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枫丹
“你……”那维莱特微微睁大了眼,淡紫色的眸子倒映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月光,漂亮得惊人。
蒲从舟对上那维莱特惊愕的神情,很认真地坐在他身上想了一会,然后真诚地对那维莱特说:“你不是想学怎么谈恋爱吗,我教你呀。”
那维莱特浅浅抽了口气,停了停,才低声问:“……你打算怎么教?”
蒲从舟歪了歪头,非常迅速地从脑海中调动出一大堆自己出于热爱学习看的话本子的内容,停顿了片刻,这才小心地俯下身子,指尖微动,扯开了那维莱特原本就系得很松的晨衣领口。
那维莱特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蒲从舟扑哧笑了,隔开他的手。蒲从舟也没想到会如此容易,虚虚一下就将那维莱特的手压在身后,然后俯下身轻柔地舔了下他的唇,这时候蒲从舟莫名有点心虚,小声问:“……你知道我要做些什么吧?”
接着微弱的月光,蒲从舟能看见那维莱特的耳根微微泛着一点红,他顿了顿,才很冷静地说:“大致知道。”
蒲从舟松了口气,说:“那就好办了。”
彻底扯开近乎半透明的上衣后,蒲从舟很认真地欣赏了一会那维莱特流畅的肌肉线条……蒲从舟心里羡慕得不得了,心想等自己回去自己也要练一练。蒲从舟这样胡思乱想着,一抬头,恰好瞧见那维莱特垂着的眼眸,还有那泛着绯红的耳垂,笑了下,威胁说:“我警告你哈,开始的时候不要乱动!”
那维莱特轻轻“嗯”了一声。蒲从舟定了定神……
……
蒲从舟觉得头晕乎乎的,有些想睡,“嗯”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问:“你会吗?”
“会一些。”那维莱特思考一些,才很中肯地说,“知道部分理论,实践是第一次。”
蒲从舟半趴着,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了个干净,无力地点点头。
……然后一切就失了控。
那维莱特雪白柔软的长发就这样洋洋洒洒落在蒲从舟的周身。
那维莱特似乎也注意到蒲从舟抖得厉害,抬手轻轻碰了下蒲从舟的下颌,目光落在她源源不断的泪水,眸子黯淡了下,轻声问:“很疼吗?”
“……疼死了。”蒲从舟低头缩着,闷闷地说。
那维莱特停了下,伸手轻轻拂开蒲从舟湿漉漉的额发,略带歉疚地说:“……抱歉,是我的错。”
蒲从舟只觉得那维莱特的指尖轻柔地从额前落到耳后,然后将她的发丝拂起,摩挲着她汗涔涔的脖颈。
如果换以前,蒲从舟大概会打趣那维莱特几句,但她现在倦得只想睡觉,行动也的确这样做了,迷迷糊糊闭上了眼,就这样睡了过去——
蒲从舟是被枫丹朦朦胧胧的光线唤醒的。
不同于璃月蒲从舟住的小木屋的光线柔和,炽热的阳光穿过彩绘玻璃窗,晃得蒲从舟眯了眯眼,然后下一瞬,蒲从舟清醒过来……
嗯,先是觉得身子有点酸疼,然后蒲从舟的神志一点点回笼……猛地清醒过来。
蒲从舟意识到两件事:第一件事,她居然还在这里。之前蒲从舟意外解锁和那维莱特亲吻进行一定程度上的体/液交换,能让她延长留在这个异世界的时间,但是也只能延长大约半天。而现在,蒲从舟留在这里已经绝对不止半天了……所以更深入的解除的确能再次延长时间……嗯……
第二件事。
蒲从舟真的和那维莱特睡了。
啊啊啊啊太离谱了!蒲从舟这才后知后觉,一头继续扎回柔软的枕头上,狠狠地混乱了一会,才勉勉强强抬起头。
蒲从舟对上了那维莱柔和又有点怔忡的紫色双眸。那维莱特和蒲从舟对视了一会,奇怪的沉默徘徊在两人之间,过了好久,那维莱特思考了半天后说了句废话:“你醒了。”
“嗯。”蒲从舟也接了一句废话,平静地说,“我醒了。”
那维莱特穿着件整洁的雪白衬衫,在阳光下微微透明,雪白的长发潮湿地披在身后,蓝色泛着荧光的鳍上还带着点水珠,显然是刚刚沐浴结束的模样。
那维莱特俯身注视着蒲从舟半晌,才轻声问:“……抱歉,需要沐浴吗?”
蒲从舟愣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身子居然还有些黏腻,她下意识轻轻动了下,就觉得有点奇怪……
蒲从舟的脸蹭一下就红了,不是害羞得,而是被气得,蒲从舟捂着脸,咬牙恨恨地说:“……你居然没有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帮我……你自己都洗过澡了就是没有——”
那维莱特轻吸一口气,声音中带着歉疚:“抱歉,我对流程不太熟练。下次会记得。”
……还有下次。
好吧估计真会有。
在蒲从舟认真思考这个逻辑是否有什么不对的时候,那维莱特往她的方向走了两步,靠近了些,似乎是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了停,对蒲从舟说:“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让我来帮你。”
那维莱特这话说的很委婉,甚至还带着点回旋的余地,但蒲从舟骤然想起最麻烦的事——如果没有那维莱特,她甚至碰不到浴室的花洒。
深吸一口气后,蒲从舟平复了下情绪,才抬起头,对上那维莱特平静的淡紫色双眸,有些不情愿地说:“……行,你帮我洗叭。”
那维莱特轻叹一声,俯身将蒲从舟打横抱起……
……
原本确实是正常的清洗,只是在清水的浸润中,渐渐温度上升,一切都变了味。
蒲从舟几乎是喘着气回应着那维莱特落下的吻,颤抖着垂下头,低不可闻地呜咽一声。
水汽朦胧间,只能听见隐约淅淅沥沥的水声。
……
等出来时,蒲从舟披着那维莱特的外套,盘腿坐在地毯上发呆。繁复的地毯柔软,蒲从舟微微抬着头,阳光落在她有些绯红的面颊,她仰着头,隐约可见白皙脖颈上一点点红痕。
那维莱特走到蒲从舟身边,目光柔和了些,蒲从舟扭头看见他,招招手,示意那维莱特走近一些。
那维莱特又靠近些的时候,蒲从舟伸出手,拽着他的雪白长发把他往下拉低,然后在他的唇上漫不经心地落下一个吻。
“怎么了?”那维莱特顺势坐下,轻柔地环着蒲从舟的腰,温和地询问,“为什么忽然……”
“没什么,就是想亲亲你。”蒲从舟懒洋洋地说,指尖懒懒缠绕着那维莱特的长发,又觉得不够,手伸到他身后拽了下他那蓝色的角。
那维莱特呼吸急促了两分,俯身下去,轻柔却认真地含住了蒲从舟的唇,一点点深入,舔舐着每一寸……
蒲从舟环抱着那维莱特,回应了下,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低头看见自己的身躯在清澈的阳光下一点点透明。
蒲从舟抬头,恰好撞上那维莱特有些怔忡的双眸,笑着说:“哎呀这回的经历好像有点精彩……我们现在算是恋人了,对吧。”
“嗯。”那维莱特轻轻点头,回答,“对。”
……
蒲从舟再次在璃月的小屋里醒过来。
还是同样的陈设,仍然是一样的清晨,蒲从舟赤着足走到桌案前,翻了翻日历,果然已经过了两天了。嗯……两个世界的流速果然是一模一样的。
这样想着,蒲从舟歪了歪头,觉得自己去那维莱特那边的时间延长,那留在璃月这的时间就会缩短。这样一来,蒲从舟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和钟离以及月海亭那边交涉,至少不要像之前一样,因为自己太久不露面,钟离担心她出事想亲自拜访,或者挑选一个蒲从舟不能接受的时间……
这样想着,蒲从舟启动风神之眼,乘着一股风向璃月港的方向掠去,在月海亭秘书部随便找了张桌子,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张申请表,当着所有秘书的面,在一众惊悚的眼神下,优哉游哉地敲响了钟离的门。
“帝君,我来找你啦!”蒲从舟笑着走向坐在桌前书写的钟离面前,把申请表拍到他的桌上,扬了扬下巴,说,“看看?”
“哦?”钟离轻笑,搁了笔,接过那张申请表,念了起来,“‘申请推进月海亭双休制度,上五休二’?怎么忽然有了这个想法?”
“因为月海亭的工作人员都太辛苦了。”蒲从舟真诚地说,“每十旬休暇根本没办法让他们得到真正意义上的休息,所以我建议……”
蒲从舟呱唧呱唧说了一大堆理由,钟离开始还是微笑着听着,后来神情渐渐凝重,竟然对蒲从舟的话开始认真思考。听完蒲从舟说的话,钟离赞赏地点点头,对蒲从舟说:“不错,是一个可行的方案。看来在月海亭工作的这段时日,你收获不少。”
蒲从舟也想起之前的“研究史莱姆有丝分裂”的提案,也有些唏嘘,还是谦虚地说:“是帝君教得好,教的好……”
其实是跟着那维莱特近距离处理枫丹政务处理出来经验来着……
注视着蒲从舟匆匆离去的背影,钟离无奈地摇摇头,目光却也是温和不少。忽然,钟离微微一皱眉。
——在蒲从舟奔跑间,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扬起。阳光映照间,隐约可见脖颈上淡淡的红痕。
……那个位置。
钟离思索了一会,仔细感应片刻,再次确认了蒲从舟从未离开璃月。钟离忽地有些头疼,询问蒲从舟肯定是没有后果的……或许他可以再挑个时间,将蒲从舟身边的仙人再排除一遍。人类或许也要包括在内?
……
“……不是,你怎么忽然喜欢吃上甜品了?”芙宁娜将最后一个金灿灿的皇冠放在蛋糕上,扭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若有所思的那维莱特,问,“我还以为你只会对不同地区的水感兴趣。”
那维莱特注视着甜品架的布置,若有所思很久,忽然问芙宁娜:“你觉得这样……算是浪漫吗?”
“什么浪漫?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很浪漫啊。”芙宁娜莫名其妙地说,“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如果我想要一点‘特别’,你有什么好的建议?”那维莱特问,“比如……‘烟花’?”
“什么烟花?我可没听说过。”芙宁娜头疼地说,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甜品架,点了点头,就决定开溜。“好好享用甜品吧,那维莱特!”
无论是灯光的摆设,还是甜点的选择,一切的光影下的甜美和华丽都在这一刻点缀了那维莱特的办公室,让平日里冰冷、贵族来到这里都战战兢兢的地方瞬间变得柔软,甚至连水晶灯上散发出的光芒都变得如此让人眷恋,从冷色调化作了美丽的暖色调。
蒲从舟就是在这时出现的。蒲从舟长长呼出一口气,双脚落在地面,双手叉腰,先是看着那维莱特,说:“你好呀,那维莱特!我们又见面了!哇这是什么!超大的甜品架!”
蒲从舟注意到那维莱特身后的甜品架,兴奋地三步作两步冲了过去,绕着甜品架转圈圈,快乐地说:“哇!蛋糕上还有漂亮的皇冠!豁,好漂亮好漂亮好喜欢!”
那维莱特几乎能看见蒲从舟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盛着半个星空,心骤然一软,顿时也不再纠结什么“特别的浪漫”,这样就很好。
那维莱特向蒲从舟走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雪白的长发扬起,就这样柔软地缠绕在蒲从舟身上,落在肩膀处、脖颈间……
蒲从舟仰起头看那维莱特,撒娇般地说:“那维莱特,喂我吃。”
那维莱特温和笑了,说:“好。”
……
第二天蒲从舟醒来,懒懒地撑着身子,任由那维莱特帮她一件一件套着裙装,几乎是有点无奈又愤怒地看着那维莱特,想了好久,还是很难受地说:“……甜点浪费了。”
“嗯。”那维莱特轻声说,伸手帮蒲从舟理顺了长发,指尖带着一点水渍,恰好能使她墨色柔软的发丝更加顺滑,一边帮她仔细地扎起,一边认真回忆了下,才接下去说,“我可以保证,是你先动的手。”
蒲从舟沉默了一会,难以言齿地说:“是,是我不好。不该趁你喂我吃小蛋糕的时候亲你,还把奶油抹在你的……角上,但你也不能……也不能……”
蒲从舟脑子里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才说出了自己最难受的事:“甜点才吃了半块呢。”
那维莱特轻轻一叹,抬头凝视着蒲从舟,无奈地说:“是我不好,我不该浪费粮食。下次不会了。”
“算了,也没怪你。”蒲从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那维莱特招了招手,“走了,去办公了……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来找你你都在上班,这么巧都撞上了工作日?”
蒲从舟跟在那维莱特身后,想了好一会,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严肃地说:“对哦,你没有休息日!你们的国度所有人都有休息日,为什么就你没有,啊?”
“啊。”那维莱特也明显一怔,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个问题,被蒲从舟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得想了一会,实话实说,“自从我被芙卡洛斯邀请来到这里,就没有过所谓的‘休息日’。”
在蒲从舟听来,“芙卡洛斯”被扭曲成一个陌生的神明名字,似乎是这个异世界的魔神名。蒲从舟分析了一下,得出一个不可思议地总结:“什么?你们的老板邀请你来上班不给放假?钟离对月海亭都没这么过分啊!”
那维莱特轻柔抱着蒲从舟,一同坐在办公桌的座位前,耐心地说:“嗯……我是龙类,也不需要那么多休息。”
“……这和龙还是人还是蒲公英没任何关系啊,任何的精神体都需要休息的。”蒲从舟咕哝着说。
那维莱特简单思索了下,对蒲从舟说:“我会考虑你的建议,如果能排出时间的话……”
那就是不休息了,反正事情是绝对做不完的。
蒲从舟心里觉得不甘愿,随口又问了一句:“那你的月薪是多少?”
