对方一眼,司令今天竟然点人哎,被点中的小于更是兴奋震惊,不过等到下车了就发现,和平日也没什么区别
阮闵还是那个阮闵,他就只是看到小于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了自家小闺女,那个叫做冬冬的孩子,想到她性子很是活泼可爱,就点了小于,这人也活泼,不过比不上他闺女
他那闺女真是哪哪都好,就是,年纪小小就结婚生子了,得怪他这个当爸的没照顾好他们
大女儿丹丹更是哪哪都好,听话懂事还能干,很是招人喜欢,虽然有对象了,但是结婚还是可以再多等几年
小孙女啊,活泼得人心坎软
尤其是他的妻子,光是想到秦言,阮闵的心跳就不由更快了,快得,他很想再见到她
但是不行,他得先把这边的事情解决了再去,他总归得先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得先弄清楚这件事
虽然这件事应该是没意外的,但是万一要是有,都巧合到这个地步了,这么大的缘分,阮闵觉得
他是真不介意当后爸的,这把年纪的人了有什么挑的?
这样想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带上了笑,像是微融的冰块,染了暖
不过稍纵即逝,他心绪一转,掠过秦言她们到了别的,便又是那个冷硬的人
今日回来带着私人性质,阮闵也就没有穿着军装,而是穿着一身白色衬衣黑裤子。这打扮在城里很是普遍,但是在乡下就非常时髦显眼了,更别说他冷峻的长相,和鹤立鸡群身高体格
即便他们远远停了车低调走过来,那也是非常打眼了
一路上,走到哪里都是好奇的目光
好在阮闵见惯了人,这点关注,他全当没有,继续淡定地在镇上走着,观察着周边的人。今天应该是赶场,来往的人还挺多的,大部分人穿着灰扑扑打着补丁的衣服,但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可见对生活还是满意的
“闵,闵娃子?”
走着走着,熟悉的名字让阮闵回了头,他看到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人家。她头发有些白了,但是精神头很好,手上提着个篮子,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真的是闵娃子?”庄婆婆又重复了一遍,迟疑的,又带着大大的惊喜走了过来
“真的是你啊?你幺爹上次跟我说我还不信,你,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抱歉,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请问你是?”阮闵低头看着她,觉得她很熟悉,但是又有些陌生
“我是你幺妈啊,阮太阳家咧,你应该看到他了噻?你小子,我就说还在的话啷个不回来,伤到脑袋了啊?好些了没得?你忘了啊,你小时候是在我们屋头长大的咧……”
庄婆婆立马就热情地和他说了起来,那叫一个激动
而她还只是个开始,有了她为中介,周围好些刚才瞅了半天的人逐渐也围栏过来,七嘴八舌的,都是对阮闵有印象的人
乡下消息穿得快,大家十里八村连名带姓的,随便找两个人来,那中间总是沾亲带故能找出个认识的人来。
尤其是阮闵,他这身高这模样,在附近还是有名气的,更别说他还有秦言她们这般厉害出名的妻女,以至于他这些年总是会被提及
好些人都说他命好,在外面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就算了,他人没了这么多年她还给他守着,他要是还不命好,谁命好?
对此,阮闵面不改色,但是心里也是非常赞同的
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命好了
**
阮闵并没有在乡下待太久,就这走哪都有人脸熟,从他小时候和猪抢吃的再到后面十来岁刚长好差点被抢婚入赘,再后面他灰溜溜跑到城里去找活,娶了漂亮媳妇生了漂亮女儿的
一个人两个人能编故事,十个人百个人
论谁也不能怀疑这点
更别说,除了村子里的那些人以外,县城也有人能证明他是阮闵。就是之前秦言她们去买米面粮食的粮铺张老板,阮闵以前从劫匪手里救过他,那还是很难忘的
太多太多的人也太多太多的事
阮闵本来就对此事没有怀疑,这么走了一趟,把此事落到实地不说,甚至还找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他在这边长大,他在这边有认识的人,他在这边还有地
虽然这地过两天就完全收归上去,又成了集体了
但是他还有房子,那是秦言她们回家以后修的房子,是她们住了七八年的、到处都是她们生活痕迹的房子
阮闵一寸寸打量房子,一步步走过村子,一点点找到了自己的
坟墓
还挺新奇的,也挺心酸的,他都可以想象母女几个每年是如何过来扫墓又是如何念着他这个‘逝去’的人,也能想到她们知道自己还活着时候,那复杂的心情
阮闵心情复杂,一路听着大家夸赞秦言她们一家子有多能干多厉害,他就更不是滋味了
能干厉害是好词,但是也意味着吃的苦更多
阮闵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们,这边差不多了以后就打算直接离开,不过走之前遇到了点小问题,一行人就耽搁了下来,不得不等到第二天再出发了
而此时,其实也只是秦言她们从军区大院那边回来的第三天
几天过去了,她的情绪还是非常低落,低落到,大家这几天又回到了吃食堂的日子
食堂的饭菜味道还行,但是大锅饭和自家的比起来,差距还是很明显的。几天下来,率先坐不住的是魏语和廖明夫妻俩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简难,过了一段时间一日三餐色香味俱全有菜有肉的有甜点的日子,现在让他们回归一天三顿的大锅饭,那还真是有些馋咧
这两天天气也更热了,他们也想吃点凉虾凉面凉粉凉糕冰粉这些加了冰的甜点,不过他们不会做,也不好意思直接说,就只能暗戳戳的
“小船,你去问哈她们啷个老,这几天不咋对啊”
派出廖小舟去问问
他们不说,廖小舟还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现在一想,她确实好多天没回家蹭饭了,她这人大大咧咧直来直往,直接就找到了在家里楼顶晒太阳发呆的秦言
“你这几天啷个了?感觉像是被妖精吸了精气神一样,咋个,看上哪个小帅哥了哦?”她抓了一把秦言自己弄的水煮花生一吃,又抓了两把先往兜里放,这才看向秦言
“你要吃屋里还有一大袋,自己去拿,莫给我这盘子抓丢了,我懒得跑”
秦言躺在椅子上,悠悠闲闲地晒着太阳,看起来很是自在,就是对比平日的骂骂咧咧暴躁火辣少了些精气神
“你啷个了?这几天蔫了吧唧的,还在这晒太阳,点都不像你”廖小舟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奇地看着秦言
“那要啷个才像我?”秦言双手放在脑袋后面靠着,继续看着那边的白云飘,都飘一上午了,还没有飘完
“反正现在不随你”廖小舟也跟着秦言的动作往地上躺,那是半点不在意形象的
两个人就跟比赛谁不说话似的,都闭上了嘴,看着前面两团白云‘赛跑’,看着它们一点点飘动,又看到一架冒着白气的飞机穿过白云,留下长长的尾巴
“喂,老廖,你当初跟你家老杨啷个认识的?”秦言开口了
“老杨啊,他长得白啊,当时他们一群人从那边过路,就他一个人跟小白脸似咧,我当时就觉得,这个人肯定不是个好东西”廖小舟大腿
“绝对偷懒没好好训练”
秦言:……
“后头发现他就是天生白,慢慢的就熟了噻,再后头他们要打仗老,他就问我愿不愿意等他回来,我当时就震惊了”
“老子等个屁啊,我头那个就是这种莫得咧,我才不干咧。当场我就说不等,爱回来不回来,然后他就回来老,跟个瘦猴子似咧,看起来可可怜怜的,也就啷个在一起了”
说着,廖小舟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旁边的秦言,带着些爽快,又还有些认真地说道
“就是现在,我跟老杨说的都是,他要是哪天不在了莫想到我给他守寡,老子才不干咧。一辈子啷个长,我才不要因为这么几年苦我后面几十年咧”
“现在外面啷个多小帅哥,等我老了还有啷个多老帅哥,美滋滋的”
秦言被她的样子给逗笑了
“你就美嘛”
“那必须美哦,不是我说你老秦,我要是有你这脸有你这身段,我跟你讲,就那外头那群群小帅哥,我挨着排到看,我一个个点,我看上哪个就是哪个了。也就是你,那么多年还一个人过,莫得个意思”
廖小舟看得很开的,军区里最不缺的就是单身汉,军区里也最不缺牺牲的人,那今天还在笑的人,可能明天就不再来
“即时行乐,即时开心,娃儿是娃儿,自己是自己,我就发现了,你这个人就是太看重两个娃娃了。听我咧,等我回头就给你找两个又有前途又长得俊的巴巴适适的给你看,莫在这里愁了”
廖小舟拍了拍秦言肩膀,豪爽地说着
“……你这话说的我啷个就不爱听了?”秦言没好气拍开她的手,这人说的她这几天低落是因为思春一样
“爱听不爱听,走,回去煮饭哦,我想吃酸萝卜老鸭汤,这个天气喝到巴适得板”廖小舟顺势揽着秦言的肩膀就往楼下走,也不刨根问底的,就是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了人选
她老姐妹一个人孤单了啊,那必须把人找起
这活,她熟得很咧
秦言刻想不到自己就这么一问给自己还问进去了,她这会儿欣慰地想着,虽说廖小舟这人不算正经,但是总能说些让人意外的话
就是,天下男人这么多的,她秦言在这里纠结个什么啊。管他阮闵现在如何,管他那些年怎样,这谁还没吃点苦啊?
她在这里想来想去难受郁闷的,指不定那人还在那里潇洒快活,早就把她们抛到脑后了
不能想他不能想,她才不要当输家呢
秦言撩起袖子,努力把那人给抛弃到脑后,又开始做起了饭菜,不说其他人,她自己吃食堂也吃得有些烦了
还是自己煮的饭菜合胃口些
与此同时,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在秦言被乱七八糟的情绪烦扰的时候,阮丹青也陷入了这种莫名的困境
这一切,还得从刚才,阮丹青接到门口守卫的同志,说有人在军区门口找她
按理来说,她在这边整天军区蹲到,外面应该没人能找上门。而她觉得可能会找上门的,比如说她爸,应该不需要通过她这边来
虽然迷惑,阮丹青还是来军区门口接人,和她一起的还有已经是正经对象不用那么避嫌的原墨,两个人站在一起,论谁都得多看两眼,然后夸一句郎才女貌
阮丹青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多走几次也就习惯了,唯一不能习惯的,就是这人越来越频繁的‘动手动脚’
“莫摸我脑壳”她又瞪了瞪这人,微微磨牙
说起来,她们一家子都是这种,不喜欢别人碰脑袋
“那我下次拍肩膀”原墨知错能改
“……你就不能收好你的手吗?”阮丹青吸气
就非得拍她是吧?
拍肩膀的,他们是哥们吗?
“不太能”原墨老实诚恳,绝不说假话,就是会颠倒话
“烦”阮丹青微微鼓嘴,又瞪了瞪他,懒得和他说这个了,而是从正事下手,试图夺得制高点
“你最近这么闲吗?不工作了?”
“最近有对象了,工作效率提高了,时间就空出来了”原墨笑得儒雅,非常的斯文,败类了
“你可以多搞点其他的啊,多弄点研究,写写什么文章的”阮丹青继续
“写了弄了,我晚上时间非常充裕,毕竟”他没细说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看向了阮丹青
他晚上可没对象陪
阮丹青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一脚踩在原墨脚上,加快步子往前走了
男人,好烦啊
阮丹青到军区门口之前是这么想的,等到了门口之后,看到门口站着的人都时候,烦躁达到了顶峰
是穆子民
阮丹青想了一圈,就连之前路边买过菜的大嬢都想到了,就没想到过会是这人
“小丹青”穆子民在门口等了有一会儿了,一看到阮丹青出现,立马兴奋地朝着她挥了挥手,笑得十分灿烂,像是春日邻家攀爬墙头的少年郎
一如既往的明媚
但是
“丹青同志,这是?”原墨的心情就不是很明媚了,嘴上噙着笑,儒雅又温和
并且虚情又假意
阮丹青忍不住多瞥了几眼,莫名觉得好笑,又在看到穆子民的时候收了回去
“这是我以前家里邻居,穆同志,现在军医总院的医生,上次去探望秦同志的时候见过的”阮丹青抿了抿嘴,又对上原墨的目光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她就是知道他的意思
“穆同志,这是我对象,原墨”
阮丹青看向穆子民,清润的眼眸,明亮又坚韧,不再是以前那需要精细照顾着庭院花草,而是在山林风吹雨打,看似娇柔实则坚韧的兰草
穆子民目光深了深,再看,又变成灿烂模样
“原来小丹青都有对象了啊,真是长大了,你好,我是穆子民”他伸手和原墨握上,勾了勾嘴角,补上一句
“小丹青的青梅竹马”
“你好,我是原墨,丹丹的对象,很高兴见到你,既然你和丹青同志一起长大,那肯定知道她小时候的事吧?”原墨笑得儒雅和煦那,反客为主
“可得麻烦你和我多说说,她平时害羞,都不好意思和我说这些……”
阮丹青站在一边,翻了个白眼,开门见山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小丹青你可真是让我伤心啊,我想着我们那么多年没见了,特意过来看看你,还有秦姨呢。对了,冬冬应该也长大了吧?你们搬家那会儿她还好小一个……”
穆子民亲昵地说着,仿若他们从前关系非常好一般
阮丹青听着他说,态度说不上热络,但是也说不上多冷漠,不过最后,到底还是没邀请穆子民进军区
穆子民深深叹了口气,惆怅地看着阮丹青,态度依旧亲昵
“到底是长大了啊,行吧,知道你们现在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我就在军区总院,有什么事可以去找我”
阮丹青点了点头,目送这这人坐着进城的公交车离去
“还看呢,眼睛都快看出来了”旁边,原墨声音凉凉,带着些幽怨,“这么舍不得,不如送一送?”
“走嘛,现在过去送还来得及?”阮丹青瞥了瞥他这般说道
原墨立马就老实了下来,跟在她的身后往回走,心里那叫一个不得劲的,幽幽怨怨地看着阮丹青的背影
“所以你还走不走?”阮丹青走了一会儿停下步子,看着后面隔了一段距离磨蹭的原墨,又无语又好笑
“啷个,你还想跟那人一起走哦?”
“我倒是没这个想法,就怕有的人心飞走了”原墨幽幽
“都说了只是邻居了,我离开那会儿才好大嘛,再说了”阮丹青深深谈了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向原墨,声音也凉凉
“马上七月份了,大学生是不是该放假了?”
原墨立马老实了下来,阮丹青满意了
果然,还是得以毒攻毒啊
至于已经离开的穆子民,阮丹青看着手上的日常礼品,在心里叹了叹气
她这人,运气好像一直不太好来着
“嘀嘀——”
阮闵他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军绿色的车子停在这对非常显眼的小年轻旁边
车窗落下,露出里面坐着的阮闵,他的脸像是刀刻一般冷硬,那一双眸子漆黑,带着完全冰冷的审视,落在了儒雅俊逸的原墨身上
原墨僵了几分,硬着头皮看了回去,心里则是满满苦笑,他这运气啊,说好又好,说不好也是真不好
他好好一个小对象,追着追着人摇身一变就成了师长孙女,他的娶妻路漫长了一截。现在好了,也就那么一段时间,人又变成司令千金了
原墨心情很是复杂,有些紧张地看着阮闵
未来岳父的喜欢或许不能让自己早日娶到媳妇,但是他的不喜欢,绝对能让自己多吃点苦头咧
好在,在阮闵的眼里,原墨这人还算将就了,虽然他年纪大了些,但是有二女婿陶桉树做对比,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能太挑剔了,还是得平常心
总归,只是个对象嘛,又不是女婿
阮闵冲着原墨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他的存在,就把目光看向了他旁边站着的,低着脑袋不看他的阮丹青,心里有些酸涩,更多的还是心疼
他的孩子啊
都是他这当爸的错
“丹丹,过来和爸一起坐,我们去找你妈妈妹妹”说这话的时候,阮闵还是那副生硬的模样,就连声音也没什么起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呢
但是阮丹青抬起了头,她看着他,看到他的冰冷陌生,也看到了他细微的紧张爱护。她的目光跨越了漫长岁月,在十二年之后和他再次对上
那是她期待的、久违的、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
即便中间有了差错和误会,他也还是那个人
无关性格和容貌
更无关身份和经历
“……好”
漫长的沉默过后,阮丹青应了下来
第 62 章
这还是秦言第一次坐卧铺
她这辈子坐过两次火车, 第一次是来军区后她们回渝城扫墓,第二次就是再回渝城查探身世之谜,来回说起来其实也是四次, 但是她每次都是坐的硬座
这一次坐的是卧铺, 还有些稀奇
这会儿的卧铺可不是出钱就能坐的,需要出具工作单位的证明, 简单点来说就是领导或者领导亲朋才能坐的,普通人只有去抢硬座了
短途还好,长途还是有点折磨人了
不仅是坐着和躺着的区别, 还有人多人少的区别,总的来说,卧铺车厢舒适度是非常好的
但是秦言不能表现出来, 她可是个要面子的人, 从进车厢开始,她就是一副淡然的模样, 连眼神都不带多瞥的, 坐在下铺上, 淡定地在小桌子上摆放起了东西
这一趟车得坐六七个小时,可是得费些时间,喝的水还好了, 车厢里可以打。她带的主要还是一些糕点饼干之类的, 大部分是之前那些人探病送过来的,家里摆了很多,这次出门就带上了
除了这些, 还有她们自己弄的瓜子花生果干, 都是用来打发时间的
不然,这一群人在车上你看我我看你的也怪尴尬的
都怪阮闵
秦言把东西吃的东西摆放好了以后, 不由瞥了一眼对面坐着的阮闵
卧铺车厢比起硬座要宽敞一些,但是到底还是狭窄。她们这些个子瘦小一些的人还好,对于阮闵来说,就非常狭小密闭了,不说别的,就说睡觉,他都只有蜷着的,腿是不够放咧
就连坐着,他也只能侧着坐,要是直直地坐,他脑袋会顶到中铺的位置
但是就这么狭小的空间里,他竟然也没有半点狼狈感,他就这样侧身靠在床上,一条腿放在地上,另一条腿微微曲着搭在旁边,整个人绷得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弓箭,挺直得跟不会弯曲一样
僵硬是真的僵硬,但是人确实真的非常精神了
秦言在心里轻轻嘁了一下,却也下意识打直了背,免得自己太松垮了显得没精神,落了下风
她就这么看了两眼,刚想要收回视线,就和阮闵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这人的瞳孔比一般人深一些,近看了会发现是深灰色,远看就是漆黑,又因为常年没休息好,眼白上很多血丝,盯着人的时候就很有压迫感,再加上他天天冷着一张脸,活像是别人欠了他钱一般,那看着就更唬人了
“看撒子看,老子欠你老嗦?”秦言睁大眼睛瞪了回去,杏眸明亮莹润,睫毛浓密,眼尾皮肤微深,像是染了眼线一般,生起气来更多的也是妩媚
他以前的眼光,真好
阮闵看着她随时随地就能爆一个的状态,面对她时不时的刺一下,也没有说什么是她先看过来的屁话,他老老实实收回目光,低着脑袋任由她说
这一棍子打不出个屁的样子,秦言看着就更烦了,拿起手边的核桃就砸了过去
这核桃还是她们自家的树上长的,一颗颗专门跳出来晒干又炒了保存好的,皮脆内酥,很是香甜,砸着人也说不上痛。
而且也砸不上去,阮闵非常精准地接住了核桃,没用多少力,核桃就碎在他手里,碎渣掉在干净齐整的衣服上,很是显眼
“活该”秦言满意了,秦言开心了,顺手又扔了几个过去,看着他乱糟糟的样子,这才心满意足,自己在那里剥壳吃了起来
阮闵扫了一眼秦言,看着她明显得意的样子,没说什么,拍掉身上的碎屑,就着这个姿势也跟着剥起了核桃
就他们这种经常泥地里滚来滚去的人,哪里可能在意这点小碎屑啊,别说是嫌弃了,真到了艰难时候,这种带着脆甜的干壳也是往嘴里放的
就算是现在,他也是小心翼翼地剥着硬壳,把里面的核肉一点点挑了出来,然后,又放回秦言那边,意思就很明显了
“老子是虐待你了吗?滴点东西还要捞过来?”秦言面无表情地看了回去
在她的注视下,阮闵把剥好的核桃仁放在这里,伸手去拿那边带壳的核桃,还是没说话,只是放松了几分,一边剥壳一边吃着
不过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吃的都是碎掉的小块核肉,那种完整的大块的,他全部放到一边,没一会儿,那边一盘子的核桃全都变成了剥好的核肉,放在那里看着就好吃
等到花花跟着她爸爸妈妈打水回来了,就看到一盘剥好的核桃仁,剥好的哎,那就跟剥好的瓜子仁一样让崽难以招架
她眼睛一亮,吧嗒吧嗒跑过去,穿过狭窄的空隙,走过的时候不忘踩阮闵两脚,在他干净的鞋子上留下个灰色脚印,然后不客气地一把抓
“啪”秦言拍掉她的小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音凉凉,“啷个,你嗓子不想要了?到时候发热留疤我看你啷个哭”
“我就吃一点点”花花鼓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婆
“我看你挨打不是一点点,一边去”秦言拎着人往床另一边放,给她拿了串葡萄让她自己吃,又看向那边的阮冬青还有陶桉树两个,嫌弃
“把水给我,你们坐外头去,挤得很”
阮冬青和陶桉树对此可是巴不得呢,他们还想在车厢里蹿一蹿,不过,蹿之前吧,先薅一兜吃的再走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了大把的花生干果,然后,抓走大半剥好的核桃仁,就跟兔子似的拉着陶桉树跑了
“瓜娃子,信不信老子抽你……”
秦言扯着嗓子就骂了起来,这破孩子,每天都是惹人烦的一天
“冬冬还是多乖”阮闵听着秦言的骂骂咧咧,忍不住多了句嘴,为自家孩子说话
他觉得阮丹青和阮冬青真是哪哪都好,从头到脚一点毛病都没有,再没有比她们更好的孩子了
“她乖?她乖个屁,你莫在着给我睁到眼睛说瞎话,还是你就是瞎了啊……”
阮闵确实也算是劝说成功了,直接把秦言的火力又给集中到自己头上了,他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听着秦言的骂
倒不是因为心绪自责低头,而是他一旦抬起脑袋,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和冷冰冰的眼,一副不服的抬杠想吵架样只会火上浇油
至少秦言是这么觉得的
以前这人不在的时候她还是想念,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人哪哪都好,现在看到人了,她真觉得没有哪一处是顺心的
烦人
而花花早在秦言刚开始骂人的时候就已经开溜了,跑到外面和阮丹青一起坐着,免得惹火烧身,她才不像那个死鬼爷爷一样傻乎乎那
“我们过去那边搞撒子哦”
花花透过窗子看着外面,有些好奇又有些无聊,第一次坐火车新奇,多坐两次就只会觉得麻烦了,又闷又热的可真不舒服咧
“过去看看我们屋”阮丹青摸了摸花花的脑袋,又看了一眼旁边一个负责骂一个负责听的爸妈,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虽然中间略有坎坷,但是好在,她们一家子还是好好的在一起的
“我们屋啊”花花恍然大悟,“不走这边哒”
“你外祖祖那边也是我们屋,我们以前啊,就在那边长大,不过那时候还没有我们花花”阮丹青笑
“那我是啷个来咧?是不是花里面蹦出来咧?我还会不会变成花哦”花花双手撑着下巴,晃着小脚丫,看着外面不断后退的林子,奶声奶气地思考了起来
“栀子花茉莉花牡丹花月季花……”
她小花花,到底是什么花呢?
**
再次踩在虞城的土地上,秦言心情很是复杂,百感交集之下,第一反应就是擦了擦汗
“啷个这么热?”
