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鱼鱼鱼
陈翠春不高兴, 心情一直沉闷,身体难免要受些影响,头一天说话就有些沉闷, 第二天人还发起热。
陈木武去找张大夫来给她看看, 开了两副药热退了,又开始头疼胸闷气短的。
身上这里难受,那里难受, 家里最近忙, 她还不肯歇。
江文清怕她一直不好还干活,这样拖下去成大病, 就跟陈木文商议把她带去县医院看看。
陈木文早就跟他哥商量过带去看看, 陈翠春怕花钱一直说自己好了不肯去。
拖了几天看没办法, 跟陈粮丰说过之后,干脆兄弟俩就把人按在车上往县里带了。
陈翠春坐在自行车上哭笑不得, 陈木文骑的快她想下去都不行。
“就你们坏主意多。”
陈木文的声音被风往后带:“娘是你儿媳妇的主意,回去你找她。而且你自己想想是一次看好便宜,还是慢慢看便宜。”
“咱家现在不缺这点钱,身体好才最重要。”
他故意说:“没几天就过年了, 你去姥姥那她知道你生病肯定要说爹。”
陈翠春当时跟陈粮丰成亲, 她爹娘都不同意,是陈翠春非要嫁给他的。
听儿子这样说,陈翠春不说话了。
到了县医院陈木文停好车,去问人怎么挂号。
开好票带陈翠春往诊室去, 陈翠春平时在队里厉害,来县里医院却有些胆怯, 一直贴着陈木文。
陈木文感觉自己娘在靠近他,低头看到她头上的白发, 心里一酸。
他扶着陈翠春的胳膊进诊室,县医院的大夫把了脉,说她是心情郁结导致的,让她把之前的药停了又重新给她开几副药。
陈木文知道他娘的心病都是他奶奶给的,可是他奶奶已经去世,也不能怎么样了。
他俩在药房取药的时候,陈木文突然委婉的说:“要不然你去我奶坟头跟她说说话?”
陈翠春白他一眼:“你这张嘴就是一点忌讳都没有,死都死了多看一眼我都添堵。”
她不愿意只好作罢,陈木文带她回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大队长。
大队长骑着车还哼着歌,陈木文骑车走在他旁边:“叔,咋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
“呵呵。”大队长说:“就你小子机灵,可不是有好事吗。”
上次公社主任请县里领导吃饭,想让柳河公社的人年前沿河往鱼,到时候鱼送县城里还能换点东西。
一个冬天不能总一直闲着,总要想办法赚点工分。
现在批条下来了,因为那天是江文清去做的饭,领导吃的开心。公社主任特地把前进大队排在前面,让他们先下河去网鱼,大队长能不高兴吗。
陈木文听说这个事也很高兴,陈翠春跟儿媳妇一块去公社的,自然也知道。
没想到儿媳妇做顿饭,给队里带来这么大便利,她是头不疼了,胸口也不闷了。
陈木文:……
两人一到家就赶紧通知家里人这个喜讯,听说要网鱼江文清也挺高兴,又能吃鱼了!
网鱼在队里是个不小的事,因为渔网是的网也是要批条才能买,队里是没有渔网的,只有公社有一副大渔网,前进公社用完还要给下面一个队用。
大队长回村就开始安排队里的壮劳力准备去网鱼,陈家三个壮劳力也要去。
队里只有两艘小船可以用来网鱼,大队长临时去隔壁队借了两艘,跟人说好到时候轮到他们网的时候把队里的借给他们。
网鱼的时候一整天都要在坝子上到呆着,江文清怕现在吃凉饭闹肚子,就说给他们送饭过去。
陈粮丰带着两个儿子一大早就去坝子上,中午看时间差不多江文清才和婆婆一块往坝子上去。
大家正在休息,坝子上随处坐的都是人。
也有人跟陈家一样是有人过来送饭,大部分都是自己带了饭,用热水泡泡吃个囫囵就行。
江文清怕带来的饭凉了,还找东西盖了一下篮子。
从家走半个小时到坝子上,饭不至于凉透。
陈木文找地方坐下吃饭,江文清把饭递给他感觉还是热着的:“背着风吃,迎着风回头你难受。”
陈木文接过碗点点头,干了一早上活,现在饿的魂都出窍。
他吃几口缓过来指着一处跟江文清说:“媳妇,那就是我之前捞你的地方。”
江文清扯扯嘴角:“谢谢你啊……”
陈木文嘿嘿一笑:“我们俩是夫妻,你说这个。”
陈翠春听不下去拍他一下:“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嘴里灌风。”
她不说还好,一说两个儿子都有话要说:“你还吃着药怎么还往坝子上来,坝子上风这么大。”
陈翠春从县城回来心情就挺好,感觉自己已经好透了,网鱼这么大事不少人都来看,她不来以后跟人说起来都干巴。
两个儿媳妇拦不住她,只能让她过来了。
儿子一说她就瞪眼:“反正死不了!”江文清总算知道陈木文这个嘴随谁了。
等三人吃完饭,江文清把身上背的绿色军用保温壶拿下来给他们倒水。
这壶是陈木文托张建国弄得,张建国给家里邮东西的时候顺便邮回来的。
这个壶比在家里用的小巧,能背在身上平时干活带水比较方便,就是装的水没有那么多,今天江文清就背的这个。
吃完饭江文清等一了会,看他们从网里起鱼。
坝子上站的人除了前进大队的人,还有几个离得近的大队来看热闹的。
江文清看还有人中午都不回去吃饭,站在这看,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坝子上有牛车,这边网起了,就扔大水桶里,装满以后再把大水桶弄到板车上,往收购站和副食品站送。
前进大队网两天,往县城里送五百斤鱼,之后有多的就能在队里分。
江文清看一会就要回去,陈翠春不想走,被江文清拖着往坝子下面去。
“回家喝药呢!”
“谁家婆婆能被儿媳妇拽着手拖着走?”
她俩吵吵闹闹的往家走,到家陈翠春气闷的去喝药,江文清准备腌咸鱼的料子。
现在准备之后明天就少干点事,不然明天还要杀鱼忙不过来。
晚上吃饭吃的就是陈家父子三人带回来的鱼,今天去打鱼的人都带了一条回去。
江文清蹲在院子里看陈木文处理鱼:“送县里的鱼够了吗?”
陈木文手脚麻利的把鱼去鳞:“估计明天早上再送一车就行,剩下的都咱队里人分。”
那估计一家也能分几条,江文清满意的点点头。
冬天的鱼肉厚,江文清准备酱烧。
陈木文站在灶房门口一边洗手一边说话:“不如我们明天磨豆腐怎么样?明天吃鱼炖豆腐。”
江文清说可以:“正好后天娘跟大嫂要往娘家送鱼,多做点豆腐一块送去剩的送别的了。”
她这个提议好,黄豆自己家就有不要花钱买别的礼带去,陈翠春高兴了。
“家里有个手巧的媳妇就是好。”陈翠春连连感叹,不用花钱买东西省一笔,她心里的郁气总算消散。
江文清问她:“那柿饼还要带吗?要带的话我们明天正好用油纸包起来,好看一些。”
陈翠春说先不带:“等过完年初二还要回娘家一趟,到时候再送。”
他们这边什么都好,就是礼重,以前逢年过节陈翠春就愁。
因为穷没钱买东西送礼,她回娘家嫂子们不高兴,所以一年到头她只有过年才回去。
平时过节和年前的礼都是不走的,也就这两年日子好过点才重新开始走。
就这她每次送完,都心疼的不行,因为家里少不了要勒紧裤腰带过一阵子。
不送也不行,长此以往娘家人关系都淡了,以后万一遇到事想找人帮忙都难。
在农村没有说能和家里断关系,断的一干二净的。
这也是为什么逢年过节她都要问一遍江文清,给不给江家送礼的原因。
江文清现在心硬如铁,万一哪天她心软了,她问一句也能给她个台阶下。
她二儿媳妇不跟娘家走动在队里不是秘密,现在她们老陈家越过越好,不少人在背后说闲话都说这件事。江家老婆子更是遇到人就要说一说江文清的坏话,好在江文清本人挺讨喜,跟她来往过得人都不会当真。
背后说自己的人江文清不跟她们来往,也不往心里去。跟她来往的人,自然不会说起这个。
陈翠春照例问一句江文清送不送,江文清一边把鱼下锅一边淡定摇头。
她婆婆不知道她心硬如铁是因为她不是江招娣,江文清只要自己坚定态度,总有一天她不会再问的。
她这种不低头的性子,在外人眼里看来就是犟种。
说起来不好听,但是有一个很大的好处,就是知道她对娘家人都心硬,跟她相处的时候不敢惹她不高兴,因为怕她说不跟人处就不跟人处了。
这样一看受点非议,也没什么关系了。
江文清把大家不敢惹毛她的事说给陈翠春听,陈翠春一言难尽地看着她:“那这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呵呵。”江文清无所谓道:“名声这东西没嫁人之前还有点用,我现在都嫁人了还管这些。”
“这话说的……”
这话说得是陈翠春心碎,陈木文笑得被口水都呛到了。
第62章 鱼冻
江文清嘴上说着, 手里的功夫也没耽误。
酱烧鱼撒上白绿葱段,盛到钵里准备吃饭。这个钵在他们家是大有用处,以前陈翠春拿来和面, 现在江文清用来盛炖菜。
偶尔也会用它和面, 不过最近他们家里人很少吃面食,几乎都是用来装炖菜了。
今天家里三个去网鱼的是累坏了,饭一上桌就吃的头也不抬。陈翠春看他们真累到了, 也没再说话, 饭桌上一时只有吃饭的声音。
酱鱼一如既往的味道好,吃的人从心里舒坦。
明天三人还要去一天, 吃过饭陈翠春就催他们去睡觉。
三人也没硬撑, 说要养养精神都进屋睡去了。
江文清和婆婆收拾完灶房, 借着灶间烧水的火把黄豆挑出来准备泡上。
灶间的火旺,火苗勾着人影把人照的红彤彤的。陈木桃靠着二嫂帮她一起挑, 她小眼神好,挑起来还挺快。
陈翠春看她紧贴着江文清,看着眼酸,借口她腻歪人给她倒了水洗漱赶去睡觉。
“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喜欢你。”
江文清笑的眉眼弯弯:“可能是因为我好看吧。”
陈翠春笑骂她不嫌丑什么话都说。
嫌丑是他们这的土话, 大概是感觉不好意思的意思。江文清从前是更南一点的人, 跟这边的习惯差不多,土话上可能不太一样,也差不了多少一知半解也能摸索出来什么意思。
不过她感觉是因为她头脑灵光。
明天没什么事不用起大早做豆腐,白天做好不耽误晚上吃。
说好了要带豆腐去两家人娘家, 陈翠春就多舀一勺黄豆出来挑。
等张兰香把学学哄睡着,也来灶头帮忙一起挑。三个人干活快, 没一会儿就挑完了。
把黄豆泡上,灶上的水也烧好了。
江文清舀了水进屋想叫陈木文起来洗洗, 站到炕前才发现他睡的还挺沉。
她想人是真累了,就湿了帕子准备帮他把脸擦擦。帕子才盖他脸上,就被按着手拉怀里了。
“你没睡着?”
陈木文语气还有些含糊:“睡着了,我听有声音还以为进贼了。”
江文清用头撞他一下:“你有什么可偷的。”
陈木文被撞的闷哼一声,松开人坐起来:“我这个人不值得偷吗?万一你是个采花贼怎么办?”