那维莱特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
蒲从舟:……
行啊你,如果钟离给我发这个数字的工资,我可以全天无休在月海亭陪着他还可以给他表演三百六十度转圈无死角喊他爸爸。
这样想着,蒲从舟不吭声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靠在那维莱特怀里懒洋洋地看着他阅读和批复着文书。
……嗯,旧贵族势力一点点下去了,新的秩序就要诞生了。不过还要警惕反弹,有几个贵族还有着自己的私人军队……圈起来,注意……
中途来了几个美露莘汇报工作进展,那维莱特回答着她们的问题,和这些美露莘交谈,声音低沉又好听,像是一支催眠曲。
又来了几个旧贵族……
等那维莱特处理完清早的文书,准备开始置备午餐时,低头一看,才发现蒲从舟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了。
可以理解,毕竟昨夜累着她了。
那维莱特轻轻一叹,思索着或许真的像蒲从舟说的那样,他应该给自己些许假期,这样能陪着蒲从舟多休息一会,可是事务过于繁多……
这样思索间,那维莱特见蒲从舟在他怀里缩了缩,轻轻咕哝了一句什么,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暖暖地呼吸就这样洒落,一起一伏,让那维莱特鲜明地意识到这是鲜活的生命。
那维莱特呼吸急促了几分,垂下头想亲吻蒲从舟的额头,但蒲从舟似乎被惊醒了些,伸手胡乱挥舞着,一把拽住了那维莱特垂落的角。
那维莱特:……!
这下不只是那维莱特,蒲从舟也完全清醒了,刚睁开眼睛,就看见那维莱特柔软深蓝还泛着荧光的角就这样被自己牢牢握在手里。
经历了之前几次……不可描述,蒲从舟也知道揉捏这软软又好摸的角意味着什么,蒲从舟立刻松了手,装着不在意地说:“哈哈,那维莱特,今天中午吃什么?”
那维莱特一声不吭,轻柔又有力地将蒲从舟打横抱起,和她一起半抵在办公桌上。
蒲从舟闭了闭眼,知道这回肯定躲不过去,自己也不是很想躲,只是瞪了那维莱特一眼,不清楚他先前那么纯情怎么忽然变成这样……蒲从舟眼睁睁看着一切越来越离谱,只能叹了口气,对那维莱特说:“……你悠着点,别玩过火了。”
“……嗯。”那维莱特低头轻轻啄了下蒲从舟的锁骨,低声应了一声——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忽然对甜品这么热衷?”
在那维莱特第……不知道多少次主动询问芙宁娜甜品的种类和特点、甚至拿出本子记笔记的时候,芙宁娜忍不住问。
“好吃。”那维莱特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好吧,非常充分的答案。”芙宁娜怀疑地看着那维莱特,说,“虽然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一直等记忆下几十种蛋糕慕斯咖啡还有曲奇的口味偏向以及不同吃法后,那维莱特礼貌地向芙宁娜告了别,正准备回办公室。
“啊……好困啊,我也回去休息了。”芙宁娜伸着懒腰,往沫芒宫的顶层去。
“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忽然叫住芙宁娜。
“嗯?又怎么了?”芙宁娜扭头问。
“你是否知道……”那维莱特斟酌了一下,问芙宁娜,“在哪能看到枫丹最美的风景?”
“那维莱特,你真的变了好多。”芙宁娜转过身,对那维莱特说,“从前你不会问出这么——有艺术气质的问题。”
“变了吗?”那维莱特若有所思。
“啊,当然!”芙宁娜笑着说,但当他注意到那维莱特逐渐复杂的目光,心又慌乱了起来,匆匆忙忙说了个地名和时间,就转身向升降梯跑去。
“……芙宁娜?”那维莱特显然不明白芙宁娜忽然的变化,皱着眉摇摇头,心里却默默记下了这个地名。
然后,几乎是立刻,那维莱特想起了蒲从舟很早以前、在审判塔伦的时候看似无意间说的一句话……水神有问题,建议去查一查。
他怎么可能去查枫丹的神明。
那维莱特轻轻摇头,很快将这个想法搁置,快步走回办公室,继续批阅文书——
等蒲从舟再次来到沫芒宫那维莱特的办公室时,破天荒发现那维莱特换衣服了。
之前的那维莱特一直穿着他那件繁复又华丽的审判官服饰,属于只要坐歪一点就会压着头发、一不小心就会发出金属碰撞声,还有那些肩带和缎带,属于蒲从舟看着就头嗡嗡地疼的类型。
而这次,借着夜晚的水晶灯光芒,蒲从舟注意到那维莱特换上了一件宽松的靛蓝色披风,鞋子也少见地换成了便于行走的靴子,心里觉得稀奇,不由笑了起来,对那维莱特调侃说:“哎呀,日理万机的审判官大人打扮成这样,是想带我出去玩吗?”
那维莱特严肃地点点头。
“哎?”蒲从舟没想到那维莱特居然真的这么想,一时间也有点震惊,手足无措地说,“不是,这种夜晚,那维莱特你身为最高审判官,没有事务要处理吗?或者……今天晚上这种时候,我们是不是要做一些别的什么事?”
那维莱特摇摇头,轻轻整理了下披风的领子,对蒲从舟说:“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枫丹的地貌和璃月差别极大。蒲从舟随着那维莱特顺着锋锐的山脊行走,一路上都是过膝高的野草,点缀着不知名的花卉和生长着泡泡橘的果树。
由于幻境本身的缘故,在蒲从舟看来,所有的景致都蒙上了一层模模糊糊的雾气,但她仍然沉醉在这异域的美景里,东瞧瞧西看看,哦,这波光粼粼的大海啊……
不知走了多久,等那维莱特的斗篷都沾染上了风的气息,他忽然停住脚步,对蒲从舟说:“到了。”
蒲从舟一个没刹住,头撞在了那维莱特坚实的背上,捂着额头抱怨说:“什么就到了啊,这么突然,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啊!”
蒲从舟轻轻惊呼出声。
湛蓝色的花卉,从他们的脚下蔓延到远方,看去一望无际,在渺渺的星光和淡色的月光映照下,似乎本身就会散发着柔软的光芒。
一阵风吹拂过,整片花海似意外迷路在陆地上的大海,泛起了泠泠的波纹,是一场浩浩荡荡的醉生梦死之处,涟漪一路蔓延向星空。
蒲从舟在璃月的时候,见过月升日落的绝云间云海,看过万舸来朝的璃月港盛景,曾无数次沉醉在璃月隽永又厚重的美中。但这是第一次,蒲从舟见到了这般景致——不像水墨的回味悠长,只一眼,就是浓墨重彩的震撼。
记忆中独一无二的美,那样霸道地占据了蒲从舟漫长岁月中的一部分。
见蒲从舟看着这一幕的神情沉醉又迷离,那维莱特知道来对了,不自觉露了些笑意,轻轻扶着蒲从舟带她坐在花海中央,注视着她肆无忌惮地躺下,手脚张开闭上眼,似是要拥抱整片星空。
“好美啊……太美了!”蒲从舟喃喃地说,猛地撑起身子,跳起来,一头扑到那维莱特怀里,毛茸茸的头使劲蹭了蹭那维莱特的肩窝,声音闷闷地,带着点柔软和淡淡撒娇的意味,“那维莱特,你真好,带我来这里!”
那维莱特摸了摸蒲从舟柔软的发旋,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问:“这样……是不是你想要的浪漫?”
蒲从舟仔细想了想,从记忆中挖出来最开始的时候她抱怨那维莱特不会谈恋爱的那段话,抬起头,瞪了那维莱特一眼,说:“好哇你,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居然记仇记到现在!”
“怎么算记仇。”那维莱特认真地摇摇头,耐心地解释,“我只是听了你的话,从未停止过学习。”
“学习什么?”蒲从舟问。
“学习如何去爱你。”
……
蒲从舟心蓦地软了下。
好像是今夜的花海中湛蓝的花瓣,轻轻软软地飘落进蒲从舟的事件,然后又那样轻柔又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下她的心尖,很奇异的感觉。
在蒲从舟之前的岁月中,从未出现过这么奇妙的滋味。蒲从舟认真想了很久,觉得这大概就是钟离说的“相恋”的经历,确实有着很特别的感觉,如果不曾经历,确实不会理解吧……
这样想着,蒲从舟有点恍惚,又抬头,亲了亲那维莱特的唇。
那维莱特垂眸凝视着蒲从舟,指尖轻柔地将她的一缕耳发理了理,拥抱着她,坐在花海中央。
晚风那样柔软地掠过,那维莱特静静听着蒲从舟的呼吸声,低声说:“谢谢你。”
“啊?”蒲从舟迷茫了下,问,“谢谢我什么?”
“……用你的方法,我允许贵族可以拥有多个继承人,按照现在的趋势,贵族的势力应该很快能瓦解。”那维莱特没有回答蒲从舟的话,而是静静望着星空,讲着工作上的事。
蒲从舟现在彻底糊涂了,下意识顺着那维莱特的话走:“不是,你说的‘很快’能瓦解,这个‘很快’指的大约是多久?”
那维莱特思索了下:“百年时间就足够了。”
蒲从舟:……
很好,那确实挺快的。
那维莱特注意到蒲从舟欲言又止又有点难以启齿的模样,询问说:“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蒲从舟想了想,无奈地说:“……我觉得我们对时间的流速理解有点不同。”
“百年时间……很长吗?”那维莱特犹豫了下,问,“之前我听你是蒲公英花灵,以为你……”
“我年龄很小的,才出声没多久呢。”蒲从舟无奈地说,“你说的百年,差不多有我的一生那么漫长了。”
那维莱特沉默了许久。
蒲从舟也容着那维莱特沉默,靠在他肩上,玩着那维莱特的长发,用指尖轻轻地折腾着那维莱特柔软又雪白的长发,折过来倒过去,绕一个圈,甚至趁着那维莱特不注意,低下头轻轻舔了两下……
那维莱特蓦地转头。
蒲从舟只觉得全身的毛……额应该是蒲公英的籽!总之不管是什么,都炸起来了,手撑着后退几步,双手护在胸前,对那维莱特警惕地说:“不能在这里做啊!我警告你!我是无所谓的,我只是蒲公英,平平无奇的一朵蒲公英罢了!但是你可是枫丹的大审判官,要是被人撞见你在公共场合对着空气……你绝对会名声扫地!”
“……胡思乱想什么,”那维莱特哭笑不得,指尖轻轻掠了下雪白的发丝,静静地凝视着蒲从舟,轻声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从未幻想过永恒。”
“啊。”蒲从舟没想那么多,既然那维莱特不想对她……那其他的事,蒲从舟也不太在意了,漫不经心地应着。
那维莱特望着蒲从舟捧着脸屈膝坐着,眸光不由变得柔和,任由蒲从舟跳起来,在他身边转圈圈,然后一朵一朵摘着湛蓝的花朵,蹲在他面前编织着花环,然后献宝似的把花环戴在那维莱特头上,笑着说这种颜色的花很配他的发色。
蒲从舟跳累了,觉得有点迷糊,作死的心蔓延到了极点,摘了几朵花,直接插在了那维莱特的头顶,还顺便把他飘动的龙角打了个蝴蝶结。
“我累啦,要休息了!”做完这些的蒲从舟懒懒地扑到那维莱特怀里,随机找了个比较软和的姿势,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那维莱特就这样,顶着一头花,半轮明月,一天星空,凝望着无边的花海,静静听着蒲从舟的呼吸声一点点均匀。不知过了多久,那维莱特低头,看着蒲从舟月光下的侧脸,小心翼翼亲吻了女孩的侧脸。
这一吻停了很久,眷恋又悠长。
然后那维莱特说了他之前未曾说完的话。
“……但我愿世上有将时间停滞在这一瞬的权柄。即使我知道这不合逻辑。”
“你愿意听听我过去的事吗,舟舟?”
“……舟舟?”
蒲从舟又睡着了,睡得很沉。
那维莱特无奈地笑了,轻柔地把蒲从舟拥得更紧了些,轻声道:“……罢了。”——
枫丹的事务总是鸡飞狗跳的,和那维莱特在一起的这段时间,蒲从舟算是充分见识了物种多样性,以及见证了无数那维莱特从四面八方搜罗来的……情书。
“……这个月第二十封了,啊,写得真好,那维莱特,你确定不看看吗?”蒲从舟好奇地偏着头,蹲着身子,瞧着不知怎么塞到那维莱特办公室门缝里的情书,“啊呀呀,我看看……写得好好啊。‘你雪白的长发胜过世界上最皎洁的月光,我在你的眼中看见了世界万千’,啊,唯美!”
“蒲从舟女士……”那维莱特一点也不觉得这好笑,很严肃地提起笔,对蒲从舟说,“请不要质疑我对你的忠心。”
“忠心是什么?能当饭吃吗?哈哈哈别这样看着我……我错了我错啦……”蒲从舟收起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在那维莱特严厉的眼神下越来越心虚,心中开始叹气,今晚又要不好过了。
……果然,第二天蒲从舟几乎是被拖着进那维莱特办公室的。
而且事务还是一样的繁多而且复杂,贵族也是一如既往地难缠……居然还要那维莱特来断家务事!
“我怎么知道他第四房老婆有没有出轨他叔叔?”蒲从舟瞧着这卷宗,气急败坏。
“冷静些,舟舟。”那维莱特温和地安慰,“……这种事我会全权交给执律庭,不需要你思考。”
……又或者是枫丹的盛大节日。
“——外交邀请?怎么这种事也要你管啊?”蒲从舟不可思议地说。
“嗯……”那维莱特思索了会,这才说,“一直以来,这的确属于我职责的一部分。”
“……让我想想哈。”蒲从舟捂着额头,头疼地说,“你等着,我迟早要让这种东西在你面前消失……”
一天又一天。
……
相处时间久了,不止那维莱特,甚至连蒲从舟都以为这个梦境永远不会消失,大概就这样了吧,成为蒲从舟生活的一部分,每五天来两天的“模拟人生”……
似乎永远不会结束——
这天,蒲从舟向往常一样从梦境里出来,然后优哉游哉地乘风去月海亭,开始了她审阅卷宗的活。
看着桌上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文书,蒲从舟的脑子就嗡嗡的疼,天哪这是什么生活啊,在那维莱特身边看文书,回了璃月看得还是这些东西……但如果把这份工作辞了,钟离会不会担忧她闷出问题,又要给蒲从舟找一份更离谱的工作?