“马上七月份了,正是最热的时候”阮丹青在旁边也擦着汗
渝城这边是标准的盆地山城,那热气聚在一起,让人站在这地盘上的,便像是蒸桑拿一样的,全身都淌着热汗,没一会儿功夫后背就湿了大半,黏黏糊糊,更别说在这里上上下下少不了爬坡了
这个地方啊,那就留不□□面人的
就像阮闵,下车之前是西装革履,自带冷气,宛如西装暴徒,看一眼冷峻得闪瞎人眼。下了车子,白色衬衣直接被汗水打湿大半,紧紧贴在身上,难得多了几分狼狈
他要是再穿个西装外套,那就更有热闹看了
秦言站在一边,双手环抱,乐得看他的笑话。
不过她也没看高兴太久,随着他们在外面走动,周围看过来的视线逐渐多了起来。她又看着阮闵结实爆起的肌肉臂膀,还有那因为贴身展露得完全的腹肌劲腰,都不用上手去摸,光是看着都是一种视觉享受
是那种带着力量感爆发力还有浓浓安全感的性感
可别以为女人家不会欣赏咧
就算是以前那些年,那街道外面光着膀子干活的帮工路过的时候,尤其是那种身材好的,那还真少不了人瞅两眼的
“呵”
想着,秦言就冷笑了一下,瞪了瞪着不守夫道的男人,看着他模样,她就觉得这人在外面指不定怎么风流快活的
就以前那模样都是招蜂引蝶没停过的,现在这看起来风格更浓烈,身材更结实,气场更强大的样子
呸,臭男人
“走了,这次回来,可要好好逛一下”秦言咬了咬牙,不再给阮闵多余的视线,牵着热得都快冒烟的小崽子往前面走去
对于这里,秦言她们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她们这次回来基本上就是故地重游一下,比起村子里,这边的熟人其实更多
秦言也不知道阮闵他们要调查个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什么大道理不道理的,反正跟她没啥关系,她就带着人回来走一圈就是了
有了阮闵这个挡箭牌,她现在回来也不怕了,就算被发现了也无所谓,那些人再怎么嚣张的,也不可能直接和军区对上,有靠山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招待所也不用自己找,军区那边有专门接待的地方,直接安排好了,就是分房间的时候
“你们都看到我搞撒子?”秦言站在门口,对上阮冬青溜溜的目光,又看着阮丹青犹豫的神色,最后再看到一边沉默的阮闵,咬牙切齿
“你们两个住那边那个,一天天给我老实点,晚上莫给我到处乱逛,小心我收拾到你们”她直接拿阮冬青和陶桉树小俩口开刀
“花花跟到我和丹丹睡,你们都自己回屋去收拾哈,我们等下去酒楼那边吃饭”
说着,她用眼神剜了其他人几眼,打开了房门,拉着阮丹青和花花一起进去
纠结个屁,她才不要跟那个臭男人一个房间,她现在是单身,单身的好吧
“还有你”回了房间,秦言指着自家一向靠谱,但是这种时候容易摇摆的大闺女,怒道
“老子就晓得你个白眼狼靠不住”
“……我也没想撒子”阮丹青微微心虚
就算她已经二十来岁了,但是想要自家爸妈‘复婚’也一点毛病都没有啊
“你最好没想撒子”秦言没好气地瞪了瞪她,拎着东西过去整理去了
她们这次在这边要留几天,衣服肯定是得多带几套的,不然那味道根本没法闻
秦言在整理东西,阮丹青就站在一边,顺着窗子往外面看去,那从门口过来还是三楼呢,这边看过去,底下还有七八栋六七楼的房子,是渝城没错了
房子接房子,楼梯接楼梯,树荫下扇着蒲扇的人,茶桌边喝着茶吹着牛的老人,路边上扛着大包小包东西的‘棒棒’……
“你以前就是干这个咧”
一家人收拾好了东西走出门,感受着这边不一样的风格不一样的街头气息,连带着闷热都仿若散去几分
突然秦言停了下来,看着那边长阶梯陡峭山脚下,或背着大包小包东西,或挑着大袋小袋,一个个满头大汗的身影,对着阮闵这般说道
“你刚出来那会儿就是搞这个”
这是渝城最普遍的职业,也是很需要力气活的职业,阮闵个把高体格好,刚从乡下过来,也没什么文化的情况下,就是干这个的
“有次下雨天我老汉出门摔了一筋斗,你扶了他一把,都把货都搞湿了也没说撒子,他就觉得你这个人还得行,喊你来我们酒楼帮忙”秦言想起那些年的事,心里还是有些酸涩
当初她爸身体多好啊,但是病来如山倒,说走就走
“后头你就在我们酒楼待到,从跑堂到掌柜”
再后面就是她爸病倒,她拉着阮闵结婚圆了他的心愿,两个人过了一段时间的圆满日子,但是等到后面鬼子来了,他参了军,他们见面的时间就不多了
他们俩现在最大的孩子阮丹青二十二了,小一点的阮冬青也十九岁,但是仔细算下来,她们正经相处时间,可能也就是他参军前的那段时间
婚前婚后加起来也就是八年时间
说不上短,但是对比她们总的时间,那就是连一半都没有的
“你还是入赘咧,以前屋头都是我当家,撒子都要听我咧”秦言又强调了一遍
“听你的”阮闵目光从那边棒棒上收了回来,从军这么多年,他已经离这些工作一直都很遥远了,他离的最近永远都是死亡
一次次死里逃生,一次次找出生路,一步步到了现在
“你撒子意思?”他说话没什么起伏,一句听你的传到秦言耳中就变成了反问的意思,她加大了声音
“你是觉得我豁你?我儿豁,你随便出去问,老子以前就是当家咧”
“我的意思是,现在也听你的”阮闵一本正经地解释
“你觉得我会信?”秦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说起了下个话题
“你以前在这边还是有几个朋友,那个姓俞的还有姓范的都不错,后面还帮了我们忙,那个姓梁的,老子早就跟你说他不是个啥子好东西了你不信。当初酒楼一出事,就属他跳得最凶,必须给老子弄他”
“你哪天去把他打一顿”秦言提起这姓梁的就咬牙切齿,当初她们一出事,这人就直接落井下石,还来喊她把她家丹嫁给个老东西,她记他一辈子
“往死里头打”她强调
“好”阮闵没问为什么,光看她难看的脸色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了
由这个开头,秦言又陆陆续续说了好些个让她记忆尤深记恨到今天的狗东西,有男有女,男的让他揍,女的她自己来,这记了十来年的仇,她总算是可以报了
“我也有我也有”
而说到这个话题了,一直当阮闵这个亲爸不存在的阮冬青也难得地凑了过来,非常积极激动地跟着告状
“那头巷子那个铁坨子,他以前抢我吃咧还推我”
“那个乔幺妹儿揪我头发,给我头发都揪走一大坨”
……
那小嘴叭叭
“滚一边去,你这是哪门子的仇,小屁娃过家家咧,当初哪个老子没带你收拾回来?”秦言听着听着忍不住骂人了
“你瓜娃子记性好哒,这点破事都记得到”
“那我肯定记得到啊,我都写本子上咧,等我以后老了走了我都要烧起带到走,我在底下继续报仇”阮冬青相当理直气壮,听得人真是哭笑不得
“我晓得那个”对此,一直安安静静的花花奶声奶气又得意洋洋地开口了
“我婆跟大孃也在里头哦”
阮冬青:……
她撒腿就跑,秦言紧跟其后,手头差一根棍子,就和旁边那同样追着熊孩子跑的年轻妈妈完全重合了
“你个胎神给老子站到,看老子不收拾到你……”
阮丹青在后面看着,笑得十分开心,拍了拍小花花的脑袋,看到了她脸上的狡黠
“你啊”她好笑地点了点花花的鼻子,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她妹妹夫俩又惹到这小崽子了
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的,那都是小气着呢
阮闵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家子打打闹闹,像是局外人一样,但也就站在其中,是抛不开的一份子
面对妻子女儿,他不知道怎么说话,也怕会说错话,但是面对女婿,他瞥了瞥旁边的陶桉树
陶桉树立马站直了本来有些佝偻的背,脸上嬉笑的神情也变为一本正经。阮冬青在的时候还好,她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面对阮闵还是很有压力的
“书看得如何?”阮闵问
“还可以,按着老师安排的进度走着,没有落下,这次出门也带了书的”陶桉树老老实实
“以后打算做什么?”阮闵继续
“打算从政”
阮闵多瞥了他一眼,陶桉树紧接着又继续说着
“我这性子,学农学研究一类的肯定是没有耐心的,文学一类,偶尔看看还好,但是专门走这路子我不合适,我还是喜欢和人打交道,想来想去从政最合适,体面又安稳”
“体面又安稳?”阮闵重复了一下,看着他的神色淡了几分,冷冷说道
“别以后在牢里安稳”
陶桉树愣了一下,听懂了他的意思,想解释一下,但是对上阮闵的目光,又闭上了嘴,憋屈又难受
“不会,小树不是那种人,他就是年纪小了点,还差点稳重,等过两年读了书,再大一些了,肯定就不一样了”就在这个时候,阮丹青温温柔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树脑壳转得快,人又灵活主意多,以后肯定能当个好官,带着大家过上好日子咧。到时候,我这个姐姐也沾光”
陶桉树感动得一下子就酸了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阮丹青
姐啊,不亏是他亲姐一样的好姐姐啊
阮丹青有些好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花花还给他这个当爸爸的,让他抱着暖一暖
虽然陶桉树有诸多不靠谱也有诸多坏习惯,但是他也算是阮丹青看着长大的,跟亲弟弟也差不多了
“爸,你要是不想跟妈妈妹儿吵架,你就好好说话”她对着阮闵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小树人很好咧”
要是她妹在这,听到她爸这么说人,指不定又得怎么闹了,那就是个标准的熊孩子的,还护短
阮闵明显不在这个短的范围内,只会被折腾的
阮闵愣住,倒不是因为她护着陶桉树这个不中用的妹夫,而是因为那声
爸
这是他这几天来听到的第一声,认可承认他的称呼,也是他失忆以来,除了军人以外拥有的第一个身份
孩子的爸爸
“哎”他忍不住应了一声,有些迟疑的,还有些后知后觉的,“你刚才喊我什么?”
阮丹青脸上温柔消散几分,带着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阮闵,停顿犹豫了一会儿,但是看着阮闵难得的迟疑,她还是又笑了起来,声音轻轻柔柔的
“爸爸”
阮闵看着笑得温柔的自家闺女,突然的,心里仿若生了鲜花,那狼藉荒芜的土地上多了彩色,填充了一小块世界
另一边,刚收拾完熊孩子小闺女、满头大汗回来的秦言一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副父慈女孝的场面,心里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满目疮痍、寸草不生
她抑郁了
她愤怒了
她就知道
果然还是让这狗男人带着俩破孩子都爬吧
都给她爬开
第 63 章
“妈”
“妈妈”
“妈妈妈妈”
……
哄人这种事, 阮丹青是干不来的,但是没关系,家里还有一个有嘴的
她妹就是在这种场合下用的
“哦, 我的好妈妈, 谁惹你生气了?是我吗?肯定不是我对吧?算了,是我也没关系, 来,你打我吧,我这次肯定不跑……”
马路边上, 秦言面无表情,红唇紧抿,双手抱胸, 快速地迈着步子, 走在最前面的位置,一步也不停的, 一眼也不看的, 那是只要不瞎的, 都看出来她在生气
至于生气什么,阮冬青跟在她妈的后面,小步子蹦哒小嘴叭叭哄着人, 小眼神不时往后瞄两下, 谴责地看向她姐
谴责你
阮丹青:……
她只是犯了一个全天下女儿都会犯的错,喊了一声爸而已啊
妈妈,她亲爱的妈妈, 她还记得之前说好的嘛?
拿捏他的钱、利用他的权、折磨他的人
虽然阮丹青觉得倒也不必如此, 但是想到达到这些目的,总不能就一声喂吧?
阮丹青委屈, 也心虚,她低着脑袋,不敢再说话了,就这样老老实实走在后面,并且和阮闵保持安全距离
她知错能改,她立场摇晃,但是也有度啊
阮闵走在后面一点点,左右空空荡荡一手找不出个人的,往日习以为常的,这会儿却觉得有些孤独了。他看起来紧绷了几分,不自觉地看向充气走在最前面的秦言,想要说什么,但是好还是没说,他好像只会惹她生气
他抿了抿嘴,走在哪里四周都像是多了无形的墙似的,看起来孤零零的
走在最后面的陶桉树看着他们‘吵架’,赶紧搂紧自家来小崽子,慢慢吞吞轻手轻脚地走在后面,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的,那叫一个可怜又无助
上门女婿苦啊
看看,看看自己的老前辈岳父,瞧瞧他这样子,那就是前车之鉴啊。甚至于,很可悲的是,陶桉树还比不上他岳父呢
男人不努力,就没有地位啊
今天,依旧是稳占家庭食物链最底层的陶桉树心里嘁嘁,抱着小花花揉了揉她的脑袋,唏嘘
“还好爸爸还有我们花花啊”
不然这日子,可太难了啊
花花也紧紧抱着陶桉树的脖子,非常赞同地点着小脑袋
还好有她爸啊,不然她又得爬一天的坡了
……
一家子前前后后、各走各的,就这样顶着炙热的太阳,吹着闷热的风来到了这边红英饭店,也就是秦言她们以前的酒楼。
在被收归国有之前,这里叫福聚楼,是一家三层的酒楼,到处都充斥着秦言她爸的大红大绿喜庆之气
现在变成了红英饭店,那种喜庆浮夸风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就只有门口那可富贵树还留在那里
正门口的牌匾上写着红英饭店,两边对联左边写着自力更生,右边写着艰苦奋斗,等到进去里面了,墙上到处都贴着各种标语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三年超英五年超美’
‘快干好省,一年等于二十年’
……
一个时代接着一个时代,一年接着一年,变化是不容人拒绝的,但是若有又有什么不变的,那一定是酒楼里不变的热闹了
三楼里一楼是最热闹日常的,随便找个位置都能坐,大家拼桌大家聊天,管他认识不认识的,那都能说得上话
二楼更多的就是包桌的,三楼是包厢的,和以前是差不多的布置,也是差不多的热闹
这边的位置好,前些年那后面建了个大型的糖厂,来往的人就更多了,饭店生意火得不得了
秦言乍一进来就恍了一下
即便再是变换,这里也是她从小待到大的地方,是她待了十来年的地方,是哪里墙根有老鼠洞她都知道的地方,不过恍然过后她就清醒了
从她把房子地契这些换出去的之后,这里就不再是她的了,不管主人是王家还是李家或者居委会,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一楼的环境,目光在嘈杂的人群中掠过,那么多人里面,竟然有一小半都是她认识的人
这也是她这么些年从没回来的原因,渝城说小不小,但是说大也真不大,走两步都是熟人的,再加上她们着个头长相的,很难不被注意
这不,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她站在哪儿,就有不少目光看了过来。大家可能一开始只是偶然那么一瞥,但是就她们这一群人过于突出的身高还有长相,引得人再瞥了两眼,再然后,就有诧异的人了
秦言也没有和人打招呼的意思,在一楼看了一会儿,就朝着二楼走去了,后面的人赶紧跟上,尤其是阮冬青和阮丹青两个,时隔八年头一次回家,有些格外的紧张和激动
虽然这‘家’已经不是她们的家了
比起一楼,二楼的人要少一些,这边都是按桌按桌算的,过来的基本就是亲朋好友聚餐这种,比起一楼的纯热闹又多了几分温馨
秦言扫了一眼酒楼,一眼就看到了很多的问题,桌子摆放乱糟糟的,地面有些脏乱,那边还有杂物堆在地上挡道,这要是以前她管的时候,那负责的跑堂的少不了挨骂
但是现在,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了
她有些惆怅地叹了叹气,过去把放在路中间的箱子挪到了边边角落上,然后来到了这边窗台,手撑在上面,瞭望着外面看了几十年的风景
看着还是那些地,但是总是不一样了。就像是她们,看着还是那个人,但是也不是以前的她们了
“就在这里吃吧”她指了指旁边空着的桌子
阮闵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站了过来的,他看着酒楼外面的风景,有些许的熟悉,但是更多的还是陌生
就如同陆衡说的那样,他的感知能力是越来越弱了,以前阮闵从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感知越少,他越理性,越能公平理智地分析战况,安排人手
现在,阮闵站在这里,看着街头小巷热闹嘈杂嬉笑怒骂的人们,能看出他们的开心,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心,莫名的就有些不一样的想法了
其实,热闹一点有时候应该也挺好的
“上面有包间”阮闵抿了抿嘴,努力的,试图轻着声音,展现柔和的一面
不过效果不大,他那皱着的眉头,犹豫的神情,还有硬邦邦的脸,秦言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怎么看怎么都只看到了两个字
嫌弃
“啷个?老子二楼配不上你的身份哦?老子就要坐这里,你爱坐不坐,自己去楼上去”
她呸的一下,立马就从惆怅的情绪中跳了出去,两个大步就直接坐到了凳子上,脚往另一个凳子腿上一踩,冷笑一下,手往桌子上一拍,冲着那边在桌子变穿梭忙得不落脚的服务员大喊
“鲁老二,点餐”
“喊喊喊,喊个屁啊,没看到老子忙得很啊,等到”那边正在写单子的鲁老二想也不想地就回道
要他说啊,新中国好新中国秒新中国顶呱呱啊,他以前跑堂那会儿,没少被客人说也没少被老板批,现在成了国营跑堂了,这日子潇洒的
谁催怼谁,领导惹了我一样给脸色,反正他都是铁饭碗,他这日子啊,那真是美滋滋的
心情好了就给个笑脸,心情不好你爱来不来
鲁老二习惯性地那么一吼啊,那边就没了声响,但是他可是惦记上了,刚才那死婆娘点餐态度不好,都没有喊他一声同志,他要过去说道说道
现在可是新中国了,别拿他们还当以前跑堂的店小二似的想吼就吼,他现在可是当家做主的人民,是根正苗红的
“哎沃日,姐啊,这不是我们秦姐姐吗?”
鲁老二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朝着这边那么一走,精准找到了刚才出声的方位,拿着菜单往桌子上那么一拍啊,再朝着人脸上那么一看啊,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瞬间就变了脸色,带上了讨好
“你啷个过来了啊,稀客稀客,好久回来的?啷个也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这一桌子弄得安安逸逸,巴适得板”
虽然在秦言她们跌落谷底的时候他曾经也暗爽过一阵子,甚至想过以后见面要奚落人一番,但是真再次看到人了,他那腰杆子还是习惯性地弯了下来,一脸讨好
毕竟,这可是出了名的火辣椒,出了名的六亲不认野狗都能踹两脚的
“哟,鲁老二你小子现在不得了了,这排场,日子好过噻,我是不是都要得喊你一声鲁二哥了?”秦言手在桌子上点着,目光凉凉地看着她
这人以前她是老板的时候就是店小二,现在顺着东风转了国营饭店有了铁饭碗了,这么久了还是店小二
真是出息了
想着,秦言就又凉凉瞥了一眼那边的陶桉树
这就是她当初最不喜欢陶桉树的一点,人机灵聪明又怎样,没点恒心上进心的,混日子混一辈子也还是这样
好在这人稍微有点心气,现在知道上进了
“哪要得成哦,还是喊我老二,姐喊我老二就好,我们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咧”鲁老二擦擦汗说道
秦言也没想怎么样,她现在可不是这人的老板了。
这鲁老二人圆滑机灵,就是典型的墙头草,哪里有人倒哪边,要说有坏心思也不是,就是普通市井小民心态。
秦言只是有些可惜,这人是她当初招到店里的,当是觉得人机灵,他只要愿意好好把握肯定有一番前途的,不过现在看来
“给我们来一份红烧鱼七分熟,要葱不要香菜,麻婆豆腐加肉不加酱……”
她没做多想的,直接念了一大堆的菜名,并且提了大大小小各种要求,什么菜加什么,什么菜少什么,要老一点还是嫩一点,很是繁杂,一般人根本记不住
但是作为店小二来说,记得这些是必修课,鲁老二以前就非常擅长这些,别说几个菜名了,就是几十个菜,对于以前的他来说就跟数数似的,轻松得不得了
他记性天生的好
现在嘛,秦言看着他拿着纸笔在那里写着,额头冒汗,明显没记全的
“算了”秦言懒得看了,又重新念了一遍菜名,其他的就随意了
鲁老二看出她的失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赶紧溜了
现在又不是以前那个年头了,反正怎样都有工作,练这记性干什么啊,反正记得再快也不会加工资的
他有些不以为然,不过,等走远了一点,他忍不住又停下来再往她们这边看了看,好奇得那叫一个抓耳挠腮的
那两个男人是谁啊
她们现在在做什么
她们回来干什么
……
好奇的就不只是鲁老二了,周围还有一些认出了秦言这个往日老板娘的,他们带着同样的好奇偷偷看过来。但是,就她们这身边好几杆木仓杆子守着的,没人敢上来凑热闹,只是就着就在一遍聊了起来
年轻一辈的人对她们可能没印象了,但是上一辈的人,那就少有没听过秦言名声的,大家窸窸窣窣就说起了那些年的往事,也叹起了从前的日子
那还是现在好啊
而秦言这个曾经的风云人物,就跟个局外人一样,坐在桌子上,有些发呆地看着一边
“我们以前就是住这里吗?”一向安静的阮闵突然主动搭话了
“就这,你去另一头看那还有个院子,我们以前就住那儿。我爸跟你在的时候就旁边隔了几间给员工住,后面你要走了,就在另一头又买了个宽敞大院子让他们住,就在那坨”
说起这个,秦言又支棱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阮闵
“我们屋头当时还有好些地契我没去管,你去给我收回来”
那些年乱七八糟的,有人去世有人逃难有人搬家,没个记录的,空了很多地盘和房子出来,后面又重新登记了一回
秦言他们那会儿不敢这么显眼,再加上走得也急,就没管这些,现在的话,必须弄回来啊
“……我觉得也不着急”阮闵还没有说话,倒是一边的阮丹青弱弱开口了,顶着她妈死亡凝视说道,实现飘忽
“妈你买的那些房子,可能也要不得了”
她们家那会儿生意还不错,没少赚钱,但是当时是一天一个样物价,上个月一块钱还能买一袋米,下个月就只能买一斤了,混混乱乱的,钱放在那里指不定哪天就变成废纸了的
秦言想了想就拿去换东西了
具体有多少阮丹青记不太清楚了,但是,有两张地契她还是记得非常清楚
一张地契是城南一大块地,非常便宜的那种,秦言看着那会儿势头,打算和人合伙建厂的
想象还是挺好的,买好了以后,她才发现短短几天时间那边变成乱脏坑了,埋了好些人,再后面变成了坟场,她灰溜溜算是投资失败了
还有一张地契是城西的一片房子,连地带房子好几栋的,当时那边当是传言要修建厂,租出去刚刚好
秦言这次多番考察之下,觉得没有问题出手拿下,谁知道前脚刚把地契拿到手,后脚那边就被一个炮给轰了,没法住人了,重新建的话,反正也不合适
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秦言这人,除了酒楼之外,似乎就没有赚钱的天赋,亏了不少钱
也是她还有酒楼家底顶着,也是因此,她这人就觉得靠什么都不如靠手艺,做生意会失败、但是有手艺总归饿不死的
而有了这些前车之鉴,阮丹青对她妈所说的地契深感怀疑
她们家最好最值钱的两个契,一个就是酒楼,已经转走了,怎么也算不着她们的
还有一个,是那边一座洋房,修得非常漂亮的那种,是当初阮冬青天天念着喜欢,她妈咬牙买了。但是她们还没住进去呢,那房子转头就被洋人占了,好不容易洋人跑了,又因为太资本主义被收走了
真不好拿回来
“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阮丹青弱弱说道
她是真怕她爸去掺合这事,房子虽然值钱,但是人更重要啊。虽然说她爸现在是很厉害,但是参杂走资总是不好的,她也听过好些领导下放的
“这个的话,可能确实没法”阮闵听了,果然皱起了眉头,斟酌说道
他们部队里算是受外面影响较小一些的,都是封闭式的,又上前线,外面在怎么闹也不能找他们茬,这保家卫国可是根基
不过外面不找麻烦,也耐不住自己凑上去啊
还是没必要
他看了看秦言的脸色,带着些小心翼翼地说着
“我现在一个月工资还成,后面都给你,那边就算了好不好?我们以后可以重新买”
他一个月的工资杂七杂八加起来能有小五百,吃住基本不花钱,一年就有个小六千,在这个时候,那是非常够用了
外面的房子,那普普通通的三四百也能买到,再好一些的七八百也是顶天了,小洋楼这些,那有钱也买不到
但是他阮闵分了有啊
车子就更别说了,谁出门走路都轮不到他的
不过,这些在秦言看来,那都是虚的,什么钱啊车啊房啊,这人的本来就是她的,拿这个哄她算什么哄?
“要你有撒子用”
呸,让他干点什么都干不了的
呸呸,她就知道靠不住的破孩子
阮闵和阮丹青非常默契的,低下了脑袋不说话,任由秦言说着了
虽然惹不起,但是还是能躲得起的
**
她们的菜没有等太久,那是一弄好了,鲁老二就马不停蹄地端了过来,非常难得的,大菜小菜炖菜烧菜全都摆盘放好,像是花儿一样,总算是有点样子了
“还没忘呢?”秦言稍微满意了一点
“哪能忘啊,我以前手心因为这可挨了不少打”
鲁老二叹气,这饭桌上的讲究,那可就太多了啊,他刚开始那会儿没少被师傅教训,就连筷子歪了一点也要被骂
“现在好了,到你骂别人的时候了”秦言摇了摇头,看着鲁老二的不甚在意的甚至有些得意的样子,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讨婆娘了没得?”她换了个日常话题
“早得很,我一个人潇洒自在,才不想找人管我”鲁老二得意
他工龄也八年了,现在一个月三十五块八,日子别说多潇洒,要是结婚了多个人管着,他别说全部花完了,就是花一块钱也得被揪着耳朵骂,他才不要当这种耙耳朵呢
“一个人是这种的”秦言看向鲁老二的目光带上几分赞赏,很好,虽然不靠谱吊儿郎当,但是好歹没去祸害别的小姑娘咧
鲁老二看不出深层次意思,见她如此,立马就得意了起来,又跟着秦言吹着牛,说着自己这几年的‘丰功伟绩’
分了新房子,买了自行车收音机,家里经常有媒婆上门,每天去钓鱼……
这日子确实过得挺潇洒的
他家里人那些年都没了,就剩他一个人,属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该他潇洒了
“一起吃个饭?”说到最后,秦言发出邀请
勉勉强强的,他也算是老熟人了
“好”
鲁老二刚想要同意呢,就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盯上的,那冰冷的像是深林中的猛虎的视线,仔细打量斟酌时间,只待一个不注意扑上来,他后背僵住,磕磕巴巴地
“不大好,我还要上班咧,等下次,下次再来”
说完,他立马开溜,等到跑远了以后这才停下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好了,他现在确定了,那人应该是亲姐的新对象了,真是看着就吓人啊
不过来头应该不小,想着,鲁老二忍不住又探头出去,就看到那刚才还跟野虎一样的男人,这会儿坐在那里就像动物园里被驯养的家虎一般,低着脑袋听着一边秦言的骂,不生气就算了,还给她夹了夹菜
和刚才判若两人
鲁老二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次感叹,他秦姐不亏是秦姐,在哪里都过得风生水起的,以前那会儿多少人笑话她溜走,现在就有多少人得惊掉下巴
她看着比以前过得还好咧
鲁老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既有庆幸,又有些酸溜溜的
这人和人怎么这么不一样呢?有的人怎么生来就是好日子啊,可怜他们这些人啊
“鲁老二你又在偷懒?”