江文清把洗脸巾扯下来让他下炕去洗漱:“采花贼走进来扶着腰出去,不知道是你吃亏还是他吃亏。”
她想着那个画面捂着嘴笑,陈木文说她一肚子坏水要揪她的脸:“我肯定要为你守着的,别人休想坏我清白。”
江文清躲过去把帕子扔给他,他接过帕子去洗漱,江文清又跑出去灌了一热水器水进来。
陈木文一会看不见她都难受,忍不住说:“你跑来跑去干什么?”
江文清没好气说:“我玩呢行吧。过来泡泡脚,今天冻的难受不?”
陈木文说还好:“我没下水,就是风吹的头疼。”
怪不得今天想喝鱼汤了,他平时吃饭都喜欢吃干的,今天说想喝鱼豆腐汤,江文清还以为她是馋了,看来是想暖暖身子。
江文清说明天去给他送姜汤。
陈木文坐在凳子上泡脚,把头靠在旁边的人身上。之前他只比江文清高大半个头,最近又开始长个子,已经比江文清高出一个头。
坐着头刚好可以靠在她胸前,江文清顺顺他的头发:“别嗲了,快点洗了睡,明天还要早起。”
陈木文叹气:“不想起来想抱着你睡觉,算了,明天我早点起来把豆子磨了……”
“不要你弄,明天没什么事,我跟大嫂说好了一块弄的。”
他操不完的心,江文清猜他明天早上可能还要起来弄,睡觉的时候特意贴着她睡,搞得陈木文唉声叹气。
江文清睁开眼问他:“你叹什么气?”
陈木文捏捏她,哀怨地说:“今天好累,我有心无力……”
江文清冷酷的握住他,手上微微用力:“找死?”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第二天陈木文没像他想的那样早起,陈木武来敲门他还抱着媳妇呼呼大睡呢。
江文清早上起来吃过饭就跟张兰香一块磨豆子,赶在中午之前把豆腐压上。
压上豆腐陈翠春去送饭回来,还带了两条鱼,她们又把鱼处理好腌起来挂上。
说着今天没事,不知不觉也忙到傍晚。
压好的豆腐留出明天送人的,江文清又切了一块让张兰香送给她妹子那。
张兰香出去遇到周成夏过来,离着老远跟她打招呼:“找我弟妹啊?”
周成夏跟她摆手:“是的,嫂子,你端的啥?”
她来到近跟前一看:“豆腐!做好了?”
“是啊,快去找文清要吧,她给你切呢。”
早上江文清去仓库碰到她,跟她说要做豆腐,要的话晚饭之前过来拿。
周成夏一直惦记着,掐着点过来的。
“行嫂子,你忙去吧。”
张兰香端着碗往对面去,刘婶跟小儿子都去坝上了。家里没男人这个时候只能咬着牙自己上,不然分鱼的时候她家分不到。
“姐,你怎么来了?”
张兰花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看是她姐脸上露出喜色。
“你二嫂做了豆腐,给你切了一块,你晚上煮了给刘婶和你小叔子补补吧。”
张兰花说行:“进来跟奶奶说会话吧。”
张兰香说不了还要回去帮忙做晚饭,张兰花让她先别走:“我昨天晚上特地做了鱼冻,给你装一碗回去。”
“你怎么想起来做鱼冻了?”
张兰香可知道她这个小妹是个手都懒得沾水的,竟然还能想起来自己做东西吃。
“就是馋了,特别想吃,我让娘教我做的。”
她说的娘是她婆婆:“我说我也去坝上帮忙,她不让我去。”
张兰香说:“幸好你没去,建国走了马上有一个月了,你回头去看看你肚子里有了没有,要是没有你再干活。”
张兰花还处于脸皮薄的状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她姐:“突然说这个干嘛,早着呢。”
张兰香摸摸下巴说:“我这不是怕你不懂,别回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再出点什么事,反正你看过再干活也有个保险。”
她说的也有点道理,张兰花就说再过几天看看,她月事就这几天来,要是没来八成就能确定了。
“行吧,听你的。”她问她姐:“二嫂怎么还没要孩子?”
张兰香看她挖鱼冻:“她跟文子两人还小,不急要孩子。”
张兰花心想她跟他俩差不大好吗,她也是孩子呢。
这边周成夏也在跟江文清说孩子的事。
“我要是你小孩,以后该多幸福。”
江文清说她嘴上没把门的,不过也跟着说:“你要是想叫我也拦不住你。”
周成夏坏笑,两个人都是嘴上没把门的,什么话都说,也能说一块去。
贫了一会儿嘴周成夏才发现天色不早了:“怎么时间过这么快!我得回去了,不然赶不上晚饭。”
她把票掏给江文清,江文清接过来赶人。
周成夏往外走还不忘说:“我明儿个来找你说话。”
江文清让她看这路:“去吧,别把豆腐弄撒了。”
她这边刚走张兰香也回来了,手里端豆腐的碗里,又装了一碗鱼冻。
“兰花做鱼冻了?”
张兰香说是:“你尝尝怎么样,先说好她手艺肯定没你好,你不准说太多。”
江兰香抽两根筷子出来,回过头说她:“让我说又不让我说多,你这是难为我。”
她夹了一块鱼冻:“好吃!”
“这句行了吧,简单易懂的赞美。”
张兰香说:“太行了。”
鱼冻就是炖鱼放一夜的成果,为了鱼冻炖鱼的时候会多加一些水进去。
张兰花做的时候估计没少放辣椒,吃起来还带着辣味,格外刺激舌头,确实很好吃。
“不如我们今天也多做一些鱼冻明天吃吧。”
“随你,反正这两天家里肯定鱼最多。”
张兰香说的没错,陈家父子三人回来的时候背了一篓鱼回来。
把明天送人的两条大鱼单独放缸里养,剩下的也够江文清吃鱼冻吃到腻味了。
不过吃到腻是不可能的,鱼才到家她婆婆就计划好了每一条鱼的用处,能吃一顿鱼冻就偷着乐吧。
家里三个壮劳力这两天受了累,晚饭是煎豆腐和鱼豆腐汤,还有一碗鱼冻,江文清又炒了一盘酸辣白菜叶。
陈粮丰伸着腰说:“身上乏得很,要是能喝一杯就好了。”
陈翠春白他一眼没说话,陈粮丰赶紧去堂屋打了一小碗酒过来。
没有儿子的份,只有老子的份。
陈木文把碗伸过去:“谢谢爹。”
陈粮丰不情不愿的分他一口:“不能再多了,还有你哥呢。”
陈木武把碗递过去,接了一点酒沫子回去。
他们三个喝酒,江文清跟婆婆嫂子小姑子美滋滋吃饭。
她的手艺虽然好,今天晚上却最喜欢吃鱼冻。
陈翠春他们也好久没吃过鱼冻,吃了一口都说好吃,说改天他们家也做。
又是一餐饱饭吃完,江文清满足的起身回屋。
本来打算过年才贴的年画,江文清没忍住已经贴上。她进门先看两眼,就听后面有人跟进来。
第63章 韭菜馍
“你吃完了?”
陈木文凑过来抱她:“嗯, 吃饭还不快。”
他一看就是有坏心思,江文清赶人去洗漱:“你别想了,这两天不累啊, 你消停会吧。”
陈木文是有点累, 但是更想逗她玩。
“我不累。”他一边说一边低头蹭人,江文清想躲没躲掉,被他按在怀里蹂躏一番。
江文清连忙转移话题问他:“明天我们要一块去姥姥那吗?”
陈木文说去:“去吧, 你还没去过姥姥那。”
他想了想又说:“我姥姥姥爷挺好的, 不过我舅妈有点那个……到时候她要是说一些胡言乱语你别理她。”
江文清挑眉:“好。”
她还想找点话说,被陈木文堵住要说话的嘴, 按在了身下。
好在他这两天是真累到了, 没有过分折腾江文清。
去陈家姥姥家是之前就说好的, 不过第二天陈翠春想想还是决定只有她和陈粮丰过去,连桃桃都不带了, 等过年再一块过去。
“我跟你爹过去送完东西就回来,去这么多人太折腾了。而且你那个舅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人不坏就是嘴直,每次我去都要闹心, 一起去万一都不开心不是给过年添堵吗?”
与其大家都不开心, 不如她一个人不开心。
陈翠春这样倒是让江文清好奇起来,到底说话多难听能让她婆婆也一直皱着眉头还要来往。
陈木文想想说:“也不是说话难听,就是说话比较直。”
“以前我们家穷,去姥姥那一次能吃点好的, 但是我跟我哥去了都不敢伸筷子,因为她会直接问我娘, 是不是家里吃不上饭了之类的。”
江文清:……这还不叫难听吗?
陈木文说:“可是我娘说吃不上饭,走的时候她真的会给粮食。”
“额……”江文清收回刚刚的想法:“那她确实可能只是直脾气。”
她要是什么都不给那就是故意问的, 可是她都给粮食了那肯定是个真的问句了。
陈木文姥姥家在陈家沟,骑自行车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
陈粮丰把要带的东西绑在前面的大杠上,后面留着坐人,争取晚饭之前赶回家。
“要是我们俩吃晚饭的时候没回来,肯定就是留在那了,你们晚上睡觉之前看看桃啊!”
江文清说:“知道了,你放心去姥姥那吧。”
陈翠春点点头,拍拍陈粮丰的腰示意他走。
张兰香前一阵子才回过娘家,这次不打算回去,只让陈木武把东西送去算了。
陈木武早就提着东西走了,他一个人走路脚程快,说不定现在已经到张家了。
江文清正跟张兰香说今天没事做,就有人来找她。
原来是年底要算工分,准备把钱票分了找江文清去帮忙。
“人果然不能说没事做,一说事就来了。”
她跟张兰香说一声就往队部去,正好顺便去仓库看看。
前阵子不忙要不然是陈木文过来,要不然是陈木桃出来玩帮她绕一圈,她自己有几天没过去。
等她到队部大队长还嫌她慢:“怎么才来?”
“我去队部了。”江文清找地方坐下来:“再说我是仓库保管员!”
她说过很多遍了,大队长装作听不见把桌子上的账册推给她:“之前你不是帮过你会计叔忙吗,这次不要算,核对就行,这些是你的核对完走人。”
江文清抽抽嘴角接过账本,今天来帮忙的除了她还有队部其他两个人,只要核对账本记下来的工分没有错就行。
这活挺简单,就是累眼睛,江文清看完一本一抬眼感觉眼花缭乱的,看什么都带数字。
等她考完也快中午了,她说:“叔你是不是算好的,每次找人干活活都是能在饭前结束的,绝对不留人吃饭。”
她这话说的促狭,会计也附和道:“你说的太对了,想吃你叔一口饭,那是相当难。”
他俩合起伙开大队长玩笑他也不恼,哼笑道:“得,你俩都说这份上了我不请一顿都不好意思了,明儿个分完工分,去我们家吃饭。”
江文清说那感情好,把核对好的账本还给会计。
“我先回去了,下午再过来帮忙。”
大队长说:“我下午要去县里结卖鱼的钱,你跟文子说一声让他跟我一块去。”
江文清答应下来,回家告诉陈木文。
陈木文早上跟陈从生一块上山溜达了一圈:“我还想去下几个套,下午让我哥去吧。你有没有想要的我给你带回来。”
江文清想了想说了几种香料,又跟他说:“我想吃饼干!”
陈木文说帮她带,张兰香听说他要去县城,也说了要带的东西。
吃过饭陈木文就往大队长家去,他家自行车被骑走了,他去跟大队长骑一个车。
下午江文清又去队部帮忙,这个算好会计就让她回去,他还要留下来等大队长回来,核对大队长带回来的钱票能不能对上。
看来他今天要晚上才能回去,看他说着说着看过来,江文清赶紧溜了。
回去的时候张兰香带学学在院子里玩,张兰花正坐在院子里摘菜,看她回来赶忙跟她打招呼:“文清姐!”