比如跟着魈上阵杀敌……
额,似乎这个工作也不错。蒲从舟一边看文书一边思考着这个可能性,一不小心就开始幻想自己抢过魈的和璞鸢开始疯狂叉史莱姆的画面,身边的秘书同事轻声叫“帝君”都没注意。
……直到蒲从舟手中的文书被人轻轻抽走。
“……帝君。”蒲从舟蹭地跳起来,低着头,有点心虚地瞧着钟离的反应。就像是自己在偷偷摸鱼被上司发现……
钟离阅读着蒲从舟审核的文书,神情根本看不出异常,只是在将把文书还给蒲从舟的时候,无奈地笑了,温和地问:“‘探究有关甜甜花喂食水史莱姆的可能性’……你为什么会对这份提案批注为‘上等’?”
“呃……”蒲从舟头疼地说,开始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首先,甜甜花适用范围广,具有很强的普适性;其次,水史莱姆作为最容易接触到的元素生物……”
钟离微微一笑。
“……你不要用这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我啊帝君!”蒲从舟受不了了,开始抗议。
“怎会,舟舟,你误会了。”在众秘书惊恐的目光中,钟离无奈地说,“我只是有些疑惑,为何你平日处理事务缜密有序,今日却出了这般纰漏。你若愿意,可以将今日的文书交于我。”
“真的?耶!”蒲从舟激动了,把桌子上一尺来高的文件一股脑儿塞到钟离怀里,殷切地说,“谢谢你感谢你帝君你真好哦!”
……好人卡三连。
钟离被塞了满怀文书,轻轻摇头,一边往门口走去,一边温和地对蒲从舟说:“你跟我来吧。既然你已经无事,想必定然有时间同我聊聊。”
蒲从舟整个人都有了裂开的感觉,深深觉得自己是被钟离套路了,果然所有的馈赠都暗中标注好了价码啊……蒲从舟麻木地跟着钟离进了他办公的房间。
“随意坐,只是聊聊罢了,不必紧张。”钟离把一沓文书放在桌上,温和地对蒲从舟说。
蒲从舟搬了把凳子,乖乖巧巧地坐在钟离正对面,心虚地说:“帝君,你想问我什么呀?”
“嗯……你近来可好?”钟离注意到蒲从舟紧张的神情,轻轻一笑,说,“不用过于拘谨,随意说说可好?”
“呃……好吧。”蒲从舟眼神漂移了下,开始胡扯,“最近我屋子旁开花了,很好看。”
“哦?”钟离笑了,目光从面前的卷宗移向蒲从舟,询问说,“开了什么花?”
蒲从舟一下子编不出来,说:“……甜甜花。”
钟离:……
这是个人都看得出蒲从舟是在胡扯吧。
蒲从舟闭了闭眼,想着长痛不如短痛,直截了当地对钟离说:“爹咪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别和我绕弯子了。我我我尽量如实回答你。”
钟离顿了顿笔,将笔尖舔舐了下砚台,斟酌了片刻,沉吟着说:“原则上,我不应干涉仙人的感情生活。但你与我的关系,与我与其他仙人的关系不同。我自你诞生以来,就对你负责,抚养你长大;加之你年岁方过百年,尚年幼……”
钟离停了下,这才静静地望向蒲从舟,轻柔一叹:“你若愿意说你钟意了谁,我愿意倾听;如果你不愿提及,以后我便不再过问,可好?”
“等等等等……”蒲从舟被钟离这段话炸了个外酥里嫩,磕磕绊绊地说:“帝君……不不不,爹咪——你觉得,我是谈恋爱了?”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几秒,这下轮到钟离有些疑惑,询问说:“难道不是吗?”
第22章 枫丹
……这句“难道不是吗”彻底把蒲从舟雷了个外酥里嫩,愣了好久,蒲从舟才小心地瞧着钟离的脸色,试探着问:“……爹地,你怎么会觉得……我恋爱了?”
钟离看蒲从舟这个反应,竟然也有些疑惑,停了停,才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蒲从舟几乎瞬间就意识到钟离没有铁板钉钉的证据,只是猜测——虽然钟离也不是特别可能能探知到蒲从舟梦境里的存在。
蒲从舟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凑到钟离身边,轻轻拽了拽钟离的龙鳞下摆,笑嘻嘻地说:“帝君你想什么呢,我天天闷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书来着,怎么可能有恋人或者其他什么呀?帝君你想多了、想多了……”
“哦?被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钟离若有所思地说,静静凝视着蒲从舟,将女孩一点压抑不住的慌乱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而且众仙之中……也的确未有人可能是你的……恋人?”
“哈哈,帝君明智。”蒲从舟干笑着说,眼神悄悄撇开,漫不经心地打着哈哈哈,忽然想起一件要命的事,问钟离,“爹地为什么会怀疑我恋爱啦?”
难不成是自己最近和那维莱特闹得有点过头,或者……
钟离垂眸,轻轻摇摇头,淡说:“或许只是看错了。”
看错了……看错了……
蒲从舟懵了一瞬,刚听钟离这么说还以为他的意思是看见自己和那维莱特在一起什么的,后来转念一想不可能,那就是——
蒲从舟噌一下脸就绿了,看也不敢看钟离,盯着月海亭的窗棂发呆,喃喃说:“嗯……最近轻策山庄的蚊虫过于凶狠……”
钟离颔首,对蒲从舟说:“既然如此,留云近几日研发了一种可以驱虫的香料,你若有空,可以向她讨一点来,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会的会的……”蒲从舟低着头,觉得心慌得厉害,匆匆忙忙对钟离说,“帝君,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书没看完……我先走啦!”
钟离搁下了笔,注视着蒲从舟驱动风元素,裹挟在风中一溜烟没影了,轻轻摇头——
轻策庄的瀑布水花飞溅,蒲从舟泡在瀑布下的水中,借着朦朦胧胧的水雾,一寸一寸地打量着自己的肌肤。
雪白干净,柔软滑腻,没有一丁点痕迹。
“……不对劲啊。”蒲从舟握着一枚铜镜,在水雾中眯着眼照着自己的背部,一片白花花的,没有一丁点红痕,“明明是做梦,为什么会在我自己身体上留下痕迹?我瞅着好像也没有……难不成是钟离看错了?”
这话一喃喃自语出来,蒲从舟就把这否决了——与其逼着自己相信是钟离看错了,不如去信史莱姆喜欢吃绝云椒椒。
这样想着,蒲从舟不由得有点担心——她之前之所以那么爽快地答应了那维莱特的追求,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蒲从舟认为两人的世界互不干涉,自己对他的世界具有很强的“可控性”……虽然真是相处过程中,确实也带给了蒲从舟不一样的体验就是。
但是如果那维莱特的存在能影响到现实中的蒲从舟……
蒲从舟再次瞧了眼肩颈处,很认真地回忆了下上次去异世界时发生的事……好像当时那维莱特的工作实在太多了点,文书繁琐,蒲从舟就一直看着他整理文书整理文书,期间还参加了两次审判,就连……也是例行的,好像确实有点敷衍。
……难道是因为这个?
蒲从舟潜入水中,闭着眼吐着泡泡,任由清冽的泉水将自己牢牢包裹,静静地想着心事——
不断在深海中沉溺,逐渐一点点包裹、窒息、挣扎……
蒲从舟重重喘着气,从海水的包裹中挣脱出来,向往常一样落在那维莱特的办公室内。
“你来了。”那维莱特写下最后一个字,羽毛笔轻轻停下,他站起身,狭长冷淡的紫色眸子已经带着些柔和,一点也不惊讶地望着蒲从舟,向她走来,“或许你愿意享用一些甜品——如果你觉得今夜不错,也能陪我去海边走走,恰好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有点时间。”
“那维莱特。”蒲从舟抬头盯着那维莱特,非常认真地对他说,“你咬我一口。”
那维莱特微微睁大了眼,有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蒲从舟,思考了半天也没有一个结论,停了停,才艰难地说:“我是龙,不咬人。”
“胡说!”这下轮到蒲从舟急了,开始口不择言,瞪着那维莱特,“你明明每次……的时候,咬我咬的就那么起劲来着!”
那维莱特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垂了眸,耳根缓缓变得有些绯红。
蒲从舟几乎是不可思议地抬头,双手插着腰,抬头瞪着害羞的那维莱特,说:“怎么回事啊?现在害羞了?之前你这样做的时候我可看不出来……”
那维莱特定了定神,问:“……咬哪里?”
“肩膀就可以。”蒲从舟扯开了半边袖子,理直气壮地说。
那维莱特微不可查地轻轻一叹,走到蒲从舟身前,缓缓垂头,埋入她的肩窝。
几乎是立刻,蒲从舟觉得肩颈处传来一阵疼,让她下意识“嘶”了一声,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抱歉,弄疼你了。”那维莱特抬头,带着些歉意地望向蒲从舟。
“没事没事,我让你咬的,你道什么歉。”蒲从舟偏了偏头,瞧着肩颈出那个泛着点红的咬痕,寻思着这样应该差不多了,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那维莱特的目光停在蒲从舟雪白肩颈上的那绯红咬痕,眸光微微一动,这才移开视线,问蒲从舟说:“你为什么……忽然要我这样做?”
“啊,没什么。”蒲从舟随意就将这件事带了过去,对那维莱特说,“我想吃点千灵慕斯,你有准备吗?”
那维莱特温和地点点头。
……
后来蒲从舟才发现自己太急了,让那维莱特咬早了。
……然后两个人进行了部分弥补。
或许弥补有点过分了,亲吻和细密的啃咬加重了痕迹的刻痕,等到了后边,蒲从舟简直怀疑痕迹有些出血。勉强颤抖着扭过头,蒲从舟瞧着肩颈处的咬痕,然后就对上那维莱特的双眸。
沉溺温柔,又带着一点朦朦胧胧的雾气,让蒲从舟不经意间心一软,挣扎着轻轻舔了下那维莱特的唇。
那维莱特定了定,又是深深吻了下去……——
等蒲从舟回到璃月时,第一时间就检查起之前不知道被咬了多少次的部位。
——光洁如初。
蒲从舟松了口气,倒在自己的床榻上,心中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有点惋惜,果然只是个梦境啊……至于钟离说的那事……
可能是真的看错了?
蒲从舟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溜达溜达又回月海亭了,随手指导了几句新来的小秘书,美滋滋地蹲在天台上看海。
不同于枫丹的海寂静而浩瀚,璃月的海速来是热闹的。商船往来不绝,人也来来往往,雪白的帆在海风中摇动,人群的说话声隔着很远都能听得见……
蒲从舟一边发呆,一边想起了枫丹那边。虽然蒲从舟用钟离给的政策,从内部分离了贵族的势力,但树大根深,要连根拔起需要一些时间。
如果是梦境的话……
“下午好。真巧,你也来这了。”
蒲从舟回头,墨色的长发扬成了一只纸鸢,正好看见了钟离负着手,缓缓走到蒲从舟身边,温和地说。
“……嗯,是有点巧。帝君也喜欢来这?”蒲从舟双手捧着脸,歪着头看钟离。
“是的。”钟离顺着蒲从舟的目光看去,温柔地说,“虽然这里并不能看到‘璃月’全貌,却能瞥见‘璃月’最热闹的一面。”
“最热闹的一面吗……”蒲从舟轻轻一叹。
钟离注意到蒲从舟一瞬的失神,询问说:“你为何忽然叹气?如果不愿,可以不说。”
蒲从舟摇摇头,看向海面,说:“没什么不愿意的,只是忽然想起一个很孤独的人。”
钟离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等钟离离开后,已经是漫天灯火了。
蒲从舟顺着楼梯走下,脚步落在木质的台阶上,传来有节奏的“咔嚓咔嚓”的声音。
“……孤独吗。”蒲从舟偏了偏头,忽然突兀地笑了下,趴在栏杆上俯视着璃月,忽然想起上次自己不小心把蛋糕一整块都抹在那维莱特脸上的时候,他又窘迫又有点尴尬的神情,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异世界一切都欣欣向荣,孤独的他,也正在走向人间呢,对不对——
后面再去那维莱特那的时候,蒲从舟玩得更疯了。
也忘了是多少次肆意的亲吻和在白天黑夜的缠绵……好像是在某个不经意的一天。
天气不是很好,只是有点暖,也不潮湿,和平常一模一样、没什么特别的一天。蒲从舟掐着点和那维莱特告别,任由他雪白的长发轻柔地缠绕在自己的肩颈、腰间,软软又酥酥麻麻的感觉,蒲从舟早就习惯了,踮起脚,亲了亲那维莱特的下巴。蒲从舟知道自己的身形在一点点消失,笑眯眯地对那维莱特撒娇说:“那维莱特,下次见呀。”
“嗯。”那维莱特温和地摸了摸蒲从舟的头顶,说,“下次见。”
蒲从舟的身形忽然消弭在那维莱特的面前,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那维莱特垂下手,眸子却没有一丝丝的波澜。
这么久以来无数次告别和重逢,那维莱特早就习惯了蒲从舟这种形式的离开。
……谁也没想到这就是两个人最后一次在梦中见面——
深海的波纹晃动,被头顶的星空一点点吮吸走,等蒲从舟放松身体,任由自己沉溺在这缓缓坠落的感觉中,再睁开眼时,只能看见一点荡漾开的涟漪。
“……又回来了!”蒲从舟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溜到自己的衣柜前,使劲扒拉了几下,瞧着哪件衣服都不顺眼,索性又跳到自己桌案前,给甘雨写了一封信,邀请她择日一起去璃月港逛一逛,置备一点新衣服。
甘雨没多久就回了信,表示自己很乐意和蒲从舟逛街,并且今天就可以。
蒲从舟抱着信,乐滋滋地飞向璃月港,去月海亭找到甘雨,拉着她逛了璃月港的每一家成衣店。
“……嗯,舟舟,你确定要选这件?”甘雨看蒲从舟一直对着一件蓝色的海浪纹马面裙转圈圈,有些担忧地问,“我觉得这件太花哨了点,也许你喜欢穿一些素净的……”
“嗨呀!”蒲从舟摆了摆手,对甘雨浑不在意地说,“偶尔换换风格也挺好的啊!我决定了,就是它了,账记帝君那里!”