就在鲁老二快要变成柠檬的时候,后面传来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他打了个哆嗦,差点就跳了起来,转身看到了来人
那是个看着就二十来岁的女人,她穿着漂亮的布拉吉小皮鞋,头发整齐烫了,嘴上还抹着口红,看起来时髦又漂亮,这会儿拧着眉看着鲁老二,批评道
“要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店还开不开了?你少工作一分钟,别人就多工作一分钟,你少端一盘菜,别人就多端一盘,你偷的懒都是别人加的班
“大家都好好工作就你态度不端正,一点集体精神都没有,鲁老二你多大人了还能不能行?”
“哎哟,我都多大人了还说我,你当你是我妈啊?”鲁老二心里一紧,很快站直身子,掏了掏耳朵,当做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偷懒又不影响你,赶紧去下面弄你的去吧”
“我呸,怎么不影响了,就是因为你一天偷懒的,我都得过来上菜了”女人愠怒地看着他
“我衣服上都沾油了”
“……谁让你一天穿这个啊,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嫁了个好人家是吧?”鲁老二撇了撇嘴,在女人怒冲冲目光下,赶紧把她手里的菜端了过来
“行行行,我干活,我好好干活,我去上菜,你去一边呆着去,到底谁才是偷懒的啊”
王怡曼狠狠瞪了瞪这人,气冲冲转身离开了,那新烫的头发在空中划了两下,露出后脖颈处的红痕,然后是她噔噔噔噔脚步声
鲁老二撇了撇嘴,而后又很快地松了口气,心想着人可算是下去了,还好没遇上
他刚才看到人太激动了点,都差点忘了是什么回事了
这两边可不能碰上啊
他擦了擦汗,慢悠慢悠端着菜去过去上桌,来得有些晚了,吃饭的人忍不住抱怨了两句
“嫌慢就别吃,一天天有得吃就不错了,多大男人在这里歪歪扯扯咧,一点都不会体谅人。妹儿,找对象可要慎重”
鲁老二理直气壮地把东西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冲着抱怨的男人指指点点
“相亲都只晓得点白菜的,一点小事在这里歪半天咧,你就相吧相吧,以后有得你哭”
正在相亲的两人:……
鲁老二指点完了,看着男人绿了的脸,满意地抬着下巴,打算换个地方继续偷懒,他大摇大摆地一转身,就看到刚才明明已经下楼的王怡曼
她就站在那里,看起来是想要跳出来吓他的姿势,不过她这会儿已经忘了自己是过来干嘛的了,视线越过了鲁老二,直勾勾地看向了那边最窗边的那一桌
糟糕
鲁老二心头一惊,想要带着人先离开这里,就见王怡曼已经回神了,直接越过他就朝着那边快速走了过去,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那边,她紧紧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来那个恨到了骨子里的名字
“秦、言”
第 64 章
十一年前, 渝城北边有两家酒楼,一家白手起家,老板又是管理又是厨子, 一手厨艺地道巴适, 价格平民,在周围备受欢迎, 生意兴隆
另一家厨艺世家出生,日渐没落,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走的是风雅是高端的洋点路线,接触往来皆是‘上层人士’,很有地位, 向来看不上前者这种接地气的俗食
但是斗转星移, 时局变革,光是高雅有些支撑不住他们日常生活, 她们也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 看向了那些日常的酒楼
这一看, 他们就发现那他们平日看不上的廉价酒楼,赚的钱可比自己想得多太多了,甚至早就超过他们所谓的高端酒楼
于是他们动了心思
他们餐厅虽然日渐没落, 赚的钱快入不敷出, 但是期间打点不少,认识的人也太多了,略施小计, 那开了几十年的福聚楼就改了主人
虽然因为换了人再加上时局影响生意稍微差了一点, 但是王家还是满意的,只要再努努力, 过两年她们家又能走上正轨
低端赚钱,高端赚人脉,双线发展
但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就那么短短几年时间,天变了,他们盛行的旧社会的那一套、他们融入骨子的高低贵贱在新时代被狠狠砸碎,从财产到骨头通通砸碎
就在瞬息之间,他们从高处跌落,跌到了曾经被他们看不起的平民的底下
她们爸受不了刺激活活气死,她们家也从每日大鱼大肉小汽车出门的日子回到了白粥稀饭挨冻受累的日子。再后面,不断的承受批/斗不断地反省不断地承担最脏污的工作
她哥的腿摔断了,她妈妈的身体也垮了,她弟弟也面临辍学
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嫁给了比她妈年纪还大的男人,一家人总算是有了喘息之地,日子也渐渐走上正轨
虽然比不上以前的穿金戴银、出入都是小汽车的日子,也依旧过上了在这个时代‘上层’的日子,但是,她从来没有忘记把她们害到如此地步的人
“秦言”
是她
是她们家的酒楼
当初举报批斗她们的理由里最重要一条就是,强占她人财产抢了酒楼,行资本主义做派
她们家跌落了谷底,成了大资本家,变成了黑五类,被批斗打击,而秦言她们呢,因为失去了酒楼被化成了小业主,不好不坏,什么事都没有,后面更是直接离开
这在别人看来是灰溜溜离开,但是在王怡曼看来,她们就是找好了退路离开。更甚至于,说不定他们就是早有消息,当时故意把酒楼弄给他们家,陷害她们家
王怡曼恨,在一日又一日的批斗中恨,在一日又一日的婚姻中恨,但是她连恨都发不出去,因为这一家人早在最开始就离开了漩涡之中,只留下她们一家子爬不出来
她恨了这么多年了,终于,终于,她见到她们了
她直接冲了过去,眼中直勾勾的,只有秦言一个人,也只看得到她一个人,她扬起了巴掌
“咔擦”是木仓扣动的声音
“后退”
小于三人站了起来,里里外外严肃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她,他们三个可不是跟着当摆件的
这几年是虽然说比起前几年和平了许多,但是那是明面上的,背地的纷争可多了去了,一个不仔细的,尤其是阮闵这种上前线的,出了事可会动荡一阵子
独自出门是不可能出的
“哎哟,那个误会误会,她就是一时激动了,姐,秦姐,小曼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知道的她就是脾气大了点,没什么坏心思的,您别跟她计较”
鲁老二眼看着不好,赶紧冲过来拉着人往后退了一步,讨好地看着没做什么表情的秦言
“可别,我和她们可不熟,啷个,以前抢我家东西不说,现在还想打我?”秦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俩‘熟人’,冷哼了一下
“还挺有本事的,看来这这些年过得还不错嘛”
她记得走那会儿这家子被三五不时的批/斗改造折腾得一个比一个没劲,没有半点往日的嚣张和光鲜。
经过那段时间教训,秦言还以为她们会改变一些呢,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区别啊。她打量着面前的王怡曼,就她这打扮,和以前肯定是没法比的,但是在外面也难得了
就这一身,算下来也得好几十了,更别说她手上还戴着手表,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还有家底?
“谁过得不错了?你知道我们家这些年过得什么日子吗?你就没有一点愧疚?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家会这样?”
王怡曼本来因为小于几个的警告被吓了一跳,心里多了几分退意,但是一听到秦言的话,立马就怒了起来,心里也更怨了
“那倒没看出来,就你这一身,就这精神头的”秦言又瞥了人一眼,把碗里的鱼肚子肉夹着吃了,慢慢补充
“日子可比我们好多了”
这家人为什么会被定义为大资本家的,也不想想她们当时是跟着谁一伙的,平日还没少折腾人,没像那些个被拉着崩了的一样就偷着乐吧,竟然还不低调一点
秦言不由想到自家在乡下,又要养猪放牛又要种地挑水,时不时还要挑个大粪,吃口肉都得算着来,多赚一块钱都要算着不能太显眼,心里还有些酸了
这说起来到底是谁惨啊
“多去乡下看看吧,真的是,把人拉走,看着就烦”秦言瞥了瞥鲁老二,啧了一下,让他们赶紧走了
她好好的回来看看家吃个饭,可不是来找气受的
这年头啊,再惨那也惨不过一直在地里忙活,一年到头饭都吃不饱的农民了。她们这些人呐,就算是再惨,起码有以前的见识有自己的手艺有点家底
比起那些一辈子只能干她们称之为‘改造’的事的人来说,还是好了不少了
还是知足吧
秦言以前也会觉得不平衡不公平,但是在乡下待了这么多年了,看着那些一年到头都吃不到口肉,一年饿一年一年欠一年的人家,看着他们因为那么一分钱一毛钱打得不可开交,又会觉得着世界本来也是不公平的
每个人对比其他更苦的人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秦言还是知足常乐的,老公都能死的,那日子将就过着也不是不可以了。不过也许就是这样,现在也是时来运转了
她莫名其妙认了亲爸亲妈,家里多了靠山,孩子们以后发展机会也多了一些,现在就连死去的老公都又活了,还变成了大领导
这日子啊,越过越有奔头了,秦言暂时没有和小姑娘计较的想法
这年头女人家过的已经够苦了,就算要计较,也得去找男人来,这么个蠢兮兮的小姑娘
也没比她闺女大几岁
“还不走?”秦言瞥人
鲁老二没想到她这般松松的就放过,他还以为,就她这个阵仗回来是来算账的呢
但是不是就好
“好咧好咧,姐你们慢慢吃,有事喊我咧”鲁老二赶紧拉着不情不愿的王怡曼离开,一直到了后院才把人给松开,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行了你可别闹了,这秦姐要是日子不好过,你闹一闹就当出气了,人现在这个阵仗,你是真觉得自己日子太好过了啊?这两年好日子就把之前的苦给忘了?”
“我就是没忘我才忍不住的,凭什么同样开店的,她们就什么事都没有,凭什么我爸就不在了?凭什么?”王怡曼红着眼嘶吼
“凭她们就本本分分开店,就凭出事后酒楼的伙计没有一个说她们坏话的,就凭人不偷不抢不压榨人,也没大别墅小汽车家里也没找一堆下人的”
鲁老二见王怡曼这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是作为两边都呆过的人,他最是清楚秦言管酒楼和王家管酒楼的区别
前者虽然说干活管理严格了一些,但是他们包吃包住还能攒下钱,就是正经工作一个,干完活秦言菜懒得管他们
后者工作福利待遇砍半不说,说是工作但是和下人没什么区别,又要干酒楼里的活又还要干王家的活,每天对着他们看下人的眼神,那差别还是挺大的
甚至于,当初就是谁搞的王家鲁老二也是知道的
自作孽啊,也怪不得别人
“鲁老二你什么意思?我们家当初对你不好吗?当初我哥干什么不带着你?你个白眼狼,他现在都还念叨你,没见你去看过他”王怡曼立马怒了
“得了吧,就是他经常带我,我才更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我还去看他呢,我不给他举报了就好了”鲁老二翻了个白眼,看着王怡曼愤怒的目光,又叹了叹气
“你以为他腿是啷个伤咧?他当初糟蹋了别个屋头的妹崽,别个有机会来怕不报复了?
你以为你当初啷个嫁给那个老头子?还真是屋头缺钱了啊,你们屋头那些首饰卖一卖咧,啷个也不得缺药费嘛,还不是为了平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找靠山?”
“……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说?”王怡曼脑袋都空了一下,茫然地看着鲁老二
“说了又怎么样?说了你就不管他们了不嫁人了?说了你就愿意跟我一起过苦日子了?”鲁老二自嘲地耸了耸肩,又故作无所谓地说道
“那你还不如撒子都晓不得,现在跟你说这些是想喊你冷静点,莫去招惹秦姐她们,她既然敢回来就不得怕,她可不是没脑壳都人”
“你啊,就好好过你的日子就好,你家壮壮过两年也读书了,你有撒子替他好好想想,莫一天天掺合你娘屋的事,就你这个脑壳,被卖了还帮到数钱咧”
鲁老二看着完全反应不过来的王怡曼,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往脖子上一搭,悠哉悠哉地自己走了
他还是再换个地方偷懒吧,动是动不起来的,日子将就着过哦
……
他们私底下说的秦言不知道,她也并不是很关心王怡曼,一个以前娇蛮单蠢的大小姐,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人也没坏到那地步去,就是有些烦人
她确实也没有和她计较的想法,但是
“就这头要是哪家想针对我们,那绝对是这家了”秦言倒也没忘记她们过来除了‘探亲’,还有查探的意图在其中,虽然这只是阮闵的责任,但是
她们家小崽子可是受害者,必须得查个清楚
“不过这个蠢货是没可能的,她家里那几个不好说,可以问问,如果不是也就算了,如果是的话”秦言眼睛眯了眯,手紧紧地捏着筷子
啪一下断掉
“弄死他龟儿子咧”
阮闵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的手中的筷子递了过去
“老子要球用你用过的啊?”秦言没好气瞪了瞪他,嫌弃地把端过自己的碗筷,冲着那边使了个眼神
阮丹青默默起身去那边餐口处拿筷子了
“吃饭,吃了一会儿再出去外头转一圈”秦言用上新筷子,给一边的阮闵递了个略带得意的眼神,这才又开始吃了起来
一家子吃饭难得的整整齐齐,阮丹青和阮冬青非常孝顺地给秦言夹菜,表示她们的立场,也满足了秦言那浅浅的虚荣心
她稍微满意了,也稍微看着两个孩子顺眼了一点点,再看两眼,她就看到一个满嘴是油辣的小嘴红红眼珠子心虚得溜溜转的小崽子,她眼前瞬间一黑
“阮花儿你个龟崽崽哪个喊你吃这个咧,陶桉树你个日龙包会不会带娃儿!!”
**
无论长得多可爱的小崽子,皮起来都是糟心货
“倒霉龟儿,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大半夜的,秦言等人再次齐聚在
医院里面
所有人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病床上揪着小被子,把脑袋往里面埋的小崽子,完全可以想象她今天趁着她们没注意偷吃了多少重油重辣的吃的
花花才从医院里出来,这大半个以来吃的都非常清淡,除了盐巴就是菜味道的,可没点重口味的,就怕影响到伤口
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留疤就不好了
而渝城这边的口味那是出了名的重,不管是油盐还是辣椒,尤其是辣椒,那是每道菜都少不了的
这小崽子吃的时候是还在那里喜滋滋的高兴,回去就知道傻眼了,那叫一个上吐下泻,最后就又回到这病床上输液了
“哎哟,啷个好吃下次再多吃点噻”秦言呵呵一笑,睨着病床上委屈巴巴的小崽子
“是菜的问题”花花钻到被窝里一分钟,就热得哈着气钻了出来,像是小狗崽子一样小口喘气,皱着鼻子,瓮声瓮气
“它有味道了”
现在正是热的时候,菜品本就容易放坏,再不注意一点确实很容易馊了,秦言吃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说重口味能压住,但是她是谁啊,那舌头一尝就知道是可能都放了两天了
虽然只有一两个菜是这种,但是,她以前管理酒楼的时候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当然
“喊你龟仔子自己作,身体还没好就在那里馋,我看你弄到那天去”秦言想起又是气
这小崽子以前身体是倍棒的,水里那么一遭,伤了元气,看着活蹦乱跳,但是身体其实虚得很,玩一会儿就累得不行的
“你给我老实点”
花花鼓了鼓嘴小嘴,瞅瞅她婆凶巴巴的样子,白着一张脸,趴在床上,用被子给自己盖上,在那里捂着肚子撅着屁股,怂成一团
吃是还敢再吃的,但是她婆还是不咋敢惹的
一家子就这样围在病床边上,等待着医生过来给小崽子输液,说又是什么感染的,麻烦得很咧
每当这种时候,秦言就会忍不住感叹一下,还好她自己的两个崽小时候没这么多事,别说住院了,那是药都没拿两次,可省事了
就算是最麻烦最娇气的阮冬青,那也是怕疼怕苦,吃过一次药就绝对不想吃第二次,什么玩水什么乱吃东西的都是不存在的
“千翻鬼”秦言翻了个白眼,嫌弃小崽子
那边阮冬青和陶桉树两个亲爸妈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气的花儿更是撅成一团不理她们了,一直等到医生过来给她打吊针她才委屈巴巴又坐了起来,趴到阮冬青的怀里像是蔫了的白菜叶
阮闵来过医院很多回,见过许多重伤的人,也送别了很多病重的人,大部分时候他都是淡淡地看着,心中无悲无喜,在他看来,生老病死是常态,作为军人他也早就做了牺牲的准备
面对死亡,他看的比谁都淡,就更别说是这种小病了
他还是第一会儿因为这种小事进医院,有些新奇,又有些复杂的情绪滋生
看着那边蔫巴巴的小崽子,他就不由想到了他之前查到的信息,那么小小一个小崽子被绑走扔到湖里,要不是刚好碰上陆衡家那几个孩子,那么深的水那么远的山,不用多想也知道后果了
阮闵抿紧了嘴,心中涌出难言的愤怒
那些人怎么敢啊,怎么就朝着那么小小一个孩子动手,还有他的女儿
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自己的孩子孙女都被无端伤害,他心情沉沉,忍不住回想,当她们碰上这些事的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不管是正事还是非正事,总归是和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我”他上前一步,想要说点什么,就发现本来蔫巴巴的小崽子一看到他,就直接扭过了脑袋,完全不理他的
这段时间以来,要说家里这么多人,阮闵和谁说的话最少,那肯定得是花花这个小崽子了
阮冬青虽然说明显也不想理他,但是在好东西的诱惑下,她还是偶尔会搭个话,再通过坑一坑他来报复一下
只有花花,那是从头到尾看到他就跟看到什么仇人一样,要么扭头就走要么‘不经意’踩他两下,要么对着秦言告个黑状,就是没有正脸跟他说过一句话
那是非常有立场的小崽子一枚了,看得秦言略微欣慰了一下,这家里,就这么一根正宗独苗苗了
其他的那都是墙头草
“好了,小崽子这样也没事了,你们就先回去吧,一堆人在这里待着又挤又热的”秦言心情好了几分,看向阮闵的目光是直咧咧的得意,眉毛那么一挑,嘴角那么一弯
“这娃儿是我带着点,我留到这儿等到,你们先回去”
这感觉就,非常微妙了
“我跟小树哥哥可以看到”
作为亲妈的阮冬青弱弱开口,她虽然不靠谱,但是这种时候还是想陪着自家崽子的,尤其是小崽子前不久才从医院出来
“看个屁,就你们两个?一边去,莫明天早上还起不来了”秦言嫌弃赶人
“赶紧咧,都回去了莫在这待到”
“花儿,你要哪个陪你?”阮冬青只得寄希望于小崽子,让她来选
“婆”趴在她怀里的花花立马抬起脑袋,毫不犹豫地说道
真是自取其辱了,阮冬青幽幽看了看着小崽子,和她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上,那里面是一点不带心虚,甚至还理直气壮的
“……算你有本事”阮冬青瞪了瞪人,然后,狠狠揉了揉花花的脑瓜子,把人放到一边,拍了拍手
“那我们走了,妈你看到哦”
“赶紧咧,都走,紧到不走挤得很”秦言挥手
这边医院离招待所很近,走路也就十分钟到样子,秦言是一点不担心的。不客气的说,她对这边那是比村里还熟悉了,谁走丢都轮不到她的
等到孩子们都走了,秦言瞥了瞥那边跟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不挪窝的阮闵,阴阳怪气地说道
“那边那个大领导,不回去睡啊,莫耽搁你休息哦”
阮闵没说话,沉闷地听着秦言的冷嘲热讽,跟着走到病床另一边坐下,他人高马大的,坐着都一人顶俩,暗沉沉的很有压迫感
花花想也不想地又挪着屁股往秦言那边靠,小脑袋都快歪掉了,就是不拿正眼瞅一下这个坏爷爷
她可是非常坚定的小崽子,坚定讨厌梦里的死鬼爷爷
虽然说,在花花的梦里,后面出现的这个死鬼爷爷已经清瘦得没有这般壮实了,甚至短短几年就变成了小老头一样,但是,她还是记仇
都怪这个坏爷爷咧
“小娃娃这脾气就是倔,只会分好坏,想不到其他咧,你这么大个人了,不会跟她计较吧?”秦言摸着花花的脑袋,微笑地看着阮闵
“不会”阮闵继续沉默
“那就好,小娃娃前些天才遭了嘴,脾气是比平时要大一些”
没了两个孩子在旁边看着,秦言也就没那么要面子,不讲究那么多了,那叫一个冷嘲热讽酸言酸语
“像你这种大领导啊,想必这些年也没受过气吧?哎哟,这日子好巴适哦,不像我们,天天地里头晒太阳,又要搬包谷又要背柴还要挑大粪,不会熏到你吧?那多不好意思的哦”
阮闵继续沉默
“啷个,又没得嘴了?也是,跟我们这些人说话,都委屈你了吧?”秦言来了劲
“没有”阮闵张嘴,还没说完就又被秦言给打断
“就是没有劲是吧?也是哦,像我们这种又没有读过书又没有啥子工作就连成分都不啷个的人,是跟你们这种人说不上话哦。你是不是也听到烦?烦就莫跟到我们一起,该搞撒子去搞撒子去”
“我没有,我”阮闵抬头看向了她,眸色深深,张嘴,“很喜欢听你说话”
也很喜欢和她们一起
“哎哟不得了,老子就跟唱戏咧一样是不是?站到旁边都听热闹老啊。莫得法,乡下人嘛,没读过撒子书,说话就啷样”
秦言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继续无理取闹着,她倒是要看看着男人能忍到什么程度
“啷个,这些年没听到我们这种接地气的话?也是,你们这些人身边不是大学生就是大领导咧,一个个那是不一样啊,喝个小酒都要喝红酒,说个话都是国家大事了,是看我们跟看戏一样了”
“没有”阮闵继续,沉默寡言,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反驳
“啷个那么安静?咋个了,你在你新的姑娘面前也是这么安静不说话咧?”秦言阴阳怪气
“也是哦,想想都安逸,无缘无故白捡一个娃儿,又能干又漂亮,还是个大学生,比我们屋头两个妹儿都乖哦,是不是啊?”
“……没有”
阮闵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这种就差被指着脑袋质问的情况,偏偏,要是军事上要是工作上的事他能说个一清二楚,私事上
“小思是,我战友的女儿,我收养那会儿她已经十五了,我没怎么管她,都是她自己在生活”
“哦哟,那不得了了,全靠自己的,那就更厉害了嘛,比不得,我们屋头可比不得别个”秦言来了气,狠狠瞪着阮闵,咬牙
“十五岁啊,我们丹儿十四岁就跟到我挑水挑粪种地了”
现在想想还好,但是她们母女几个刚从城里回乡下那会儿,面对着这些农活就差没哭出来了,那是一边红着眼睛一边咬着牙一点点走过来的
“那么大个娃儿读书都找不到地方读咧,那些过来说亲的都是些乱七八糟吃狗屎咧玩意儿,你倒是安逸哦,在外头养到大学生风风光光”
阮闵抬眸看过去,看着秦言红着的眼还有紧咬的牙,心里有些酸酸的,他抿了抿嘴,尽量地压着声音,愧疚又郑重地说道
“对不起”
“老子不需要这个对不起,老子两个娃儿都耽搁了那么多年,你要说撒子找她们去说,我才不得帮到你跟她们说这些”
秦言吸了吸鼻子,想到自己两个孩子,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
她们本来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的
“算了,不说这些了,秦思丹那娃儿之前救了花花,又算是替我们受了那一炸,说这些显得我多小气咧容不下人”
秦言咬了咬牙,行吧她确实是有点酸,论谁自己带着孩子在乡下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转头却发现孩子爸在外面风风光光养了别的孩子,还养得这般出色,那心里都不得劲的
但是偏偏其中又交杂了恩情,连不得劲都没办法,不然就是小气不讲道理。这感觉,真是吃了土一样憋得慌
花花本来是缩着脑袋在被子底下鼓着小掌看着她婆‘收拾’死鬼爷爷的,但是突然,就听到她婆来了这么一句话
她整个人都不对劲了,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两只大眼睛瞪得像铜铃,小嗓子扯得像喇叭,暴躁又不服气,声音骂骂咧咧,非常有秦言的风范
“没救我,她啷个救我了?婆你莫乱说,就是她狗日的要弄死我,她才不是个好东东”
憋屈郁闷的秦言愣住,看着气冲冲挥拳的小花花,又看着都到差不差的医院病房
突然,她想起了这段时间小崽子的反常
上上次,她们去医院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你之前是不是在医院看到过花花?”秦言猛得抬头看向那边的阮闵,带着急切和震惊,迫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阮闵的眉头因为花花刚才的话皱了起来,这会儿面对秦言的异样,莫名的,心中多了股不安
他迟疑了有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是”
那一刻,秦言那逐渐粘合的心,重新碎掉,她张了张嘴,但是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第 65 章
二十五年前的渝城
天上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本以为只是一场不起眼的春雨,没有人在意它。
却没想到,就是这么一场寻常的春雨逐渐延边成了暴雨。那天上宛如爆开了一道口子, 倾盆大雨砸了下来, 再然后电闪雷鸣,一道道闪电劈亮的天空, 带着一场洪灾到来
等到秦言她们反应过来,外面的雨已经大得宛如能把人给淹没,她们店里面也挤满了过来躲雨的人, 一个个冻得直打哆嗦
她神色焦急地看着外面,披上雨衣就想往外面跑去,被店里的人给拉了下来
“你搞撒子?啷个大雨跑撒子跑, 在屋头躲到哦”一个看着秦言长大的叔叔拉住了她
“我爸还在外头”秦言抿着嘴, 担忧又急切
“你爸啷个大人了,自己晓得躲雨咧, 你莫着急。再说了, 就他那个个把在雨里头走起来顺顺当当咧, 就你出去,莫被雨给冲起跑了哦”大叔安慰
“那他要是被雷当树子劈了啷个办?”秦言更急了
“……你去帮他引雷啊?”大叔噎了一下,没好气道, “没得事干去热点姜汤这些给这些人散一下吧, 这个天气淋雨莫感冒老,你爸不在你要管起走噻?”