江文清坐过去:“这时候哪来的韭菜?”
张兰花说:“我婆婆种筐里放灶屋的,她放那没管没想到今天一看生了一大筐,送一半给你们吃。”
韭菜长得挺好,韭菜味也挺足,江文清夸道:“刘婶真厉害,我听娘说她的手就跟别人不一样,种什么都能活,还长得特别好。”
张兰香:“对对对,就跟你随手下的面条都比别人好吃一样。”
和刘婶比,江文清觉得自己是远远比不上的。她有点天赋异禀的意思,而自己则是有信息差罢了。
三人在一块边摘韭菜边侃大山,张兰花问她晚上韭菜怎么吃,江文清想想道:“摊韭菜馍吧,放点鸡蛋碎鲜的不得了。”
张兰花听她说的都馋了:“那我们晚上也要吃这个。”
说干就干,江文清让张兰香去拿点晒干木耳和红薯粉出来泡:“你家有木耳吗?没有让你姐多拿点一块泡出来,待会回去切碎放里面。”
她们三个越说越馋,张兰花处理好韭菜就站起来回家准备和面。
幸好她家有个当兵的补贴,家里的口粮也不算紧张,能让家里人偶尔解解馋。
过了一会她又端着盆回来,一进来就找她文清姐:“姐你给我调好味吧,我回去直接弄。”
她怕她自己调,调不出江文清说的味道,必须要江文清亲自调才行。
江文清被她逗乐,给她调好味道才让她端走。
韭菜馍只放韭菜和鸡蛋就足够好吃,放木耳和粉丝是因为没那么多韭菜和鸡蛋放,放里面充充数。
韭菜切碎,鸡蛋炒成鸡蛋碎盛出来晾凉,木耳粉丝泡好也切碎,拌在一块调味。
面和好擀成椭圆面片,拌好的菜倒进去面片从一头叠起来,折三折把馅料都包起来。
锅里面烧干,贴着锅边放韭菜馍,把馍粘在锅沿中间兑上一些水,等馍皮蒸到透明韭菜馍就熟了。
韭菜馍口重的人可以沾蒜酱,也可以直接吃。
家里人都还没回来,江文清做好馍胚子用干净抹布盖上,等人回来再摊锅里就行。
等到天色微微发黑,张兰香开始对着对门摊馍味道流口水的时候,家里人才陆续回来。
“你怎么也这么晚回来?”
江文清问陈木文,陈木文眉头都能夹死苍蝇:“别提了,我跟大队长准备回来,碰到人家游行路上乱的很,我们俩身上带着大队的钱,怕不安全特意在人家副食品站多等结束才回来。”
“这次又是游的谁?”陈粮丰问陈木文,陈木文也不太清楚:“说是从外地送回来的。”
这种事见多了大家颇有见怪不怪的感觉,只有江文清晃了一会神。不过这个小插曲没影响大家吃饭的心情,特别是馍出锅以后。
摊出来的馍比蒸出来的馍皮更脆,吃起来也更香。
一块韭菜馍切出来也不小,下了肚还没感觉。可惜今天是用白面做的,数量有限,一人只能吃三四块,吃不饱再用红薯汤填填缝。
陈木文吃一半才想起来告诉他爹娘:“明天要结工分,别忘了去!”
陈翠春翻个白眼:“你怎么不明天再说?”
今天大队长用喇叭通知的时候,只有他们都不在家。
“嘿嘿。”陈木文问他娘:“舅妈这次怎么样?”
一提到这个陈翠春的脸拉的更长了,陈木文以为他娘又受气了:“她又说你了?”
陈翠春叹气:“她还不如说我两句呢!她中风了!”
“中风?”
大家都放慢吃饭的动作,陈木武:“舅妈怎么中风了?一直也没听说啊。”
“你大舅不让说,都中风一个多月了,说是前一天晚上吹了风,醒来就那样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陈木文说:“早知道今天该去看看。”
“现在说这个也来不及,你舅那也乱着,都去了他们还要招待我们,还是过年去吧。”
江文清也问:“送医院看看了吗?”
就是送去看了陈翠春才更难受:“在医院呆了一阵子,大夫让回家躺着。”
“现在天天离不了人,这可怎么办!”
第64章 饭饭饭
舅妈还能动, 只是活动不利索,有些嘴歪眼斜。
江文清听这症状跟面瘫也很像,要是能找人扎几针说不定有机会好。
陈翠春说:“之前县里有个老大夫倒是挺厉害, 就是前两年他家给打成地主, 现在不知道在哪个窟窿受罪呢。”
她愁云满面,江文清只好安慰她只要别一直躺着,多起来动动是有机会好的。
陈翠春也知道, 他们队以前也有人像她嫂子这样, 后来也能好的差不多。
愁其实是愁陈木文舅,她自己哥她是清楚的, 就不是个能吃苦的性子, 这三天两天他还能在炕前面伺候人, 再过一阵子就不好说了。
她老娘岁数也大了,难不成要让自己都要人照顾的娘去伺候媳妇?
万一她哥有了二心, 这炕上的媳妇,家里的孩子怎么办……
想想就知道鸡飞狗跳的日子还在后面,可是这话也不能跟小辈说,说多了总归影响长辈形象。
陈翠春虽然没说别人, 但是江文清不用多想就知道她愁什么。
久病床前无孝子, 更何况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夫妻呢。
她想到这阴阴的视线跟着陈木文移动,陈木文摸摸脑袋,谨慎的问:“怎么了?”
江文清说:“我病了你会不会照顾我?”
陈木文“呸呸呸”三声:“坏的不灵好的灵,说这个干嘛?”
“我就问问嘛!”
陈木文笑说:“我肯定是要给你把屎把尿的, 绝对不会心有怨言。”
江文清哼一声,他故意说:“要不然现在我们练习练习?”
他试图过来抱江文清, 吓得江文清在炕上到处逃窜。
“我瞎说的!你别闹了……”
陈木文才不会放过这个教训她的机会,把人按在炕上结结实实教训一顿才罢休。
年前闹心事多也挡不住过年的气氛, 就是队里最穷的人家也捻了红纸贴在破破烂烂的门框上。
想让红红火火的年味,冲散寒酸的氛围,来年能有个改头换面的好机会。
江文清赶在年脚有两场席要帮人置办,每天都忙的不可开交,周成夏几次来找她都没碰到人。
一直到年二十九她才闲下来,早上歪在炕上睡到天光大亮。
陈家人知道她最近忙,也没人叫她起床。
等她睡好起来,人因为睡太久还有点迷糊。
“我的老天爷,再睡就睡到明年了。”
院子里出来的是陈翠春看窗户支开了,用夸张语气说话的声音。江文清憨笑两声,坐在炕前等陈木文湿了帕子拿过来给她擦脸。
她伸手想接帕子自己擦,被陈木文抬手避过去:“我来帮你擦。”
看人还有些精神不济忍不住想念叨她:“下次还接吗?”
江文清摇摇头:“以后再也不接席了,为了挣这两块钱好悬没累晕。”
特别是八队那家熟人介绍的,做事的时候不觉得,给钱的时候突然又心痛,非要让江文清让一点,气的江文清说再也不接她家活。
十队豆腐家人倒是挺好,就是请的人多江文清做的也多,更累些。
忙活几天挣了五块钱,江文清把红封拿出来理平,把钱都拿出来放她自己的小包里。里面包的一毛五毛的都有,摸起来也挺厚,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少钱。
最近她忙家里要过年用的东西,都是陈翠春带张兰香和三父子收拾的。
收拾屋子,准备年菜这都是别人干完的活。
今天二十九就要蒸馒头和枣山,前进大队以前讲究正月头几天不做饭,不做饭就要准备馒头蒸菜,到时候复热吃。
江文清收拾完麻溜去灶房问陈翠春:“娘,我来帮忙!”
陈翠春和着面笑道:“等你来要喝西北风,烧火去吧。”
张兰香看她坐灶台前傻乐,突然想起什么:“周知青一个早上来找你两趟了,要不然你先去问问她有什么事吧。”
她一说陈翠春拍拍桌子:“哦对,是有这么个事,你快去看看吧,别有事耽搁了。”
“周知青?”一个早上来找她两趟肯定非常急,江文清把烧火的地方让给桃桃,赶紧往知青点去。
路上碰到周成夏,周成夏嚷嚷道:“你可算起来了!”
江文清老脸一红,赶忙四处看看:“说这么大声干嘛!”
明天她就是前进大队最懒的年轻媳妇了!
周成夏吐吐舌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她这样就不是有坏事的样子,江文清放松下来问她找自己干嘛。
周成夏神神秘秘地说:“你猜我今天收到了什么?”
江文清故作沉思想了一会说:“收到一头猪?”
“额……”周成夏□□脸:“我怎么就没收到一头猪呢!”
跟收到一头猪比起来这确实不是什么高兴事,她也不故作神秘了,把手从身后拿出来。
“喏。”
“什么啊?”江文清接过来展开看是省报:“报纸咋了?有什么新政策?”
周成夏看她好像眼神不好,看半天看不到点上,嫌弃地说:“你看这是谁!”
“额。”
江文清定睛一看,惊喜的发现是她和周成夏在新华书店拍的照片!
“啊啊!”
她话都不会说了,指着报纸跳了两下:“是我们俩!”
周成夏看她终于看到了,憋了一早上终于畅快的笑出来了:“徐同志寄来的,我憋了一早上没敢告诉别人,就等你醒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抓心挠肝。”
可以体会她抓心挠肝的程度,因为江文清现在真的很开心。
没想到她还有机会上报纸!
等她高兴完突然想起来:“徐同志不是参加的工人报的活动吗?怎么登在省报上?”
周成夏把徐立寄过来的信给她看,江文清才知道徐立的照片不符合工人报的活动主题没选上。
正好省报知道工人报办这个活动,去他们办公室选素材,就选中了她们俩这张照片。
因为徐立给她俩照片投稿的附信是“劳动人民和下乡知青共同采购年画”的主题,现在正是城里学生下乡插队的高峰期,省报一看这太符合旋律,就给她俩照片要走登上新一期报纸了。
江文清把报纸拿过来一看,才发现她俩照片下面果然有一行小字,“前进大队队员江某和下乡知青周某在新华书店采购年画”。
江某:……
登报的照片就是她俩一个低头,一个拿画报挡脸那张,这张照片确实拍的很不错。
她俩长得都很俏,两双笑意盈盈的眼睛透过报纸也能感觉有秋水流过,让人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一眼。
越看越满意,两人捏着报纸谁都不松,对视一眼江文清轻咳一声手下微微用力:“呵呵,徐同志就寄一张来吗?”
周成夏也毫不示弱的捏紧报纸:“呵呵,是的,这人真是……”
真是没眼色!
好歹把底片一块寄来啊!
她俩站在地头僵持着,就在这时江文清下意识捏捏信封,感觉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她先送开手,周成夏还不知道美滋滋把报纸拿过去。
打开信封一看果然还有里面东西,她往外倒又从信封里倒出三张黑白照片。
一张是报纸上的照片,另外两张就是她俩在书店的单人照。
“你没看信封啊?”
周成夏:……对不起徐同志。
“我太激动了,就看到报纸和夹在里面的信了。”
幸好她没把信封扔了。
周成夏手里拿着报纸,看到照片又想要照片,可惜照片每样只洗了一张出来。
眼巴巴凑过去看江文清,江文清把她抱着书的单人照还给她。
看她还往自己这看,摸摸眼泪抽噎一声:“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就没照过相,要是能有一张相片不知道我该有多开心!”