店员很快乐地说:“好嘞,这位姑娘有眼光——等等,账记谁头上来着?”
……看着店员震惊的目光,甘雨轻轻叹了口气,对店员温柔地说:“抱歉,我这位友人喜好开玩笑,我来付钱吧。”
等甘雨把裙子买了,蒲从舟抱着小裙子,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为啥呢就不能记在帝君账上,他养了我这么多年,多送我一件衣服怎么啦……”
甘雨无奈地摇摇头,说:“很少见你这样耍小性子了……上次见,还是你弄了几百只水史莱姆,将头顶砸冒水呢。”
蒲从舟也扑哧笑了,对甘雨有点感慨地说:“是啊,好久了……偶尔耍耍性子好像也挺开心?甘雨姐姐,下次你也试试看吧!”
“我还是算了啦……”甘雨不太好意思地说——
临着到从幻境出来第五天的时候,蒲从舟认认真真地把和甘雨一起买来的、有点花里胡哨的漂亮马面裙抖了抖,小心地穿上,然后对着镜子调皮地转了个圈。
马面裙在风中扬起,皱褶折射着光芒映照着繁复的海浪纹路,像是海面上泠泠的波纹。蒲从舟之前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超级厉害的侠女、或者做研究很厉害的学者女孩,所以选择的都是一些素净简约的衣服,而像这种甜美可爱的小裙子……蒲从舟极其少穿。
说什么心血来潮换个风格都是假的,蒲从舟穿这件,单纯是因为这璃月的波浪纹很好看,想让那维莱特欣赏一下璃月的海浪纹路来着。
这样喜滋滋想着,蒲从舟穿着整齐地瘫倒在床榻上,虔诚地闭上眼。睡吧睡吧,等醒来就又到异世界了……
…………
“舟舟?”
蒲从舟皱了皱眉,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还在璃月,怔了怔。看向身边有些焦急的甘雨,茫然了下,才问:“……你怎么在这呀?我……还在璃月?”
“你不在璃月,还能在哪呀?”甘雨偏了偏头,有些疑惑地问蒲从舟,“是这样的……今天早上帝君正在安排海灯节事宜,人手不够,就让我来叫你帮忙……我看你还在睡觉……舟舟,你为什么穿成这样睡觉呀?”
蒲从舟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因为自己睡姿不太好滚得有些皱巴的水蓝色裙子,浑不在意地说:“哦,我太困了,衣服没换就睡了。”
很符合蒲从舟的性格。甘雨也没多想,点点头,对蒲从舟说:“你尽快去哦,帝君在等你呢……”
“不去不去不去不去……”蒲从舟一头扎回被子里,怨气连天地连连说,“又不给加班费还想让我当苦力,没门!”
“啊……”甘雨哭笑不得,想了会,才对蒲从舟说,“那你好好休息哦,有什么需要,你一定要来找我。”
“嗯哼。”蒲从舟满意地哼哼了声,含混不清地说,“谢谢你啊甘雨姐姐,你比压榨我的帝君好多了……”
“帝君怎会‘压榨’于你,多半是怕你一个人闷着,想陪陪你,顺道让你出来长见识罢了……”甘雨无奈地摇摇头,一边耐心地解释着,一边看蒲从舟确实有些困,轻轻帮她把门掩着了,让她继续休息。
“等等——”蒲从舟忽然想起一件事,一骨碌爬起来,“嘭”一声撞开门,连滚带爬地摸到甘雨身前,对上甘雨奇怪的眼神,认真地说,“……甘雨姐姐呀,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嗯?说来听听?”甘雨停下步子,好奇地看向蒲从舟。
“就是……你还有水史莱姆吗?”蒲从舟问甘雨,期待地眨眨眼,“要几百只……几千只,越多越好!”
“啊。”甘雨为难地说,“水史莱姆……上回你做实验的时候,我已经将所有能调动的渠道都掉来给你了,现在怕是弄不到几只。”
“这样啊。”蒲从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说,“那我想想看我自己能不能弄到……”
“但是,你可以弄到呀。”甘雨眨眨眼,继续对蒲从舟说,“舟舟,你还记得,你上次批复的用甜甜花喂食水史莱姆的提案吗?”
蒲从舟想起了很早以前被帝君提拎起来当众处刑的提案,有些头大地问:“呃,当然记得,怎么了吗?”
“实验员因为你对他的欣赏非常感谢你。”甘雨真诚地看向蒲从舟,温温微笑着说,“根据他上次提交的报道……他已经成功研究出利用甜甜花帮助水史莱姆繁殖的方法啦,现在如果不出意料,他应该已经繁殖出上千只水史莱姆啦。如果是你开口,他应该会很乐意将水史莱姆借给你哦……”
蒲从舟听着这件事觉得很欣喜,但是莫名其妙心中生出了点荒谬感,就像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
离谱到家了。
呃,不过能解决这件事,蒲从舟已经很高兴了。
蒲从舟想试试看,或许她补充点水元素,再被水史莱姆砸一回,就能再遇到那维莱特了?——
枫丹,沫芒宫前。
“又是阴雨天呢。”芙宁娜撑着把伞,一步一跳地溜进沫芒宫,瞧着外头不太好的天气,有些遗憾地说。
刚走到那维莱特办公室附近,芙宁娜就听到两个美露莘正在交谈。
卡萝蕾说:“塞德娜姐姐,最近那维莱特先生一直都这样吗?”
塞德娜严肃地说:“也不能这么说。审判官大人的情绪一如既往地稳定,偶尔的沉默,我认为也不能判断成心情不好。”
卡萝蕾还是有点担忧,说:“可是我发现……”
……
芙宁娜回忆了下前几天她在欧庇克莱歌剧看那维莱特的模样,觉得他也不见得难过,还是和往常一样一脸严肃的……索性没再去听,拄着手杖走进了升降梯。
一直到晚上,芙宁娜顶层套房的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下。
“谁呀?”芙宁娜紧张地说。
“是我,卡萝蕾。”门外传来美露莘细细柔柔的嗓音。
芙宁娜松了口气,走到门前的猫眼瞄了一眼,果然看见了卡萝蕾可可爱爱的大耳朵,这才放心地把门打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卡萝蕾,扬扬头,问:“逐影庭的负责任之一,卡萝蕾是吗?你怎么晚来见我,是发生了什么要案吗?”
“啊?不是的不是的!”卡萝蕾连连摆手,急切地看向芙宁娜,温温柔柔地说,“我来见芙宁娜大人,是为了私事。”
“哦?私事?”芙宁娜双手抱在胸前,奇怪地问,“说给我听听。”
“是这样的,芙宁娜大人。”卡萝蕾解释说,“那维莱特大人之前会定期向您定制甜点架,对吗?”
“是啊。”芙宁娜耸耸肩,说,“据他所说,他忽然痴迷上了甜点——啊,真是有点奇怪。”
“对的,我也知道那维莱特喜欢上了甜点。就在之前,那维莱特大人还在问我美露莘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甜点料理……”卡萝蕾认真地说,“而且我注意到,那维莱特大人每次吃完甜点就会很高兴……所以,芙宁娜大人,您能不能再给那维莱特大人做个甜点架,让他开心一下呢?”
第23章 璃月(含营养液2k加更)
“当然没问题!”芙宁娜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我现在——不不不,现在太晚了,明天早一点我就去给他做甜品架。”
“那就太谢谢您了,芙宁娜大人!”卡萝蕾很快乐地说,给芙宁娜浅浅鞠一躬,“麻烦啦,那我先走了,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咳,我可是魔神芙卡洛斯,区区小事……”说着,卡萝蕾消失在了芙宁娜的视线之外。
芙宁娜瞧着卡萝蕾走远了,这才关上门,一边喃喃自语:“……那维莱特心情不好?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身为水神,最高审判官的情绪状况还是很有必要去过问的——万一影响到枫丹的正常运转,可就麻烦了。
这么想着,芙宁娜熬夜赶制了十几种甜品架的花样,一大早就来到了最高审判官的办公室,小心敲了敲那维莱特的门。
“请进。”那维莱特说。
芙宁娜一进办公室,果然看见那维莱特已经坐在办公桌前批复文件,看到她来,微微有些惊讶,还是礼貌地打招呼说:“芙宁娜女士,早上好。”
“早上好啊,那维莱特!”芙宁娜清了清嗓子,优雅地走到那维莱特的办公桌前,扬了扬下巴,说,“我来这呢,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哦?”那维莱特平静地说,“什么惊喜?”
“当当!”芙宁娜从怀里掏出了一大叠甜品架的设计图,洋洋洒洒全摊在了那维莱特的办公桌上,像是骤然飘落的鹅毛大雪。
那维莱特低头注视着这些花花绿绿却漂亮可爱得惊人的设计图纸,淡紫色的竖瞳中不经意掠过了一点波澜。
芙宁娜丝毫没注意到那维莱特的不对劲,对着甜品架的图纸指指点点,骄傲地说:“甜品架的设计图!怎么样,我连夜设计的哦,是不是特别漂亮?你看这一款,如果能配上蜡烛的灯光,那简直是好极了!”
……
那维莱特静静听着芙宁娜介绍完了这些图纸,看着芙宁娜讲完后,对着自己一摊手,说:“怎么样,那维莱特?你喜欢哪一种甜品架?我今天下午就能安排你做,保证在你工作完成之前完工哦……”
对上芙宁娜的异色双瞳和有些殷切的目光,那维莱特平静地说:“很感谢你,芙宁娜女士。我能从这些设计图纸中感受到你的用心。但是你或许误会了一件事……我并不喜欢甜食。”
“啊?”芙宁娜惊呆了,愣了好半天,才重复说,“你说、你你你不喜欢甜食?”
“是的,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拿起搁置在桌上的羽毛笔,垂下目光,冷静地说,“所以非常抱歉……我可能不需要你的甜品架。很遗憾。”
芙宁娜先是觉得失望,很快又说:“不对劲啊……你怎么会不喜欢甜食?”
那维莱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口味偏好,我认为我不喜欢甜食,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芙宁娜连忙摆手,说,“我的意思是……如果那维莱特你不喜欢甜食,之前为什么一直委托我帮你制作甜品架啊?还、还问我甜品的口味和每一种用料的区别和吃法……”
那维莱特的笔尖在羊皮纸上顿了顿,落下一点墨迹,他深深吸一口气,对芙宁娜说:“如果没有别的事了,芙宁娜女士,我想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办公环境。”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芙宁娜显然也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句话,只能先离开那维莱特的办公室,关上门时还在小声嘀咕:“怎么回事嘛,奇奇怪怪的……”——
不过芙宁娜也没有多想这件事——毕竟最高审判官大人嘛,严肃点冷淡点很正常的,前段时间找她问甜品,甚至还询问枫丹哪里的风景比较好看……这才是异常现象好吧。现在只是一切都回归正轨了而已。
这样想着,芙宁娜还和往常一样,该演戏演戏,该吃小蛋糕吃小蛋糕……
“那维莱特,今天的审判你好像有点心不在焉。”芙宁娜坐在水神的席位上,俯视着整个欧庇克莱歌剧,说。
“是吗,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拄着手杖,站起身,抬头凝视着芙宁娜,“但我认为,这起案件的判决十分公允。”
岂止是十分公允,简直是挑不出一点问题好吧。
芙宁娜叹了一口气,几乎算是半调侃地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呢……但是审判中途,你盯着原告人发了会呆——不久,大概几秒吧,我注意到了。”
那维莱特沉默了。
芙宁娜优雅地一甩手杖,说:“说吧,那维莱特?你审判到一半半,在想什么?虽然,我也认为原告人是一个很可爱、很聪明的女孩,但是你的行为似乎过于反常了——是不是,那维莱特?”
芙宁娜其实也是随口一说——为了维持她水神的形象和地位,芙宁娜时不时会“指点”那维莱特几句,但几乎都是无用、仅仅限于调侃的话语。一般而言,那维莱特也仅仅是听着,就算有些过分,也会碍于芙宁娜神明的身份包容,芙宁娜不认为那维莱特对她所谓的“指点”有几分认可度。
但这一次不一样,那维莱特似乎被芙宁娜说的话触动到了,静了很久,才说:“你说的对,芙宁娜女士。我确实有些反常。”
“啊?”这下连芙宁娜都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那维莱特平静地对他点点头,收拾好审判时用的材料,缓缓地走下了审判台。
雪白的长发规规整整束在脑后,湛蓝色飘带状的龙角扬起,散发着点荧光。
芙宁娜瞧着那维莱特的背影,在他一闪而逝的侧脸,看见了些……难得一见的情绪。
“不会吧?不是吧?”芙宁娜明显吓了一跳——毕竟在之前这么多年里,那维莱特在她面前从来没有过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事出反常……事出反常!
那天芙宁娜一个人照了很久的镜子,急的不行,心里什么都想了一遍……不会吧,不会是那维莱特做了太久的最高审判官,觉得这工作太辛苦、太令人悲伤,有点撑不住,想撂担子不干了吧?
如果这样,那只能让水神——也就是芙宁娜自己上审判台负责枫丹的审判了!不不不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芙宁娜又是吓得一个晚上没能睡着觉,还躲在被子里悄悄哭了一会。第二天芙宁娜起来时,根本不敢去问那维莱特,又觉得这样干等着不行,于是在结束了一天的接见前来面见芙宁娜的枫丹人后,芙宁娜悄悄约来了和那维莱特关系最近的……呃,美露莘,卡萝蕾和塞德娜。
两只美露莘规规矩矩地走到芙宁娜面前,一起整整齐齐地给芙宁娜打了个招呼:“芙宁娜大人,您好。”
“你们好啊!”芙宁娜也跟着回应了美露莘,连忙切入主题,说,“你们会不会觉得……那维莱特最近有点不对劲?”
“我早就和您提起过,芙宁娜大人。”塞德娜严肃地说,“最高审判官大人情绪低落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严肃。”
“但是早上我和他打招呼时,觉得那维莱特大人地笑容似乎没有之前那么温柔了。”卡萝蕾担忧地说。
“有的时候还会发呆。”塞德娜补充说。
“对,是这样没错,”卡萝蕾继续说,“那维莱特大人这段时间独自站在海边的时间变多了……”
……
“什么啊什么啊……”芙宁娜被这两位美露莘你一句我一句搅得有点糊里糊涂,说,“你们说那维莱特最近喜欢一个人眺望大海?他不会想回家了吧?”