“还有这个天,屋头那些吃咧你清一哈莫弄坏了”
唠唠叨叨之下, 秦言到底收起了想跑出去的心, 她再看了一眼外面像是瀑布一样直倒的雨幕,咬了咬牙, 还是回头安排人煮姜汤去了
这个雨还不知到要下多久,这些人聚在这里,一个个湿了衣服的,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她回到后院找出了生姜橘皮这些常备东西,一大袋大袋地拿了出来,也没让其他人动手,自己就在那里麻利地煮了起来
她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一锅又一锅姜汤水烧开,浓烈辛辣又泛着丝甜的味道散开,秦言端着大盆过来打算用瓢舀出去,外面传来了声音
“言妹崽,言妹崽,你爸回来了”
秦言立马丢下手里的东西,直接蹿了出去
她刚才前后跑了跑,额头衣服湿了几分,又在厨房里面忙活,身上系着围裙,沾着些黑煤,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即便这样也遮不住她过于妩媚的容貌
这个时候的她只有十四岁,但是很是早熟,不像一般的黄毛丫头,她这会儿已经一米七了,五官明艳大气,脸上没有半点稚气,眉眼流转间带着妩媚,即便是最朴素宽松的衣服,也能藏不住细腰长腿还有胸前的鼓鼓囊囊
秦言擦着手就积极匆匆跑了过来,一过来,就发现他爸坐在那边椅子上,腿上明显的药包,整个人湿漉漉跟水里泡了出来一样,但是精神头还好,跟着其他人吹着牛
“我运气好哦,你们都不晓得,我就走到那边上,那山啪一下就垮了,之吓人……”
“爸”秦言的焦急一下子就落到了实处,挤开围着的人群,大步走过来,凶巴巴地看着他
“是不是跟你说了喊你莫出去莫出去咧?那点佐料少老会饿死吗?啷个大人了还一点都不懂事……”
巴拉巴拉之下的,尽显辣妹子的风范,周围都没人帮着开腔的
秦言爸怂了怂脑袋,多大个人了,缩在那里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指着对面说道
“快莫说我了,妹仔你带这个娃娃去换身衣服喝点姜汤,要不是这个娃娃我还在地上滚到咧”
秦言顺着看了过去,又一次看到了闵行,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着这人
他身材实在高大,初初看着都接近一米九了,本就单薄破旧的衣服湿漉漉地全贴在身上,露出里面瘦削又结实的身材。他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紧紧贴在脑袋上,衬得一张过于英俊的脸有些呆意,看起来跟楞头鹅一样,呆头呆脑的
这不是秦言第一次见他,他在街上晃了一年多了,经常会背着挑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从酒楼前面过。尤其是天热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基本上脱了衣服,就穿着条薄裤子走着
秦言有时候上菜的,都会看到那些个女人家坐在窗边探着脑袋看,然后捂着嘴笑,而过于外露一些的,还会指着人意味深长地说着
“找男人还是得这种样式的,一看就有底”
她莫名其妙的,但是顺着看过去,也是一眼就明白那些人说的什么。
但是那都是远远的偶尔一瞥,现在这么近距离的,湿漉漉的,那种冲击力比烈日下的汗淋淋更为强烈,她抿了抿嘴,那是非常的不自在了,但是还是应了下来
“跟我来吧”她道
此时的阮闵才从村子里过来不到一年,他因为体格好接到的活也多,赚的也比其他人多,但是也因为如此,他吃的也多
每天干活赚的钱,一天下来也只是够自己吃的,他住在拥挤的几人间,穿着都掉线半透的破布衣服,勉勉强强,也只是维持温饱,平日里连来这种酒楼的勇气都没有
这会儿他跟着秦言穿梭在酒楼里面,沉默又小心的,把破了好几个洞的鞋子藏住。那往日习以为常的破烂衣服,他这会儿看着却觉得哪哪都不自在的,仿若一低头就是显眼的破洞,一低头就是上面明显的脏污
哪哪都格格不入的,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到了,我爸的衣服你应该能穿,那边有空房间,去那里换吧”秦言三两下到了他爸的衣柜,鬼使神差的,从里面找出了他爸只穿过半天的衣服
那是一套黑色的偏缎面的西装,在这个中西交融的时候很是流行,他爸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穿过一次就扔衣柜没穿过了
据他说的,他穿着像是山里下来的狗熊,出门就被人从头盯到尾,就连巡逻警卫都跟了他很久,怀疑他是什么恐怖分子
这衣服就这样在衣柜里吃灰了,现在重见天日了,换了个人穿在身上,这件花了大价钱的衣服,也终于恢复了它的身价
阮闵相比起秦爸要瘦削许多,也让这件衣服多了几分空荡,但是,却又恰到好处地体现了他的文雅温和气,让他从一个干苦力的人,瞬间就带上了书生气,像是大家族里养出来的大少爷,整个人感觉都不一样了
他乍一出门,就惊呆了在场所有人的眼,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没能把面前这个‘大少爷’和刚才都棒棒落汤鸡结合到一起
秦爸就更别说了,看着阮闵那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看自己的西装再看看自己的闺女
秦言当即就瞪了瞪她爸,又开始凶巴巴站在那里就念叨了起来,这个家,只有她说她爸的份的,凶得很
再后面,等到那场雨停了下来,秦家酒楼再次开张的时候,秦言就发现自家柜台前多了个人
正是之前阮闵
他没再穿自己那身破得发白掉线的衣服,而是换上了酒楼统一的小二衣服,长袖长裤,带着花纹,明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衣服了,穿在他身上莫名就像是套在了衣架子上一样,莫名好看了起来
去掉了苦力活汗渍的洗礼,他这人身上的温和文质气就显现了出来,站在那里就像个读书人一样,大家都以为他是账房呢
谁能想到他其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
但是他这人确实很聪明又能吃苦,脱离了那一点喘息时间都没有的工作,到了酒楼之后,平日干活努力不说,一有空闲时间也不像别人一样出去打牌闲逛,就在院子里认字看书
也就一年时间,他成功接手了家里的账房的工作,后面一点点的,当了掌柜,人情往来弄得有模有样的,论谁再看到他,都不能再把他和以前路边挑运东西的棒棒联想到一起
再后面一点,秦爸病重救无可救,唯一的遗憾和念想就是孤零零一个人的闺女,她还那么年轻,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家业,外面还那么混乱
他放心不下啊
秦言也放心不下,她不想看到他爸都走了还要记挂着人,咬了咬牙,就找上了这段时间重心在酒楼上的阮闵
她爸是老板,但更是酒楼大厨,他出事对酒楼的影响很大的,阮闵这个当掌柜的既要安抚其他厨师又要重新找人还要安抚老顾客,忙忙碌碌的
这个时候的阮闵,已经很难找到之前的影子了
他穿着那个时候流行的中山装,头发齐整地梳着,踩着皮靴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温和又不失底气地和找事的人说着话,没一会儿就解决了事
他看着像是什么大家公子一样,俊美得有些晃眼睛,成长得实在是太快了,短短三年时间就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苦力,变成现在惹眼的周围邻居都知道的好对象
那些上门打听和他说亲的,光是秦言知道的就两只手数不过来,她咬了咬牙,本来都确定的事了,突然又有些犹豫了
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人就一定会同意呢?就因为她身后的酒楼?但是如果是为了酒楼的话,她找人结婚不就等同于自投罗网吗?
秦言迟疑了下来,刚想转身离开,那边的阮闵已经看到了她,迈着步子就走了过来,神情温和又不失坚定,让人不至于把他当做软柿子
短短三年时间,他已经从一颗灰扑扑的大石头蜕变成了玉石,温润又圆滑,内敛又闪着光芒,显眼的都有人到她们酒楼来挖人了
“怎么过来了?秦叔哪里又不舒服了吗?”阮闵脸上带着担忧
“……没有,他现在挺好的”
这个挺好,也只是相对之前而言,但是论谁都看得出他撑不了太久了,医院那边检查了也完全没有办法,秦言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她又迟疑了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事?”阮闵低头看着她,眼眸的关怀溢流出来,温和又缱绻,像是春日的暖阳,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他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和秦言这暴躁的小辣椒截然相反,就连秦言也不得不承认,让她来管理酒楼肯定是比不上阮闵的
她性子辣吃不得亏,处理事总是没那么得当的,不像阮闵,该硬硬该退退,处理事情总是让人心服口服的,更别说现在是男人当道的时候,女人家总归会吃亏一些少,尤其是当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更是不一样了
所以秦言很理解她爸的担忧
“……有一点”秦言抿着嘴,抬头看着阮闵,本来直来直往的话,在这一刻转了个弯
“我记得你认识的媒婆挺多的,有没有靠谱一点的给我介绍一个,我想尽快结个婚”
阮闵嘴边的笑容僵住,目光深深地看着她,心里乱成了麻绳一般
“结婚这种大事不能着急,你不能因为秦叔现在这样就急急忙忙的,他肯定也不会赞同的”
“我能”但是秦言就是个倔强性子,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以后不以后的,她爸爸这没两天就要没了的,她怎么也不能让他记挂着走
“所以你有推荐没?没有的话我就找别人去了,我忙着呢”她说着就擦肩而过
“等等”阮闵一把抓住秦言的胳膊,她的胳膊没有一般女子娇软,因为从小学厨,她手臂肌肉力量很强,也是硬邦邦的
“你真要找人结婚的,你看外面的,不如看看我?”
阮闵深吸了口气,脸上带上了几分紧张,紧张又郑重地说着
“我虽然条件不太好,但是外面条件好的应该也不会上门,人的话,我个头高脾气也将就,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亲戚,对酒楼也熟悉,勉勉强强的,应该比外面那些人合适一点吧?”
“至少,至少我们也认识三年了不是吗?”
准确点,从他第一次见到她开始算,到现在已经是四年了
说完,阮闵紧张地看着秦言,生怕她会嫌弃地直接拒绝他。他这两年虽然看着有点样式了,但是阮闵从来没忘记自己前几年的模样,更知道,要不是因为秦言她们,他根本不可能起得来
一个外地来的乡下人,基本就是做苦力的份了,哪有机会干这些?
他也知道他一穷二白的,对比家里有酒楼的大小姐秦言差了太多太多,但是他真的不甘心就这样看着她随便找个人结婚
如果,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如果外面是随便的人都可以的话,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他紧张又郑重地看着秦言,头一次,那么紧紧地正面直视着她,忐忑不安又期待
直到他听到了秦言说的好
那瞬间,春花灿烂一般,阮闵知道自己有家了,自他五岁在村里吃百家饭跌跌撞撞之后,他终于又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新婚之夜,两个新手小白磨磨蹭蹭跌跌撞撞地洞了房,在他们婚后,秦爸回光返照,看起来像是好了一般,一直到一个来月后她有了孩子,秦爸带着满意和放心,拉着秦言的手离开了这个世界
再后面小两口不断磨合,日子好像也走上了正轨,有了第一个孩子,又有了第二个孩子。再然后,时局越发混乱,阮闵终究还是入了局,加入了反日大军,几年时间只回过两三次,一直到彻底没了消息
本来都以为人没了,本来以为早就再也见不到人了,秦言从没想到他们还有重新见面的机会,即便说,他像是换了个人一般,除了长相,其他的和以前一无二致
虽然说隔了太多太多年了,虽然他这会儿已经记不得她们所有人了,虽然秦言嘴上一直念叨着,但是她心里还是觉得
只要他态度好点,看在他看起来可可怜怜的样子,再看在他也勉强混出了点名头的样子
勉勉强强的,她也不是不能原谅他
虽然他这些年一声不吭的没出现过,对家庭没有一点付出的,但是也算是身不由己,不管是看在几个孩子还是看在他的成就他的脸上面
日子终归是要过的嘛,多个人给她骂也不是不行
但是,但是前提不能是这样啊,不能是因为他,害得她们家崽崽差点就回不来啊
花花气呼呼的话像是炸弹一样在房间里面爆开,炸得秦言脑中一片空白,这段时间以来被她忽视的种种异常在她脑中翻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来着,好像就是,自从她们最后一次去上坟,被‘鬼’恍了的小崽子气冲冲说着死鬼爷爷要娶小老婆了,再到后面小崽子莫名的吵闹叫嚣见了人讨厌人,好像都有了依据
花花没在胡说,她就是看到了的,她那死鬼爷爷没有死,在外面潇洒快活呢
确实也在潇洒快活了
秦言坐在床边,有些发怔地看着对面的阮闵,听着他确定的说是,她心里一阵发寒,又想到了之前汪神婆的话
去晚了就见不到了
是什么见不到了?她们找到小崽子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好好在着了,不管她们晚多久,人都没什么大碍了
那会见不到谁?
小崽子梦里看到的又是谁?
她低头看向病床上,小崽子这会儿正捏着小拳头气呼呼跟个小炮仗一样,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可可爱爱没有脑壳,脾气又大又容易被忽悠,还喜欢告黑状欺负人
是个实实在在的小崽子了
秦言又想到她们上次去见汪神婆了,汪神婆说的小崽子身上带着人命,那么个小崽子能有什么命啊,青蛙蚂蚱的命不能算啊
光是想想,秦言心里就阵阵发寒,怔怔地看着在那里叽叽喳喳告黑状的小崽子,突然说道
“你的红包被你妈老汉偷起用了”
紧握拳头告状的花花顿了一下,猛得抬起小脑袋哈了一声,下意识地就扯起了大嗓门,奶声奶气又吼得超级暴躁的
“她们两个坏东东,婆你收拾她们啊”
说完,花花又觉得不对劲,抬头看着秦言,就发现自家婆已经变成了蓝蓝的婆了
她在伤心
啊,花花迷茫了起来,不明白她在伤心什么,只是伸手拉住了秦言,气呼呼的但是压低了声音告状
“是那个坏叔叔救了我哦,秦那个大坏蛋才没帮我,就是她找的人,她坏得很我,就想淹死我”说着,花花两只手划来划去,生动形象地掩饰了一下水里钻,呲牙咧嘴的捏拳
“那个大坏蛋哦,只想弄死我们”
说完,花花瞪了瞪另一边僵硬着的阮闵,没输液的小手牵着她婆的手当着体贴宝宝安慰人,另一只手输着液不方便,干脆伸着两只腿冲着阮闵就踢了过去,那叫一个虎虎生威,那叫一个区别对待
那脚丫子还挺有力的,还非常精准的,直接踹到了人阮闵的胸口
她是想踹脸的,奈何身子短了点,腿腿也不够长,只能这样将将报复了,踢完了还不过瘾,她又顺着躺在床上的姿势,来了个兔子蹬鹰
她踹踹踹
她踢踢踢
“活该,坏老头”
花花踢完,瞅着阮闵那冷得跟冰块似的脸,再看他那一拳三个小崽子的臂膀,麻溜地又缩了回来,拘在她婆的怀里,有了安全感,又朝着人做着鬼脸
“该背时,坏东东”
阮闵低着眼睛看着她,看着人活蹦乱跳跟个小皮球一样的,又看到她脸上毫不掩饰的讨厌,好像也知道缘由了
但是
“……怎么可能”
面对秦言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是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和她说话,好像是憨包一样,但是在其他方面,他的脑袋一如既往的清楚
通过祖孙俩简单的话,他就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意思,说不上信还是不信,也说不上站在哪一边上,他就是简单地陈述
“小孩子做梦,不能封建迷信”
“我日你先人板板咧你才是封建才是迷信,你就是不信是嘛,也是,我们这些跟你不熟的乡下人是比不上你那个养女,对对对,我们就是贪图富贵就是想污蔑人,就我们不是好东西,我们……”
“你冷静一点”见她情绪过于激动,阮闵下意识的声音就大了几分,带上了平日惯有的严厉
然后
“你凶我?你狗日的还为了那人凶我?”秦言一下子就怒了,直接就站起了身,拿起一边的枕头就直接砸了过去
“好好好,不得了,你给老子滚,有多远滚好远去,老子们这些年没得你一样日子过得好好,有了你还像个鬼,滚滚滚……”
阮闵闭上了嘴,坐在那里任由她怒骂,任由她用拳头砸着,就跟石头一样,他人是没反应了,秦言的手是砸疼了
“我日妈……”
川渝话本就是噼里叭啦的,秦言又是川渝中的佼佼者,那语速快的就跟放鞭炮一样,但凡耳力差了点的,都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了
花花就没听懂,她也不想听懂,看着都快红到爆炸的秦言,刚才还在那里气呼呼叽叽喳喳的她像个小蘑菇一样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热得一脑袋汗,也只露出两只眼睛还有挂着针的手在外面
安全意识相当在线了
这边,等到秦言把人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边,稍微停下了气,又打算继续骂祖宗十九代的时候,一直一动不动的阮闵突然动了
他轻轻地伸了伸手,只那么一拉,站在他旁边一只手指指点点另一只手叉腰的秦言就毫无防备地被他精准拉入了怀里
紧接着阮闵又用手束缚住她的两条胳膊,用了巧劲,力道不大不会疼,但是又绝对是秦言这种外行人挣扎不开的
秦言只是那么一晃眼,就发现在自己已经在一个过于温热的怀中,这人手硬腿硬,紧邦邦的像是木头一样膈人,就和他的脾气一样膈应人
秦言呆了一下,就越发愤怒了,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开,直接抬脚踩人,一张脸气得通红,咬牙切齿,火气十足,张嘴就继续往死里骂着混球
骂着骂着,她感觉不对,虽然已婚,但是很多很多很多年没有夫妻生活的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然后气得话都破音了,震惊愤怒溢于言表
阮闵也忍不住尴尬了一下,本来就够僵硬他就更僵硬了,更僵、更硬,他本来是只想让她不要这么激动,他们好好说话的来着。但是,往常执行任务能一天都不动弹一下的人,这会儿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就很尴尬
“你冷静一点”他的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到底是哪个该冷静?我日你先人板板的,你要不要脸啊,这是哪儿,我#@#¥”秦言气得发抖
她年轻时候的眼睛一定被什么给蒙了,要不是就是鬼上身了,看上这么个东西
“我们好好说”阮闵那张冰块脸也看不出个什么,把尴尬压下去,整理了一下声音,就着拘束人的姿态,还是和她好好说了起来
“犯法这种事,不是随便就能说的,现在不管做什么都要讲证据说道理,不是我站在哪边的问题。”
这冷静的样子,看得秦言也不由自主地冷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他,忽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冷笑了一下
“行,我们来说证据,讲道理”
“那个人是你收养的对吧?在外人看来是你的女儿,是司令千金是不是?”
“是,但是她是我战友的女儿,当初不收养她她就要回乡下,要不了两年就会嫁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这样”阮闵公事公办地说道,在秦言冷笑的模样下,又转口道
“不过,再给我一次机会,知道我还有你们的话,我会让其他人来负责这事”
然后他来出钱,对他来说,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秦言的冷意稍微淡了一点,但是转念又反应过来,这狗东西是说空话糊弄她呢,早知道,谁他妈早知道的,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再说其他的,那个人一开始见到我们一家的反应就很奇怪,她绝对是晓得我们咧”秦言冷笑着继续
她是很愤怒,但是没有到冲昏头脑的地步,凡事讲证据,而她有证据
“不然啷个解释她一来就跟我们丹丹杠上了?当时晓不得她搞了撒子,丹丹手坏了好几天才好,现在医院还有记录”
“这个是推断,不是证据”阮闵眉头皱了一下,低眸看着秦言,看不出个具体的神情
“好好好”秦言深吸一口气,冷笑着继续,“你就是不相信花花说的话是不是,你以为她是在吹牛吗?之前我还专门带她去医院检查过咧,别个医生都说的她没得问题”
“她就是小娃娃有点子东西,看得到点撒子,不然,你啷个解释她哪门晓得你咧?我们根本没得你的照片,她当时在医院看到你了就认出来了,只是我们都不信”
阮闵的眉头更是紧了紧,转头看了看床上的小崽子,看到她缩在那边床头,用被子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溜溜的,一股子的机灵劲
“就是哦,我婆当时还骂我神经病”花花和阮闵说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然后就跟开了话匣子一般,小嘴叭叭
“我没乱说哦,我撒子都晓得哦,你个死鬼坏得很”
两人:……
“然后这次出事的就是花儿,刚好她还就碰到人了,有啷个巧啊?”秦言狠狠咬牙,眼中带着恨意
一想到秦思丹就是因为这种莫名的事,害自己差点再也见不到小崽子了,秦言就恨得不行
“是挺巧的”阮闵突然叹了声气,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声音低了几分
“但是这不能作为证据,只是猜测”
“你就是护着她是不是?”秦言声音骤然加大,人都颤了几分,狠狠瞪着眼睛,咬牙,“你是觉得我还要专门污蔑她她?她算撒子东西”
“我没有”阮闵闭了闭眼睛,再睁眼又全是冷静,冷得带着几分冷酷
“只是要证据”
对于秦言说的其他的,阮闵能保持存疑,但是对她说的秦思丹事先知道这事,他是信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说得通秦思丹为什么突然跑去那么偏远的条件一般的军区,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她面对秦言她们时候的奇怪表现,更重要的是
秦立当初骗了他,他骗他换了身份,又害他找不到任何亲朋,害他和家人失去了联系,害他错失了两个孩子成长也错过他们夫妻彼此正当要好的年岁
秦思丹作为他的孩子,能有蛛丝马迹,他是信的,但是
“没有任何证据,就是诬陷”阮闵比谁都懂这个道理,他也比任何人都心情复杂
他这么多年的信任,这么多年的好心,全付之东流,更像是一场笑话。但是他没法去计较,也不能去计较,一个是去世多年的老战士,一个是救命恩人、是因为军区负伤的养女,他于情于理
都要证据
对着他冷静得几近冷漠的目光,秦言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提不起气来
“花花说的话不能算吗?”
“这些话,不能说”看着秦言的样子,阮闵心里像是被滴了水一般,痒痒的,又有些刺痛,他叹了叹气
“封建迷信,不是什么好事”
这几年就一直在扫这些,不管是真是假,都得是假的
“那就这么算了?”秦言咬牙,眼睛都有些红了,又恨又怨地看着阮闵
“就这么不管了?不可以,这事就是因为你发生的,我们花儿受了那么多罪,你必须负责”
阮闵沉默了下来,如果事情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确实是逃无可逃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他低低地说着
秦言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因为他的承认,因为他的态度,更因为心疼她们家小崽子
就因为这种破事,就因为这种神经病,她们是招谁惹谁了啊
但是当着阮闵的面,她又说不出早知如此不如死了的话
为什么就要死啊,她们家的人就不能都好好活着吗?活着就有这么难吗?
光是想着秦言的眼泪就更不断往下淌,她想擦一擦,但是手又被拘着,根本擦不了,她吸着鼻子,翁着声音
“放开”
阮闵抿着嘴,一只手松开了她,另一只手伸到她的脸上,轻轻抹着她眼角的泪痕
温热的,咸湿的,刺得他心里阵阵疼
“啪”
而下一秒,得了自由的秦言一个巴掌重重地打了过来,响亮地打在了他的脸上,打碎了他复杂的心思,也打得秦言手心阵阵发麻
这巴掌,她用了全力
“这事没这么简单过去,你自己惹的事,自己处理好”她也收回了脆弱的神情,冷冷地看着阮闵,冷冷地开口
“连自己孙女都护不住的废物”
阮闵偏着头,脸上红印明显,良久,他沙哑着声音
“好”
第 66 章
阮冬青觉得自己被排挤了
这并不奇怪, 毕竟她这种小废物,偶尔被勤快人嫌弃排挤一下那是再正常不过了,懒惰的报应嘛, 她心里承受能力还是很强大的
但是
阮丹青也被排挤了
这不科学!
这非常不科学
别人家是一个人犯错哭唧唧两个人受罚乐呵呵, 她们家那绝对的,一个人搞事喜笑颜开, 两个人同待遇必须眼泪汪汪
不过是一觉醒来,姐妹俩就发现自己被排挤得很严重了,亲妈不理她们来, 就连新认回来的本该讨好她们的亲爸也无视她们了,‘夫妻俩’就整天抱着小崽子
只抱着小崽子,根本不理她们的啊
一天, 两天, 三天
姐妹俩面面相觑眼泪汪汪,深刻怀疑她们爸妈这是自己一‘和好’了, 就觉得她们这当闺女的碍事没用不听话了, 打算培养下一代了
比如说听话懂事乖巧的小花花
但是, 小花花她也不听话啊
姐妹俩站在一边角落里,看着那边竖着站立像是青松一般的亲爸,再看看他怀里那跟野猫崽子一样又挠又踢又咬的小崽子, 实在是没看出她们爸图个啥
她们俩是不理人的, 但是也没直接踹人啊
难不成,就是因为小崽子踹人咬人了 ?
