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如此缱绻又深入的一个吻。

    为了捕获足够多的水元素,蒲从舟闭着眼,根本不敢对上那维莱特的眼神,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轻轻撬开那维莱特的唇。

    ……先是舔舐,然后渐渐深入。

    过程没有蒲从舟想象的那么困难,甚至可以说是轻松的……比起坚硬的肌肤,那维莱特的唇异常柔软,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冰冷。深入之后,蒲从舟甚至轻轻吮吸了下,然后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微微一颤。

    蒲从舟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些,强迫自己不去想象那维莱特的表情……其实蒲从舟自己也不知道要亲多久,吮吸多久才能够,只能凭着只觉深深地吻着,攀附在那维莱特的手几乎痉挛,寂静中的水声格外明显。

    一片慌乱中,蒲从舟只觉得自己的舌头似乎扫到了什么同样黏腻又有些冰冷的物体,吓得一激灵,这时才觉得一阵噼里啪啦的酥麻顺着尾椎往上爬,颤抖着退出来,睁开眼,先是确认了下自己还在,然后才抬起头,看向那维莱特,笑着说:“你看果然有用——我这样就能留下来了——那维莱特?”

    “你……”那维莱特轻轻抽了口气,眼尾还泛着一点不自然的绯红,他停了停,指腹抹了下唇边的一点晶莹。

    ——拉出了一点透明的水光。

    蒲从舟自己觉得没什么,毕竟这只是梦境,她为了更好达到自己的目标,亲吻了幻境的一个幻影而已,更何况这幻影长得还这么好看——但蒲从舟看着那维莱特垂着眸,明显有点震惊的模样,不由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虽然刚刚亲完,自己的舌头也有点麻……但还是试探地问:“能接受吗?你不会觉得我冒犯你了吧?”

    那维莱特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呼吸的频率似乎快了一点。

    “那维莱特?”蒲从舟小心地说,还踮起脚戳了戳那维莱特肩上的绶带,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刚刚事出紧急,是有些没顾虑你的感受了。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话,下次我就——”

    “不会冒犯。”那维莱特似是才缓过神来,平静地看向蒲从舟,蹲下身,轻柔地为她整理了下刚刚混乱间不知是怎么扯开的领口,温和地说,“我能接受……你能留下就好。”

    “那就好。”蒲从舟松了口气,她之前还真挺担心那维莱特这条龙守身如玉啥的,碰都不让她碰一下,这样蒲从舟下次想在幻境里多留一会估计还没办法。

    那维莱特眸光微微动了下,站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叠资料,对蒲从舟说:“我现在要去欧庇克莱歌剧院主持弗里斯小姐与塔伦的审判,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在路上和我说。”

    “好哦,这没问题。”蒲从舟爽快地说。

    那维莱特点点头,快步向办公室的门走去,微微躬身,为蒲从舟拉开门,然后回头,静静看了蒲从舟一眼。

    “怎么啦?”蒲从舟心一跳,莫名觉得那维莱特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微妙。

    “没事。”那维莱特停了下,才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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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冰冷而敞亮,投在欧庇克莱歌剧院内,衬得在场每个人的面容都更加苍白。

    和上回欢乐的“追悼会”不同,这次欧庇克莱歌剧院充满了人心惶惶的紧张。根本不需要那维莱特维持秩序,所有人都笼罩在一种极致的不安中,就连翘着二郎腿坐在最高位的水神芙宁娜,似乎也有点紧张,笑容看起来过分僵硬了。

    蒲从舟倒是挺轻松,毕竟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场合,有些好奇地双手抱在怀里,占着没人能看到她,站在那维莱特身边。

    “现在,请由弗里斯小姐陈述这起案件的经过。”那维莱特站起身,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歌剧院。

    一束雪白的聚光灯随着“嘭”的一声亮起,打在站在指控人席位的柯莉黛儿身上。柯莉黛儿惨白着脸,声音带着点颤抖,很清晰地说:“从六天前,也就是十四号以来,连续五个贵族遇刺身亡……所有人的都死于一根尖锐的冰凌。第一位死者是佩蒂特家族的族长,中间的三位分别来自不同的家族……最后的一位死者,是我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家族——弗里斯家族的族长!”