卡萝蕾和塞德娜对视一眼,塞德娜疑惑地说:“最高审判官大人的……家乡?”
芙宁娜也懵了,和卡萝蕾塞德娜对视了一会,看到彼此眼中的茫然。
过了一会,卡萝蕾才说:“芙宁娜大人的意思是,最高审判官大人是思乡了,才导致的心情不好吗?不是的,卡萝蕾认为不是的,是蒲公英哦!”
“什么蒲公英?”芙宁娜彻底糊涂了。
“蒲公英。”塞德娜严肃地说,“缠绕着那维莱特身边的蒲公英。”
“每隔一段时候就会出现的蒲公英哦!带着风的颜色,很漂亮、很好看哦!”卡萝蕾接着说。
“一旦出现在那维莱特大人身边,他的心情就会忽然转好。我计算过,平均对我微笑的时间增加了两分钟。”塞德娜说。
“是的!那维莱特大人很喜欢他的蒲公英……”卡萝蕾继续说。
芙宁娜一番话停下来可谓是云里雾里,连忙摆摆手,截住两位美露莘的叽叽喳喳,说:“等等——你们的意思是,那维莱特有一朵蒲公英?”
“对的,那维莱特大人曾经有蒲公英。”塞德娜认真地点点头。
“曾经?”芙宁娜捕捉到了关键。
“对,曾经。”卡萝蕾忧伤地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那维莱特身边再出现蒲公英了……我想,那维莱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高兴的吧。”
“我想也是。”塞德娜点点头。
芙宁娜想了会,很认真地说:“啊,可以理解。如果我失去了小蛋糕、再也见不到湖光铃兰,我一定也会闷闷不乐很久很久的……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再给那维莱特弄一些蒲公英来,他不就能高兴起来了吗?”
卡萝蕾和塞德娜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尤其是最关心那维莱特的卡萝蕾,甚至在原地跳了跳,笑得大眼睛都眯了起来,惊喜地说:“对哦,芙宁娜大人!蒲公英没有了,我们再给那维莱特找一些来就可以了!芙宁娜大人好厉害哦!”
“哼哼。”芙宁娜笑了起来,扬了扬下颌,说,“那是当然,我可是魔神芙卡洛斯!”
“嗯嗯,不愧是芙宁娜大人!”塞德娜也说。
芙宁娜清了清嗓子,对两位美露莘说:“那现在,我们来制作一个计划!首先呢,我觉得最好获得蒲公英的地方是蒙德。我早就听说过了,那边的蒲公英又大又漂亮……”
“哦哦!”卡萝蕾认真地点点头,补充说,“那我们要考虑到长途运输的问题!”
“没错!”芙宁娜点点头,仔细想了会,才说,“我认为,我们可以租借一只强壮的史莱姆气球!”——
这两天芙宁娜出乎意料地很忙,不仅要偷偷去购置蒲公英,还要瞒着那维莱特。
“芙宁娜大人……”卡萝蕾匆匆跑到芙宁娜身边,小声说,“蒲公英不好运输呢,估计没办法用史莱姆气球了……”
“啊,那就用干花吧!”芙宁娜想了想,拍板说,狠狠下定了决心,握了握拳头,认真地说,“让他们把蒲公英风干,当成干花寄过来,然后我们一颗籽一颗籽的粘回去!”
“好哦,芙宁娜大人!”卡萝蕾点点头,转身又悄悄地离开了。
……
没过多久,蒲公英的干花通过璃月送来了枫丹,是芙宁娜穿着斗篷,悄悄去领回来的。
当天晚上芙宁娜又是一晚上没睡,点着灯拿着一瓶胶水,蘸着蒲公英粘了一晚上,终于在太阳快升起的时候完工。
芙宁娜将最后一朵蒲公英小心地插入捧花,叉着腰,满意地点点头,自言自语说:“好!就这样!”——
对于那维莱特来说,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一天。
平静地起床、穿戴好繁复的服饰,整理好自己很难打理的长发,再迎着第一缕晨曦走进办公室。
清澈带着点微黄的阳光洒落在办公桌上,在平滑厚实的木质上折射出温柔的色泽,如此干净温暖,和每一个清晨别无二致。
那维莱特简单审阅了下昨天没有处理完的卷宗,就开始新一天的办公。
……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临近正午吧,阳光一点点从微弱变得绚烂,逐渐变得灼目又炽烈。是个好天气。
那维莱特将两个预约来他面前吵架吵了半个小时的贵族请了出去,外边就响起了轻柔又礼貌的敲门声。
“请进。”那维莱特说。
门被人“唰”一声推开,芙宁娜怀抱着一束雪白透明、毛茸茸的蒲公英优雅地走到那维莱特面前,微微前倾身体,扬起一个笑容:“当当!那维莱特,是蒲公英哦!喜欢吧!是不是特别、特别漂亮?”
那维莱特微微怔住了。
芙宁娜看见那维莱特轻轻闭了闭眼,过了好久,才见那维莱特缓缓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芙宁娜的身边,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轻柔地抚摸了下蒲公英,力道是如此轻,甚至花籽上的阴翳都没晃动一下。
那维莱特沉默了下,伸手抱起那束蒲公英,唇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看向芙宁娜,温和地说:“……有心了。为了这束花,你应该准备了许久。麻烦了。”
停了停,那维莱特说:“谢谢你,芙宁娜女士。我很喜欢。”
“嗯哼,喜欢就好。”芙宁娜看那维莱特笑了,心想他现在心情肯定特别好,挥了挥手,说,“那我先去忙我的事啦,再见,那维莱特!”
“好。”那维莱特点了点头。
芙宁娜踩着小高跟哒哒哒走出了那维莱特的办公室,非常快乐地帮那维莱特带上了办公室的门,双手抱在胸前,抬高了声线说:“好了,都出来吧。”
站在那维莱特办公室附近的塞德娜探过头来,躲在柱子后的卡萝蕾也小心地凑到芙宁娜身边,期待地问:“芙宁娜大人,那维莱特大人收到蒲公英了吗?他高兴起来了吗?”
芙宁娜自信地说:“他已经收到了。并且,那维莱特说他非常喜欢,也很高兴。”
卡萝蕾和塞德娜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卡萝蕾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
芙宁娜走出沫芒宫后,才想起自己早上似乎还有一场审判。芙宁娜贵为枫丹的水神,坐船穿过内海之后,原本应当有专门的人用马车将她送到欧庇克莱歌剧,但一则今天芙宁娜错过了时间——因为给那维莱特准备蒲公英,二则芙宁娜瞅着这天气阳光灿烂,确实不错,很适合晒晒太阳,索性拄着手杖,优哉游哉地往欧庇克莱歌剧走去,心情极好。
芙宁娜下了她专属的船只,这走了没几分钟,阳光不知不觉被乌云遮挡住了,一会的功夫就阴云密布。
芙宁娜站在生长着葱郁杂草的山岗上,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色,惊讶地自言自语说:“……怎么回事,刚刚天气还很好啊——呜哇!”
天上骤然坠下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在了原野上,淋了芙宁娜一头雨水。
附近没有避雨的地方,芙宁娜惊慌失措地往前跑着,嘴里一直念着:“怎么回事……搞什么啊……呜呜呜我好倒霉……”
雨越下越大,有几个趁着天气好来原野上玩的小孩子也加入了狂奔地队伍,七八个人一起昏头昏脑地迎着狂风暴雨往前狂冲。
“大姐姐……漂亮姐姐……你也没带伞吗?”一个小男孩一边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悲痛地说,“我也没带伞,还要跑十几分钟才能到家啊!天啊!水龙,水龙,别哭啦——”
这个小男孩开了个头,其他狂奔的小孩也开始边在雨里狂跑边喊:“水龙——水龙——别哭啦——”
“你们——你们在喊什么啊?”一边在风雨中凌乱,芙宁娜一边问。
“天会忽然下这么大的雨,就是因为我们枫丹的水龙在哭啊!漂亮姐姐你不知道吗?”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着,回答说,“漂亮姐姐跟我一起喊吧,很有效果的!来——水龙,水龙,别哭啦——”
芙宁娜:……
芙宁娜刚开始还不信,但是迎着大雨跑,头发、厚重的裙摆全部被雨水淋了个湿透,满脸都流淌着泪水一般的雨水,芙宁娜狼狈得都快有些疯了,最后脑子一热,也开始喊了起来:“水龙,水龙,别哭啦——”
一群人喊得此起彼伏,一路跑到了欧庇克莱歌剧雨还是没停,最后那小男孩一边甩着头上的水珠,一边愤怒地喊:“什么嘛,水龙根本听不到啊!”——
等芙宁娜裹着披风,全身湿漉漉的试图偷偷溜进欧庇克莱歌剧院……然后还是被警卫拦住了。
“站住!进入欧庇克莱歌剧院禁止衣冠不整——什么?是芙宁娜大人?”
“呜哇……”芙宁娜羞得恨不得把整个水母头都塞进斗篷里,慌乱地说,“别看我……丢人的样子……”
……
审判因为水神的缺席延期了十分钟。
那维莱特来到后场,正好看见美露莘在帮芙宁娜拧马尾上的水渍,沉默了很久,轻轻抬了下手,芙宁娜全身的水都消失了个干净,顿时变得干爽起来。
“……抱歉。”那维莱特对芙宁娜说。
“你道什么歉?该、该道歉的是我,还有那、那让这雨下得这么大的该死的水龙!”芙宁娜跺了跺脚,气呼呼地说。
“该死的水龙”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解释。
……
一直到审判结束,枫丹的雨还在下。
那样大的暴雨,就是把时间再拉长百年,也很难得见得上一回。
欧庇克莱歌剧前人群渐渐稀少,雨天的行人也寥寥。那维莱特收拾好一切,站在空荡荡的歌剧院前,注视着这场雨许久,独自一人静静走进了这场浩浩荡荡的雨中。
雨水落在那维莱特的雪白的长发和繁复的审判官制服上,湿漉漉的发丝垂落,勾勒出那维莱特棱角分明的侧脸。那维莱特轻轻闭上了眼。
……
“不是,你是水龙王也不能淋雨啊!就像我们家很早以前有条岩龙王,也不能天天钻地啊!搞什么啊?”
……
声音从记忆深处混杂着雨水声传来,上次淋雨似乎还在昨日。
只是这一回,没有人再会把他从雨里拉出来——
璃月,轻策山庄。
瀑布从葱葱郁郁的山巅倾泻直下,飞溅出的水珠扬成一片烟,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色泽。
还是和上回一样,无数的水史莱姆、很多很多的水史莱姆、超级超级多的水史莱姆……连成了蓝蓝的一片,在瀑布下的水潭蹦来蹦去。
蒲从舟插着腰,和一位抱着一个装着几百朵甜甜花盒子的研究员并肩站在水史莱姆前,满意地欣赏着这一幕。
“……姑娘,真的谢谢你这么支持我的项目啊!你是不知道,‘探究甜甜花喂食水史莱姆的可能性’这个议题已经不知道被驳回多少次了,一摩拉的资金我都申请不到啊!多亏了您给我的议题评了个‘上’,我这才能继续研究……”研究员站在蒲从舟身边,呼哧呼哧地对她说,“这些水史莱姆都是我繁殖出来的,您随便用,随便用哈……”
蒲从舟点点头,赞叹了一声,说:“繁殖得不错嘛,水元素充沛!”
……
距离蒲从舟和那维莱特相见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其实最开始甘雨叫醒她、蒲从舟发现到了时间却再也不能去异世界时,蒲从舟就已经知道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很早以前水史莱姆制造的“幻境”,估计已经过了时效性。
虽然但是,这个幻境,蒲从舟也玩够了,收获也确实够多了。
最开始进入幻境的时候,蒲从舟也就是跟着钟离的意思去“入世”,让自己长长见识。而现在,蒲从舟亲自经历了帮幻境内的国度不同种族相融、贵族势力的拔出这两件大事,再加上自己还和幻境中的“龙王”谈了一场模拟恋爱……
就像是一个故事,到结尾的时候戛然而止,蒲从舟觉得还挺能接受的。不过那个异世界蒲从舟还挺喜欢的,如果可以,蒲从舟希望自己还能进入幻境继续在异世界历险来着……
嗯,所以蒲从舟也想试试看补充水元素,这样能让她再次进异世界当然是最好的……
当然研究员并不知道蒲从舟的小九九,只是殷切地看着这看起来很年轻、但地位极高的小姑娘,小心地问:“只是不知道这位姑娘,想要我这些史莱姆……是干什么来着?”
蒲从舟掂量了一下,驱动风元素之力,纵身一跳,窜入水史莱姆中间,双手叉腰,仰起头,笑嘻嘻地看向这些史莱姆,大声说:“来啊!来砸我啊!”
研究员:???
所有的水史莱姆都被蒲从舟吓了一跳,瞬间“嗖嗖嗖”地回头,豆豆眼瞪着蒲从舟。
估计是这些蓝果冻状的水史莱姆从来没有受过这个气,纷纷蹭蹭蹭地跳起,接二连三地向蒲从舟脑门砸去——
蒲从舟被淹没在了一堆水史莱姆中。
研究员腿都吓软了,扑通一声跪下,带着哭腔一点点挪动发软的身体,喃喃说:“疯了疯了疯了……这姑娘疯了……”
好容易挪到水史莱姆的攻击范围之外,研究员拔腿就跑,跑得那叫一个磕磕绊绊吓破了胆……——
“什么?你在说什么胡话,自己做研究做疯了吧?”守在月海亭前的千岩军不耐烦地说。
“我说的都是真的……”研究员哆哆嗦嗦地说,“蒲姑娘向我要了九百九十九只水史莱姆,然后让水史莱姆砸她的脑门……”
“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千岩军都笑了,对旁边的同僚说,“蒲从舟是谁啊,咱们璃月的仙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书通古今,更被帝君亲手带大,与帝君一脉相承——现在来咱门月海亭整理璃月所有重要的古籍资料。这样的仙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荒诞的事?去去去,月海亭不能乱闯!”