姐妹俩又把目光移向了就站在阮闵一步之遥距离的秦言,见她双手抱在胸前, 就站在那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崽子‘发癫’, 不仅不说人,甚至还想鼓励两句干得好
她不仅是这样想的, 也是这么说的
“你个龟崽崽,打人都不会哦,打脸打鼻子踢肚子,你看看你啧啧”
“嗷呜”
花花呲着小白牙,抓着阮闵的胳膊又来了一嘴,但是效果不太理想,这人太硬了,就像是石头一样,咬不动根本咬不动,她没一会儿就松开了嘴,揉着自己的牙巴,委屈巴巴地瞪他
“酸”
“你个没得用的龟崽崽,娇气得很,跟你妈一个批样子”秦言嫌弃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走过来想把人抱走
抱,抱不动
被挠了半天连脖子上都有些浅淡划痕的阮闵胳膊跟钢铁似的紧紧圈着人,他一言不发的,但是用行动表明了
他不放人
花花懵了,倏地瞪大了眼睛,朝着她婆张开了双手,想要下去的意图非常明显了
她只是过来干坏事的,一点都不想让这坏爷爷抱她啊,她立马就又挣扎了起来,不过那点子力气对于阮闵来说就跟小奶猫一样毫无杀伤力
他也用行动表明了,做坏事是可以的,但是是得付出代价的,比如说用自己赔
“那么大个人了,跟个小崽子计较撒子?”
眼看着自己是抱不回小崽子了,秦言瞪了瞪阮闵,这人高马大的,跟他说话得抬着脑袋,看着她都脖子疼
她又想没事找事骂一顿,但是对着这人黑漆漆的眸子,再看着他被小崽子抓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领口,还是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
算了,让他抱吧,她还省力气了
眼看着自己就这么被‘放弃’了,花花眼睛瞪得老大,啊呜乱一下,本来还想在挣扎几下的,但是感受着阮闵那梆硬的臂膀,再对上他黑漆漆没有感情的眸子,看着他冰冷冷泛着‘杀气’的脸
她一下子就怂了下来
没有了秦言撑腰的花花就是朵小野花,都不用一脚,一手指都能按死,她识时务者为俊杰,委屈巴巴怂成一坨,任由阮闵抱着了
花儿前几个月才满了四岁,整个人软绵绵的像是奶包子一样,本来之前还有些重量的,上次医院那么一待伤了元气,整个人轻飘飘的
又轻又软
阮闵就这样有些僵硬地抱着她,看着她委屈又认怂的小模样,心里软成了一片
她真的好小好小一个啊,小得阮闵都不敢用力,就怕一不小心把她弄疼了哭
他就这样带着柔情暖意地看着小崽子,一眼不眨的,柔情不柔情的秦言是没看出来的,但是她觉得这人再这样看下去她们家小崽子是得哭了
“你好生点抱,莫啷个凶她,她就是看到傻大胆,其实胆子小得很,不经吓”
秦言还是心疼小崽子,过来就着阮闵僵硬得一看就不舒服的抱人姿势给挪了挪,免得这一大一小都僵硬着点
“我胆子大得很”小花花就不服气了,雄赳赳地反驳着
“对对对,胆子大”秦言敷衍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就又离开了
果然,秦言一离开,她没两秒又变成了小怂花,缩着脑袋不说话了。
不过有了秦言的指导,阮闵抱着人的姿势不那么生硬古怪,花花也不用僵着坐了,她瞅瞅着人,然后挪了挪屁股,又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
这样一来,花花虽然还是在他怀里,但是就变成背对着他了,不用看着他的冷脸,也不用对着他冷冰冰的目光,花花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她晃了晃自己脚丫子,然后看着放在自己腰前的大手,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小爪爪去比了比,差好大的咧
她一只手握紧了,也就只能捏住阮闵的三个手指头,小手腕就更不用说了,和他的对比起来就是超小号的玩具手,又白又嫩又软绵绵的
戳,她戳戳戳
没一会儿,花花就自己玩了起来
阮闵的体格太庞大了,像是个巨人一般,对于小崽子来说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尤其是他一动不动硬邦邦跟木头一样,没过多久,适应了之后的花花就跟爬山一样在他身上爬了起来,跟个小猴子似的
秦言在一边翻了个白眼,目光暂时从这小崽子身上挪开,然后精准看向了那边鬼鬼祟祟跟了一路的姐妹俩,嫌弃地说道
“你们俩搞撒子?神戳戳的,脑壳有包啊?”
阮丹青和阮冬青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听到秦言的话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了,姐妹俩扭扭捏捏地从墙角走了出来,睁着水汪汪的杏眼看着秦言,委屈又控诉
“你们在发撒子癫?”秦言不惯着她们,她现在看谁都烦,才没心情哄人
“跟到我们搞撒子?”
“看你们在搞撒子”阮丹青非常老实地说着,向来温柔恬静的人儿也带上了几分幽怨
“都不理我们”
“老子理你们搞撒子?你们还是娃娃崽吗?一个两个三个的瓜娃子,出来耍还不好好耍在这发癫……”秦言骂骂咧咧的,看着几个人就是气
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都是这破男人的女儿女婿,都烦人
阮丹青和阮冬青低着脑袋,委屈但是不说话,只是挪着小步子一点一点过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她们也要跟着咧
秦言又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骂骂咧咧了几句,但是倒也没有赶她们走了
一群人就站在这边街上,等了有十分钟的样子,小于开着军车过来停到路边
车子就是正常军用汽车,常规司机加乘客五人的那种,她们现在在场的
阮闵秦言她们再加上小于三个,一共八个了,还不算小崽子
“挤一下将就了,烦躁躁咧”秦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直接往后座里面钻,率先占领靠边的位置,然后,阮闵也坐了进来
“你没事坐这边搞撒子?去坐前面去”秦言嫌弃
这人人高马大的,站着就老大一坨,坐着就更别了,本来正常坐三人的后排,他一过来就挤了起来,要是再加一个
“小树哥哥抱到我坐,我们两个算一个,挤得下”阮冬青这机灵鬼紧跟其后,瞅着里面她爸妈两个没坐好的,为了避免自己几个被赶走,非常善解人意地提议道
“花儿给姐姐抱,我们几个在后头挤一挤,他们两个坐前头,就刚刚好了”
秦言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小闺女,得到她一个单单纯纯的眨眼,那是非常单纯的建议了
真的,不会建议就别建议了,秦言刚要破口大骂,让她们滚一个走,下一秒就看到自家大闺女阮丹青也凑了脑袋进来,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忍
秦言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牙齿都要咬碎了,看着旁边老大一坨一进来挤得空气都稀薄的阮闵,是非常想让他下去,这样她们就方便了
但是这是人家用的车子
她,忍
“起开”秦言声音从牙缝里出来,瞪着这人,咬牙切齿的看着都是要上来给他一口的
阮闵非常利落地把怀里本来抱得紧紧的花花放到旁边让其他人抱,然后朝着那边窗子挪了挪,还非常体贴地伸直了腿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也没说,甚至眉头都没皱一下,脸色都没变动一点的,但是怎么看怎么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秦言深吸一口气,用眼神狠狠剜了旁边三个倒霉孩子,瞪着面前这硬邦邦的大腿,勉勉强强地坐了下去
很好,和木头没个两样的,才怪啊
这人虽然看着是跟木头石块一样硬邦邦冷冰冰的,但是人可一点都不冷,整个人跟暖炉似的,烫得没法,尤其是在这炎热的夏天,拥挤燥闷的车内,别提多闷人了
秦言热的那汗水直接从她额头脖颈上往下淌,沾在雪白的肌肤上,点点碎碎湿淋淋的,伴随着她呼吸的起伏
阮闵甚至能看到她脖颈上跳动的脉搏,还有吞咽时滚动的喉脉,在这个燥热的夏日,人就缩坐在他的腿上,近在他的怀中
一分一毫的轻微变动都收入他的眼帘
生动的,鲜明的,也是让人口干舌燥的
阮闵微微垂着眸子,目光聚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然后,不自然地微微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艰难地移开了视线,但是明显的,人是越发紧绷了起来
秦言就坐在他的腿上,有了医院的‘前车之鉴’,她这会儿并没有坐得太里面,而是横坐在他的膝盖大腿前一点点,尽量和这‘一把年纪’还血气方刚的‘老头子’拉开距离
但是再怎么拉,车内空间就这么大一点,后面挤满了人,稍微一转头一抬手就是人,她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已经不用和其他人挤了,可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她全然落到了阮闵的范围里
坐在他的腿上,双脚和他的腿缠绕在一起,透过夏天单薄的布料也能感受到对方散发的热量,偶尔漏出来的脚腕小腿肌肤碰触,细腻和粗粝交缠,带来阵阵酥酥麻麻
可真是哪哪都不自在了
秦言一开始还觉得坐一下嘛,硬着头皮一咬牙过了一开始尴尬就好了,没想到越到后面越奇怪,明明那么多人的车子,她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这人身上了,任何一点细微的不同都在着密闭的空间放大数倍
她只能艰难的强迫着自己把注意力放在车窗外面的风景上,但是那些熟悉的怀念的街道这会儿确实提不起她任何兴趣了。
她又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明明就是半小时不到的路程,在这个时候漫长得像是几小时一般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车子停下来,秦言狠狠地松了口气,按着车把手一开,紧接着迈开的腿不由一麻,踉跄一下,一双大手扶助了她,又把她按了回来
“小心点”阮闵声音低沉
秦言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黑沉沉的,里面仿若蕴藏了数不清的狂风暴雨一般,只一眼她就撇开了目光,然后急急忙忙下了车,咬着牙有些恼羞成怒
“都是你们几个,一天天跟到跑嘛,回去自己走回去,挤来挤去的,烦都烦死了”
阮丹青几个人也有些狼狈,头上少不了汗水,她们那挤着也说不上舒服咧,不过没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反驳秦言
走回去就走回去呗,反正她们现在是跟上了,也知道了秦言和阮闵夫妻俩这段时间在这里忙忙碌碌个什么了
他们还在查花花的事
线索总是零散的,但是抽丝剥茧,一条一条整理出来,再一点点穿插起来,这做过的事情总是会留下痕迹的
秦言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对面王家的人
作为当地有名的老厨家族,王家还是很有名气的,但是自秦言记事起就总是听到她爸叹息,说他们路子走偏了
这厨师啊酒楼啊,还得是靠手艺的
不过手艺活确实也是累人,大部分人靠着手艺起家,到最后又总会嫌弃手艺活不挣钱嫌弃累,又渐渐走着下爬坡或者转了行
不管是什么手艺,能坚持几代人下来,那都是有些信念在的
王家以前的日子别提多风光了,家里小汽车都是几辆,住的也是大庄园,手底下店也很多个,但是铺子摊得太大了,一有问题,那就流转不过来了
也是如此,他们看上了秦言家的酒楼,她们家的酒楼不大不小,看似不比他们那些高档餐厅,但是每日人流量惊人
在那个几十块大洋能舒舒服服过一个月的时候,她们家保底能赚上百块,一个月收入惊人
红红火火的,也够秦言拿去造作了,但是也造作得差不多了,她就没有做生意的那个料,就是老老实实的手艺人了
好在她也没败家到把钱全拿去造作调查份上,她还不至于那么傻。但是她们娘几个开销确实说不上大,又不买车不买那些‘奢侈品’店,钱放在哪里也不安全
他爸当家那会儿生意还没那么好,修酒楼扩大规模也要钱,到他走那会儿家里就是些‘小钱’,等后面秦言当家了,预留了每个月酒楼人工菜钱,赚的钱她留一半买金子,剩下的钱
呃,确实造得差不多了
也因此,现在家里余钱是不多,但是金子还放着一箱,她谁也没说,不管是几个孩子还是外人,她可谨慎了
大家都能猜到她还有些底,但是到底她们家那几年亏了那么多,又丢了酒楼,后面家里又遭了贼的,论谁也想不到她还有这么一笔硬货
也是还好她习惯了每个月固定存黄金,不然就后面那几年飞涨的物价,还有建/国后的行情,她可得亏惨了
秦言自己这都能攒那么多家底的,她觉得王家应该更多,毕竟人家那是好几百年了,家底还是不一样的
如果她们没有蠢到底的话
秦言站在那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仇恨放她这里干什么啊
就算是少一个她们家酒楼,也不影响王家现在的下场啊,感情他们还是没想明白自己遭罪的原因?还是其实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接受,就要挑个软柿子来捏一下?
那他们现在这下场真是一点都不过分了
“你们图什么呢?再怎么针对我家,也不影响你们家就是这情况啊”秦言开口了
对面的是王怡曼的亲妈李小凤还有亲哥王一俊,两个人已经没有前些年的困顿狼狈了,一个个穿得有模有样的。他们这几年也不像以前那般扫大街扫厕所了,工作不能说很好,但是也远超一般人了
最起码清闲
不过有的人就是闲不下来,一闲下来就容易起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说得倒是轻巧,你们一家子倒好,背着东西就走了,什么脏的臭的都跟你们没关系,但是我们呢?你想过我们这些年是怎么过得吗?”李小凤情绪激动
她在以前是标准的富太太,走哪都是各种旗袍裙子,从上到下堆满了首饰的。但是现在,她就穿着普通的蓝色工人服装,头上也是朴朴素素没有半点装饰,比起前些年时候明显老了很多,脸上是肉眼可见的皱纹
但是也正常啊,她都五十的人了,她不长皱纹谁长啊?
“我想你们搞撒子,我是脑壳有包啊,你们这些狗日的抢了老子的酒楼我还要担心你们挂到你们?”秦言直接骂了回去,她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啷个的,你们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咧?老子是挖了你们的祖坟,还是生了你们这些崽?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批样子,给脸不要脸的批婆娘,一个个黑心肠莫良心的瘟商,狗日的活该你们被批斗扫厕所”
“老子给你们脸了,一个个找老子麻烦还敢横老子,给我等到”
秦言那是越说越气,气着气着就直接撩起了袖子,就往那边过去来打个架
那气势汹汹的,阮闵眼皮微微一跳,伸手把人给拉了回来
见此,其他人松了口气,尤其负责看守王家母子的人,更是擦了擦汗,带着些感叹,谁能想到了,这闵司令的婆娘脾气竟然如此的
地道
好吧,这脾气倒也不是很让人惊讶,最惊讶的还是她这模样这身段,要不是闵司令说了这是原配妻子旁边的是他孩子,他们还真会以为是才结婚新娶的小妻子咧
不愧是闵司令,眼光就是绝了
“报告司令,经过这些天查询,我们确认了王家母子和掩藏在暗中的坏分子有接触,并且之前找了人手汇了款出去。经过审问,他们也承认了在上个月找人去了庙儿村,但是时间没对上,所以花花的事不是她们干的……”
说着,这人目光不由看向了秦言旁边的花花,这小模样,和阮闵站在一起,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一家人,那乍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是父女呢
这些人,但是可真大胆啊,负责人感叹,但是面上神色不变,继续汇报着情况
简单来说,她们回来虞城扫墓那一次被王一俊给注意到了,他找了人跟着找到了地方,并且在后面出了钱找人去闹事搞事情,正好赶上秦言她们已经搬家了,算计就没成功
但是,很巧的是他们找到的人就是前面一批试图绑架花花被她踹沟里的人,要不是那些人也是分开抓供词对得上,谁能信刚好这么巧了?
不过人虽然也都抓了,但是还是不知道那另外的藏在暗中的人是谁,那人很谨慎,从来没有出现过,但是却知道他们这些阴暗处人的联系
这些人也不讲究,有钱就收到,哪里询问这么多的?也因此线索不多,不过,可以确定人是省城那边的了,具体的就还需要再查探
秦言一听,那气得的
……
场面到底还是没控制住,看着那边按着人打的自家婆爸妈嬢嬢她们,作为当事人的小花花就站在这边,非常激动地拍着小手怂恿她们打重点
“打,打坏人”
“打死她们”
煽风点火的,她那叫一个在行了,至于什么心软看别人可怜的,那是不存在的,她可是超级凶的‘反社会’的食人花,超级凶的
本来之前她就不是什么小白花的,在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之后,她就更不是了
虽然说她到底还是知道那些是梦,不是发生在她小花花身上的事,但是潜移默化的,她小崽子还是在以一种非常迅速的方式成长
她懂的东西可越来越多了,也更能分辩她能看到的情绪颜色了
王家这两个到现在都还是区麻黑的,那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反正打就是了
……
不过打的再厉害再是出气,线索还是到了这里就断了,出了军区,秦言就又泄气了起来
“这还要啷个查嘛?只能抓到绑花花那个人看?”
“目前来看是这样的”阮闵眉头紧皱,看得出来心情不是很好了
“没得用的废物”秦言忍不住又骂了起来
她感觉这几天又白忙活了,当然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好歹抓了一批针对她们的人。虽然这些人没针对成功,但是勉勉强强能解决一批也是好的
阮闵沉默地接受了秦言的怒骂,这事查不出来,不能抓住害自家小孙女的凶手,他确实是没用了
但是线索太少了
一般来说做事情都会留下痕迹,但是那幕后的人却像是开了天眼一样,直接跨过了过程拿到了结果
就很让人不甘了
“就不能直接查那个人吗?”秦言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怀疑阮闵是不是只是不信她,只是护着秦思丹才推辞不行动
面对秦言的质疑,阮闵沉默着不说话,他需要顾忌的太多了,即便是百分之八十的怀疑,甚至是百分之九十的怀疑,这事情都不能由他来说
查出来了确实皆大欢喜
一旦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不是,一旦不能迅速给出结果,那对于军区甚至是个人的打击都是不可估量的
“抱歉”他低低说道,“只能跟着线索查”
秦言的心凉了半截,狠狠咬着牙质问
“那要是一辈子找不到呢?那个人就跑了,或者不在了呢?”
“那就不是她,没有证据就是假的”阮闵神情复杂地看着秦言,低低道,“这个话也别在外面说,影响不好”
一个不注意,就是她们仗势欺人、狗咬吕洞宾、排除外己了,这年头,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秦言不甘心,她紧紧捏着拳头,还想再说点什么呢,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阮丹青打断了她的话,带着些迟疑,但是又确定地说道
“是她干的,我上次,在医院问过,她那个反应绝对是她”
所有人惊异地看向阮丹青,尤其是阮冬青还有陶桉树夫妻俩,那眼睛瞪得
什么医院什么上次,是她们也在的那个上次吗?问什么什么问,不对,为什么他们姐也知道这事啊!
对着大家伙震惊的视线,阮丹青忍不住咬了咬唇,低下了头,带上了几分自责,说道
“那天,我才见到了爸,还不确定是不是他,我跟原墨商量了一会儿,等回去花花就出事了。啷个可能那么巧,我不信,我上次就去问了秦思丹,她那个反应肯定是她”
“那是我们莫得证据”
说着,阮丹青眼角掉落眼泪,对于这事,她心里一直很是自责,她觉得那天要不是她,她们家小崽子也不会出事
要是她当时不犹豫,要是她直接回去找她妈,甚至直接拦下阮闵问,秦思丹也不会有时间下手,可能也不会下手了
“哎,你哭撒子,跟你有撒子关系嘛”秦言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她光是知道自家大闺女比起小闺女心思要重一些,没想到能这么重
这一个人悄悄摸摸的都能藏这么多事,谁都不说的,可把她给能的
“是不是蠢?撒子都往自己身上推,你拦得住那些坏东西搞事情啊?哪个会晓得这些?那外头神经病那么多,那你哪天出去被鸟屎淋了还要怪自己出门不挑时间啊?”
秦言忍不住伸手戳阮丹青的额头,没好气地说着
“你能干哦,撒子都不跟我们说,闷葫芦咧,有本事你一辈子不说啊,哈戳戳咧……”
“就是就是,关你撒子是哦”阮冬青和陶桉树也反应过来了,跟着安慰人,就是还有些震惊和怀疑人生
“啷个就我们两个撒子都不晓得?”
他们可是孩子爸妈咧?
花花瞅着他俩,嫌弃地撇了撇小嘴,吧嗒吧嗒跑过去抱住自己蓝蓝的大孃,也奶呼呼地安慰她
“我最喜欢大孃了,大孃最好”
……
面对一家人的安慰,阮丹青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自责后怕烦郁情绪逐渐散去,她擦了擦眼角,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忍不住抱起花花,狠狠地蹭了两下,翁着声音
“还好我们花花好好咧”
“我好得很哦”花花露出白白牙齿,搂着阮丹青的脖子狠狠亲了上去,又亲昵地蹭着她
即便是上辈子的大花花,在那翻涌的不见底的江水里也是好好的活了下来,以阮丹青命的代价活了下来
虽然大花花过得不好,虽然她经历了很多事,但是她还是好好的活着,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晒掉冰冷江河的寒气,茁壮从小花花长成大花花
她大孃超级超级好的
花花紧紧地抱着阮丹青,把脑袋贴在她的心口,听着阮丹青那有力的心跳声,她小心脏也跟着一起砰砰的跳动,就像是在回应着什么一般,带着难言的涌动
“我”阮丹青不知道小崽子的情绪,她紧紧抱着人,把脸上的泪水抹掉,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些许的复杂,但是又莫名的笃定说道
“不过我好像有一点点线索,就是如果不能直接从她身上查的话,或许可以从另一个人身上查查看”
“负责她的医生,穆子民”
第 67 章
世界是一个圆
这是阮丹青上扫盲课的时候学到的
老师说, 世界是一个圆,当她们从一个点朝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到了最后会回到原点
阮丹青并不是很能理解这个, 在她看来, 这个世界太大太大了,她光是看着眼前都看不到边的, 这要是圆的,那得是多大个圆啊,走着走着就掉出去可怎么办?
她们从渝城回到乡下, 周围环境变了一些,但是还是一眼看过去的山,一眼看过去的河, 站在山顶上览望四周, 山山水水看不到头,怎么也不能是一个圆
等到她们再次回到渝城, 等到她换了个地方再次见到了穆子民, 她好像有一点理解这个意思了
这世界虽然很大很大, 大到她无法想象,但是它是个圆,到处也是缘, 缘到便相遇
即便是孽缘
那年少时候的青春萌动, 在听到少年们嬉笑嘲弄之下戛然而止,即便她知道少年或许只是骑虎难下,或许也是脱口而出, 但是也让她从‘梦幻’的青春幻想中脱离出来
这一点, 时至今日,阮丹青也觉得要怪她妹
“凭什么啊?我那时候才多少岁啊, 我还是个萝卜头”
一家子来到了茶馆的包间里,小于等人守在外面,里面就他们一家人可以随便说话
阮丹青也就说起了那些往事,虽然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要说的逃不开这个话题,她也就轻描淡写说个前情,然后阮冬青就不服气了
“跟花花差不多大点的萝卜头,啷个怪得到我?”阮冬青理直气壮得反驳她姐,信誓旦旦
“我那哈天天忙到刺绣”
“哦哟,还跟花花差不多,也不看看你哪哈都好多岁老,会天天看爱情小说,会偷到去看爱情电影,今天喜欢这个明天说嫁那个的萝卜头哦,可怕得很”阮丹青翻白眼
偏偏这人自己看就算了,一回来就碎碎念念的能和她说一晚上,说着说着,她当初见到穆子民的时候,脑中突然就蹦出了什么冬雪融化春光灿烂等烂大街的词,她只觉得穆子民就是什么春日少年,什么鲜衣怒马少年郎
这些词全都是阮冬青日复一日念叨的,要不是她阮丹青能知道这些?
所以就是得怪她
阮冬青听得瞪大了双眼,对此非常不服,想要再辩解一番
“等等,姐你刚才说撒子?”陶桉树震惊地看看阮丹青,又看看阮冬青,控诉地说道
“你以前啷个跟我说咧?你这辈子的喜欢就是按照我量身定做咧,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我,这辈子只喜欢我,结果你竟然还喜欢别个?你想嫁哪个?”