    这话一出,台下一片哗然。

    “死于冰凌?那凶手应该有冰属性的神之眼。”

    “佩蒂特家族和弗里斯家族……在枫丹算是地位最高的家族了吧?这下族长一死,该大乱了吧……”

    ……

    “肃静!”那维莱特重重一敲手杖,说,“请指控人陈述指控证词。”

    “这五位死者看似毫无关联,但我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柯莉黛儿虚弱地说,“……他们都是上次我父亲谎报税款的掩护者,是他——就是塔伦!”

    柯莉黛儿逐渐激动起来,指着被告席上的塔伦,厉声说:“我们家族的税款联系着整个贵族圈层的利益,你的父亲揭露了这一切,因此迫于压力自杀!你因此怀恨在心,所以就一人策划了这次的连环杀人案!”

    哐当一声响,柯莉黛儿话音刚落,那维莱特身后的天平向柯莉黛儿的方向倾斜了一个角度,把蒲从舟吓了一跳。

    “谕示裁定枢机……”蒲从舟自言自语地说,语气中带着几分兴奋绕到那维莱特身前,低头瞧着这把巨大的、点缀着雨滴的天平,“它这是觉得柯莉黛儿说的话有道理了?”

    根据审判的程序,一旦这个天平完全偏向一方,审判就会结束,并且谕示裁定枢机会给出结果。一般而言,这个结果会和那维莱特的结论相同。

    “——胡说八道!”就在这时,塔伦愤怒地说,“你说我杀了我的叔叔……你的父亲……还有那么多人!你有什么证据吗?那天我叔叔死的时候,芙卡洛斯大人和我正好在一起,我根本没有作案时机啊!”

    此话一出,雪白的聚光灯瞬间一晃,落在坐在最高处、观摩审判的芙宁娜身上。

    “哎……哎?怎么全看向我了?”芙宁娜惊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扬了扬头,说,“没有错啊,佩蒂特先生那时的确和我在一起,问我枫丹的哪种蛋糕比较可口——有什么问题吗?”

    又是哐当一声巨响,谕示裁定枢机前的天平往塔伦的方向倾斜,再次持平。

    “你不在场,不代表你没办法作案!”柯莉黛儿撕心裂肺地喊道,“整个枫丹廷就你有作案动机!不是你是谁?”

    不同于之前的愤怒,这下塔伦忽地褪去之前的脆弱,忽地笑了下,说:“所以你并没有证据,佩蒂特小姐。更何况我的神之眼是水属性的,并不是冰属性——没有作案条件。”

    人群再次沸腾。

    那维莱特重重敲击了两下地面,对柯莉黛儿说:“请你出示证据。”

    证据?柯莉黛儿并没有证据。那怎么办,她的父亲……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了吗?

    柯莉黛儿茫然地看着谕示裁定枢机缓缓向塔伦的方向倾斜,极其无助地看向那维莱特——真是讽刺啊,之前她在这位最高审判官面前趾高气昂,仗着自己的贵族身份,逼迫他赶走美露莘……而现在,柯莉黛儿能依赖的居然只有那维莱特,还有他所主持的枫丹律法。

    曾经柯莉黛儿最厌恶的东西。

    “求求您……”柯莉黛儿一软,瘫坐在座位上,恳求地抬头看向坐在最高处的那维莱特,“我真的……还找不到证据。”

    “哈哈,好可怜啊好可怜啊。”蒲从舟趴在那维莱特身边,笑嘻嘻地说,“我还记得刚见到她的时候……啊呀呀一脚踹开了你办公室的门哈哈哈……”