“我说的是真的!”研究员简直是秀才遇到兵,开始愤怒地咆哮,“你们尽管拦着我吧!要是蒲姑娘真的出事了,我就把这件事如实给帝君交代——”
千岩军哈哈大笑。
……
与此同时,在月海亭顶层的钟离正在批阅文书,忽地顿了笔,问立在面前等待的甘雨:“外边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这么热闹。”
“啊。”甘雨微微一怔,仔细一听,楼下确实有很大的喧嚣声,对钟离说,“我立刻去问问。”
说罢,甘雨转身离开,想是让人去探听情况了。
过了不久,甘雨回到钟离面前,迅速组织了下语言,对钟离说:“是这样的……我听秘书部的人说,是一个研究员想硬闯月海亭,理由是舟舟……”
甘雨微微皱眉,想了下。
钟离搁了笔,抬起头,询问甘雨:“舟舟如何了?”
“他说,舟舟向他借了九百九十九只水史莱姆,让水史莱姆们砸她的头……”甘雨这样说起来,也觉得有些离谱,“虽然舟舟的确向我问过水史莱姆的事,但我并不认为她会这样自残。我更偏向于是这位研究员缺少资金,想找个借口进月海亭——帝君?”
甘雨说话间,钟离已经将狼毫搁在了笔架上,简单收拾了下办公桌上的书籍,站起身。
“您真的信这个研究员说的——”甘雨微微睁大了眼。
“听起来像是舟舟会做的事。”钟离向甘雨微微颔首,温和地说,“月海亭暂且先拜托你几个时辰,我去轻策庄一趟。”——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多说点,多说点,让大伙都乐呵乐呵!”
“你们这些……讲不通的……讲不通的……”那研究员被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一直跺脚。
千岩军笑成了一团,一点儿也不信。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墨色长衫的男子拨开人群走来,眉眼凌厉的同时夹带着一点温润,衣摆绣着隐约的龙纹,带着点上位者的威严。
千岩军见到他立刻脸色就变了,顿时郑重其事地站好,低着头排成一排,一个千岩军首领瞬间快步走上前,对男子尊敬地说:“帝君,属下管教不严,让您见笑了。”
帝帝帝帝帝君?小研究员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璃月自己的帝君,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激动得热血上涌。
钟离只是轻轻一摆手,温和地对千岩军首领说:“无妨,我只是下来走走。闹腾点,也有些少年气。”
“多谢帝君!”
……
一直到钟离走到这小研究员身边,他还是有点恍惚感,愣了一会的功夫,就听钟离温声询问:“你可否带我前往事发地点?有劳你了。”
“啊……”研究员呆了一会,才磕磕绊绊地说,“您……您相信我?”
“信的。”钟离这样说,顿了顿,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舟舟的性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
沿着流水穿梭而过的石板桥,钟离随着研究员快步往轻策山庄走去。
路边的绝云椒椒火红,映衬着清幽的竹影重重,也是别有一番韵味——如果没有这些突发事件的话。
忽然,钟离停住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会。
“我我我……我差不多,就送帝君到这了。”研究员恐惧地说,“那些史莱姆被蒲姑娘激怒了,我可不敢靠太近……我没有神之眼,应付不来,应付不来……”
“好,送到这里也足够了。”钟离对研究员微微颔首,“多谢。”
研究员匆匆点了点头,看向钟离循着声音往瀑布的方向走去,背影苍劲颀长,长衫下摆飞扬——
钟离很快来到了事发地点的瀑布,扑面而来就看见无数的水史莱姆,蓝莹莹的果冻状折射着璀璨的阳光。钟离微微皱了皱眉,轻一抬手,所有的水史莱姆顿时被一层薄薄的岩盾困住,表面看起来和寻常没什么区别,但却也再也动不了了。
水史莱姆过多,钟离虽然能感知到蒲从舟的风元素气息,但一眼扫过去居然看不见她的身影。
钟离觉得有些头疼,心中轻叹,悬浮在半空,索性绕着被他桎梏住、动弹不得的水史莱姆,一处一处地寻了起来。
终于,钟离提拎起两只胖乎乎的、凶凶的豆豆眼瞪着他的水史莱姆,从一堆黏糊糊的水史莱姆中把蒲从舟拔了出来。
蒲从舟穿着的湛蓝色裙子湿透了,湿哒哒地滴着水,头发也被水浸泡得粘在身上,整个人好像被砸得有点晕乎乎了,但还没晕彻底,至少认得住钟离,被提着衣领子拔起来的时候,蒲从舟还仰起头,眼睛咕噜一转,对着钟离傻乎乎地笑了,很认真地问:“……帝君,我脑门上有没有喷水啊?”
“喷水?大约没有。”钟离又是一叹,说不清这时候他是应该愤怒还是应该笑,思考了一下,才说,“但应当是进水了的。”
第24章 璃月
“……什么进水啊,爹爹你在说什么?”蒲从舟傻乎乎地笑着,被钟离提着双脚悬空在使劲蹦跶,含含糊糊地说,“没有喷泉嘛……我头顶上没有小喷泉嘛……”
听着蒲从舟说的话越来越离谱,钟离不由得失笑,提着蒲从舟轻轻落地,将她放在平地上。蒲从舟摇摇晃晃地站定了,还是有点愣愣地瞧着钟离,不过一会儿,脚下就积着了一小滩水。
“好些了么?”钟离轻叹一口气,询问道。
蒲从舟垂眸发了很久的呆,然后盯着自己一直在滴着水的发丝,过了一会,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
钟离仔细听了下,但是蒲从舟说得过于含混,他一时半会也没听清,只能扶着蒲从舟就着草坪坐下,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帕子,轻柔地拭去蒲从舟脸颊上的水珠,注视着她,温和地问:“为何如此?”
若是往常,蒲从舟怎么着也会找一个借口搪塞钟离,但这次蒲从舟明显有些恍惚,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脑门,犹豫又犹豫,才轻轻叹了一口气,有点惋惜地说:“真的没喷水吗?”
“嗯?”钟离失笑,“你为何希望头顶喷水?”
蒲从舟低下头,有点难受地揉了揉眼睛,好半天才扬起脸对着钟离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颇有些难受地对钟离说了一句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话:“游戏真的结束了啊……”
“游戏?”钟离微微侧了下头,询问蒲从舟,“可否问一下,你指的是——”
“哎呀,这不重要不重要啦……”蒲从舟很快摇起头,对钟离撒娇说,“爹咪爹咪……你能带我去吃点好吃的吗,我想吃一点甜甜的……莲花酥就很好!”
“那你这孩子……”钟离无奈地摇摇头,摸了摸蒲从舟湿漉漉的头顶,温和地说,“你若是喜欢,可以向甘雨问。或者留云也擅长机巧的糕点制作……”
“不要嘛不要嘛,我就要爹咪带我去吃。”蒲从舟眨巴着眼说。
钟离轻轻一叹,飞速思索了下今日的时间安排,简单地重新调配了下时间,对蒲从舟说:“好,我可以带你去新月轩。”
“耶!”蒲从舟欢呼起来,在钟离面前轻快地跳了跳。
“前提是你先沥干身上的水。”钟离眼角处带了点笑意,还是温和地提醒说。
“立刻去!”蒲从舟急忙向屋内跑去,哐当哐当翻出一堆棉布,一边擦着水一边驱动风元素力轰轰轰吹干。
等身上的水渍差不多消弭,裙角也变得飘逸的时候,蒲从舟对着镜子转了一圈,再次瞅了一眼裙摆上的海浪纹随着飘动的弧度泛起粼粼波纹,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会。
这件马面裙款式过于甜美华丽,不是蒲从舟一贯以来的穿着。原本蒲从舟穿这件,也只是想让那维莱特欣赏一下她裙摆上的花纹而已……既然已经回不去了……
蒲从舟火速脱下这件裙子,从衣柜里翻找出了一件素净的齐胸襦裙换上,这才高高兴兴出了门,顺便向侯在栅栏边,静静看着轻策庄瀑布的钟离招了招手。
蒲从舟亲眼看到钟离原本有些偏冷的瞳仁渐渐染上了点温柔的暖意,他缓缓走到蒲从舟身边,抬手轻抚了下蒲从舟蓬松的长发,赞叹了一句:“……使用风元素之力了么,果然聪明。”
“嘿嘿嘿。”蒲从舟毫不谦虚地挺起胸膛,对钟离说,“走吧爹地,去新月轩!”
“好。”钟离颔首。
两道身影消失在轻策庄的竹影中,在迷蒙的水雾下,甚至连衣摆飘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蒲从舟一蹦一跳地跟在钟离身边,心中之前因为幻境结束的隐隐约约的难过也消失了一个无影无踪。
人终究不能沉溺于幻境啊……如果说上次还因为贵族未解决有些遗憾,这次的异世界的混乱算是已经彻底平息,就算还有一些蠢蠢欲动的轨迹埋藏在阴翳之下,对于那位大审判官来说,只要方向正确,想必也很好解决。
游戏告一段落,也该结束了。
更何况,自己还在幻境中经历了据说很多人终生都未能有过的恋情,和那位大审判官——
等等。
那位最高审判官叫什么名字来着?
“怎么了?”钟离见蒲从舟忽然刹住步伐,也跟着停下,站在蒲从舟不远处,温和地问。
“啊,没什么!”蒲从舟很快反应过来,笑盈盈地向钟离扑去,亲昵地拽住钟离刺绣着龙纹的袖口,故意把声音掐的软软的,问,“帝君是怎么知道我被史莱姆砸了啊……”
“与你一起的研究员很担心我,所以特意来到我面前,与我陈述此事。”
“哈哈,帝君别诓骗我啦。他怎么可能见到你,分明是爹地你担忧我,所以才找来的嘛。”
“你若要这般理解,也随你。”
“就是就是……”
……
一声声笑闹声在云水间回荡,璃月的霞光还是和往日一样灿烂。
很快钟离带着蒲从舟来到了新月轩——璃月港最好的饭店,按着蒲从舟的意愿,给她点了一叠莲花酥。
莲花的清香完全被杂糅进甜糯的面粉中,酥酥脆脆的口感再加上层层叠叠的饼皮……蒲从舟刚咬下一口,就见包厢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蒲从舟循声望去,惊喜地说:“甘雨姐姐!还有魈上仙!你们怎么来啦?”
“我有些担心你,来的路上,刚巧碰见魈,就和他一起来了。”甘雨坐在蒲从舟身边,担忧地望着蒲从舟,上上下下瞧了一会后,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温和地说,“不过见你无事,我也便放心了。”
“嗯。”魈琥珀色的眸子也在蒲从舟的长发上扫了一圈,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也是这个意思。
“哎哎哎,坐坐坐,一起吃点心啊,反正也是帝君买单!”蒲从舟非常自来熟地伸手招呼说,笑眯眯的。
“咳。”钟离正在沏茶,闻言抬头,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怎么,你偌大一个岩王帝君,请不起我们这些打工人的下午茶?”蒲从舟双手叉腰,嘿嘿笑着打趣说。
魈顿时严肃起来:“不可不敬帝君!”
“嘿嘿,我就不敬!”蒲从舟歪了歪头,笑嘻嘻地说,“我们最敬帝君的魈上仙啊,你是不是要拿你的和璞鸢戳我?哈哈哈哈哈……”
“你……怎能……”魈微微睁大了眼,有些说不出话。
“舟舟……”甘雨也有些头疼,无奈地说。
钟离见蒲从舟这样,倒是眸光柔和了些许,指尖轻轻略过茶盏的杯沿,在袅袅茶香中温和地说:“无妨,这次我请客。”
“好哦,给魈前辈来一叠杏仁豆腐,还有甘雨姐姐的清心茶点——”
新月轩的几位仙人小聚很少如此轻松过。
蒲从舟小口小口咬着莲花酥,歪着头看着魈和钟离汇报近日来荻花洲出现的魔物情况,甘雨在红着脸喝茶……
蒲从舟忽然觉得记不起异世界那位最高审判官的名字也没什么了,反正她还有钟离、甘雨、魈……以及很多很多爱她的人啊。
嗯,就是这样——
“……关于伊黎耶岛的抢险救灾文件大致是这样了。”特沃林把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那维莱特桌上,严肃地说。
那维莱特收下文件前,侧头看了眼办公室窗外飘落的雨丝,这才从那厚厚的文件上取下第一张,简单地扫了一眼,才抬头问沃特林:“居然这么严重……已经到抢险救灾的地步了。”
“是的,那维莱特大人。”特沃林实事求是地说,但显然也有些无奈,停了停,才如实陈述原因,“根据枫丹科学院大气研究所的研究表明,近二十日来降雨的概率比往年这个季节多了将近百分之二十,其中强降雨的次数也在急剧增加,同比增长了百分之八十……”
那维莱特静静地听着,一直等沃特林汇报完,才说:“好,多谢。我会思考一下解决方案。”
“嗯……”这下沃特林倒是有些为难,停了下,才说,“其实解决方案枫丹科学院已经给出了,那维莱特大人,您只需要在资金批复的文件上签字就可。”
“好。”那维莱特轻轻点了点头。
沃特林问:“所以您说的解决方案,是指……”
“……资金数额。”那维莱特闭了闭眼,才说。
“可是资金数额科学院也计算出来了……”沃特林迟疑了下,说。
那维莱特只觉得很少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和难搞的人,静静地思考了一会。
见那维莱特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用他那淡紫色的狭长竖瞳凝视着自己,特沃林不由自主开始怀疑起是不是自己的汇报出了什么纰漏,不由得站直了身体,紧张起来。
“……那维莱特大人!”就在两人尴尬地僵持的时候,卡萝蕾推开了那维莱特办公室的门,哒哒哒跑了进来,看到沃特林,惊喜地说,“沃特林先生——您居然也在!”
沃特林不自然地严肃地点点头。
卡萝蕾又看向那维莱特,摊了摊小手,说:“那维莱特大人,我也有事汇报……”
“好的。”那维莱特点点头,对沃特林说,“辛苦你了,先去忙吧。”
沃特林这才松了口气,离开了那维莱特的办公室,顺带帮着卡萝蕾带上了门。
“具体是什么事,卡萝蕾?”那维莱特耐心地问,“是否也和枫丹的强降雨有关?”