周成夏尴尬的说:“我真的只想看看。”
她心里愧疚把手里的报纸也递给江文清:“报纸先给你拿回家给家里人看看,回头我们去书店找他要底片,再洗一张出来不就行了。”
江文清赞同,拿过报纸的手毫不手软。
她想想又把手里的合照递给她,留下那张报纸,这样她俩都有合照和自己的单人照。
“好,回头我让陈木文去县里看看能不能买到,买他个十份八份怎么样?”
“不错不错。”
她俩美滋滋商量完,江文清打个冷颤才发现她俩在地头上已经站了半天。
两人裹裹棉袄道别,江文清赶紧抱着报纸往家回。
进了门发现陈木文已经回来,他这两天跟陈木武到处转看能不能弄到年货,弄到就往家送。
陈木文回来就找媳妇,屋里屋外找了一遍发现没有,他娘才告诉他去找人了。
看他一点离不开媳妇的样子,陈翠春就牙酸,陈木文还想去找江文清,她怒道:“人饿了肯定知道往家跑!”
话音刚落江文清就从外面进来,陈木文自动忽略他娘的声音,往外面迎过去。
江文清没听到屋里人在说什么,看到陈木文赶紧叫他:“陈木文快来看!”
挥挥手里的报纸,等人走过来递给他,陈木文比她眼神好,打开报纸一眼就看到在角落的他媳妇。
“媳妇!你上报纸了!”
“啥?”他话音刚落陈翠春就出来了,一点看不出刚刚横眉怒眼的样子:“文清上报纸了?”
陈木文还在欣赏,报纸就被他娘抽过去,他忙说:“小心点别弄破了!”
陈翠春小心翼翼打开,果然看到俏生生的儿媳妇印在报纸上呢!
第65章 馄饨馄饨
“哎呀!文清你真在报纸上!”
陈翠春还有些不可置信, 凑近了报纸端详,陈木文把报纸从他娘手里抽出来:“娘,你小心着点行吗。”
陈翠春难得没骂他, 甚至连理都没理他, 就去叫陈粮丰出来看。
陈木文宝贝似的报纸,还没在手里捂热就又换了个人看。
这件事在老陈家的震动很不小,江文清看她婆婆看自己的眼神都透着和蔼, 看的她鸡皮疙瘩一直不停的起来。
灶里还在蒸馒头, 大家都去围着报纸看,江文清只好过去看火。
陈翠春和陈粮丰都不识字, 张兰香“认几个字也认不全, 他们让陈木文从头到尾把报纸读一遍, 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别的关于江文清的字眼。
可惜这一大张报纸,江文清和周成夏只占了那一小块麻将似的位置。
陈翠春还想问问江文清是怎么上报纸的, 看一圈没找到人,往灶房看才发现上报纸的人正在灶房烧火呢。
“咋在那呢?快过来!”
江文清说:“这火咋整?”
陈翠春推推陈木桃:“快去烧火,让你二嫂来说说是怎么上报纸的。”
陈木桃撅着嘴嘟囔:我也想听!”
她可是她二嫂的头号狗腿子,怎么能错过这种时刻呢!可惜她娘不让二儿媳妇烧火, 也不敢指使大儿媳妇去, 生怕大儿媳妇觉得她偏心,只能让亲闺女去了。
其实江文清照完相回来就说过了,只是当时大家都是听个乐呵,听过就忘了。
既然大家想听, 她又把上次照相的事说一遍,还说了周成夏那有照片, 她想把报纸拿回来就把照片给她了。
照片在农村也是稀罕东西,可再稀罕哪有上报纸稀罕呢?
江文清敢说十里八村也找不到除了她和周成夏, 另外一个上报纸的了。
她为自己的小心机窃喜一下,陈翠春夸她:“好好好,回头让文子去给你洗照片,咱挂堂屋!”
江文清:……大可不必!
要是全家人都在堂屋看她的照片,她真是再也没勇气进去了。
陈木文看她面露窘迫,提议道:“不如我们过年一块去县里照个全家福,那挂在堂屋才好看。”
江文清冲陈木文露出感激地笑,陈木文跟她眨眨眼。
陈翠春没看到她俩的眼神来往,觉得儿子这个提议也不错:“行,就去你姥那的时候去吧,你姥家离县城近,省的再绕了。”
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老娘这么好说话,陈木文特意提醒她:“娘你怎么这么大方了,照一张全家福可要好几块钱。”
现在拍照可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要不然江文清和周成夏也不会让徐立拍她俩,她俩那天可是省了四五块钱呢。
江文清累的要晕倒一个星期才能挣五块,五块钱可是他们一大家子快一个月的开销,也够过个不错的年节。
可想而知照相有多奢侈,陈翠春也不知道拍个照片这么贵,心里虽然不舍得,但是看小儿子那焉坏逗她的样子就来气。
嘴硬道:“拍就是了,老娘没你想的那么抠。”
陈木文看她心疼的表情憋笑:“好好好,那我们就一块去拍全家福吧。”
江文清怕他把婆婆惹急,到时候挨揍的还是他,悄悄从后面拧他一下,才让他收敛一点。
比起拍全家福,陈粮丰更高兴江文清上报纸这件事。
他们家现在越过越好,让他以前憋着气的心里也逐渐改变不少,他觉得儿媳妇上报纸也是个越来越好的征兆。
“文子,等你哥回来你俩商量一下去买挂鞭,咱家今年也好好放一挂。”
一挂鞭也不便宜,他们家从前是不放的,队里放鞭的人家也不多,只有几家过的还不错的会放,要不然是家里有工人,要不然是工分大户。
陈粮丰也想跟着媳妇的脚步奢侈一把,陈木文立刻乐了。
他以前小时候到过年,最希望的就是家里能买挂鞭放。
因为放鞭的人不多,他们队里的半大青年最喜欢提前去蹲放鞭的人家。
人家这里放完,那里就是一拥而上抢着去找散鞭亚火的人。
他跟他哥两个人抢不过人家兄弟多的,找到哑炮的人身后就跟着一大串眼馋的小子。
这种行为非常危险,他小时候不知道别人抢他也抢。直到有一个人因为炮没放完手指被炸掉一根,他才被吓得再也不起哄了。
从那以后都远远的站着看别人玩,没想到他现在靠媳妇放上鞭了。
晚上江文清听他说这件事还问他:“真的假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陈木文:“你没听过?不可能吧,被炸到手指的就是你们五队的,当时他家里人还去人家家里闹了,不过那家人坚持不赔,就不了了之了。”
江文清哪知道这件事,她有些心虚的转移话题:“我那时候要干的活多呢,哪跟你一样闲。该不会是狗娃吧?我之前总听人说他少根手指不好相亲。”
“就是他,你等着瞧吧,明天我们家放鞭门口肯定也这样。”
大过年的真遇到这种事也挺糟心的。
陈粮丰平时沉默寡言,偶尔提个要求陈翠春都会答应他,连买鞭这种事她都不心疼的拿钱了。
陈木文跟他哥一大早就往县城去,看能不能赶上最后半个集。
县里的厂喊口号促生产,今年过年不放假都在厂里加班,县里的供销社什么也连带的不放假。
陈木文的老表陈庆和现在是运输队的正式职工,今年过年也不放假。
两兄弟骑车在路上遇到他,他正黑着脸骂骂咧咧,看到有人赶紧收敛一下表情。
陈木武骑车带着陈木文,他把车骑到跟人并排,陈木文才从后面伸出头说他:“老表你嘟囔什么呢?”
陈庆和看是他俩又恢复原来的表情:“我骂人呢。”
他们运输队过年又不跑火,还不让他们回家过年,在运输队都是大眼瞪小眼,这不是折腾人吗,他还想在家抱媳妇呢。
“你不是住县里了吗?”陈木文问他。
他转成正式职工就带文芊芊搬去了县里,难得在队里看到他一次。
说到这陈庆和叹口气:“昨晚就回来送年货了,再不送我娘她们能杀到县里闹去。”
跟上供似的,陈木文看他脸色不好又问:“嫂子没回来?”
陈庆和脸色这才缓和点,嘿嘿笑两声:“她怀孕了,我没让她回来。”
虽然是因为怀孕没回来,家里人对她不回来这件事意见也没减少,不过陈庆和懒得放心上。
他嘿完话锋一转:“你咋还没跟你媳妇造出人?是不是你不行?”
陈木文从后面伸脚踹他的自行车:“我比你行。”
陈庆和说:“你下来我们俩比比,以前在河里洗澡没看出来你不行啊?”
他越说越没谱,陈木文让他哥快点骑。
陈木武说他俩:“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说着脚下发力把陈庆和甩在后面,陈庆和站起来蹬撵上他俩。
陈木文看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哈哈大笑:“你不行啊!”
陈庆和比他大几岁还长期开车,不怎么下地干活,肯定身体没陈木文两兄弟好。
他不想让陈木文纠结他不行这个话,跟他俩说:“我现在说个正事,我前段时间听说县里准备给公社配拖拉机,你俩找时间跟我去学学怎么开车,争取回来当个拖拉机手。”
陈木文在后座伸手要抓他:“真的啊表哥!公社要选拖拉机手!”
农村人嘴里的“方向盘”,在县里说的是货车司机,公交司机,在队里说的就是拖拉机手。
拖拉机手没有工资只有工分,但是他威风啊!
陈庆和赶紧躲开他:“真的真的,你表哥还能骗你吗。”
“具体的估计年后就有章程了,不然也赶不上春播。你俩记得找时间去找我!”
三个人聊了一路,最后在城里分开。
陈庆和赶着上班前回趟家看看媳妇,陈木文跟他哥还要去买鞭,顺便去看看兵哥那有没有肉。
他媳妇让看的,有新鲜肉就买点回去包馄饨,没有晚上就吃素馅饺子。
他们这没有过年吃馄饨的习俗,就是江文清听他说没吃过,突然想包给他吃了。
陈木武把自行车托管,两人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小巷子里。
小巷子走到底是个死胡同,走到最后有个门敲门进去再拐两拐就是黑市。
今天看门的人认识他哥俩,很爽快的就让他俩进去:“咋没带货来,兵哥最近可盼着你呢。”
陈木文说家里忙着,才闲下来。
边说边往里走,拐个院墙过去里面热闹的宛若集市。
只不过大家都不敢高声说话,偷偷摸摸的样子看起来就奇怪。
陈木武去看看有没有能带回去的,陈木文去找兵哥问问有没有肉。
兵哥看到他眉开眼笑道:“好一阵子没来了!”
其实没有好一阵子,前段时间还来送卤猪头了。
陈木文跟他寒暄两句就问他有没有新鲜肉,兵哥说:“你来的刚好,有头新鲜猪才从猪场送来。”
陈木文瞪大双眼骂句脏话:“你手往猪场伸,你不要命了!”