听到这,所有人立马看向了眼神飘忽视线乱跑的阮冬青,好家伙,是喜欢说甜言蜜语哄人的渣渣的她了
竟然也毫不意外呢
但是眼看着好好的正经事就快掉到家庭纷争了,秦言出声把话题拉了回去
“行了,说正经事”
秦言倒不是因为担心小夫妻的感情,她就是纯粹的嫌弃不想看,都不用细想她都能想到这俩人后续肯定又酸牙的打情骂俏了
简直没眼看
她说话还是很管用的,阮冬青和陶桉树停住了打闹闭了嘴,但是那眼神飘来飘去的,有点吵到秦言的眼睛了
“再闹给我出去外面闹”秦言威胁
夫妻俩彻底安静了下来,打算等回去以后再秋后算账,现在的话,众人又齐齐看向了阮丹青,听她说
“……前提就是这么个前提”阮丹青说这个是避免她们后面问东问西的,就自己先交代了,说出来了,她心里一直抱着的那股气送了下来,再然后,一股更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
“本来以为就这样了,但是那天,我刚好路过那边”
“哦,路过”大家齐齐点头
“真就是路过,我去送饭!”阮丹青强调了一遍,得到的还是她们不相信的眼神,她知道,后面不管再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
她略微憋屈了一下下,想了想还是继续往下说
“当然那个不是关键,关键的是,我那天过去,刚好碰到他和一个人鬼鬼祟祟咧”说着,阮丹青叹了叹气,其实当时情况远比她说的要刺激一些
她本来只是正常走路,但是她走路步子一向轻巧,人也是安安静静的,又刻意和人拉开距离,以至于前面的穆子民根本没设防,阮丹青也就没察觉什么,等到后面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了
她只好缩在角落里听着他们密谋着事情,好在那边枝叶繁密,也好在她那天穿的就是一身浅绿色衣服,和身旁的绿藤萝互相藏匿
这世界上从来不缺早熟的人,尤其是在那个年头,十三四岁当家的人并不少见,十一二岁为国牺牲的人比比皆是,十五六岁可以当少年少女,也可以当爹当妈,可以为国捐躯,也可以密谋国运
“那个人我以前见过,是汉/奸,但是那会儿局势已经很紧张了,那人着什么暴露要出国的,让他们自己藏好等通知”
阮丹青说着也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带着些纠结,又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了旁边的阮闵,害怕得到他嫌弃斥责的眼神
不管是那会儿还是现在,外面都有太多有伟大理想有太多甘于牺牲的人了,但是阮丹青不是这种人,她就是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只想着家长里短的,和妈妈妹妹一起把日子过好
什么抱负什么牺牲精神她那是没有,她就只想当一只小乌龟,只要缩在家里面,外面的事情就和她没有关系了。所以这些事发生以后,她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事,也直接把这事甩在了脑后,就跟穆子民这个人一样直接被扔在脑后
直到再次在军医总院见到他,她就知道事情最终还是会超出她的预料,这个想法在人到军区找她的时候得到了彻底的证实
她其实之前也想过,可能是以前那个时局过于混乱,大家都在为了生活努力,都在拼命活着,也带着颇多的迫不得已。所以也不排除,那只是穆子民一段拿不出手的经历,他或许堕落过但是改过自新
但是地点太敏感了,军区总医院啊,即便阮丹青没有什么理想抱负也没有忧国忧民的大思想,她也知道这里面的人都是些为国为民作出贡献或者正在奉献的人,是正义的有理想的、是阮丹青自己做不到但是却敬佩的人
她对此很是纠结,想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说又怕自己猜错了害了人,直到这人到军区来找自己,一切也就尘埃落地
她并不觉得这人找过来回事什么念着以前那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那除掉那一点点完全不起眼的旧情,她身上有什么可图就再清楚不过了
阮丹青这人心思细腻敏感,说简单点就是心思深比较敏感,也比较悲观,尤其是她对于感情的看法,那都虚无缥缈随时能变动的天上的云,飘来飘去落不到实处,除了好看也没啥用的东西
所以穆子民把主意落到她的头上,绝对是他最大的错误
她对于爱情婚姻还有追求,那都是相当警惕和怀疑的,包括对最开始的原墨
她甚至还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还是非常严密的那种,严密得秦言听着都忍不住恍惚地怀疑,她们这当父母的感情是有多差啊,才能差到让她这大闺女对于爱情这么悲观!
不说现在吧,秦言觉得她以前和正常的阮闵感情还是可以啊,两个人不说浓情蜜意,但是勉勉强强也是相亲相敬的,就说底下的阮冬青和陶桉树这俩,虽然说人是不靠谱,但是她们的感情好得也是没得说的
怎么到了大闺女这里就哪哪都有问题了啊?
“不是,你就没想过,他是真的喜欢你?”秦言忍不住发出质疑
当然,秦言也不是觉得那人就一定是好人喜欢自家闺女,但是这个可能性也有啊,她闺女那么优秀漂亮,怎么也不至于像自家闺女说的那般笃定啊
就是那人可能不是个好东西,但是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电视里,不是也有什么风雨飘摇的爱情吗?这不是也还有什么改邪归正吗?
“不可能”阮丹青想也不想地反驳,信誓旦旦道,“他绝对有其他目的,而且他还是秦思丹的查房医生,哪能这么巧?”
毕竟她可是面对原墨这么根正苗红哪哪都好的人的告白,第一反应都是质疑的人,那温温柔柔的表面下,警惕心强得有些超出想象了
秦言无言以对,也说不过她,然后没好气地把目光扔向了一边的阮闵
反正弄来弄去肯定都是他的错
阮闵全程沉默,听着她们说闹,你一言我一语,再是严肃的话题说着说着都快成了轻快打闹,彰显着一家子的深厚感情,也让人难以融入插话进去
等到她们说得差不多了,这才专门留出了时间空隙给阮闵,一群人就这样看着他
他那妻子的脸上是照例的嫌弃迁怒
小闺女和小女婿两个没心没肺的,在那里抓着手你捏我我我抓你,亲昵的一看感情就很好,透着小年轻的欢快
小孙女坐在她婆的怀里,下巴搭在人的腿上,大眼珠子溜溜转,对上了他的视线依旧给了个大大的白眼,还是那个不待见他的小孙女
这几天时间,对自己这些分开十来年的家人,不管是性格还是能力或者喜好,他已经有了个准确的了解,但是不管她们是哪种性格、不管对他是什么态度,他都喜欢得不得了的
但是再是喜欢,人总归是有偏好的,相比起活泼可爱但是天天耍小性子翻白眼的小闺女,他肯定还是会更偏爱心疼听话懂事会温柔喊他会用濡慕的眼神看着他的大闺女
这会儿他的目光就是看向她的,他看到一向懂事听话温柔的大闺女低着脑袋,抿着嘴带着几分倔意,一双手放在腿上紧张地搅动,偷偷看过来的目光里全是忐忑和小心翼翼,像是害怕被责备一般,看得阮闵心里面有些酸涩
“你做得很好”阮闵看着她,平平静静地,甚至带上了鼓励
“普通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学会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再去做些其他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你贸然去把这件事说出去,不仅没证据不说,还会引起对方的警惕销毁线索,甚至狗急跳墙报复你”
“你这样谨慎是好习惯,继续保持。也不用担心想说错了影响他,如果他是清白的,那他也不会有事……”
他不怪她
阮丹青怔怔地看着他,心中蓦地融了几分,升起难言的欣喜
她这人心思重容易想多,即便阮闵这段时间对她们的态度非常明显,但是她也还是会忍不住担心。
阮闵和她们直接隔了太多的岁月,也隔了全部都记忆,于现在的他而言,她们一家子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甚至在地位上也差了太多太多
说难听点,她们母女几个前两个月甚至就算是现在,那也就是普普通通的乡下人,无名无位,正常来说是连阮闵的边都碰不到的。如果不是因为魏语廖明这外公外婆,如果不是因为陆弘修这熊孩子,她们甚至是连人的面都见不上的
现在看似阮闵是倒贴凑上来的一方,但是实际上她们才是被动的这一方
阮丹青总会忍不住想,要是哪天阮闵不想理她们了怎么办,一会儿觉得很难受害怕,一会儿又觉得他不认她们也不稀罕,她们一家子好好的……
各种思绪交措,源自于她对于阮闵的期待,也源自于对父亲的爱
她想着她爸,也期待着一家团聚,过上她小时候的那种生活。但是这是现在的阮闵没办法给了,对现在的他来说,一个笑容一句软化都是难得的了,别说是小时候那种温和体贴,他现在可能连一个路过的陌生人都比不上
陌生人擦肩视线交措都常有笑容的
但是阮闵已经很努力了,他神情冷漠他就常垂着眸子,他声音生硬冰冷他就减少说话,他感知敏锐他就会注意到每一个人的情绪,他说不来体贴的话他就砸钱,甚至,钱都还是和陆衡这个老战友现借的
他是标准月光族,每个月有多少津贴就扔多少出去,没有半点存钱意识的,现在,为了家人有了
他也就借了一千出来,然后,又借了两次而已
阮冬青一直心心念念的相机买了,秦言手上多了个金镯子,耳朵上也挂上了金耳环,小崽子的玩具堆了一车了,就连陶桉树,也多了一背篼的书籍
阮丹青也不例外,她这人没什么兴趣爱好,也没什么特别偏爱的,除了煮饭,最喜欢的好像也就是和家里人呆在一起了
她多了玉镯,晶莹剔透,很符合她的气质,除此之外,还有一架不比相机便宜的古筝,因为她路过乐器店的时候多看了一眼
她有些怔怔地看着阮闵,看着他那双黑漆漆的眸子,再看着他那张生硬得看着就有些刺人的脸,微微地抿了抿嘴,但是点了点头
“嗯,我晓得了”
“爸爸”
这回,秦言没再说什么风凉话了,她坐在另一边,手捏着花花的耳朵,看了看像石头一样的阮闵,再看看那边的阮丹青,心里难得地郁闷了起来
她还以为自己这些年带闺女挺好的,尤其是大闺女,带得那是又巴适又安逸,方方面面哪哪都好,现在怎么感觉,还是哪里岔了点啊
好好一闺女,心思这么重干啥呢
秦言忍不住又看了看那边的阮冬青,见她还在那里和陶桉树你踩我我踩你,这种时候,她就会觉得人没心没肺一点其实也挺好的
不过这个结论,等到晚上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就被她给一脚踹翻,然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阮冬青,声音从牙缝里传出来
“你说撒子?”
“我说我今晚上要跟我姐一起睡”阮冬青抱着睡衣,吧嗒吧嗒站在门口,把秦言拦在了外面,理直气壮地说道
“妈你去跟你老公一起睡”
此刻,秦言只想一巴掌直接拍死这破孩子,但是拍不到,阮冬青上一秒放下狠话,下一秒就直接钻里面并且关上门了,声音从里面传来
“实在不行你喊小树哥哥跟他一起睡,妈你自己睡,今天晚上我们姐妹俩说悄悄话不带你”
这死孩子
秦言咬着牙,瞪着眼看着被关上的大门,恨不得进去一脚踹那死孩子
听听听听这叫什么话啊,但是她也知道阮冬青这破孩子就是没心没肺没有脑壳的,说不开门就不得给她开,她总不能直接踹门吧?她还是要点面子的
因此,秦言转头看向了那边的陶桉树
陶桉树刚被自家媳妇这大晚上偷跑给弄了一脸懵,他本来还有一堆话想和她说呢,他也是需要悄悄话的,但是察觉到秦言的目光,他立马明白她的意思。然后,他狠狠打了个激灵,毛骨悚然,连连后退一步
“妈,妈妈你和爸早点休息,我先睡了”说着,陶桉树就跟见鬼了似的迅速关上了门,不敢去看那边的阮闵一眼
一想到自己可能会和这个岳父一个房间,他就觉得,独守空房那都不是事,怎么也比睡棺材板强
秦言:……
阮闵也被这突然的发展弄得有些意外,紧接着,他转头看向了旁边捏着拳头气红了脸的秦言,看着她的气恼生动,不自觉的,他的嘴角扬了扬,还刚好被秦言给捕捉到了
好家伙
好败类
呵呵呵
“呸,老子不会再开个房间吗?”秦言呵呵一笑,狠狠瞪了瞪这人,然后大步朝着底下柜台走去,想要重新办理一个房间
呸,就这死老头子老梆梆的,做什么美梦呢?
“不好意思哈,已经满了,没有多的了”前台看了看两人,淡定说道
秦言:……
此刻的她只想跳回去踹一踹阮冬青那没心没肺的破孩子,多大的人了还一点数都没有,就得好好回炉重造一番的
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了,现在的她只有两个选择了,一个是回去敲门,让她们让一个房间出来,再一个就是换一家招待所,虽然这样好像有点没面子,但是也不是不行
但是这个想法在她看到阮闵之后立马被抛之脑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阮闵压不下去的嘴角,还有他那双格外黑亮的眸子,非常确定了,这人就是在看她的笑话
“走嘛,不就是睡一个屋吗?老夫老妻的怕撒子?”她冷笑一下,该死的胜负欲涌了上来,压都压不下去的
都是老头老太太,她还能怕他?
立竿见影的,阮闵微扬的嘴角僵住了
第 68 章
于秦言而言, 这场婚姻的开始,就是源自于长辈的期许
她一直都是聪明人,因此, 自然也看得出来她爸把人召到自家酒楼, 又是给他高工资,又是给他找人读书识字, 又是对人笑脸相待的意图
他一直都是想给自家闺女找个上门女婿的
这年头嫁人都是到别人家咧,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真不是一句玩笑话。这女人家嫁了人了之后,这好多东西都不好说了, 就算是被欺负了,娘家也说不上话
这家长里短是的欺负,好多可都是让人说都说不出来的
他舍不得自己闺女去受这个气, 也舍不得家里的酒楼被拱手送人, 上门女婿就可以很大程度上解决这个问题,尤其是像阮闵这种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没有根底的人, 尤其是他还长得出众头脑聪明为人厚道诚恳
不说别的, 光是后面这一点, 他就直接打败百分之九十的男人了
秦言不知道阮闵感受到秦爸的特殊对待和意图没有,反正她是感受到了的,就那偶尔暗戳戳让她过去帮阮闵干活、时不时让她帮着带东西买衣服这些, 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当然, 秦言也没有拒绝,她一直都处于观望的状态。她觉得她可以结婚也可以不接,她结婚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不结婚也不会差, 总的还是看个人的
不过在秦爸的期许下,在这个老头子都快走了还是不忍催她念她的情况下, 秦言自己找上了阮闵,又找人处理婚礼酒席的事
阮闵就负责出个人就好了
秦·霸道小老板·言就是这么强势!
秦爸是在一些都弄好了之后才知道这事的,当场差点一趔趄被这死孩子给气了过去,但是他稳了过去,劈头盖脸给自家熊孩子麻了一顿,又对着阮闵嘘寒问暖,最后确认了他对这事没有意义是自愿都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弄给他看的
他心满意足了,脸上的笑容那是压都压不住的,仿若一夕之间就突然好转了,在他们结婚那天穿上了压箱底的龙虎长袍,招呼众多往来的客人
秦言穿着红色的婚服,并没有像一般新娘那般坐在床头等着新郎官揭盖头,而是一开始就在酒席里面穿梭,招呼着来往的客人还有行人
她招赘,她才是正经当家人咧
但是白天再是游刃有余,等到了晚上的时候,秦言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她在屋子里面转了好几圈,看着平日简单的屋子这会儿挂满了红绸红花,就连床帘都全都换了大红色,上好的红绸被铺在床上,就连往常只有一个的枕头,这会儿也成了双
秦言咬着唇,白皙的脸颊染上了几分红,她左右瞅了两下,见阮闵还没进来,轻手轻脚走到了床边,然后掀开被子一看,果然在底下看到了花生红枣桂圆这些东西,脸就更红了,视线也有些飘忽
红枣桂圆一颗颗饱满圆润个头也大,一看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别说,还挺好吃的
这些都是晒干的干货,还都是好品种不便宜的那种,秦言一吃就知道是出自于她爸的手,不然不能这么好吃,原滋原味的,又带着香甜,一下子就冲淡了她嘴里的酒味
今天也喝了不少酒咧
秦言也累了一天了,回到自己屋子里就有些放松,再吃到好吃的,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床脚,盘着腿就着红枣花生吃了起来,完全忘了其他的事
等到阮闵端着盘子进来,就看着背对着他坐在床边,左手红枣右手桂圆嘴里还磕着花生的新婚妻子,他愣了一下,嘴角不自觉地逐渐上扬,眼神也柔和了起来。他今天穿着旧式的红色喜服,衬得人越发修长,脸上带着笑,眼眸亮得惊人,很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秦言听着动静一回头,嘴里还鼓着一把花生呢,就对上了他明亮的眸子,惊得一口把嘴里的花生吞了下去,然后呛了两下
“慢点吃”阮闵把手中的餐盘放到桌子上,然后端着温热的水过来
秦言赶紧咕噜两口,总算是把花生咽下去了,有些许的狼狈了,阮闵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给她拍着后背顺气
秦言有些不好意思了,视线也忍不住有些飘忽了起来,落在了只剩下零星几颗花生豆床上,又落在了修长温和发阮闵的身上,对上他包容又宠溺的目光,捏着红枣的手都攥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剩下的两颗红枣递了过去
“给”
阮闵忍不住笑出了声,在秦言恼羞快成怒的神情下,把红枣接了过来,往嘴里一放,咀嚼了两下,笑道
“谢谢,真甜”
秦言松了口气,一个人偷吃东西还怪不好意思的,现在两个人一起那种感觉就消失了,都是‘同伙’了,谁也别说谁
“饿了吧?我端了饭菜进来,都是爸亲自做的,一起吃点吧”阮闵笑着说道
他在外面待得久就是因为这个,本来是想要随便找点菜热一热的,没想到秦爸知道了以后撩起袖子就现炒了起来,给自己宝贝闺女做热菜吃
排骨莲藕汤、土豆炖肉、还有一条红烧鱼
都是秦言喜欢的菜,软糯入口,有甜又辣,味道都是恰到好处,属于秦爸独有的手艺,也是其他人学不来的
做菜看似大同小异,但是那点点小异也就让味道完全不一样了
秦言坐在桌子上吃着她爸煮的饭菜,自从她爸生病到现在两个月了,她还是第一次吃到他煮的饭菜,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吃到,光是想想,她心里也酸涩了起来,眼睛逐渐湿润,吃饭的动作都慢了起来
“别哭”阮闵坐在对面,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心疼,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细腻湿润的,和他指节的粗粝形成鲜明对比
“爸做这顿饭可不是想让你哭的,我们好好的,把酒楼弄好,把日子过走,爸才会放心”
他们都知道,秦爸的病已经无药可医了。
他们能做的就是向前看,让他放下心来,不带什么遗憾地离开。
秦言懂这个道理,但是她就是有些控制不住,一个人可能还好一些,现在旁边还有人轻声安慰的,她就更是控制不住自己,本来只是湿润的眼眶盈上了水,一滴又一滴地落了下来,打在碗里
她低着头不说话,鼓着嘴慢吞吞嚼着嘴里的肉,要不是眼中泪花淌着,一定是一副可爱的场面。
阮闵看着她这般,心里也跟着酸涩刺痛,秦老板确实是很好的人
“难过就哭吧”迟疑了一会儿,他还是走了过去,张开了臂膀轻轻环住了人,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轻柔又带着心疼
“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这么多年以来,秦言还是第一次被除了她爸以外的人抱在怀里,也是第一次有人对着她说会一直陪着她。她心想,她爸都不能一直陪着她都说走就走,更别说别人了。她想的也是对的,在之后很多年,面前的男人也确实没有陪着她
但是在这会儿,在这个时候,秦言心中带着难言的酸涩委屈,在他轻柔的哄声中、在他结实宽阔的臂膀中,还是忍不住哭意,转过头紧紧搂着他的胸口,闷声痛哭
她舍不得她爸
她爸走了以后她就再没有亲人了
她舍不得
……
那一会儿,秦言把心中所有难过和惶恐都哭了出来,痛痛快快地把憋在心中很久的郁气哭了出来,之后心里就舒爽了许多,但是尴尬也就随之而来了
她现在紧紧地抱着阮闵,眼泪鼻涕擦在他的胸口处打湿了一大片,也显露出他结实的胸膛,坚硬又温暖,暖烘烘的,让秦言后知后觉脸上全是红意,紧紧埋着脑袋不愿面对现实
阮闵心疼她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笑她?察觉到她情绪抒发得差不多了,他的手轻轻在她后脑上顺着头发抚摸,最后轻轻拍着她的背,转过了这个话题
“还饿吗?要不要再去热会儿菜,还是就着去洗澡?锅里有热水”
“不吃了,我去洗澡吧”
秦言擦了擦眼泪,心里也好受了些,看着阮闵体贴地收拾东西出去,她吸了吸鼻子,走去衣柜找睡衣去了。衣柜刚一打开,她看着里面明显新增的红色薄纱睡衣陷入了沉默
也说不好是哭尴尬还是这玩意儿尴尬了
冯姨送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她通红着小脸,把那红色薄纱睡衣取下来揉吧揉吧塞衣服底下,然后找上自己平常穿的睡衣,长袖长裤的那种,非常正经保守,不过在选择内衣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儿
她这人虽然说活平日不爱打扮,但是不代表她喜欢穿丑丑的衣服,所以衣柜里的衣服,除了专门做饭时候穿的衣服,其他的都是衬她肤色的亮色衣服,夏日的轻薄又漂亮,连带着内衣,也是成套的
她忍不住咬着唇,纠结了好一会儿,闭着眼睛选了十分大胆的红色的,然后急匆匆就往洗澡间去了。而里面,浴桶已经放好了,里面的水温偏烫,旁边还放着一通冷水
她们家就她们父女俩,又是开酒楼的,就没有找保姆的习惯,所以这是谁放的不言而喻了
“……还挺体贴的”秦言嘀咕了一下,把衣服放到一边,开始泡澡了
因为要结婚,她昨天就里里外外狠狠搓了一遍了,但是真到了这个时候,秦言忍不住又搓了搓,连脚底板都多搓了两遍,还从头到脚都给自己抹了一层润肤的,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弄好了她还觉得不够,又敷了个面膜,还想给自己上一层指甲油
哦,这个之前已经弄了
她又,又给自己重新编了个头发,又觉得太刻意了重新解开,想着不太够,又回去再刷了牙,这牙都刷了,脸也可以再洗一遍……
反正磨磨蹭蹭之下,等到她收拾好了,外面月上枝头,已经到了正头上了,屋外传来打更的报点
已经十二点了
秦言从澡房探出了脑袋,左右瞅了瞅,看到外面没有人,只有房间的灯还亮着,她稍微松了口气,但是还是有些不放心,她踩着人字拖,轻手轻脚鬼鬼祟祟的,一点点挪到了房间外面,透过窗子
什么也看不到的
她心里又紧张了起来,低着脑袋,看到红色人字拖上面的雪白脚丫子,指甲盖上也染着耀眼的红,一如面前房间的红,躲都躲不过去的
最终,秦言深吸一口气,收回伸长的脖子,轻轻的推开了门,才发现里面的人已经睡下了。床帘放了一半,红色的绸被展开,阮闵闭着眼睛躺在上面,占了大半张床,留下外面的空位
她深深呼了口气,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有些娇媚的杏眸都亮了几分,嫣红的唇瓣不由展开,带着浓浓的庆幸。她眉眼弯弯,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门,习惯性反锁,轻轻拉掉家里的点灯
明亮的灯光瞬间黯掉,火红的烛光轻晃,开始扩展着地盘
昏黄的烛光一点点扩散,最后照亮小半个屋子,带着些晕黄,又屋内红艳交缠,又闪着些暧昧
秦言莫名的就更紧张,但是看着已经睡下的人,她压下了那份紧张,轻轻咬着唇,蹑手蹑脚走到了床边,小心翼翼坐了上去,朝着被子里面钻,一边钻一边还小心看着旁边阮闵的反应,期间他一动不动的,就这样安稳地躺着
不过秦言并没有放下心来,因为,这人个头是在是太大了,又没有‘识趣’地往床里边靠,睡在靠外的位置上,只给她留下那么刚好合适的位置,她得很小心的才不碰到他的胳膊大腿,又得注意不掉到床底,还得不发出声音
等到她好不容易找到舒服位置姿势了,脑袋上已经冒出了细汗,她忍不住侧头瞪了瞪阮闵,但是人都睡着了,她瞪着也没意思,没一会儿就开始打量起这人
这还是她们这么多年头一次靠得这么近,就隔着互相的肩膀,微微的动作都会碰触摩擦,让秦言呼吸都不由收敛了起来,屏住呼吸小心地看着他的侧脸
浓眉有型的眉毛,挺拔的鼻子,略微浅淡的唇瓣,看着像是睡美人一样
秦言紧张又淡了几分,看着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好奇,尤其是他浓密的眉毛,还有上面不仔细看都看不出的一颗黑痣,让她有些蠢蠢欲动,忍不住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想碰一碰,却又不受控制地放在了他睫毛上
浓密又纤长,轻轻颤着,就像是小刷子一样在指尖上带来阵阵酥痒
轻轻颤着
秦言突然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刚想收回手,就对上了阮闵漆黑的眸子,幽深得像是蕴着什么狂风暴雨一般,她讪讪地收回了手,有些尴尬地提了提被子往里缩了缩,盖住大半张脸,紧紧闭着眼睛,声音从被子底下传来,听得不是很清楚
“快睡吧”
阮闵没说话,他侧过了头看着自己喜欢了很多年的心上人,看着她蓬松乌黑的长发,又看着她露出的半张脸,雪白的肌肤饱满的额头,紧闭的双眸还有颤抖的睫毛,其他的都被被子遮掩,但是不用看,他也知道底下是怎样的一张脸
挺翘的鼻子,嫣红的唇瓣,这会儿紧张得肯定轻轻咬着唇,会露出几两颗洁白的牙齿,然后脸颊一路往下,都是紧张害羞的红意
阮闵侧靠在枕头上,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她在外面磨蹭了这么久,他知道她的意思,也知道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他本来想着给她时间慢慢来的,但是光是靠在一起,光是看着她紧张的模样,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的所有自制力都瞬间瓦解
他一句话都没说,就这样盯着她,那视线,秦言闭着眼睛都没躲过,宛如黑暗中照过来的灯光,如芒在背,过于刺眼了。她忍不住又拉着被子往上一点,人磨磨蹭蹭就往底下钻,想要躲开他的视线
却忘了她们靠得很近很近,近到轻轻一动都是擦着对方的臂膀大腿
她一个不注意,脚就踩在了对方的小腿上,带着明显粗粝的肌肤,擦着她细嫩的脚心,带来阵阵酥痒,让她一下子收回了脚,动作幅度大了一下,整个朝着床边翻了过去
秦言心如死灰得紧闭着眼睛,已经不敢想象阮闵这会儿是什么反应了
但是在她掉下去之前,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胳膊,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拉了回来,心中的尴尬郁闷刚刚散去,却发现自己进入了更尴尬的场面,她睁大了眼睛,对上阮闵幽深的目光
阮闵一只手搂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撑在一边,从上往下看着他,平日温和带着斯文气的人,仿若又回到了前些年干苦力的时候,喘着粗气,气息打在秦言脸上,热得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往后缩,但是她已经躺在床上了还能往哪里缩呢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这人根本没有穿衣服,赤着上半身,随着手臂的用力肌肉凸显,线条流畅紧致,随着呼吸跳动,肉眼可见的充满了爆发力
秦言毫不怀疑,就这人的力道,绝对可以单手就把她给拎起来的。就像现在,他的手臂圈着她的腰肢,用力的,她根本挣脱不掉,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被他的呼吸包裹,也被他的气息围绕
“那个”
她眼眸明亮,脸颊泛红,纠结得紧紧咬着唇,紧咬的地方微微陷了进去,显得越发嫣红而红润,皓齿红唇,轻轻交缠,像极了此刻被他的臂膀紧紧搂着的她,和他
她穿着桃红色的衣服,像是夏日艳红的荷花,清丽明艳,又是那朵蕴了浓色的娇媚
秦言的话没有说完,只是刚出口,就被堵住,带着势不可挡的强势,长驱直入,唇齿交缠,和平日温和耐心的他全然不同
不,也不能这么说,他其实还是有耐心的,非常有耐心地在唇舌间游刃,他非常耐心地与其玩耍交着朋友,带着她从陌生再到熟稔,又一点点深入交缠
像是诱哄成功的灰狼,揭开了自己的伪装,露出了本来的真面目
反正不是人
那炙热让人喘不过气来,让人好不容易得了空隙,稍微呼吸两口,他便又循着机会过来,带着薄荷的清凉,又被炙热压住,温热得没有半点空隙
秦言置身在水深火热之中,胸中的空气被一点点吸走,艰难地与其呼吸交缠寻求一点机会,她忍不住用手推着人,但是过于酸软的手与其说推更像是抚/摸,细嫩的小手放在他结实的胸膛,没把人推开不说,还起了反作用
但是他好歹放过了她,秦言可算是得空了呼吸,却又被控住了腰肢,紧接着带着厚茧的手心顺着角落贴上了她细腻的肌肤,整个人像是找到了新的宝藏一般挪了地,又带着不可阻挡不容商量的事态,任性而为
她仰着雪白的脖颈,手心紧紧抓着红被,视线被汗水打湿,恍惚地看着顶上晃动的红帐,但是晃动地又何止红帐?