“是的,那维莱特大人。”卡萝蕾很为难地说,“因为强降水,整个白淞镇都被淹没了……我们逐影庭去调查案件的美露莘不得不游回枫丹廷,还带回了部分因为积水过深被困在白淞镇无法得到物资的枫丹人——”
“那维莱特大人——”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来的是复律庭的总负责人,快步走到那维莱特面前,又递给他一叠厚厚的文件,简单地说,“这是这次特大暴雨引起的受灾地区名单。虽然这次的降水并不集中,但量的积累导致地下水渠——”
“那维莱特大人,”又是执律庭的人跟着挤了进来,严肃地说,“在暴雨的掩护下,犯罪的数量增多,连带着审判数目激增,我们需要更多的资金——”
“这是农业生产的亏损——”
“肃静!”那维莱特站起身,重重一敲手杖,“笃”的一声重响在办公室内回荡,吵吵囔囔的人群、美露莘们瞬间安静下来。
那维莱特在绝对的寂静中深吸一口气,环视一圈后,冷静地说:“辛苦各位了,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仍然恪尽职守——请所有人放下文件后离开,给我时间,我会一一处理。”
沫芒宫的工作人员对视了一眼,乖乖巧巧地排成了长队,一个接着一个在那维莱特办公桌上摆好了文件,然后走了出去。
只剩下几个美露莘仰起头,用天真的大眼睛注视着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又吸了一口气,才说:“……抱歉,美露莘也一样。”
……
这下终于美露莘也离开了,偌大的办公室再次恢复了从前的寂静。
那维莱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文件,再转头看向窗外的雨——雨下的更大了。
淅淅沥沥的雨声像一支肆无忌惮的交响乐,敲响着屋檐的鼓点声声沉闷。那维莱特独自一人凝望着雨——并非他不能让这雨停下,这是如果那维莱特这样做了,很快他一个倏忽,就会再次下雨。
并且变本加厉。
办公桌旁仍然摆着芙宁娜送的那束蒲公英。时间过得太久,原本色泽清新的蒲公英已经有些微微发黑,就连蓬松的蒲公英花籽也有些蔫了。
是时候该扔了。
那维莱特这般想着,抱起蒲公英,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这那维莱特还没走出办公室,窗外的雨水就“轰”一声再次变大,那维莱特甚至能听到雨水轰鸣声中夹杂着群众的谩骂声。
那维莱特轻轻叹了口气,将蒲公英花束放回原位,自己也跟着坐了回去,静静凝视着窗外的雨,直到它逐渐减小。
……骗得过所有人,甚至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这奇异的天空。
无论再怎么麻痹自己,那一点点忧伤和遗憾也会腐蚀心脏,等发现时,或许已经为时已晚。
那维莱特有一个秘密……他曾经拥有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恋人,一个过分真实的投影。后来投影猝不及防消失,就和她从未出现一样。若不是美露莘曾记得那维莱特周身环绕过蒲公英,若不是贵族势力在那维莱特永远也不可能独自设计出的方案下渐渐土崩瓦解,那维莱特大概会以为所谓“蒲从舟”只是他初来枫丹廷过于孤独,自我建构出的一个幻影。
可是舟舟确实存在过。
曾经的热闹和幸福、无数个深夜的缱绻缠绵,女孩干净又聪慧的笑容像是盛夏掠过树梢的风,如此让那维莱特眷恋……
但这也确确实实是回不去的过往。
这样想着,那维莱特拄着手杖,缓缓走出办公室,在绵绵细雨中走向了沫芒宫的平台。芙宁娜恰好也在,她翘着二郎腿,独自坐在美露莘撑着的小阳伞下吃着小蛋糕,扭头看见那维莱特,冲他扬起一个笑容招招手:“下午好,那维莱特!来和我一起享用一些下午茶怎么样?”
“不了。谢谢你,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礼貌地说,从芙宁娜身边走过。
“哎,好吧。忘了你不喜欢甜品。”芙宁娜浑不在意地耸耸肩,一个人站起身眺望枫丹,感慨道,“这雨断断续续下了有好几个月了吧,怎么把半个枫丹都淹没了!”
“是的,芙宁娜大人。”美露莘很认真地回答说。
“听说下雨是因为我们枫丹的水龙王在哭,这是真的假的?”芙宁娜又问。
“是的,芙宁娜大人。”美露莘继续回答说。
“啊,那只能这样办了——”芙宁娜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大喊,“水龙——水龙——别哭啦!”
那维莱特猝然回头。
芙宁娜清脆又优雅的声线回荡在雨声中,那维莱特的记忆骤然被捉回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
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夜晚,寂静的雨声,塔伦的审判落幕的岑寂灯光下……
蒲从舟也是这样把那维莱特从雨中拽了回来,然后好像是思索了很久,才笑着对那维莱特说——
“水龙,水龙,别哭啦——”
那时的长发顺着潮湿的夜晚微风扬起,那时那维莱特俯下身拥抱了微笑的女孩,然后说,我对你并没有爱慕之心。
不是的。
那时就有了。
只是那维莱特还不知道而已。
在尚未察觉的时刻悄然滋长,等发觉的时候已经刻骨铭心……
………………
那维莱特轻轻闭了闭眼,缓缓拄着深蓝色的手杖,一步一步,走上了沫芒宫的最高处。
从沫芒宫顶往下俯视,恰好能瞧见整个枫丹。
从枫丹廷到伊黎耶岛,再到白淞镇、蔓延到山峦起伏的最远方……半个枫丹廷都沉寂在水下。
芙宁娜说的没错,暴雨连月不停,确实淹了半个枫丹。
那维莱特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左手慢慢移到心口,缓缓低下头,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那维莱特浅色的唇轻轻动了一下,低不可闻的声音瞬间碎裂在风中。
“舟舟,我很想你。”
……
压抑许久的思念在这一刻有了寄托,再次等那维莱特睁开眼时,浅紫色的竖瞳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和沉着。
那维莱特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伸出手,虚虚一抓——
莹蓝色的光芒瞬间凝滞,那维莱特的身前出现了环环相扣的潮水纹路。
下一个瞬间,乌云散去,璀璨的阳光洒落整个枫丹,照耀着每一寸被雨水润泽过的湖泊、枝丫、鲜花都熠熠生辉。
那维莱特平静地从沫芒宫的顶上走了下去,路过芙宁娜的时候,恰好听见她和美露莘兴奋的对话。
“看吧,水龙王听到了我们的呼唤,所以把雨停了!”芙宁娜骄傲地说。
“是的呢!芙宁娜大人好厉害!”美露莘非常捧场地啪啪啪鼓着掌……——
接二连三有人因为逐渐转好的天气出来玩耍,孩童的嬉笑和大人们兴致勃勃的谈天混杂成一片,所有人都在很愉快地谈论着感兴趣的话题,以及自己的愿望——
——而水龙王的愿望。
其实很简单。
希望她回到枫丹时,是一个明朗的晴天。
尽管她永不可能归来——
“呃……之所以……是因为……我认为……”
璃月的月海亭内,钟离仔细地制作着香篆,静静地听着蒲从舟的汇报。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用线香点燃了香篆,袅袅的香烟升腾而起,钟离注视着香的形状,停了下,才说:“可以了。”
蒲从舟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钟离面前的靠椅上,抱怨说:“璃月的史料真的是又多又长啊……我好不容易才整理完了,居然发现自己卡在了爹地这里……帝君,能让您老人家通过整理方案可真不容易啊。”
钟离温和地笑了笑,隔着香炉对蒲从舟说道:“这些日子整合史料,有劳了。作为犒劳……”
“你给我摩拉吧,多多的摩拉!”蒲从舟手一摊,催促说,“快啊。”
钟离失笑,停了下,才对蒲从舟说:“你若想要摩拉,可以向月海亭报备。”
“月海亭哪有爹地这摩拉给的多。”蒲从舟很殷切地说,盯着钟离就像是在瞧着一个巨大的摩拉,认真地说,“提瓦特大陆流传的摩拉都是帝君您——魔神名摩拉克斯的血肉,爹地您随手割破自己手腕放一点血,制造出的摩拉就够我花一辈子了。”
“那如何行。”钟离摇了摇头,耐心地说,“这样会引起通货膨胀。”
“什么叫通货膨胀呀?”蒲从舟好奇地问——
第一卷:《潮水未至之时》终
第二卷:《水仙沉寂之刻》启
第25章 璃月
钟离就着蒲从舟这个“什么是通货膨胀”的问题解释了半个小时,引经据典,颇为有趣,但蒲从舟听着听着却有点走神。
说到后半程,钟离也发现蒲从舟没有在听,轻叹一声,问:“你在想什么?为何如此出神。”
蒲从舟丝毫没有听课不专心被抓的觉悟,理直气壮地说:“我在想今年海灯节有什么好玩的呀。”
钟离看了蒲从舟一眼,唇角带着点笑意,半揶揄半严肃地说:“既然如此,正好今年海灯节事宜缺乏人手,你可补上。”
“……别!”蒲从舟大惊失色,“我我我我很忙的!”
“嗯?”钟离微笑着问,“忙着些什么呢?”
“呃……”
蒲从舟还没来得及编一个合适的借口,就听钟离若有所思地说:“是去新月轩试吃最新的甜点,还是研究着书斋出了什么新的话本?”
蒲从舟:……
如果我说都有你会拿我怎么办?
蒲从舟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小心凑到钟离身边,轻轻拽了下他的袖角,掐着嗓子撒娇:“帝君啊,你看我这才处理了那么多——璃月的史料。您就行行好,放我休息一个海灯节吧!”
钟离无奈地摇摇头,轻叹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出门走动。”
“帝君你真的很偏心啊。”蒲从舟抗议说,“留云真君天天在洞府里没见你拉她出来逛,还有理水叠山真君……”
钟离看着蒲从舟,轻轻吹着手边的一盏茶,眉眼带着点笑,说:“他们可不会像你这般,无事时来璃月港借上千百只水史莱姆,砸自己满身水。”
蒲从舟又说不出话了,头疼地说:“好好好,帝君,我知道错了——这次就放过我嘛,下次不会了!”
看着蒲从舟快拽着他的手摇成龙舟桨了,钟离无奈地摇头,说:“也罢……这样吧,我记得你曾抱怨轻策庄蚊虫肆虐,是否确有其事?”
蒲从舟这才从遥远的记忆力挖出了钟离那句“或许是看错了”,心里先是觉得很尴尬,后来又想,难不成真的是钟离看错了?真的只是蚊虫叮咬?
不管怎样,反正幻境已经就结束了,这一切也不重要了。
蒲从舟懒得和钟离多说,随口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嗯,对,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怎么啦帝君?”
“我也曾同你说,留云曾制作出了能驱逐蚊虫之物,你可有去取来?”钟离又问。
蒲从舟:“……”
停了一会,蒲从舟深吸一口气,攒出一个笑来,对钟离嘿嘿说:“呃,没有耶,忘了。”
钟离轻呷了一口茶,淡淡瞥了蒲从舟一眼,平缓地说:“那便麻烦你前去奥藏山取了——若有剩下的,还劳烦你分给璃月港一些。”
蒲从舟真的很讨厌去见那只一见面就想让她去背着石头上山下山的大蓝鸟,头嗡嗡的疼……但如果她拒绝,八成钟离会让她去负责海灯节事宜,那可比见那只留云借风真君麻烦多了。
权衡利弊了几分钟,蒲从舟对钟离点了点头,生无可恋地说:“行,好,没问题,我这就去一趟啊。”
钟离颔首,温声说:“有劳了。”——
奥藏山上仍然云蒸霞蔚,映照着灿烂如梦的阳光,像是一场沉寂了千年的幻境。
蒲从舟顺着长幡点缀的山间小路,缓缓往山上走去,静静看着这仙境的云雾和清风的柔软,心中渐渐有了些平静。
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蒲从舟索性慢慢地走,绕了好几圈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来到了留云借风真君的洞府前面。
“你终于来了。”留云借风真君难得得化成了人型,墨色的长发束成了高马尾,眼角的一点红更显得她凌厉刚劲,不耐烦地扫了蒲从舟一眼,“坐吧。等本仙手头的事忙完,就来帮你检查身子。”
“什么检查身子,我现在很好,很健康!”蒲从舟也没好气地说,“你快点把那什么驱蚊香给我,我现在就去给帝君交差。”
“那叫‘仙雾驱蚊晨露’,放香炉内点燃才能发挥作用——什么‘驱蚊香’,不准随意称呼,侮辱了仙家之物!”留云借风真君厉声道。
“好好好,我知道,我的错,我的错啦。”蒲从舟早就知道留云借风真君这个性子,懒得和她争,随口敷衍说,“我管他——呃,我还是想知道它叫什么的。现在能把那什么什么晨露给我了吗?”
“什么叫‘那什么什么晨露’?放肆!”留云借风真君愤怒地一回头,瞪着蒲从舟。
蒲从舟不知道今天是第几回被留云借风真君气到说不出话了,哽了一下,火气蹭蹭蹭冒了起来,双手叉腰,冷笑着说:“你那劳什子‘仙雾驱蚊晨露’我才不稀罕,要不是帝君非要我来取,我才不上你这个逼仄的奥藏山!”
“你竟敢说奥藏山逼仄!你——”留云借风真君也被气得呼哧呼哧,狠狠地瞪了蒲从舟一眼,说,“要不是帝君担忧你因水史莱姆受伤,知道我医术好,特意委托我来照顾你,本仙才懒得见到你这张脸!”
听到这话,蒲从舟心尖一动,声音软下去了,没底气地小声问:“是帝君让你来看看我的?”
“是!”留云借风真君冷笑说。
“是帝君担忧我受伤了,特意让你来为我瞧瞧,顺带来取‘仙雾驱蚊晨露’?”蒲从舟心虚地问。
“没错。”留云借风真君重重地哼了一声。
蒲从舟彻底无奈了,小步小步跑着凑到留云借风真君,对着这只嘴硬心软的仙鸟说:“留云大人,您就原谅我吧,帮我看看我受伤了没?”
留云借风真君斜睨了蒲从舟一眼,冷冷地嘲讽说:“你这态度,是因为帝君关心你,还是因为本仙关心你?”