    那维莱特倒是不动声色,轻轻瞟了蒲从舟一眼,平静地宣布:“很幸运,弗里斯女士。我们的特巡队找到了部分线索。”

    那维莱特话音刚落,柯莉黛儿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特巡队队长沃特林带着美露莘卡萝蕾走到她身边。

    “特巡队发现,塔伦伪装了神之眼属性。他拥有的并不是水系神之眼,而是冰系。”沃特林平静地说,“神之眼的属性能推测出拥有者大致的愿望。塔伦为了伪装自己纯真无害的表象,刻意掩盖自己获得冰系神之眼的事实。所以,塔伦具有用冰凌杀人的能力。”

    ——这个猜测是蒲从舟给的,只是出于审判的公正性,那维莱特将这件事交给沃特林宣布。

    “对、对,就是这样!”柯莉黛儿激动地指着塔伦,“他隐藏自己的神之眼,方便作案!”

    这话一出,欧庇克莱歌剧院又是一阵喧闹。

    “好像神之眼确实有这个特点……冰属性的神之眼获得者性格或多或少有点奇怪……”

    哐当哐当声响,谕示裁定枢机的天平再次向柯莉黛儿的方向倾斜。

    塔伦眼皮都没抬一下,反问说:“我伪装我神之眼的属性,有什么奇怪的吗?毕竟我的叔叔一直怕我有野心,我想装着无害一点,这也很正常的吧?”

    塔伦微笑着看向天平咔嚓咔嚓向自己的方向倾斜,逐渐持平,又抬起头,看向坐在最高处的芙宁娜,“而且我的叔叔死的时候,水神大人正巧在我身边——我要是使用了元素力,芙宁娜大人,您应该能察觉到的吧?”

    “啊?啊?”芙宁娜明显有些慌乱,一时间竟然没有回答。

    这下不止是看热闹的枫丹人,就连那维莱特也渐渐皱起了眉头,问:“芙宁娜女士,在佩蒂特家族族长出事的时候,和塔伦一起留在后台的你,是否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元素波动?”

    芙宁娜紧紧握着手,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我芙卡洛斯当然没有察觉到!因为塔伦根本就没有使用元素力啊。”

    蒲从舟“咦”了一声,偏头看向那维莱特,问:“那个芙宁娜……你们国度的神明,好像有点奇怪啊。”

    那维莱特没有回答,因为此时,谕示裁定枢机已经完全偏向塔伦的一侧,那维莱特面前缓缓吐出一张纸,上边写着这场“审判”的结果。

    那维莱特只是轻轻扫了一眼,就放下纸,敲了下手杖,沉声道:“由于证据不足,根据谕示裁定枢机结果显示,塔伦,无罪。”

    台上台下一片哗然,芙宁娜像是放松似的坐回位置上。

    “……我很抱歉。”沃特林礼貌地向柯莉黛儿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好容易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柯莉黛儿彻底绝望,忽然恶狠狠地看向那维莱特,嘶声力竭地喊道:“都是你的错,那维莱特!要不是你逞英雄,要不是你刚好到场救了塔伦,我们家族谎报税款不可能那么快被解决……塔伦的父亲、我的父亲,那么多人也不会死!都是你干的好事,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倏然回头。

    “拉下去,不要让他胡言乱语。”沃特林冷静地说,顿时冲上来几个特巡队成员,七手八脚把柯莉黛儿拖了下去。

    “要是没有你……要是没有你……你就不该出现在枫丹廷——”

    柯莉黛儿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随着审判结束,人群渐渐无趣地散去,坐在最高位的芙宁娜也打了个哈欠,表示太晚了,懒洋洋地回去休息。

    欧庇克莱歌剧院的灯光冷酷而清晰,映照着空荡荡的歌剧院,在那维莱特雪白的长发和深蓝的鳍上流转。

    那维莱特整理着谕示裁定枢机的结果,指尖微微一顿。

    “……好了没有啊,这么磨蹭。”蒲从舟催促说。

    那维莱特摇摇头,问蒲从舟:“你确认,塔伦就是凶手?”