至此,秦言可算是明白了偶尔聚集地女人家说着说着那意味深长的话语背后的意思,那简直是腿软脚软哪哪都软,心跳得都需要买点药压一下了
哪像现在
秦言躺在硬板床上,双手压在脑袋下面,百无聊赖地看着被月光照亮的屋顶上飞舞的飞蛾,她一只脚搭曲着,另一只脚搭在床边,吹着夜晚的夜风,舒展着雪白的脚丫子,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叼根草根在嘴里
可惜没这个条件
哎哟,这可真是新婚赛燕尔,暖玉温香黏黏糊糊
老夫老妻赛石头,冷硬木头,热不起来
啧啧,不过也刚好,这些年没有这人在身边,她这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心静如水。一开始其实还是有点子不太习惯,毕竟过惯了大鱼大肉的突然清汤寡水了还是有些考验人。但是随着别人有事没事的给她介绍对象
就不说长相了,就那个头,他们这边还真没有几个能和阮闵比的,那勉勉强强能比的,要么就是太干瘦了,要么就是过于肥胖魁梧了,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更别说那一个个不修剪的指甲,难闻的味道,过于油腻的眼神
单身挺好的
就算不考虑两个闺女,光看人,秦言也觉得单身挺好的。
不过有时候看着别人家夫妻打闹调笑,她也会忍不住羡慕一下下,每当这时候,她就必须怒骂阮闵这个死鬼几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说的话就跟放屁一样,还说什么一直陪着她,结果日子都没过几年就跑了
早知道这样,她当初还找什么上门女婿啊,自己过两年也是过了
想着以前的那些事,秦言忍不住撇了撇嘴嘴,歪头看向了旁边的阮闵,他平日跟木头一样就算了,现在睡着了,那就更像是木头了,身板挺直的,双手放在小腹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就跟躺棺材板一样,那是非常安详了
安详得秦言嘴角一抽,之前那点紧张变成了郁闷,然后,她磨了磨牙,眼中光芒闪过,往旁边挪了一点,半坐起身,晃了晃脚,微眯眼睛,冲着人一脚狠狠踹了过去,想把人踹地上去
但是她忘了
这人睡觉不打呼,好处是安静,坏处就是,她永远分不清他到底睡了没有
以至于她的脚才刚刚踹到人,劲还没使出去呢,就被一只大手抓住脚腕,在秦言震惊的目光下,‘安详’的阮闵睁开了眼睛,带着比以前更幽深冰冷的神情,侧过了头,就这样看着她
此刻秦言半坐在床上,一只脚曲着,另一只脚半曲着被握在手上,粗粝的指节偶尔碰到脚心,就传来阵阵痒意,秦言受不住痒,瞪着人就想收回脚,却没想到这人的手就跟镣铐似的,一动不动,根本抽不回来
“你搞撒子?给老子松开”秦言磨牙瞪着他
她背对着月光,月色打在她身上,仿若披上朦胧的薄纱,若有若无,又昏暗模糊,一双眼也格外明亮,很像阮闵以前出任务时候碰到的夜猫
在夜色中穿行,闪烁着眼睛,又凶又警惕
他们一般不会去碰这些小型动物,基本上只要不接触到,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但是碰到了
谁也不会轻易放过谁
阮闵慢慢地坐了起来,期间手一直没有放开秦言的脚腕,他低头看了看那踹过来的脚,比月光还要白,在月下能看到一条突现的淡紫筋脉,非常显眼,也非常的,暧昧
他忍不住磨了磨手,感受着其中的滑腻冰凉,透过温度都能感受到脚腕主人应该有些体寒,身体并没有看起来那般良好。
他抿了抿唇,心里突然就软了几分,手上力道刚刚一松,没想到另一只脚也踹了过来,打在他胳膊上,又掉在他大腿上面,莹润的指甲挂着他的衣服
毫无缝隙,没有距离地碰触
只要微微往前,就往前一点点
他抿着嘴,就着这个姿势看了过去,冷硬的,冰冷的,没有反应的
秦言又抬脚踹了两下,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她撇了撇嘴,收回了腿。这一次没有阻拦了,她轻轻松松地收着脚
她的脚极其好看,脚踝修长纤细,脚趾从上到下整整齐齐,指甲盖圆润,脚背光滑细腻,侧着的时候脚踝微微凸起,从脚底染上的红一路往上蔓延,像是勾着的脚趾一般,直接勾到了人的心里
倏的一下,秦言脚上多了一股力,不给她任何反应的,强势地直接拉着她往另一边扑去,她骤然睁大了眸子,扯着嗓子就想要骂人,但是一个字还没骂出来,下一秒她的嘴就被堵上,然后重重地砸在床上
闷哼一下,疼痛感没有还传到她的身上,她的感官此刻全被唇舌攥走,浓烈的强势的像是啃咬一般的凶吻落了下来,有些疼,又有些窒息,甚至分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
她胸中空气逐渐失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怒气,这狗东西,她睁着大大眼眸,里面燃起怒火,不再是当年的羞涩紧张
她重重一口下去,口中肆意妄为的粗舌顿了一下,淡淡的血腥味开始蔓延,但是下一秒,便是更为剧烈的仿若能吞噬一切的吻,用浓浓的血气洗脱这些年的生疏,也将自己的气味染上
他生硬得像是木头,但是力气却大的惊人,紧握着人腰肢的力道像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躯里一般,重重的,凶猛的,像是一批饿狼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野外自由散养的狼,带着些狡猾和诱哄,那么此刻的他就是渡过漫长冬日的饿狼,只想撕灭吞咽眼前的食物
从香甜可口的唇,再到白皙修长诱惑的脖颈,再是香软的柔软,纤细有劲的腰肢,一路往下,重重的,带着些许刺痛难耐,一点点吞噬
许是得到了满足,那冷峻的脸上也带上了几分餍足,眼中的冰冷也被另外的柔情占据,他缱绻地舔舐着嫩白的肌肤,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痕迹,将其圈上自己的气味,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
至于猎物的反击,他可完全不放在眼里,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落下自己的气息,最后看着奄奄一息软绵绵的猎物,怜惜地亲了亲,将人紧紧圈在自己的怀里,肌肤相贴,下巴蹭着她乌黑的发丝,睁着猩红的眼直到清晨光芒照进
迷迷糊糊的猎物醒了过来,一睁眼就对上这么个人,瞬间清醒,拖着身体的疲惫和酸软,她冲着人的肩膀就是狠狠一口下去,直到见了血也不松口
秦言愤怒,秦言后悔,秦言觉得自己之前就是昏了脑袋才和这人一间屋子的
这人就不是人
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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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回去的路上静悄悄的
空气中都流着低气压的味道, 就连平日最闹腾的阮冬青和陶桉树夫妻俩,那也是低着脑袋全程一句话都不说,等到上了车, 就赶紧去别的车厢里蹿去了
两个人跑得很快, 留下还处在牵小手阶段啥也看不出来的阮丹青留在原地,她有些莫名, 但是好在她有眼色,看出她妈的不对劲,安安静静地带着崽子坐在外面的窗子边上, 当着自己的木头人
就连花花,行吧,她其实比谁都会看脸色的, 看着红通通的婆, 她比谁都安静,缩在那里当一朵正经的花, 捂着小脑瓜子就趴在那里, 恨不得往床底下钻, 并且在心里圈圈点点自己靠不住的亲爸妈
出去逃难都不知道带自己的,讨厌得很
而这边,低气压的中心位置, 秦言一言不发, 躺在卧铺里,背靠着外面,人是困的, 身体是酸软的, 精神是清醒的,清醒得可以去拿把砍刀径直给对面的人一刀子, 能非常精准地像是杀鸡一样捏着人的脑袋,一刀子割下,让他挣扎两下,再哗啦一下把脑袋拎出去当球踢
她真傻,真的好傻
她光是记得上次这死老头子消失这么多年不敢嚣张,光是记得他这段时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忘了他上次不要脸的行为
这死老头子人是跟木头一样,但是他还会戳人,他可怕得很咧
妈的,可怕到她就这么吃了个大亏了,秦言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腰酸背痛的,感觉老腰都快要断了,这四十岁的人了看着再年轻也是不比以前了,这狗东西真以为还是十七八岁的小年轻啊
成吧,这人都一把年纪了确实是比小年轻时候还要有点东西,但是谁稀罕了啊
她这些年清心寡欲心静如水不是一样地过?
一想到这人昨晚上这样那样跟畜牲一样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啥也不是全靠蛮力,差点给她撞死在上面,她就忍不住冷笑
垃圾,呸,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垃圾
呸呸呸
这也就算了,这人还敢给脸不要脸地凑了过来,察觉到床边有人坐下的动静,秦言都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这人,这硬邦邦的重量,再是轻轻一坐都跟地雷似的,等会把床给她坐塌她还丢不起这个人
“滚”她没好气地睁开眼,眼光就跟冷刀子似的扔了过去,恨不得把他剥皮拆骨全扔锅里,给弄出个十八菜摆一桌子喂狗
阮闵也自知理亏,坐在床边缩着,分明是老大一坨地人,这会儿看着都没气一般,低眉怂眼的,但是还是那张破脸还是那破性子
秦言咬着牙,很想一脚直接踹过去,但是前车之鉴在那里,她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狠狠瞪着这人,见他就是不走的,干脆就坐了起来,嘶了一声之后,她拉过人的手就直接咬了下去,一直到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她瞥了一眼
阮闵还是老老实实坐在那里,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用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还是冷模冷样的,但是看着就莫名带着些气软
眼看着秦言收了嘴擦了擦血渍,他默默地伸出了另一只手递过去,非常老实的,还补充了一句
“随便咬”
“滚,你当老子是狗啊”秦言暴躁,看着他这张脸就烦得很,这吃亏的到底是谁啊,作出这幅样子给谁看呢?
“莫来烦我”
阮闵收回手,继续坐在那里不说话,冰冷冷的样子,但是莫名的却像是受气包一样,尤其是那手上血渍他也没管,顺着手腕就往下淌。他倒是注意着不弄到被子上,全染到他衣服上了,看着跟什么事故现场一样
秦言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咬到大动脉了?但是不可能的,她又不是狗,怎么能咬得这么厉害?所以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
这狗男人在卖苦肉计
秦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再盯,再看,这人还是一动不动完全不管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做给她看的,还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烦都烦死了,你是不是有病?”最终,秦言还是赛不过心软,找出手绢砸他脸上,让他自己擦的
虽然她发态度依旧是非常不耐烦的,但是阮闵狠狠松了口气,拿着手绢随意擦了擦手腕,完全不在意这点伤的。他平日训练但凡出点血都不止这点点,更别说在战场上了,秦言再用力一点,他也没有异议的
“对不起”他道歉
他昨晚上,确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像是一个素了半辈子的饿狼,好好在圈里躺着呢,面前突然多了一块甜美鲜嫩的嫩肉,还是完全不设防备的、就放到嘴边的,让人根本无法把持
“滚”秦言恼羞,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昨晚上的事情,也不想再看到任何和昨晚上相关的人
“给我,躺到那边,脑壳背到我,懂?”她冷笑
阮闵看着她那张红到快要爆炸的脸蛋,视线扫过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又掠过紧致的锁骨,喉结微动,然后在秦言冒火要杀人的目光下,总算是挪了步子,一步两步
没等秦言松下气,他又转了回来,朝着秦言伸出了手,那手掌宽大得能包住秦言的脸,在她瞪大的双眼中,帮她散了散鬓角的发丝,微微遮挡,在她恼怒的神色下,低低说道
“有印子”
说完,他非常老实陈恳地站在那里,弯着腰背,把那只没被咬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啊啊啊啊你他妈的老子弄死你”秦言不咬人了,她狠狠拍开这人的手,终究是忍无可忍,朝着人狠狠扑了过去,跳到他的身上,按着人的脑袋疯狂抓挠
憋了一上午的气那是怎么也憋不住了
就这狗东西,她真的要弄死他,不要脸的狗东西
……
打架是一时爽,事后,秦言看谁敢多说一句都
她阴沉着一张脸,目光沉沉地看向阮丹青,人听话懂事,在一边带着小崽子,没有半句多嘴的话。再看看阮冬青和陶桉树两个,这会儿也是跟小鹌鹑一样一眼不敢乱瞄,低着脑袋瑟瑟发抖,很有小废物的自觉了
秦言郁气稍微松了一些
至于剩下的阮闵,她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到的,车子一到站,就大步流星地朝着外面走去,然后理也不理人的,直接坐上了回军区的车子
从火车站过去林南军区要转趟公交车,等车杂七杂八加下来可能要三个小时,有些麻烦,但是秦言也不在乎了,反正她一天天也没有工作,最多的就是时间
身后
阮丹青还在迷茫疑惑,但是眼看着亲妈走了,也只是冲着阮闵点了点头就快步跟了上去,她虽然憧憬期待爸爸,但是那肯定还是妈妈第一的。
而阮冬青就不一样了,作为多年已婚、娃儿都能打酱油、夫妻生活蜜里调油的老油条,她直接冲着阮闵竖了个中指,狠狠瞪了瞪人,低声骂了句不要脸,就哒哒哒跟了上去
陶桉树走在最后面,怀里抱着个小崽子,看着前面的一家子,再看看后面站岗似的岳父,忍不住给人竖了个大拇指
这倒不是代表他夸阮闵并且支持他,纯粹就是作为一个怂蛋对于这种真汉子的速度派的敬佩,本来还以为就阮闵这冷冰冰的模样还有秦言骂骂咧咧的反感的样子,两个人中年人再怎么也得折腾个几年的
结果,结果呢?
真汉子啊,真不愧是能当司令的人,就是有效率
陶桉树感叹归感叹,人那是唰一下就追了过去,紧跟在其他人屁股后面,也是没和阮闵搭一句话的
敬佩归敬佩,也不妨碍他同样觉得阮闵不要脸啊
这失踪十来年的,一回来就占便宜,呸呸呸,鄙视他
一家人大大小小咻一下就熟练地挤进了公交车里,随着车子晃动渐行渐远,远远的,阮闵只能看到那贴着窗户冲他做着鬼脸得意洋洋的小花花
“司令”小于走了上来,敬了个礼,笔挺身躯,严肃正经,“接下来回院里还是去林南军区?”
阮闵盯着那边渐行渐远的公交车,一直到车子消失在转角的位置,他才收回目光,也收回了那带着些生硬沉闷的神色。他身上穿着军装,脊背挺直,站在那儿就宛如笔直而立刺破长天的剑山,带着凌冽的锋芒,刺得人不敢与其对视
“去医院”他声音冰冷,像是那不知道蕴藏了多少年冰山,不带半丝人气的
他念着战友之情,念着自己醒来后照拂的情谊,帮着收养人照顾人,帮着给绿灯借势,甚至连她找对象的合适人选都想好了,全都是些家势不凡,人也出类拔萃的好小子
但是现在看来,都是无用功了
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次善举,换回来是多年的欺骗,还有一场忍无可忍的伤害
如果没有秦立一开始的欺骗,没有闵行这个查无可查没有任何破绽的身份,他这些年不可能如此确立自己的身份,他也不可能和家里人分割这么多年不得相见无法照拂,完全错失她们的成长青春
如果没有这场善心,秦思丹也不可能有这般能量,也不可能把心思放到他的家里人身上,害得这次小崽子差点殒命,也害得军区损失惨重,很多项目面临重启
他
会把这次的事情查得清清楚楚的,不管是谁,不论是哪些势力,不论是那些试图伤害国家军区利益的人,还是那些试图伤害他妻女老小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都不会落下
不管是谁
阮闵冷冽着神情,带着比平日越发显露的冰冷,朝着军区总医院进去
秦思丹现在依旧在这里,不过也临近出院了,她脚上的石膏这两天就要碎了,身上的伤口还在恢复期,等回去慢慢养着就好了
这住院大半个月,论谁也说不上多整洁舒坦,尤其是她这种身上伤口多不敢湿水的,过来照顾她的人是一直在阮闵家里工作的保姆阿姨,快六十的人,干活利索又爱干净,就是有一点
她话有点多,很是些自来熟,是这个时候最常见的那种,很喜欢好心到处帮忙,到了少了点‘分寸’的那一类,至少对于秦思丹来说是这样的
“小思啊,你说你,在这边好好的不待,非要往那远地方跑,现在好了吧?”
“你跟小庄两个啷个了?他这段时间来找你几次了,还闹呢?”
……
田嬢嬢唠唠叨叨的,一边给秦思丹擦着头发,一边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秦思丹自从到阮闵家以后就一直都是田孃孃照顾着的,后面即便是上大学也是每天回家吃饭的,偶尔晚上晚了也是田孃孃到学校接她的
就这样从十四五岁到了现在,田孃孃也是打心里喜欢秦思丹的,觉得她虽然说话有时候不好听了点,但是人上进能干还漂亮,是厉害的读书人咧,这次知道人受伤了,那也是急急忙忙又跑了回来
本来今年她都已经退休回家照顾孙子了,这段时间都顾不上家里小孩子每天医院跑上跑下,很是上心了
但是秦思丹只觉得烦,尤其是闻着田孃孃身上的奶腥味更觉得烦躁,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庄齐文那个渣男,又说到她家里孩子的,秦思丹一把把帕子抓了过来,声音大了几分
“行了别说了,多大点事天天说,我和庄齐文早就分手了,别给我提他。还有,是身上什么味啊,烦死了”
“啊,来之前家里小崽子吐奶了,我忙着过来就没换衣服,我下次注意”田孃孃尴尬地挠了挠头,看了看衣服上的白渍,倒是没说,可能还有小崽子尿的味道,来之前还在换尿布呢
她平日倒是很注重的,但是有时候太忙了也没办法,她家里可是双胞胎,双胞胎崽子呢,就差没累死她个老太婆了
不过这都是小事,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怎么分手了啊?小庄同志不是好好的吗?又是京大的,又是研究生,又还写书写诗集的,长得好脾气好,你们又是一起长大的,多好的人啊”田孃孃有些着急
“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秦思丹冷笑
再是京大毕业,再是好脾气,还不是个沾花惹草没有责任的人?更别说,等到那十年间他们家逐渐败落,开放后不也就是个普通酸儒?
要钱没钱要权的,找女人倒是一套一套的,就那张嘴会说
都有这么多了还要什么啊,田嬢嬢看着冷笑的秦思丹,话到嘴边,也知道说了她不会听,只能叹了叹气,语重心长
“他家里条件多好啊,他爷爷是老将军,他爸也当局长了,家里就这一个孩子的,脾气也好,会哄人,多好的条件啊”
“你就是觉得我要靠着他是吧?我是闵叔收养的,和亲生的不一样,所以配不上其他人家是吧?”秦思丹紧紧捏着拳头看着田孃孃
她还记得上辈子,事情爆发出来以后,她处在舆论中心,田孃孃不仅一点表示都没有,甚至让她顺着软冬青她们,本质上就是觉得她是收养的比不上她们亲生的
“……啷个就到靠不靠了啊?这找对象就是要找条件好的嘛,小庄家里条件就是阿红,他自己也不差啊”田孃孃没弄懂这个逻辑,挠头道
“就你这脾气,就是要找个脾气好的咧,不然以后天天吵架,我看其他都不行”
她们大院里的那些个小子,一个个家里条件好都是娇生惯养的,那都是小霸王咧,就没几个脾气好会惯着人的,田孃孃是真心觉得庄齐文人好
至于收养的比不上亲生的
这不是废话嘛
那真不一样啊,尤其是这收养都算不上的
田孃孃看着秦思丹难看的神情,最终闭上了嘴巴,到一边拿吃的递给秦思丹,岔过这个话题。她嘴巴是多是喜欢掺合事,但是不代表她没有眼力见
她就是,看着秦思丹这么多年了,忍不住多提点提点
她虽然没什么文化没什么见识,但是到底几十年了,见过的人和事也多,有些东西还是比秦思丹这小年轻懂咧
闵司令要是上心也就算了,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他就是不上心啊。他那人冷心冷肺的,就是当个任务把人带大,又是一个人打拼不讲究其他东西的,想着他来谋划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男人和女人想的也不一样的
田孃孃猜都猜得到让他来选对象会选哪些,一个个是都是有能力人老实家庭也好的,但是算下来,她觉得都比不上庄齐文
独生子,嘴巴甜,脾气好,又能在家里陪着人,不比那些天天在外面忙碌十天大半个月人好?
不过算了,她看着低头冷着脸吃饭的秦思丹摇了摇头,说多了只会惹人嫌。亲闺女说多了就会更她闹了,就更别说别的
等到把病房收拾干净了,田孃孃拎着饭盒就离开了病房,出门转了个楼梯,就被这边给‘冻’了一下
“闵司令,你来了啊”田孃孃打了个哆嗦,这么多年了,她也是一点都没习惯阮闵的冷脸,看着就跟针一样刺人,可是唬人了
所以啊,在她看来,就这么个冰块,别说是秦思丹这种没带几年的养女,就算是有亲生闺女,那他肯定也贴心不到哪去的,哪里能盼着他来安排?
这年头的男人啊,一个个在外就不说了,回到家里,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大爷,不添乱就不错的,什么贴心为人着想的那是做梦。
也因此,田孃孃怎么看怎么觉得庄齐文人好啊
“小庄啊,你又来看小思呢?她身体不舒服脾气不太好,你多让着点她”田孃孃看向阮闵对面的庄齐文
他个头对比阮闵算不上什么,但是一米七五的身高,在这年头,不管南北都说不上矮,戴着眼镜穿着衬衣,文质彬彬的,说话也斯斯文文带着书生气,还是非常标准的有才华的那种书生
京大的文学研究生咧
“田阿姨您放心吧,我知道的,您这是看好回去了?真是辛苦您了,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庄齐文笑着说道,说的是一口非常标准的普通话,声音温润,最是文气不过了
“不辛苦,多大点事啊,那闵司令小庄你们聊,我就先回去了”田孃孃笑着冲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蹿得比兔子还要快
她也是有些唬阮闵的咧
她一走,稍微暖意起来的四周又重新冷了下来,庄齐文有些紧绷和拘谨地看着高他大半个头的阮闵。他在外面还偏高的身材,在阮闵面前就跟小鸡崽似的,平日的游刃有余谈笑风生面对阮闵的时候也使不出来
“放假了?”阮闵低着眸看着庄齐文,大院里都是熟人,但凡有些风吹草动都是逃不过别人的注意,尤其是处对象这种大事。
阮闵也听到过风声,他对庄齐文的印象说不上好,这人‘弱不禁风’有气无力整日衣冠楚楚不说,出门在外男男女女一群人的,他是看不过眼的。在他看来,男人还是得有强壮的外表,坚硬的意志才行
不过到底是年轻人的事,他提了两次也就不再掺合了
“你和她分手了?”
阮闵开门见山,那双眼睛冷冽得仿若要把人看透,看得庄齐文很有压力,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但是到底也不是什么小家子气的人,很快就恢复正常,礼礼貌貌说道
“没有分手,只是闹了点小矛盾,我在首都上学,上次和小思约好了回来,因为课程没办法,她生我气是应该的”
“什么时候的事?”阮闵又道
“四月份”庄齐文老实回答,在心里狠狠为自己捏了把冷汗,生怕阮闵一个不高兴一脚踹过来,那真是会给他踹墙上的
“她怎么说的?”阮闵低着眸,掩盖住其中的思索
四月份啊,刚好就是她申请去林南军区的时候,确实挺巧的,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光是这个原因也是说得过去的
因为分手一气之下跑远了,是小年轻会干出来的事,但是
真的会是这样吗?