第66章 肉馅馄饨
搞黑市不低调点, 还这样大张旗鼓,生怕别人发现不了,陈木文想想就头疼。
没想到兵哥看他这样嫌弃的说:“不是我说, 你什么都好, 就是太胆小了。”
干他们这行有什么多和少,抓到反正都一样蹲篱笆,还管他多少, 干脆就干大的, 干到没人敢动他为止。
陈木文向来不赞同他这种想法,两个人观点不一样多说伤感情, 他只提醒他年后把摊子收收。
“别的先不说, 你做这么大肯定赚不少, 有的是人眼红盯上你。”
他俩关系硬,陈木文说两句兵哥也愿意听, 只说他会小心。
怕陈木文再说,他赶紧带人去拿肉:“快过年了,给你准备俩蹄膀当年货,来年继续跟哥一起干。”
“我这什么没给你准备……”
兵哥说:“咱俩什么关系不说那话, 快提着回去吧, 回去晚了耽误吃。”
陈木文谢过他,去找他哥,陈木武看有人卖精面买了一大袋走,两人碰头以后出黑市去买鞭。
到家以后正好遇到周成夏端着饺子馅来找江文清, 看到他带回家这么多肉别提多羡慕了。
“县里买肉的人山人海,还没排到我们就卖完了, 顾知青只找人匀到一小块,我们打算炖了吃不包肉饺子了。”
这江文清真是爱莫能助, 老陈家人也多,肉肯定是不可能够吃的。
好在周成夏也没在意,又跟她说起别的话:“白知青想跟我们合锅,找顾知青说了几次他都没答应。”
江文清听了笑出声:“答应了他还能讨到媳妇吗?”
周成夏“呀呀”两声:“那我咋知道。”
她跟江文清说:“你不知道吧,她之前还在陈同志面前说你坏话呢。”
这个江文清真不知道,从来没听陈木文提过。
周成夏说:“就前几天顾知青告诉我的,说陈同志当时可没给她好脸,还骂她呢。”
“哈哈……”江文清还有心情笑出来。
“你笑啥?”周成夏不解,江文清只说没七鹅峮扒咦死扒椅溜久六散整理看过陈木文骂人的样子。
她说的是实话,或许是陈木文一直记着她不跟娘家人来往的原因,怕她以为自己身后没人就会轻看她。平时跟江文清有矛盾,也不会对她拉脸,只要江文清说一句好话他再生气也会顺台阶下,很难想到他骂人的样子。
说话间江文清手里不停已经帮她把饺子馅调好,她今天的饺子馅还是上次说的马齿菜馅。
上次江文清跟人说完,她做了几回梦都梦见自己在吃马齿菜馅的饺子,今天总算能吃到了。
陈家还要赶着做饭吃年夜饭,她也不多留讨人嫌,江文清弄好她就把装馅料的钵放筐里,准备回去。
她出灶房就看陈木文正院里跟人说话,她走过去才发现是顾成莲,看他出来忙跟陈木文说:“我不跟你说了,你就收下吧,我走了。”
周成夏过去一看才发现陈木文手里提着什么,正跟陈木文推拉呢。
顾成莲上前接过她的筐,拉着她赶紧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往后面说话:“别送了!”
陈木文追两步无果,只好拎着东西去给陈翠春。
陈翠春正在灶房帮忙,看他拎一个网兜进来:“顾知青给你和爹送的拜年礼。”
陈翠春惊讶道:“这孩子怎么想起来给我们送礼,肯定是你跟他玩的好他才送的,他可真是心细。”
她接过来一看是一瓶麦乳精和两封糕点,东西还挺贵重:“怎么送这么多!他人呢?”
陈木文说走了,他推不掉只能接下。
人走了也不好送回去,别人家还以为故意给个没脸。陈翠春只好把东西收下,回来又说:“那过几天把他叫家里吃顿饭吧,他一个人在这也不容易,咱多照顾照顾他。”
陈木文也这样想的,娘俩商量好陈木文顺势坐灶台前面帮忙烧火。
江文清正在调自己家里的饺子馅,今天一共准备了两种馅,马齿菜粉条馅,和猪肉馅。
马齿菜馅包饺子,猪肉馅包馄饨。
灶房不够大,陈翠春也在灶房和面,张兰香就去堂屋剁饺子馅。
前进大队的人年三十这天就吃两顿饭,早上正常吃完就准备年夜饭。
家里穷的人没什么好准备,年夜饭顶多添一道豆腐。家里条件好点的想准备也没东西准备,为了应景大家差不多都是中午不吃,傍晚三四点钟吃年夜饭。
陈家也不准备做太多,只晒的咸鱼蒸一条,炖个红烧肉,炖个白菜炖豆腐,炒俩素菜,拌两个凉菜就够丰富的了。
江文清总觉得作为年夜饭菜色有点少了,陈翠春还说走出去整个大队也绝对找不到像现在这样的。
就算江文清觉得菜色少也没办法,条件在这摆着呢,她只能尽力做的比平常还好吃。
这几个菜还有人帮忙,她把肉炖上就行,花不了什么功夫。
但是说好今天晚上包馄饨,这个馄饨皮要下点功夫。
饺子皮和馄饨皮的区别其实也很大,最大的区别就是馄饨皮里需要放一丢丢碱面,些许的碱面也会让面延展性更好,这样擀出来的馄饨皮薄透光却不会破。
和馄饨皮的面偏硬,因为反复折叠擀皮最累人,江文清思量一下还是把这一步教给陈木文了。
“你学会了以后当大厨也没问题。”
陈木文一边擀还一边畅想了一下当大厨的日子:“听说当厨子吃得饱,我要是当厨子就可以给家里省很多粮食了。”
“陈木文同志你这觉悟不行,还没当上大厨就想着贪赃了。”
陈木文咳嗽两声:“我开玩笑的,我觉悟很纯正的。”
江文清憋笑:“幸好屋里没别人,不然你可惨了。”
陈木文往外看看,立刻承诺自己以后不会乱说话。他把今天兵哥说的告诉江文清:“我是不是太胆小了?”
要是他胆子大点,说不定他们能存更多钱,他知道他媳妇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要看看存钱的罐子。
江文清皱起眉头:“不是你胆小,是他胆子太大,已经大到无法无天了。”
“他有没有想过万一真出事家里人怎么办?被人指指点点不说,还有可能全家都要抓去思想教育。”
“你胆小一点是对的,因为你不是一个人,还有你的家人。你可别跟他一样,赚点钱就不知道怎么好了。钱赚的差不多就行了,现在这样再有钱我们也没地花。”
她没说她感觉兵哥真的会出事,他们家做这种事是为了一口吃喝,日子好过,兵哥搞黑市肯定初衷跟他们一样,只是他的初衷在拥有这种“特权”的时候,日久天长发生了一些变质。
这个时候手里有物质的人,比手里有钱有权的人还要吃得开,他肯定不是只是为了钱干成这样,他八成还想当“黑老大”。
江文清被自己突然的想法惊了一下,连忙说:“我们年后先别去黑市了,你也别上山下套了,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陈木文一向听话,只是……
他纠结一下问媳妇:“我要去跟兵哥提个醒吗?”
虽然他今天提醒的时候兵哥并不放在心上,但是他还是想去再说一遍,也算是为他们的关系尽点心。
不过只是凭借他媳妇虚无缥缈的感觉,兵哥肯定不会当回事。
江文清知道他跟兵哥的交情很复杂,以前他没多大饿的受不了,想上山找吃的,吃的没找到差点掉坑底把小命丢了。
是兵哥把他拽上去,还给了他一个窝头吃。后来陈木文长大会下套子,套到东西去城里换东西又遇到兵哥,才知道他在黑市当一个小头子。
兵哥认出陈木文,这些年也没少照顾他。
“可以,不过你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去找他。”
陈木文答应下来,愁眉苦脸的脸上总算露出些高兴出来,说了总比不说好,或许他嫌烦总会多注意一下。
手下的馄饨皮渐渐成形,擀成一张超大薄皮,江文清接过他手里的擀面杖,把馄饨皮切成正方形的方块。
这样放点肉馅包起来,捏出金鱼尾小馄饨就能包出来。
包馄饨实在太简单,江文清让陈木桃一块包。
“你不是一直嚷嚷要吃吗,快来自己包试试。”
陈木桃跟她的玩伴在外面跳格子,跳的满脸通红。听到江文清叫她,撇下小伙伴跑回去。
“二嫂!是肉馄饨!”
“嗯啊,还是纯肉的呢。”
陈木桃凑过去看她二嫂包,在她二嫂的指导下包了几个。
肉馅只剁了一碗出来,馄饨不用放太多肉,一碗包馄饨是够了。
素饺子用的饺子皮掺了粗面,面揉出来还发灰,馄饨皮都是用的精面,包的纯肉陈木桃都不敢想这包出来有多好吃。
她忍不住咽咽口水,江文清扶额:“行了,你去玩吧,我都怕你口水真流出来。”
陈木桃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两声,又跑了,估计是赶着出去炫耀了。
包馄饨的时候,锅里的红烧肉已经炖出味,味道飘出灶房满院子都是肉味。
今天队里吃肉的人多,陈家总算不用堵灶房的窟窿眼,不过他们家这股味道格外霸道。
搞得路过他家的人一波又一波……
第67章 红烧肉
红烧肉讲究慢炖, 用小火炖出肉的油脂,让肉做到肥而不腻是最好的。
江文清今天有的是闲心做炖菜,特意让陈木文点了炭火炉子, 把装红烧肉的陶锅坐在炉子上慢炖。
炖到肉质软烂, 红润的肉块已经初见红烧肉的色彩时,沿着锅边把炖出来的油脂撇出来,到时候用来炖豆腐又是别有风味。
今天炖红烧肉除了原本的五花肉, 江文清还切了一刀肥肉, 和一块瘦肉放进去炖。
许是认知原因,她一向对肥肉都不是很热衷, 可是在这个缺油少粮的时候, 大家都更喜欢肥肉。
为了满足大家吃肉的念想, 多放些肥肉也更容易勾起馋瘾。
特别是油香肉香混合在一起,陈家人也都忍不住围着炉子开始转悠。
再转悠今天也要等到开饭的时候才能吃, 现在江文清就是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人,她不说开盖谁也不敢动那口锅,生怕让肉变了味道。
“有那么馋吗?”江文清咽咽口水,她也很馋但是也不用一直守着吧。
陈木文说:“我怕有人闯进来把锅端走了。”
“额……”太夸张了吧!
可是陈木文看起来不像是说笑的样子, 江文清就随他去了。
吃饭之前要先放鞭, 江文清这里准备炒菜下锅,那里陈粮丰就把鞭拿出来让陈木武带着弟弟去放。
鞭没有多长,怕炸到手要绑在竹竿上挑起来对着门头放。
鞭越响,响越多才能证明来年会更红火。
陈木武还没开始绑鞭, 他们家门口已经围了一圈小子。
陈木文无语道:“都站远点,等放完了再过来抢。”
无奈没人听他的话, 大家都盯着竹竿上的鞭,等着点着就抢呢!
要是抢到的哑炮多, 把里面的火药弄出来攒的越多,点的呲花就越漂亮,这是明年一整年自己的谈资。
谁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加上这个年纪的小子眼里还没有害怕两个字,就是上房揭瓦被揍一顿转过脸也能马上好。
陈木文劝说无果,只能尽力把鞭挑高一点,这些人够不到自然只能等放完再抢。
队里有一家点鞭,很快就能响起另一家,连接成此起彼伏的声音,在这声音中陈木武也把自家的鞭点燃。
围观的小子发出一声欢呼,在热闹的欢呼中江文清和婆婆大嫂都捂着耳朵从灶房探出头往外看。
鞭带来的硝烟弥漫,江文清只能透过烟气看到几个身影,鞭不长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很快停歇,外面是一哄而上抢炮小子们。
炸开的碎纸堆要细细翻找一遍才行,等把陈家门口翻个遍他们就会转战下一家。
陈木文也进来准备吃自家的年夜饭,红烧肉自然是主菜要放在最中间。
家里包馄饨的肉少,是因为大部分都被用来做了红烧肉。围着红润的肉的是蒸咸鱼,白菜炖豆腐,和各式桌菜。
红烧肉分量不少,这次家里人可以每个人都能吃痛快。
陈粮丰少见的打了两勺酒出来,江文清也分到小半碗。
她还没喝过这种自家酿的酒,只敢微微抿一口,喝了一口感觉没什么她才多喝了两口。
没想到这酒后劲比较大,等她发现自己有些晕人已经开始迷糊了。
“陈……陈木文……”
陈木文听到媳妇叫他,一回头才发现她双颊绯红,眼色迷离的看着他。
“媳妇?”