    “我的梦不会有错,而且所有逻辑都能对得上,不是塔伦还能是谁。”蒲从舟耸耸肩,坦然地说,抬头看向那维莱特。

    “那为什么谕示裁定枢机……”那维莱特说着,刹住了话头。

    “我也觉得它出结果出得快了点,它一向这么不靠谱吗?”蒲从舟好奇地问。

    “不,恰恰相反。”那维莱特冷静地说,“它一直以来运转正常,”

    “我觉得那什么订书机这么快出结果,似乎是在掩盖什么……或许你可以查查你们的神明。”蒲从舟懒洋洋地说,“总觉得……她是叫芙宁娜吗?好像有点不对劲。不过这估计不着急,眼下你也别太担心,我把凶手都定下来了,现在只要盯着塔伦,慢慢查……你不是把美露莘带回来了吗,让她们一起……”

    蒲从舟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说话间,那维莱特已经把材料整理妥当,两人一起走出欧庇克莱歌剧院。

    “咦,怎么下雨了?之前还好好的啊。”蒲从舟伸手,接住几滴雨丝。

    那维莱特停下脚步。

    欧庇克莱歌剧院之前,此起彼伏的喷泉上空,绵绵密密的雨丝坠落,在夜晚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每一盏灯下,雨丝被绘出形状,潮湿的气息氤氲在绿化带的花草间,融化在光滑的路面上。

    “我很抱歉。”那维莱特注视着这场雨,缓缓说。

    “这场雨又不是因为你才下的,你抱歉什么?”蒲从舟笑着说,笑着笑着,看那维莱特的脸色逐渐严肃,心里渐渐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试探着说,“……这雨不会真是因为你下的吧?”

    “……我是枫丹的水龙王。”那维莱特缓缓走入雨中,任由雨水一点点淋湿他的长发,轻声说,“我的情绪波动,会影响枫丹的天气。如果我情绪低落,枫丹就会下起大雨。”

    好冷啊……无论是什么时候,沐浴在雨中的时候,那维莱特总会感到这种冰凉。也就是这种一点点入骨的冷,让他能有片刻的真实。那维莱特缓缓闭上眼,正等着和从前无数次一般,静静感受着雨落在身上的触感——

    ——胳膊被人猛地一拉。

    蒲从舟简直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该死的地方没办法用风元素力,不然把那维莱特吹进来得了,这一拉根本没刹住车,蒲从舟把那维莱特拉进歌剧院的屋檐下的同时,用力国度手一松,自己咕噜咕噜滚了老远。

    “……你没事吧?”这下那维莱特顾不得太多,匆忙走到蒲从舟身边,问。

    “没事没事……”蒲从舟自己撑着地跳起来,一边抱怨,“不是,你是水龙王也不能淋雨啊!就像我们家很早以前有条岩龙王,也不能天天钻地啊!搞什么啊?”

    蒲从舟小声地骂道,骂着骂着,她抬头,对上那维莱特有些沉默的模样,想了想,试探着问:“啊……你伤心啦?”

    那维莱特静静看着蒲从舟,水珠顺着他雪白的长发落下,一会的功夫,就在他脚边积下了一小滩水。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伤心什么啊,但是……”蒲从舟瞧着那维莱特,叹了口气,仰起头,指尖轻轻抹下他下颌上的一点水珠,轻声哄着说,“水龙水龙,别哭啦……”

    那维莱特忽然抱住了蒲从舟。

    这是一个猝不及防的拥抱,迅速到那维莱特的长发纷纷扬扬飞起,像是着昏昏闷闷的夜里一道雪白的光。

    那维莱特缓缓低下头,埋入蒲从舟的肩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