阮闵眼中蕴着暗色,气压越发低沉,沉得庄齐文心里沉甸甸的,不敢有丝毫的掩藏,带着些苦涩说道
“那天她突然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顿,说我和其他女同学拉拉扯扯,还说我和同社团的人有事,但是我发誓,闵司令,我绝对没和任何人有拉扯,我是真心喜欢小丹想要对她好想要和她结婚的”
“你确定没有?不然她怎么知道的?”阮闵手指弯了弯,突然就想到了自家小孙女,能把那些事情说得那么清楚,甚至知道他的事,绝对不是做梦
他在这个位置,虽然说破除封建迷信,虽然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总有些事情是没办法解释的
虽然大部分都是有迹可循的、人为的荒谬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参加了个社团新认识了些朋友”庄齐文也想不明白,疑惑加上苦笑,“我都才认识的,她倒是知道了,也不知道是和我哪个同学有联系,听信了别人的话,我过来也是想和她解释,但是她一直不见我”
说着,庄齐文带着些期盼地看向了阮闵,心想着,闵司令今天问了这么多,可能会带他一路?
阮闵却只是瞥了他一眼,带着些思索怀疑,声音凉凉
“她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不是这个也是那个,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没事多反思反思自己。管她什么理由,分手就有分手的样子,回去吧”
那叫一个过河拆桥,那叫一个冷酷无情,那叫一个嫌弃
庄齐文:……
他还想再挣扎一下,他坚信这不是分手只是闹矛盾而已,但是在阮闵冰冷的目光下,他虽然不情不愿的还是低着脑袋讪讪走开了
虽然秦思丹疑似问题多多,但是一点不妨碍阮闵依旧嫌弃庄齐文这种和人拉拉扯扯的做事犹犹豫豫的男人,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
过日子,还是得他这种,有行动力、有信念、身强体壮、绝对不会和妻女以外的任何女人有拉扯的人,阮闵觉得自己还是不错的,就是,追妻路还有点遥远
但是没关系,等他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了,他就可以去找他的妻子女儿外孙女了
想到她们,阮闵脸上冰气消融几分,又随着到了病房重新凝了上去,他上下打量着病床上的秦思丹,不是打量战友女儿的目光、也不是打量自己养女的目光,而是以一种打量疑犯的目光看着她
看不出个什么,阮闵对秦思丹的了解就是很表面的,知道她漂亮能干知道她能吃苦上进,也知道她性子有些骄纵,至于其他的私底下喜欢吃什么喜欢去哪里玩擅长是很么好朋友是谁
他都不知道
但是阮闵不在意,他一个以前连自己命都不在意的人,哪里能在意这么多?按时吃饭对他而言都是很难得的,让秦思丹吃好喝好好好上学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只不过这样的话,秦思丹这边确实不好下手了
这事不能通过别人的手调查,也不能让其他人帮忙,稍微有点差错,影响的是秦言她们的名声。阮闵自己倒是无所谓的,但是他本能的,不想秦言她们再因为此事受到任何影响
“好些了吗?”他收敛心里的各种思绪,整个过程,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冷硬的疏离的,即便是面对一个病人,他一直就是这么个人
“好多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秦思丹看到他也紧张了起来,她知道,这么久过去了,她爸的事多半是已经暴露了
但是好在她有免死金牌,她这次出事虽然伤得超出预料,但是也效果也是,即便是阮闵,即便是他这个司令,他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能拿她如何
那还是最糟的场面,再好一点的就是,她就是个无辜的因为见义勇为受伤的路人,事情就是那么巧合,正常人谁会往那方面想呢?阮闵就一定会信吗?
即便是上辈子,他也不曾作出任何反应,也不曾下定论就是她干的,也是因此,他和阮冬青她们的关系一直都是非常紧张的
值了
秦思丹心里思绪纷杂,脸上还是平日的模样,似乎对其他的什么事都不清楚一样
“可算是好了,再不好我身子都躺木了,休息了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上班了,我要抓着这次机会再好好表现,指不定年底的时候我就升职了”秦思丹甚至笑了出来,摩拳擦掌,看不出半点忐忑心虚的
“闵叔叔,你就等着年底其他叔叔夸吧”
“不用年底,现在也很多人夸你”阮闵静静地看着她,声音沉沉的,“你很优秀”
即便是现在,阮闵也得承认,秦思丹是个非常优秀有上进心的人,给她多的时间,她能自己创造出她的天地,能在通讯事业上感触一番天地
如果没有走歪的话
不管她如何淡定如何没有动静,阮闵已经确定了她的问题,不只是因为秦言和阮丹青的怀疑,更多的,还是因为花花的‘预知’
秦言她们能怀疑能乱猜能记恨,能根据线索自己套一个完整的圈子,看似再严密的逻辑,看似再合理的推测,都比不过花花的一句
‘炮轰金门’
即便不是自己的辖区,作为军人的阮闵对于国内大型军事事件也非常了解,自然只知道最近弯岛那边蠢蠢欲动,也知道外面局势复杂烦乱,这些都不是一个小崽子足以知道的
但是花花就是知道咧
如果说一开始做梦她只是知道一些片段,但是随着她上次落水醒来,她发现自己知道了好多好多事情,让她一次性说她也说不出来,不过有时候看到的听到了她就能联想起来了
她已经变成拥有百宝袋的百宝花了,总能从脑子里掏出点不一样的
她也更知道之后几年的严峻
三年的饥荒,已经拉开序幕了
虽然说和她小崽子关系不大,她这个年纪,除了吃喝玩以外那是啥也干不了,也谁都影响不了家以外的任何人,但是不妨碍她一想到梦里的事,就深深地叹了口气,非常老气横生地说了一句
“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啊”
“把你嘴巴上的迷糊糊舔干净了再说这个”秦言坐在对面,看着嘴巴都糊了一圈的小崽子翻了个白眼
虽然说烦阮闵归烦,但是有了这人以后,她们确实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那查人抓人的都交给他来办就好,于公于私,这人都不会乱来的
秦言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不过这样,她们也就没什么事情了,依旧是该吃吃该喝喝该学习的学习该晒太阳的晒太阳,日子也是悠悠闲闲的,秦言适应良好,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
有男人跟没男人,果然还是没区别的
她在心里啧啧,坐在院子里面吃着自己磨的米糊糊,里面加个糖加了奶,甚至还加了冰块,在这炎热的夏日吃起来别提有多舒坦了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的廖小舟回来就看到秦言这般悠闲的模样,别提多羡慕嫉妒了,过来就抢了她手里的迷糊糊大口吃了起来,一碗下肚,总算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这才是日子啊”她仰天长叹
她们文工团说闲也闲,但是说忙也忙,各个节日各个节气各种慰问演出可多了,尤其是后面建党建军中秋国庆,中间还插着几个表演比赛,她整天就跟个陀螺一样的,就连秦言她们一家子去外面了几天都不知道
因为她那几天也在外面带队比赛咧
“对了”廖小舟感叹完,对着秦言的白眼嘿嘿一笑,又舀了一碗迷糊糊在那里吃了起来,双腿搭在一边,抬着下巴面带骄傲
“别说姐妹我不记挂你,我这次出门,可给你找了寻摸了个好的不得了的人”???
“我都给你约好了,就明天,人来我们军区,到时候一起出去溜达一圈你自己看看巴不巴适”??
“嘿嘿,震惊吧?我这个效率,绝对的公事私事齐头并进”廖小舟嘿嘿一笑,在那里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情一般
她可是还记得老姐妹前几天的抑郁的,这生活困惑了,肯定是少了男人玩
没关系,都交给她,她廖媒婆还是有质量保证的
秦言:……
第 70 章
秦言的故事, 简单总结来说就是
我那死去多年的丈夫回来了,他带着升官发财走来了
但是具体的官秦言没说,说着还多怪不好意思的, 至于财, 欠的财也是财……就之前渝城转那么一圈,阮闵欠的钱那可不少, 都是阮冬青那个真正的机灵鬼偷偷偷听回来的
秦言就当不知道,反正你爱咋花咋花,该给的钱给她就好, 男人嘛,不能惯的
所以这个情况在廖小舟听来就是,她好姐妹‘升官发财’之后, 那当年‘抛妻弃女’的渣男丈夫闻着声就冒泡然后扒上来了
要知道她姐妹可是她爸妈的亲女儿哎, 好歹也是师长千金,那也是香饽饽的。就她们这个年纪, 那男人还是军区的话, 那基本也就是校官团级, 还是得看她爸妈脸色的
因此
“死了多年的男人就是死男人,突然诈尸也是尸体”
“外面的花花男人你是没见过,见了你就知道了”
“老男人不行, 还是小年轻香”
……
一通叽叽喳喳之下, 再加上廖小舟都已经和人说好了时间地点,再配上她信心满满的样子,秦言都很好奇她口中那非常巴适的好男人了
廖小舟可不是乡下那些个随意的媒婆, 指着头猪都能说眉目清秀的, 她这人作为文工团团长,那见过的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周围接触的人也很多优秀厉害的,被她这般夸,那人肯定还是很不错的
就是
“你不会威胁人了吧?我都多大岁数了,人图个什么?”
一大早的,秦言在廖小舟的催促下换了一件桃红色收腰长裙,显现出藏不住细腰翘臀胸前鼓鼓囊囊,那红色更是显现气色,衬得她白里透红气色满满
她眼眸明亮娇媚,脸颊饱满轮廓流畅,皮肤紧致白嫩,论谁来都不会把她往四十了猜,顶了天三十
廖小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这里已经有了一根皱纹了,尤其是脖子上,年轻时候就有颈纹,现在也明显了几分,虽然也不能说老,但是和秦言这种差距还是挺大的,站一起就是老姐姐和小妹妹了
“你这是啷个长得哦,一点不显老”她嫉妒地摸了摸秦言的脸蛋,光滑细腻的
“天生咧,嫉妒不来”秦言瞥了瞥她,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就像你的个头一样,天生的,一般人也嫉妒不来”
“……把个头换给你吧”廖小舟心里一噎,更是羡慕了好吧
秦言个头也高啊,将将一米七的个头,骨架纤细,腿长腰细,五官精致,论外面审美再怎么变,那也没人能说她不好看的
秦言没说话,只是轻轻地瞥了她一眼,其中的意思非常明显了
一天天想什么呢这么美
廖小舟心塞
“走吧,说好了,这事反正不成的,那狗东西啷个样不说,丹儿冬冬都啷个大了,我也没空去搞这些,至此一次,下次再来你就自己去见人吧”收拾好了,秦言这般说道
“晓得晓得了,跟个老母鸡一样就晓得护着崽崽娃,她们都长大的嘛”廖小舟翻了个白眼,道,“以后她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你可真是,等后头我家几个娃儿长大结婚了,我才不得管咧”
“那你是你心大,又是几个男娃娃咧,就我家那几个,我操心一辈子都操不完咧”秦言自我感觉挺好的
她家里孩子孝顺亲近她粘她,她也对再婚没什么兴趣,至于太无聊找个人陪
无聊不起来,根本无聊不起来的
这不,她门都还没有迈出去呢,那边小崽子就像个小皮球一样砰砰砰地跑了过来,紧紧环抱着秦言道大腿,仰着小脑袋,鼻间冒着细汗,下巴尖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个小太阳一样,热烘烘的
“搞撒子?你不去找小程雁耍啊?”秦言随手擦掉小崽子额头的汗
“她走亲戚去了”花花软乎乎地说着,仰着小脑袋,脖子长长,上面开了刀的小疤痕也很明显,好在人还小,饮食也控制着的,应该不会留疤
“其他人呢?杨嘉咧?你们不是耍得多好的嘛”秦言纳闷
寻常时候,这小崽子那是天一亮就跑到外面去,整天不着家的,但是这一有事的时候吧,那真是哪哪都有她啊
“一般般,他跟赵大虎他们去耍老,我不想跟他们几个耍”花花鼓了鼓嘴,皱皱鼻子,眼中带着些嫌弃
要知道杨嘉在之前可没少受赵大虎他们欺负,又是被嘲笑又是被打,肋骨都裂了几根呢。这还没一个月呢,他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和人玩在一起了,好得跟什么似的,整天凑一起的
甚至就连之前那些因为抱错孩子的事当初抛弃他的朋友们,他也是一点不记仇的又走到一起了
花花很是嫌弃,她是个超级记仇的小崽子,即便赵大虎这辈子都还没有来得及欺负她说她坏话,那也一点不妨碍她记仇讨厌人的
“也不想跟杨嘉那个憨包耍”花花撇嘴
杨嘉的心胸开阔大方不计较,在花花看来那就是典型的憨包包了
“啷个说话咧?要喊叔叔”秦言敲敲她的脑门,提醒称呼,但是对于憨包这个词嘛,那也是赞同的
那孩子真就跟她妈一样,一点不记仇的
应该说三个孩子都是,这种性格嘛,有好有坏,反正秦言是不希望自家崽子这么大方的
“哈哈哈小娃娃嘛,打架多正常咧,赵大虎几个娃儿以前是差了点,这段时间我看到也得行了”廖小舟哈哈大笑,笑得爽朗极了,心里也是个不留事的
马大哈大憨憨
秦言翻了个白眼,没说赵大虎几个孩子的坏话,也没替他们说好话,反正她家小崽子不喜欢一起玩就不玩呗,就是吧
“那你要跟到我啊?”秦言郁闷地看着这破孩子,觉得她就跟长了狗鼻子似的,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凑过来了
“嗯嗯”花花点着小脑袋,两条长长的辫子从脖子后面绕了过来,从胸前一路到了腰前,和身上碎花蓬蓬裙很是相配
自从阮冬青去了军区服装上上班,这小崽子就又多了好几件新衣服了,大部分都是用那些碎布小块料子拼接的,颜色是乱七八糟的,但是做好了就莫名好看
一般来说,花花要出去玩跑跳就会穿裤子,跟着家里人都时候就是穿裙子了
“真是有你的”秦言只能接受这个残酷事实
带小崽子这种事,谁带谁知道
刚出院的时候秦言带着人是一步不离的,时间久了,那就只想让她自己出去闹腾,反正军区现在戒严了,不用担心出现之前的事了
秦言叹了叹气,但是在小崽子格外明亮的眼睛下,牵住了她的手带着一起出门,祖孙俩都穿得漂漂亮亮的,就显得一边穿着黑衣黑裤骨架子大的廖小舟特别糙了
“……早知道我也穿裙子了”廖小舟忧愁
她虽然看起来是个英气十足大大咧咧的糙人,但是其实也有一颗少女心呢,只是平日工作穿惯了长裤
“妈之前还给我买了几身旗袍,我还只穿过一次”
虽然她穿起来也有种草原姑娘强装柔,提起大刀就能上马墩感觉,但是廖小舟还是觉得有模有样可以穿
真女人就是这般自信
“旗袍啊,说起我都没穿过”秦言若有所思,想到她闺女衣帽间的旗袍,确实挺好看的。
不过她以前在酒楼要做饭,后面阮闵出门了,寡妇门前是非多,她也不会穿这些过于显露的,等后面回乡下就更别说了,衣服全都是正常款式
家里也就阮冬青这张扬点穿的时髦了些,但是也是注意着的,不过她现在进了城,那走在外面就是最显眼的花孔雀了
秦言她们走出去没多远,就一眼看到了那边楼下站在一边凑热闹的阮冬青,那穿得鲜亮蓝色长裙,戴着草编沾花草帽,手上绕着花环,站在那就是闹腾的花蝴蝶,和那些家属处得非常和睦了
这简直不科学
秦言挑了挑眉,和廖小舟对视一眼,跟着好奇得走了过去,走到了就发现了,她们一群人围在这里是在编手环呢,也不知道她们从哪里找的一筐的小珠子,用着丝线在那里穿着手链项链这些
最擅长这些的阮冬青可不是就很受欢迎了嘛,拿着珠子就在那里串了起来,简单的手环她还没兴趣,在那里串着,看样式是一只小猫小狗了
“哪来的啊?”
秦言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阮冬青吓得直接打了个哆嗦,手里的红色珠子都因为手抖掉下去了,缩了缩脑袋
“妈你啷个来了?”
“我不能出门?”秦言挑了挑眉,双手抱在胸前,整个人艳光四射,明艳又妩媚,漂亮得有些晃眼睛
阮冬青脑中警铃一下子就响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她
“妈你要去搞撒子?啷个穿那么好看?”
“……我平时不好看?”秦言嘴角一抽,懊恼自己多事,早知道就不该过来的,这花花小崽子跟长了狗鼻子一样,作为她亲妈的阮冬青就更别说了
她也纳闷,她今天也没干什么啊,也没化妆也没抹粉的,这破孩子怎么就看出来了?
“好看是好看,不一样的好看”阮冬青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妈,然后,把怀里编织了一半的珍珠狗放道一边筐里,和其他人说道
“你们先耍到,我等哈再来”
“多大人了,非要跟到我屁股后头跑?”秦言扶额
“反正都是耍嘛,我们一家子一起塞,是不是花儿?”阮冬青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在她们后面,大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盯着她妈妈,一步不离的
“是哦”花花很给面子地出声,然后继续踩着影子蹦蹦跳跳
秦言双手抱胸,翻着白眼,一脸无语,一句话也不想说的。倒是廖小舟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是她在这里撺掇的
“咳,我们就是去接个人,是城里头艺术团咧老师,过来帮文工团我们排个课”她轻咳,试图掩饰真相,反正这事也不成了,就让它当做这吹过的夏风一般,直接吹走吧
“艺术团咧?”这种时候,阮冬青的脑瓜子就跟加了光似的,瞬间就灵了起来,直接说道,“男老师?好多岁?是不是单身……”
“烦都烦死了,给老子闭嘴”秦言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她脑袋上,没好气道,“行吧,就是相亲啷个老?老子都拒绝了走个过场,你给我老实点”
阮冬青捂着脑瓜子,鼓着嘴,一双眼睛转啊转转啊转,看看秦言再看看廖小舟再看看秦言,突然就冲上来狠狠抱住秦言,紧紧地把人抱住???
秦言惊悚
完蛋,她闺女好像被打傻了啊
“算了,你喜欢就相吧,我已经长大了,你过你自己喜欢的日子就好”阮冬青吸了吸鼻子,那是非常艰难地控制着自己,闷闷地说着
“你选哪个我都支持你”
完了,她闺女是真的疯了,她刚才打得这么用力的吗?秦言整个人僵住,眼神就跟见鬼了似的,一把推开阮冬青,上下打量,在她红红的眼睛下,一把拽过她的手,神色紧张
“走,我们去医院看脑壳”
阮冬青:……
“你莫闹,我好得很,我就是长大看开了,今天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阮冬青拍拍胸口,吸了吸鼻子,非常自信道
“我可以靠我自己过好日子,妈你就放心走吧”
“……我觉得我还有几十年才会走”
秦言松了口气,紧接着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该笑这孩子是站在自己这一边,还是该替阮闵哭他花了那么多钱,她闺女要支持他老婆改嫁呢
莫名还有些小骄傲了起来
但是
“想那么多,没得那回事,你老汉回来之前我那么年轻都没想结婚咧,更莫说这个时候了”这老公有颜有权还不回家,日子简直爽歪歪的好吧?
“就是你廖嬢嬢之前干了好事,等哈说清楚了就好”秦言带着些感慨,“做人还是不能太漂亮啊”
其他人:……
竟然没法反驳
**
廖小舟人虽然大大咧咧,但是在秦言的事情上还是很上心的
她找的相亲对象是省城里面最大的文工团小提琴专家,他还是省城大学里面的音乐教授,家里很有底蕴的。这人有一米八,身材均匀,长得精神,脾气温和,会很多乐器,他背着一把小提琴从车上下来,那周遭的风好似都清和了一些
“廖同志”谭应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西装革履,站在那儿就是一股文艺气,真是看着都非常舒服
这是廖小舟的审美了,不得不说,还是挺在线的
谭应也绝对是那种站在角落里都会吸引人目光的,像是那什么来着,秦言绞尽脑汁翻腾了一下,想到了绅士,又想到了以前听说过的西方的王子,具体没见过,但是应该就是这个感觉了
带着西式的,确实很吸眼睛了
但是秦言看到人就会忍不住和阮闵比一下,个头矮了一点,身材瘦弱了一些,五官也浅淡了一些,周身气场也差了点
作为常年混在市井的人,秦言还是更喜欢那种能扛得起事,看着就很有安全感的人,当然也不是说谭应不行,而是比起阮闵,尤其是现在的阮闵,气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了
“这位就是秦同志吧?你好,我是谭应”
就在秦言走神的时候,谭应已经看了过来,脸上挂着浓浓的笑,一看就是非常满意的那种
哦,她们这是相亲咧,秦言反应了过来,用眼神剜了一遍的廖小舟一眼,但是没当人面说,而是大大方方伸手和他握了握手
应该是练琴的缘故,谭应手里茧子挺厚的,不过秦言的茧更厚,她打小就跟着学案板的事,后面在乡下还是正正经经种了那么多年地,手是白,但是绝对不可能嫩的
谭应明显有些惊讶,但是很快就收敛了起来,非常礼貌温和地和她打着招呼
两个人光是从外貌看去,一个明艳妩媚,一个文艺俊雅,站在一起别提多养眼了,一边的廖小舟即便是知道这事情不成了,那嘴角的笑容也是怎么压都压不下来的
和她完全相反的那一定就是阮冬青了,在一边撇着嘴,看两眼又撇嘴,再看再撇嘴,刚才说的什么支持人的话就是屁话,说了就忘的
不过比起她,花花的眼睛瞪得更大,那白眼都快翻出来了,牙齿也是看着都怕她咬碎的,随意拉了个东西一抓
“嗷呜龟崽子你搞撒子”阮冬青的伤春悲秋消失,捂着腰发出了狗叫声,打破了那边的氛围,大家齐齐看了过来
“搞撒子,一天毛毛躁躁咧”秦言翻了个白眼,就着退了两步,然后谭应介绍道,“这是我小姑娘,还有我孙女……”
成年人还是有成年人的体面的,尤其是秦言以前管了那么多年的酒楼,平日无所谓就算了,正经起来,直接反客为主,掌控着局面
她们就这样朝着里面走去
没有人注意到反常的小花花,她天天都奇奇怪怪的,除了阮冬青这个当妈的,实在是腰杆疼啊
“你捏我搞撒子?”阮冬青把小崽子抱了起来,捏捏她少了肉的脸蛋,再弹弹那都可以挂油瓶的小嘴,很是莫名
“我生气”
花花大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咬着小米牙,发出咔咔的声音,她干脆伸手往自己嘴里一塞,磨着手不说话,就是那大眼睛还是紧紧盯着前面的秦言俩,更准确点说应该是谭应
她认得他,在她的梦里,不,准确点说应该是,她一看到人就知道他了,那是梦里没有的,但是又仿若是梦里的画面
这个人是谭应,发生在梦里一切发生之前,仿若和事情无关,但是却又是一个起点,是他年少时候的一场轻狂,但是却又是花花噩梦的开始
这个人是梦里结阴亲那人的亲爹,这人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参与,但是已经让花花光是看着都想要去咬死他了
如果他不知道也就算了,但是作为一个认识廖小舟,知道她们情况的人,当初事情闹得那般大,这么多人满江的找,他真的会一点都不知道,甚至猜不到吗?
嗷呜
花花想咬死他,这些坏东西,咬死一个算一个,但是算了,太脏了不能咬,她要不毒死人吧
好像也不行,这个念头刚刚起来,花花脑中就浮现大花花在牢里晒太阳的场景,她又默默把这个念头咽了下去,就在那里嗷呜嗷呜,啃着自己的手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谭应,但凡他离着秦言近了一点都要嚎两下
“哎哟,啷个变成小狗崽子了?”阮冬青还纳闷呢,看着呲牙咧嘴秒变小野狗的小崽子,捏捏她的脸蛋,叹了口气,把人放下去了
“算了,去找你婆去”
花花那是一点也不迟疑的,直接跑过去扑向秦言,把人往外面扑了一些,紧紧抱着人,仰着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又气又委屈的
“啷个老?”
秦言有些莫名,还是下意识地就把人给抱了起来,刚抱起来,小崽子就跟树袋熊一样紧紧搂着她,都快把她脖子给搂断了,紧接着她就听到小崽子带着些哭腔的声音
“他是坏人,他欺负我”
明明上辈子,从江里死里逃生的小花花就差一步,差一步,只要碰上正常人就能回家,只要后面但凡他们其中有一步有一个人良心发现,她就能回家,她就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她也不会人是清清白白,但是心里是洗不掉的血
这些知情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其中的刽子手
花花不觉得谭应会不知道,也不觉得他当不知情就无罪,起码对于梦里的大花花来说他是有罪的,只可惜,他死得有点早,依旧是死在那年少轻狂之下
他年少轻狂和人有了孩子,又不愿意负责,前女友就带着孩子找了冤大头,让丈夫不知情养了二十年,最后知道真相的丈夫持刀杀了谭应
丈夫可怜
但是,他又是那干出买卖尸体结阴亲的人,也是他亲手把花花送回他那罪恶蔓延踩着女人鲜血的小山村
罪恶成了循环,最后的受害者只有大花花一人
花花不开心了,花花想着就又闷了起来,信里面仿若蕴藏着那火山里的炙热岩浆,想要顺着喷发出来
她发现,她还是有事情要做的
最起码,那个梦里喝了农药顶了罪、被大花花喊了一声妈的女人,她可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