“你……你……怎么额有两个你!”
看来这是醉了……
没想到他媳妇这么不能喝,陈木文心里好笑,又觉得她现在这样让他心里发泡,好像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他拍拍头清醒清醒:难不成他也喝醉了?
陈木文跟她娘说媳妇喝醉了,送她回屋里躺一会。陈翠春也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那酒几乎只盖个碗底。
“我没醉!”
喝醉的人都喜欢说自己没醉,江文清为了立证自己没醉试图站起来倒立证明。
陈木文连忙半抱着人出去,怕她真的倒立明天都不敢出屋门。
张兰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出去:“没想到弟媳喝醉是这样的!”
江文清出了门还试图脱离陈木文的钳制翻跟头,陈木文把人抱回屋,嘴里还说着:“原来你还是个酒蒙子。”
“不!不!我不是!”
江文清拍打他,嘴里嘟囔着:“我要吃饺子!”
这个时候还不忘惦记饺子,陈木文被她打的哀叫两声:“好待会吃,饺子还没下出来呢,待会就能吃了。”
他哄江文清:“待会我喂你行不行?”
江文清撅着嘴亲他:“不行。”
陈木文又忘了痛笑着迎过去,听她含糊说着:“饺……子。”
该不会是把他当饺子了吧。
好不容易把人哄着躺下,他才出去继续吃饭。
家里人都在堂屋,他不好一直在屋里呆着。只不过江文清不在,他心里总是惦记。
吃完饭陈木武问他晚上去不去游灯,这也算是一个习俗,三十晚上用火照亮整个队,每家每户吃完饭打着火把,或者提着灯笼加入。
浩浩荡荡的人群顺着队里走一圈,直到走完了才会回家守夜。
往年还会敲锣打鼓,这两年大家都不愿意办,只有年轻人还会想起来玩这么一遭。
陈木武从老丈人家带了灯回来,陈木文想带江文清一起去,回屋去叫人。
进屋发现江文清正酣睡着,可能是睡到一半嫌热两个手伸出来压在被子上,脸蛋也红扑扑的。
她睡的这么香陈木文都不想叫她起来,不叫明天她肯定会不高兴,他站旁边看了一会,还是把人叫起来了。
江文清揉揉眼睛:“几点了?”
“才五点。”陈木文问她去不去游灯:“去的话现在起来?”
睡了一觉她的酒醒的也差不多,坐起来躲在被子里穿衣服,陈木文去给她拿围巾。
“晚上冷,待会把头包住。”
说实话江文清很抗拒把头包住,她觉得这样太丑,不过不包脸会被吹得皲裂,还是丑着吧。
她准备好出去发现大家已经准备走,正在院子里等她。
两个老的留家里看门,剩下年轻的出去游灯,她们出了门巷子里几家也都出来在门口等他们,看人到齐了就走。
今年不必往年热闹,没有锣鼓喧天少了些感觉,走在旁边的都是相熟的人,大家都交头接耳的说小话。
多是彼此炫耀晚上吃了什么,陈家人在这个话题一般不会输,这也是为数不多他们能光明正大说吃了红烧肉的时候。
等队伍越来越长,江文清牢牢牵着陈木桃的手,不让她到处走。
一圈转下来也要好几个小时,走了一圈还有人兴致勃勃的不肯散,江文清和张兰香受不了,路过家门口赶紧带陈木桃回家睡觉。
她俩一走张兰花也要回去,巷子里的邻居也都想回去,看没人开头都不敢走,生怕前脚走了后脚自己的名字就会出现在别人嘴里,看有人走了陆续都脱离队伍回家。
男人们这时候是不愿散的,非要再走一圈,等陈木文回来已经是半夜,江文清早就在被窝里又睡了一回。
他进被窝的时候带着凉气,江文清卷了被子往里缩,被人从背后抱住。
“媳妇醒醒。”江文清装作听不到,紧紧闭着眼睛。
陈木文从后面伸手捏住她的鼻子,江文清没法呼吸,气的她在被子里挣扎两下。
“被子里的热气都没了!”
陈木文立刻跟她道歉:“对不起媳妇,不过你现在不能睡,还要守夜呢。”
“让我睡吧,我困!爹娘不是在那屋守吗?”
陈木文不依她,在被子里窸窸窣窣脱她贴身穿的衣物,江文清无语的睁开眼:“陈木文,你真是个天大的臭流氓!”
陈木文笑起来胸腔贴着她光裸的后背震动:“对对对,我是。”
“你不想守夜我这不是想帮忙,不说谢谢,居然还骂我。”
江文清背对着他趴在被窝里:“尽会放屁!哎……等一下等一下……把垫子拿来垫上,不然明天还要拆被套。”
陈木文腿长手长,不出被窝手一伸就从炕柜上把东西拽下来。
垫子都是凉意,拽进被窝冰的江文清一机灵,陈木文从后面抱紧她,用转暖的身子给她取暖。
又是一阵忙活,陈木文从后面箍着人总算回到温柔地。
舒服的叹息一声反而不动了,江文清缓过神气闷:“又不行了?”
这话说的陈木文开始不爽了:“你看不起谁?”
他边说边动问江文清:“这样行吗?这样行吗?这样行不行?”
问的江文清后悔自己总乱说话逗他,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她在这方面想来没什么骨气,果断求饶:“行行行,太行了,你是牛吗你!”
陈木文低头亲她的嘴:“我是不是你不知道吗?”
他今天晚上是打定主意不让江文清睡,从一开始的哼哼唧唧,到最后哭着求饶都不肯放过她。
江文清迷迷糊糊昏睡过去还在想,男人果然是要调教的,这不他越来越厉害了。
过了这夜他俩也才十九,两个人都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就喜欢没完没了的折腾。
江文清嘴上嫌弃他,人却很受用,这也算两人夫妻生活的默契,至少这时候她嘴硬陈木文不会听。
陈木文从县医院领的避孕套经常不够用,虽然避孕套能反复洗,但是江文清怕有细菌不敢反复用,用完陈木文就要偷摸去县里拿。
江文清现在不肯要孩子,早就跟他说了没套不行,除了第一晚两人没忍住,后来说什么都不愿意了。
幸好他家有自行车,没有了就能去拿,不然他还要憋着。
第68章 吃什么好
整个年里江文清都感觉很无聊, 农村实在没什么好玩的,有亲戚来走就准备一顿饭,没亲戚就自己家人吃一顿, 每天就那些事。
最关键的是大家都穷, 年节去别人家不能空手去,少不了带点东西,为了少送礼几乎没什么亲戚愿意主动上门。
有人上门要招待, 自然不能上碗咸菜完事, 最起码要准备一道肉菜才行。
陈家人就招待了顾知青一顿,和陈从生几个兄弟来拜年一顿。
陈粮丰亲的兄弟几个都是互不来往的状态, 年节拜年也省了。
初一陈粮丰自己提了点东西送去给陈老爹, 就算把自己家那头走完了事。
初二全家去了陈翠春娘家, 陈翠春兄弟姐妹五个,四个姐妹初二肯定都要回娘家。陈木文大舅妈中风不能操持有人去拜年的事, 陈翠春初二一大早就先回娘家帮忙。
走的时候陈木文让她把年节前,从兵哥那带回来的蹄膀带了一个去,年三十没吃打算留着待客,最近天冷放外面冻的梆梆硬。
陈木文和陈木武吃过早饭带媳妇和妹妹往姥姥那去。
张兰香本来也要年初二回娘家, 今年大舅妈中风, 怎么说也要去看看。
年前就让人带话说初三再回去,今天跟家里人一块去姥姥家。
他们走小路一两个小时走一两个小时就能到,陈翠春只带了一个猪肘子走,江文清和张兰香又商量着, 把柿饼和年三十顾知青送的糕点一起带了过去。
他们一大家子都去姥姥那,口粮也要吃不少, 陈木武又背了些粮食,路上跟陈木文轮换着背。
这是江文清第一次去陈家沟, 陈家沟准确的说是在另一个公社,跟在公社另一边,去县城刚好要路过公社,所以从陈家沟去公社更近一点。
陈翠春四个姐妹,大姐嫁在陈家沟,二姐三姐都嫁到了县城,陈翠春排老四,在家里受宠一些本来家里也想把她嫁到城里,没想到她非要嫁给陈粮丰。
等他们一行人走到陈家沟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江文清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十点,也不算去的迟。
陈家沟看起来没比前进大队条件好,江文清心想看来大家的生活水平比较一致。
陈翠春娘家住在中间,陈木武和陈木文两兄弟看到有认识的人会打招呼,张兰香也是第二次来,没比江文清好到哪去,两人跟人打招呼的笑容都是透露着如出一辙的尴尬。
陈粮丰估摸着他们差不多到的时间,出来接他们。陈翠春娘家确实条件不错,还有两间砖房。
江文清一进去就看院子里坐着个老太太,年纪挺大脸上沟壑纵横,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陈翠春的样子,应该就是陈姥姥。
果然陈木文拉着她上前叫姥姥,陈姥姥人也挺随和,拉着江文清的手说话,只是她也有些年纪了说话也听不太清楚。
江文清看她手边还有拐杖,恐怕身体也不太好。
又去跟姥爷打招呼,给两人拜完年,她听张兰香说大姨也来了在灶房忙活,又去给大姨拜年。
灶房里只有陈翠春和她姐姐陈翠霞在忙活,江文清叫她大姨,江文清跟她打招呼还给了她一个红封。
“你跟文子也没办事,不过我是大姨意思总该有,收着吧。”
江文清看她婆婆,她婆婆一边切菜一边说:“收下吧,你大姨一番心意,也就这一回了下次想要只能你生孩子了。”
江文清不知道这是不是在催孩子,尴尬的笑笑,拿着红封出去了。
陈木文看她出来说带她去看舅妈,江文清还以为舅妈在前面砖房里躺着,没想到她在后面茅房里躺着。
这个茅房看起来也不像有人久住的样子,里面只有床和一张桌子。
江文清跟躺在炕上的舅妈打招呼,她好像只穿了一个背心,就这样躺在颜色发黑,看起来发硬的被窝里。
听到江文清跟她打招呼,嘴里也支哇乱叫。只是认人不太清,看起来脑子不太清醒了。
江文清看她手脚也能动低声问陈木文:“怎么不让舅妈出去晒晒太阳?”
陈木文含糊告诉她:“可能是没人管。”
江文清还想问陈大舅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怎么会没人管。
不过这里人多嘴杂,她还是没问,打算回去再问。而且她进来也没见到人,估计还有别的事。
可能是屎尿都在一个屋,这屋里味道也不太好闻,陈木文看江文清无意识掩了一下鼻子就带她出去。
回到前面明亮的砖房,碰上出去不知道做什么的舅舅回来。
看到江文清跟他寒暄两句,又拎了酒去灶屋。
不知道灶屋里说了什么,陈翠春骂了一句:“你敢去试试!”
随后声音又低下来,江文清怕别吵起来让陈木文去看看,过了一会陈木文黑着脸出来。
“回去再跟你说。”
江文清看看张兰香,张兰香清清嗓子示意她过去,跟她说:“舅在外面有人了……”
“啊?”江文清一脸诧异:“搞破鞋被发现了不是要游街吗?”
上次前进大队抓住一对野鸳鸯,最后两人结婚才收场,不过陈大舅已经有媳妇了,可没办法结婚才收场吧。
万一他姘头是别人的老婆,那更惨了,村里人一言不合就要干架的,八成没法好好收场。
张兰香一脸晦气:“谁说不是呢!他自己说没人会发现,万一被人发现看他怎么办!还要不要脸了这么大年纪,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来了。”
她的怨气很大,这种事被发现不知道多丢人,到时候大家都抬不起头。
可能是这件事的原因,也可能是躺在炕上的舅妈的原因,这个家气氛也格外沉闷。
中午快吃饭另外两个在县城的二姨和三姨也没回来,等他们都围坐一桌了带话的人才过来说,她们今年不回来了。
陈翠春和陈翠霞草草吃完饭,又烧了一锅水给舅妈擦身子。
等把人收拾好,又让陈木武和陈木文两兄弟把人抬到前屋砖房里。
这两间砖房本来就是舅舅舅妈原来住的房间,只是后来舅妈不能自理才被抬到了后面放着。
一开始舅舅还愿意照顾一下老妻,可惜每天擦屎擦尿他坚持没几天就丢给了儿媳妇。
儿媳妇做的不用心,为了躲担子趁着年前走亲戚就带孩子去了娘家,没几天他儿子也去了,现在伺候舅妈就变成了年迈的姥姥的活。
陈翠春早上来了看不下去跟陈日强吵了一架,陈日强去他姘头那待了半天,吃饭之前才回来。
对陈翠春来说,这个嫂子虽然说话不好听,看不起她们家穷,但是从来没真的怎么着她过。
现在陈日强这样做她都忍不住脸红,把人收拾好以后忍不住说: “再怎么说也是给你生儿育女的人,你这么糟践她以后她好了你们不过了?”
陈日强已经喝的七荤八素,他是家里的独子一向就有些大男子主义,听陈翠春把话拿到人前说感觉脸上不好看:“她倒是能好才行!感情不是你天天对着一堆屎尿,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放什么屁,我可不跟你一样没良心!”
两人都是暴脾气,三言两语说不和就要吵起来,陈姥爷想拦,但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两人压根不听他的。陈翠霞劝陈翠春别跟他吵。
陈日强敲桌子敲碗的骂道:“你现在是好了,不要娘家兄弟了!连我都指着鼻子骂,你有种你别回娘家,你滚!”
陈翠春气的把围裙脱下来摔他脸上:“你以为我想来!忙前忙后我落不到你一句好话,你有个当兄弟的样子吗。”
围裙带着抽在陈日强脸上,他站起来就要还手,陈木武和陈木文站起来拦他,把他按回椅子上。
“舅,你越说越过分了,我娘也没说错,只是让你对舅妈好一点,医生不是说了她可以变好。”
陈木武按着他不让他起来,陈日强现在脑子不清醒,听不进去他们说话,只知道自己被妹子侄子欺负了,嘴里嚷嚷着等儿子回来要他们好看。
江文清一脸无语,张兰香翻个白眼跟她说:“他就是现生两个儿子,都打不过他哥俩。”
江文清差点被她说的逗笑,掩住嘴转移注意力。
饭是吃不下去了,一场子女不和的闹剧最伤心的还是陈姥姥和陈姥爷。
陈姥姥坐在板凳上哭:“你们现在是越来越有主意了,不把我和你们爹放在眼里,怎么说都不听。”
她说:“翠春我早就说过你是嫁出去的女儿,这是娘家事,娘家事你能插手吗?”
一句话让陈翠春心凉半截,她吵这一架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她走路都开始颤颤巍巍的老娘。
没想到人家不领情。
陈翠春跟陈日强能吵得天翻地覆,跟陈老娘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她不说话陈老娘心疼儿子难免多说她几句,听的江文清都觉得嗓子眼里跟有东西挠似的。
张兰香掐着她的手腕子怕她说话:“这跟我们没关系,你可不能插嘴。”
她们插嘴了这事就没完了。
陈老娘边哭边说,让陈翠春给陈日强认错。
陈翠春不同意,陈老娘又哭骂起来,江文清觉得脑壳子都疼的。
还没等她让陈翠春服软,刚刚还一副要跟妹子同归于尽的陈日强,自己倒桌子上睡了。
看他这样陈翠春更来气,随老娘怎么说,她还是帮着大姐把东西收拾好了再准备走。
两边闹的不欢而散,回去还是陈粮丰带陈翠春骑车回去,回去没带东西前面大杠上还能坐个桃桃。
桃桃看娘跟舅舅吵起来,吓得不清人还焉巴着。
江文清偷偷跟她说,过几天带她去县城玩她才有点精神出来。
第69章 腊肉饭
说好在姥姥姥爷这拜完年, 他们一家人就去县里照相拍全家福的。
现在大家肯定也没心情照了,江文清也没再提。
陈木武背上的背篓里粮食换成了学学,来的时候是张兰香和江文清轮流背的, 回去用不着她俩了。
学学倒是全家心情最不受影响的人, 她在背篓里玩了一会手指,就在颠簸的路况里歪着头睡了。
江文清跟张兰香两人倒是轻松,走在后面说小话。
“大舅也真是的, 不知道我们走了舅妈怎么办。”
江文清想还能怎么办, 跟以前一样办呗。等人又变脏没人管的时候,再送回后面的房子里。
她倒是想知道婆婆和大舅吵这么凶, 以后还会不会来往。
张兰香听了她的话笑道:“你以为谁都有你这个横心, 说不来往就不来往。”
“就算大舅没有正样, 姥姥姥爷可都还活着跟大舅在一块过呢,而且不为了姥姥姥爷, 娘肯定也不会跟大舅闹太久,兄弟是她在婆家的底气。”
这话说的江文清更不解了,陈家现在是她婆婆当家,有什么需要底气的地方呢?她自己不就是自己的底气?
张兰香说:“那万一以后他们兄弟俩不孝顺呢?到时候大舅是能站出来讨伐他俩的。”
“好吧……”
说到这里江文清就知道她们是思想上有鸿沟, 她敢说今天陈姥姥说陈翠春, 不该管娘家事的时候,在场的人只有她为婆婆感到悲哀了一把。
而思想的鸿沟是来自环境的影响,当他们身处这个人人都说对的环境,站出来说不对不仅需要勇气, 也需要有说服力。
江文清可以轻易和江家人不来往,一是因为她不是“江招娣”, 二是江家人做的太绝,把“江招娣”逼上绝路, 她的任何原谅都是对“江招娣”这个身份的不尊重。
即使被人说冷血,说不孝甚至指着鼻子骂,她也愿意承担这个行为带来的后果。
她婆婆则完全不同,她对曾经的家倾注太多感情,这种感情是情感天然的倾斜,所以她不可能做出像江文清那样的决定。
用她的话来说:“像我二儿媳妇那样的人,怕是整个大队都找不出来第二个。”
整个大队都找不出来第二个,他家更不可能出第二个。
江文清有些诙谐的想:她跟娘家断情绝爱,她老公公跟家里也断情绝爱,她老婆婆再来这招一家子就太可乐了……
还好陈家还有正常人,她大嫂。她觉得张兰香家里肯定挺正常的,所以她大嫂每天都乐呵呵的,也不爱钻牛角尖,心眼也不小之类的。
刚这样想完张兰香在旁边咬牙切齿的说:“我爹娘也重男轻女,反正我在家也不咋高兴,嫁到陈家跟做梦似的。以前我还担心跟你处不好,你要不是个好人把家里弄的鸡飞狗跳咋整?没想到我们俩处这么好。”
她发自内心的说:“真的,我有时候感觉你比我妹还亲呢。”
说着说着她突然爆料:“其实我不太喜欢我妹,她干什么都比我好家里人老拿我跟她比,我以前看到她就烦。”
江文清微微放大双瞳,对她突如其来的真心感到堂皇:“我还以为你俩关系好呢,那你怎么愿意把她介绍给建国的?”
“嗨!”张兰香不好意思的说:“那不是小时候了吗,再怎么样也打断骨头连着筋呢,这么点小事我还能记一辈子?”
江文清心说是她她肯定记一辈子,突然感觉自己可真小心眼……
她俩聊了一路没停嘴,到家江文清赶紧把暖瓶拿出来倒水喝,整整喝了两大碗才算停。
一路走回家都走饿了,她央求婆婆拿点焦叶出来吃。
焦叶还是面前走油的时候炸的,陈翠春平时不舍得用油炸东西,过年总不能不炸。
蕉叶就是那时候炸的,面粉里放盐和芝麻,温水和面擀成一张大饼子,切成片放进油锅炸出酥脆的口感就可以。
炸的不多,陈翠春一天只给江文清两个吃,江文清说她天天跟在驴前面吊个胡萝卜似的。
陈翠春被她缠的头疼,加上今天心情不好,脑子一抽把装焦叶的面袋子都递给她了。
江文清立刻拿着袋子出去,一人分了一把,等陈翠春反应过来去追,她已经开始伸第二次手。
回来没一会的院子里又鸡飞狗跳起来,陈翠春难受的心情也被抛在脑后。
随后陈木武带张兰香和学学去老丈人家,陈粮丰带陈木文去陈二爷那拜年,陈从生又来给他三叔拜年,又请顾知青吃饭。
江文清怕她婆婆闲着想起娘家的伤心事,干脆正月里一直让她做饭。
陈翠春忙起来她就闲了。
最近天气暖和,正是长野菜的时候,她和张兰香一大早就去找野菜,现在正是找野菜上瘾的时候。
现在地里最受欢迎的野菜就是茵陈,茵陈是野菜也是中药,农村有“正月茵陈,二月蒿,三月只能当柴烧”的说法,所以它还有个别名叫白蒿。
正月采回去晒干能泡水喝,再过几天上锅蒸着最好吃。
江文清就爱喝带味道的水,打算多采点回去留着泡水喝。
张兰香和江文清都是勤快人,她俩采熟练了手脚还快,除了晒得还能匀出来蒸的。
这玩意贴着地皮长,洗干净也是一件麻烦活,好在家里有两个干活不要钱的男人。
清理干净切碎,揉碎一个玉米馍馍撒进去,再撒上玉米面,把菜和玉米面,调料拌匀,上锅蒸熟以后拌辣汁吃,还没吃就能让人口水直流。
做蒸菜的茵陈都是稍微长大一些的,带着根比较嫩的都被江文清晾干准备晒干泡茶喝。
看她又要晒东西,陈木文嘴角抽抽:“媳妇怎么又晒了?”
江文清头也不抬整理茵陈:“放心吧,这是泡水喝的,不是吃的。”
家里晒了太多干菜,送人一些吃也吃不完,冬天没什么菜,最近一直吃干菜,陈木文吃的心发慌。
“不吃就行,媳妇我真不想吃干菜了,感觉寡的很。”
江文清看看他,看起来是瘦了点:“你不会又长高了吧?”
再长就成巨人了!
“以前也这么吃,没见你叫唤呢,这才吃几天就受不了了。”
陈木文很委屈:“我也不想啊,以前也不会这样,怎么最近不吃肉感觉心发慌。”
江文清说:“好吧,不如切一块上次腌的腊肉炒?”
谁不想吃肉呢?她也想吃……
他俩对视一眼,陈木文咳一声说:“我去说?”
江文清赞许的看他一眼,用眼神鼓励他快去。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剁谁的头不是剁。
陈翠春在后院收拾菜园,陈木文去后院没多久就听到一阵咆哮,江文清打个冷颤,没多久陈木文就回来直奔杂物房。
猪崽在杂物房放了几天,就移到后院猪圈里去了。
正好年前分了肉,晒好以后都挂在杂物房。陈木文提出来一块肥瘦相间的,江文清切了一小块下来让他挂回去。
这一小块腊肉用热水泡开,再切成薄薄的肉片,直接放在饭上蒸,腊肉的油脂和咸香浸透米饭,光是蒸饭的时候就能香的人口水直流。
他们这边的腊肉就是用盐腌好,干晾起来。这样的腊肉没有别的味道,吃到嘴里就是腊肉原始的味道。
饭和腊肉一起蒸熟,腊肉因为切的太薄,蒸熟的时候会卷边。
薄薄的肉片即使是肥肉吃起来也不会很腻,反而嘴里都是腊油和饭粒融合的满足感。
中午蒸了腊肉饭,菜就只煮了个大白菜。
陈翠春一边吃一边担心,她腌的这几天腊肉能不能吃到年底。
本来她该拒绝的,谁让她也馋呢……
农村人的正月也少不了忙活地里的事,地里要补种油菜,年还没过去大队长就央人上工。
还有地里也要施肥翻土,自己家菜园子也要打理,把番茄黄瓜什么种上,不然赶不上吃。
江文清总算不无聊了,趁着活不重去仓库开门让人拿完东西就会跟着下地。
家里猪崽本来要送回队里的猪圈,大队长现在还没发话,就在自己家猪圈养着,陈木桃还没开学,最近山脚有发了新芽的野菜猪草,她都去割了回来拌米糠喂猪。
队里不少人米糠也是要给人吃的,窝头,黑面馒头不够吃还要往里掺糠,吃的时候虽然辣嗓子,但是好歹不挨饿。
就是吃完排便困难,陈家有两兄弟经常去换粮食,已经很久没吃过米糠,陈翠春就把猪草剁了和糠煮熟给小猪吃。
他们家猪体型也涨的飞快,送回队里还有点可惜。
补种完油菜已经出了正月,地里又要沤肥,这个活江文清实在不想干,就经常开始躲懒。
大队长看不惯她躲懒,抓她壮丁让她代替自己去看着人种土豆。
这其实是记分员的活,不过队里记分员把腿摔断了,正在家养着,大队长还没挑到合适的人,他最近总去公社开会就让江文清顶上了。
江文清故意跟大队长说:“我就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大队长眼前一亮:“你这是把大领导的话牢记心间啊!看来学习成果确实不错!”
江文清:……话都说到这了,不上也得上了。
说完大队长就去了公社,等他开完会回来急匆匆到地头找江文清:“你上报纸了怎么不跟我说!”
“啊?”江文清傻眼:“叔你咋知道的?我就跟周知青上了一张照片而已……”
大队长不赞同的看着她:“那不是也有我们大队的名字吗!你就是太低调了,今天我开会领导可表扬我们大队了!”
他说:“你快去把周知青叫来,我说个事。”
第70章 软皮绿豆糕
周成夏就在隔壁田里上工, 江文清把她叫过来,到地头发现大队长旁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看到她俩来大队长满面春风的说:“快来,快来!”
江文清上前的脚步迟疑一下, 硬着头皮走过去, 大队长高声说:“她俩来了我说个事,大伙可能都不知道,今天我们前进大队被领导表扬了, 这表扬的原因就是我们队的江同志和周知青她俩上报纸了!”
“上报纸?”
“真的假的?”
“两个女的上什么报纸?”
大队长话音刚落, 人群就传来一阵喧嚣,有人同样面露喜色, 当然也有人面存怀疑。
不过说领导都夸了, 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更别提陈翠春信誓旦旦说:“当然是真的!报纸就在我们家裱着呢!”
这下连报纸都有, 还怀疑的人当然也不会说出来,只是心里难免嘀咕几句, 怎么就你们家走运。
去年买车吃肉,眼见生活好了一大截,这今年才开年又把别人远远甩在身后了。
跟陈翠春站的人忍不住酸酸地说:“翠春你们家是把日子过好了,可别忘了我们。”
陈翠春听这话都牙酸:“得得得, 我儿媳妇上报纸又不是发财了, 什么就忘了你们,你可别瞎说。”
大队长听大家越说越不像样,连忙把话题掰回来:“她们俩上报纸给我们大队也露了脸,今年开春公社的化肥主任说了让我们先去拉, 大家鼓掌。”
没想到她俩上个报纸,队里还能有好处, 大家都高兴起来,真心实意鼓起掌。
其实先拉拉的也是那些化肥, 只是这第一个拉怎么说也很长脸,想想就爽。
江文清也没想到她俩上了一张照片在报纸上,还有这种效果。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现在虽然是表扬她们俩的,但是看起来她俩在不在都不太重要。
大队长又说起另一个重磅消息:“今年我们公社分到两台拖拉机,主任也说让我们队里出两个人去竞选拖拉机手!”
这个消息比拉化肥还激动人心,江文清看向陈木文,陈木文微笑回看她。
大队长还在说:“别的队可只能出一个代表,就我们队能出两个,这可是看在小江和周知青的面子上。”
他刚这样说,会计就主动说:“那不如拖拉机手就给老陈家一个名额吧。”
江文清是周家的儿媳妇还是仓库保管员,怎么说都是大队自己人。而且大队长都说了,是因为她和周知青公社才愿意给两个名额的,给陈家一个名额队里人心里也没那么抗拒。
至于周知青虽然也上了报纸,身份却比江文清给大家的感觉远一些,会计就没有提。
大队长也是这样想,顺水推舟就决定了。
至于围观的人也都在兴头上,一时半会没有人反对,就暂时定下来一个名额给陈家,另外一个名额再选一个人。
这张照片算是把自己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下了工还有不少人跟陈翠春一块回家看报纸。
那张报纸真的像陈翠春说的被裱起来了,陈木文正月就提东西去城里找徐立要了底片,冲了几张照片又买了几份报纸回来,他看照相馆有相框,就顺嘴问了一句能不能把报纸放进去。
人家说可以,他就裁了一张报纸裱好了拿回来的。
因为竞争拖拉机手的名额给了陈家,大队长等人散了特地让周成夏留下来跟她说话。
“周知青,这次队里受表扬也有你的功劳,只是这情况……”
周成夏忙说:“大队长你客气了,我来大队这么久,都把大队当成自己家了,一直给你们添麻烦,现在能帮上忙我也很高兴。”
大队长看她脸上不似有怨言,才点点头赞许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把前进大队当你家,我肯定也不能让你寒心。我回来的时候已经跟主任托了,让他写表扬信给县里知青办,以后县里知青办有什么机会肯定是先考虑你。”
这个机会他没明说,周成夏也听懂了,就是回城的机会。
她心里一阵激动,这可比拖拉机手的竞选名额对她有用。
下乡插队是为了让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可能主动来的却没多少。
她也是因为家里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岗位,把她留在城里才下乡。
要是能有机会回城,她肯定是愿意回城。这个想法出现之后,顾成莲的脸只在她脑海中出现一瞬间,就立刻被她忽略。
周成夏连忙跟大队长道谢:“谢谢大队长!”
城里正值下乡插队的高峰期,江文清和周成夏这一小则插曲,在报纸上占的版面虽小,却被不少人都看到了。
因为省报的意义不同,能登上省报传递的消息自然也很重要。
这也是公社主任愿意给前进大队这么多实惠得原因,前进大队在报纸上县城领导肯定也会看到,少不了让他露一会脸。
给陈家的拖拉机手竞选名额,自然是给陈木文了。
本来还有人想看陈家笑话,看看一个名额两个兄弟会不会打起来。
没想到让他们失望了,一到家陈木武就主动跟陈木文说了,这名额是靠他媳妇得的,自然是给他。
而且拖拉机手虽然说着好听,但是只拿工分,是没有额外补足得,也没必要抢着当。
要是陈木文当了拖拉机手,把拖拉机开回队里,难道他当哥哥的还不能坐上去威风威风?
两人没争起来,外人自然没戏看。
又有人提起江文清大半年还没生孩子得事:“她该不会是不能生吧?”
全大队知道陈家有好处的人,最难受的肯定是江家人。
江文清平时小节不回家,别人笑不到她面前,过年都没回娘家,这是铁了心要跟娘家断。
离得远的人不会说,江家左邻右舍都直接当江老婆子面说她做事太绝,不然出嫁的姑娘也不会不回娘家。
这次也是一样问江老婆子后不后悔:“你要是不把招娣硬卖给陈家,现在这个拖拉机手的名额可是你们老江家的了。”
江老婆子不后悔,她恨!
有人说江文清怀不上,她带头说:“过的好有什么用,以后可是要绝户的。她以前掉水里肯定伤了身子,以后不能生,你看她家对门媳妇男人就在家待三天还怀上了。”
江老婆说的是张兰花怀孕的事,当时还是张兰香给她提的醒。她去队里卫生室让大夫号脉,果然是怀上了。
不过刘婶没说,张兰香还是过年回娘家的时候才听说的。
张兰花刚怀孕没多久不好干活,过了年要上工,刘婶给她请假队里人才听说。
谁家媳妇怀孕,队里人说嘴得时候肯定要把没怀孕的人拿出来遛遛。
江文清是她们嘴里的常客,这些老娘们不敢在江文清面前说,在家里带出来几句老爷们也不敢问陈木文。
因为陈木文打架是真狠,他打人是真疼。
倒是有人会到陈粮丰和陈翠春面前说嘴,陈粮丰是老公公怎么管儿子得事,只当没听见。
陈翠春跟陈木文说,陈木文就说胡话糊弄她,她也懒得再说了。
所以大家说归说,这对夫妻还没人觉得有压力。
这次江老婆子当着大家面说江文清伤了身子不能生,大家都更信她不能生这件事。
江文清完全不知道她在队里有这么多热度,因为她忙的很,没闲工夫理这些闲言碎语了。
她跟周成夏因为这张照片,阴差阳错确实得了不少好处,就商量一块去县里谢谢徐立。
去看人少不了带点东西,江文清头疼送什么,周成夏有糕点票打算买点糕点带去。
陈家的糕点票年前用完了,年前分工分钱票的时候也没分到糕点票,江文清就想自己动手做一点。
家里还有花生和绿豆,江文清就决定做花生酥和绿豆糕。
这两样都好做,但送人难免要费点心思才有诚意。
绿豆糕只要把绿豆泡好脱皮,上锅蒸熟碾细,老式绿豆糕不要放牛奶,碾细以后晒干把糖化开和绿豆馅料拌开,再捏成绿豆糕就能直接做好。
不过这种有个缺点就是吃起来很噎人,既然是送人江文清也愿意花点功夫,就做了软皮绿豆糕。
碾蒸好的绿豆时没有碾得太碎,让绿豆保留一些颗粒口感,揉圆包进准备好的面皮里。
软皮绿豆糕在锅里直接烙熟就可以,江文清为了送人好看还都给捏成了花瓣样子。
花生酥也是差不多,只是要用平底锅烤到酥脆费些功夫。
既然做了江文清特意多做些,留着当零嘴吃。这个绿豆糕皮薄馅大,连学学都能吃。
烤花生酥得时候江文清突然想起兵哥,他搞黑市从不收敛这件事,陈木文打算劝劝他,上次正月进城说要去找兵哥的。
她问正在帮忙烧火的人:“你正月进城找到兵哥没?”
陈木文皱着眉摇头说没找到:“大家都回去过年了,黑市都没人,正好明天你们进城,我一块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
他不找也没关系,但是现在不说等出了事再说不就成马后炮了吗?
她从锅里挑一个烤到金黄的花生酥递给他:“这件事也可能是我们太忧虑了,你也别太担心。”
陈木文在烧火,就着她的手吞掉花生酥,含糊道:“没事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