“都有,都有!”蒲从舟打着哈哈说。
蒲从舟这时彻底无奈,这种绕来绕去的关心……真的是让人招架不住。
留云借风真君也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见蒲从舟态度软化下来,也只是重重地哼笑了几声,放下手中折腾的机关鸟,坐在石凳上,对蒲从舟抬了抬下巴,说:“坐下吧,把手腕给我,让本仙给你把把脉。”
蒲从舟嘿嘿陪着笑,乖顺地在留云借风真君身侧坐下,伸出了右手,顺带撩起了宽大的水袖。
留云借风真君的指尖轻轻搁置在蒲从舟的手腕上,柔和地摩挲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
蒲从舟对自己身子倒是清楚,不过是被水史莱姆揍了一顿而已,出不了大事,帝君和留云借风真君是白担心了——但就在蒲从舟走着神的时候,余光瞥见留云借风真君的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神情也逐渐变得凝重。
“怎么了?”蒲从舟警觉地问。
留云借风真君摇摇头,还是绑着一张脸,严肃地说:“换一只手。”
被整个璃月最擅长医术的留云借风真君这样一看,蒲从舟心里也不禁忐忑不安起来,匆匆抽回了右手,又把左手伸了过去,紧张地问:“到底怎么了?留云,你说一句话啊!”
“……安静。”留云借风真君闭上眼,皱着眉头说。
蒲从舟瞬间闭嘴,眼睁睁看着留云借风真君驱动了风元素力为她诊断,长风吹起了留云借风真君身后的草绿色衣摆,猎猎而飞。
不知过了多久,留云借风真君松开了蒲从舟的手,风也跟着停下。在蒲从舟有点紧张无措的目光下,留云借风真君端正地坐好,从桌子上抱过一只机关鸟,似是也很震惊,非常迅速地平复了下心情,才冷静地看向蒲从舟,说:“是喜脉。”
“……你说什么?”蒲从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留云借风真君深吸一口气,停了一会,才对蒲从舟说:“简单来说,你怀孕了。”
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秒,风凝固了,树叶的沙沙声也消失不见,就连鸟叫声也彻底消弭。
蒲从舟呆了一两秒钟,条件反射地“噌”地一跳而起,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留云借风,一定是你诊断错误了!”
“放肆!”留云借风真君也站了起来,狠狠瞪着蒲从舟,厉声呵斥道,“本仙为璃月行医上千年,无论是魔神战争还是坎瑞亚之战,凡是经本仙之手,无一误诊之例子!你区区一不过百岁小童,竟胆敢质疑本仙医术?你哪来的勇气?依我看,你定是和不知从哪来的野小子苟合,这才——”
“闭嘴,留云借风!”蒲从舟气得脸都红了,双手叉腰,愤怒地反驳说,“你这是无凭无据,无的放矢!我自从诞生起,帝君就将我从蒙德的风神手上接回璃月抚养,自此,我百年未曾出过璃月半步!你倒是说说,是哪个‘野小子’和我‘苟合’?我倒要看看,这偌大绝云间,到底是哪位仙人肚里能撑船容得你这样的污蔑!”
“你——”留云借风真君气结。
还没等留云借风真君顺过气来,蒲从舟继续冷笑,说:“我从未在现实中同人、或者是仙人做过那般事!你倒是和我说说啊,我到底是怎么做到什么也没做过就揣上崽崽的?”
“……确实本仙未曾听闻此事。”留云借风真君被蒲从舟气得呼哧呼哧的,说的话都带着气音,很愤怒地闭了闭眼,对蒲从舟恨恨地说,“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你大概是千年来头一个什么也没发生就先有子嗣的‘绝云间仙人’了。是本仙孤陋寡闻,未曾见过。”
“你没见过的事多着呢!”蒲从舟继续冷笑,仰起头对留云借风真君说,“我看,什么喜脉,什么怀孕,八成是你诊断错了!”
“本仙诊断错误?怎么可能!”留云借风真君暴跳如雷,气得“嘭”一声变回了蓝白相间的仙鹤,全身的羽毛都炸了起来,对蒲从舟说,“你休要质疑本仙医术!”
“哦?”蒲从舟扬了扬下颌,反问留云借风真君,“那就是本蒲公英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特殊案例?”
留云借风真君还真顺着蒲从舟的逻辑思考了一下——确实蒲从舟是个案的可能性更小一点,瞬间气急败坏。
还没等留云借风真君发作,她就见蒲从舟拂袖而去,离开前还撂下了一句狠话:“如果你觉得你诊断的结果是对的,你就拿去给帝君说去吧——再见,我可不和你耗下去了!”
“你——蒲从舟!”留云借风真君拍了拍翅膀,用力到雪白的羽毛都抖落了几根,只能眼睁睁看着蒲从舟走远。
注视着蒲从舟远去的背影,留云借风真君坐在奥藏山的石凳上,很严肃地思索了许久,自言自语说:“……难不成真是我诊断错误了?”——
蒲从舟驱动风神之眼往轻策山庄飞去,冰凉清冽的风灌满了蒲从舟的长袖,吹得她脸颊生疼生疼,越来越清醒。
蒲从舟心跳的厉害,哆哆嗦嗦地低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一阵一阵地发慌。从空中落下时,分明是百年来做过无数次的事,蒲从舟却一个踉跄摔着了,脑子“嗡”一声响起来,连滚带着爬地往自己住着的香樟小屋挪了几步。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使劲全身的力气才硬逼着自己用发软的脚站了起来,勉强走到自己的门前,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蒲从舟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摔疼了。
很疼,膝盖摔得好疼啊。
蒲从舟跪趴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膝盖,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呜咽一声,眼泪顿时含在了眼眶里,然后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蒲从舟的脸颊落下。蒲从舟把头埋在膝盖间,平生头一次这么茫然无措,哭着哭着就哭出了声……
不会怀了吧?不会真的怀了吧?
蒲从舟觉得整个人就像被撕开了一样,有点木木的,忽然就很想哭……也许是因为膝盖摔得实在太疼了。
不是梦境吗?蒲从舟和那维莱特那些事……不都是一场梦境吗,怎么可能影响到现实?刚刚留云借风真君一定是在乱说,她也不能确定——
想到这,蒲从舟擦干了眼泪,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这一冷静就不得了了,蒲从舟的大脑飞速运转,忽然想到之前说“看错了的”钟离——
一想到这蒲从舟刚刚放下的心又拔凉拔凉的,这样来说,那个幻境对于自己确实是有一定程度上的影响的……可是蒲从舟之前明明让那维莱特咬过自己,验证过幻境中她的身体和现实中的不是一个——
可是蒲从舟忽然又不能确认一件事。
那个“幻境”究竟是给自己一个新的“身体”,还是说会将“现实中的身体”带入幻境,只是会减轻影响程度?
蒲从舟忽然想起那一夜……两个人都有点懵懂,一开荤就玩脱了。前半夜还好,到了后半夜,是那维莱特一时半会没能克制住,蒲从舟还能回忆起在恍惚间脖颈几乎撕心裂肺地疼痛和她自己按捺不住的呜咽……那一夜她是真的哭了。
那之后那维莱特总是很克制,后来玩得花归花,但也没再像那夜一样失控过。
……就算是那一次的啃咬,蒲从舟也不能确定啃咬的程度能不能比上初夜的——
蒲从舟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脑袋嗡嗡地疼,克制不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对,留云借风真君得出的结论不一定是真实的。蒲从舟强行把自己飞走的思维拉了回来,冷静地思考着,而现在她自己需要观察,不能直接盖棺定论——更何况蒲从舟知道留云借风真君的性子,她那么傲气的仙人,在面对误诊的可能性前,留云借风真君肯定会先想方设法弄清楚蒲从舟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不会直接把这件事拿去给钟离说。
蒲从舟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胡乱躺倒在柔软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的头紧紧蒙了起来,闭上眼……
睡吧睡吧舟舟,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这样想着想着,蒲从舟麻痹着自己,渐渐陷入了梦乡——
等蒲从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窗纱外虫鸣声阵阵,透进来的晚风夹带着点水汽的清新,远处的瀑布声影影约约,像是一点点的戏曲伴奏。
蒲从舟缓缓坐起身,脑子开始了机械地嘎吱嘎吱转动了两圈,好像遗忘了什么很可怕的事。
哦。
蒲从舟脸颊上还残留着之前的泪痕,面无表情地想。
留云借风真君说我怀孕了来着。
想到这个,蒲从舟第一件事就是撩开了自己的被子,看了眼自己的小腹。
光滑平整,怎么看里头也不可能揣着一个小崽崽。蒲从舟冷静地想。留云借风真君肯定是说错了。
这样想着,蒲从舟觉得几个小时之前被吓得一塌糊涂还悄悄哭了的自己傻透了,真的是莫名其妙,淡定地撑起身,倾斜了身子点燃了床头的蜡烛,坐着看着烧得噼里啪啦的蜡烛发了一会呆,想了一会,悄悄地站起身,走到五斗柜前,翻找了一见防风还能遮住脸的斗篷,对着镜子把整件都披在身上,只露出了一小张脸。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蒲从舟严肃地想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够,太过显眼……又跪了下去,在柜子的最角落头摸出一方黑色的面纱戴在自己脸上。
看着镜子中被裹成黑衣女鬼的自己,蒲从舟顺便扭转身体内的风元素力,做了个简单的隐蔽,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非常好,藏得非常好!自己打扮成这样,除非是被钟离迎面撞到,不然绝对没有人能认出蒲从舟!就算是甘雨也不行!
这样想着,蒲从舟端起桌上的烛台,将蜡烛轻轻吹熄了,腾起身子,推开自家的木门,驱使风元素之力,轻盈地飞进了茫茫的月夜——
月光微弱,几米之外几乎看不清人影。
守卫璃月港藏书阁的千岩军懒洋洋地蹲坐在藏书阁大门前的石砖上,毫无防备地打着哈欠。
……啊,守卫藏书阁,这大概是所有千岩军中最简单的工作了。
理论上说,在晚上九点半璃月港藏书阁闭馆之后,就不再允许闲杂人员进入了——但谁会没事干,大晚上来看书学习,是不是?
千岩军理所应当地半倚靠在藏书阁的大门边,打着瞌睡。
这样毫无防备的千岩军们,丝毫没注意到夜色深处一道隐约的人影掠过,轻轻巧巧地落在藏书阁的窗户上,攀着岩壁,悄悄地瞅了他们一眼。
……蒲从舟这一路来都很顺利,一个熟人也没见到,就这样轻车熟路地进了璃月港的藏书阁。
蒲从舟见四周确实没有人,小心翼翼掏出怀里的烛台,擦了一根火柴点燃了,蹑手蹑脚地往藏书阁深处走去。
“第一百七十二排……五十四列……嗯……”蒲从舟提着烛台,左右逡巡着找着书,根据着她以往的记忆——
“找到了!”蒲从舟骤然停下脚步,惊喜地轻呼出声,小心放置好了烛台,慢慢地、尽量不出声地爬上了暑假前的梯子,仔细辨认着书脊上的字。
“《孕期护养手册》……呸……《培养孩子要从婴儿抓起》……滚啊……对,是这本,《孕期女性基本特征》……”
蒲从舟找到了她想找的书,轻轻把书抽了出来。
第26章 璃月
借着微弱的蜡烛光,蒲从舟几乎是趴在厚重的古籍上,仔细辨认着古籍上的文字,哗哗哗翻阅起来。
璃月藏书阁的书,蒲从舟几乎都有看一点点,唯独这些……和揣崽崽相关的,蒲从舟一直觉得她看了也绝对用不上,对此嗤之以鼻,压根儿一点也没看。
——所以蒲从舟对于怀孕和生崽崽相关的知识是空白的。
曾几何时,曾几何时……蒲从舟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当时自己渴望的知识多一点,知识面广一点,这样也不用半夜三更偷偷溜到藏书阁来找这些书,生怕被人看见自己阅读这些孕期书籍传到留云借风真君那边……自己算是跳进云来海也洗不清了。
——虽然蒲从舟先前那样愤怒,或许能让留云借风真君真的怀疑蒲从舟一点儿也不心虚,绝对不可能揣崽崽,是她医术问题来着。
蒲从舟一边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一边仔细地借着微弱的烛光阅读古书上细如蚊蝇的小字,念念有词:“啊……让我看看哈,就是这里——呃,‘怀孕的主要前期症状有——’”
蒲从舟停了停,指腹轻轻擦过那行小字,认真地读了起来:“‘厌食’……呃,这不可能,我昨天还吃了一堆莲花酥呢……‘嗜睡’……还好吧,也没有很喜欢睡觉啊。还有还有,什么‘厌油腻’……等等,‘情绪不稳,易怒易哀’?”
蒲从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想起自己之前忽然哭得稀里哗啦和之前和留云借风真君的争吵,心又拔凉拔凉的。
……
蒲从舟还正在准备将这本书看下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和谈话声,心猛地揪了起来,快速地蹲下身子,吹熄了蜡烛。
蒲从舟趴在一堆书上,侧耳聆听来人的对话。
……
“……帝君,这边走。”
“好。如此深夜,还有劳你引路藏书阁,辛苦了。”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帝君平日里忙着璃月事务,这才是辛苦……”
……
是钟离!
蒲从舟心中骂了一声,自己真的是倒了不知道多少辈子的霉运啊……怎么就这么巧碰上有人半夜三更来藏书阁,还偏巧是整个璃月港唯一一个蒲从舟的伪装对他而言完全不起作用的——
蒲从舟听着钟离和那位守门的千岩军的脚步越来越近,心跳到了嗓子眼,强行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声——当然蒲从舟知道这一点用也没有。
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不能跑,绝对不能跑……之前很多的时候蒲从舟在钟离没有说完话的时候就擅自驱动风元素的神之眼开溜,那都是被钟离默许的——怎么说钟离也是璃月正经的岩王帝君,更是参加过魔神战争和坎瑞亚战争的魔神摩拉克斯,动动手指就能把蒲从舟从天上拽下来——要是真的认真起来的话。
蒲从舟表现如此反常,说不准钟离还会去问留云借风真君……
那这样自己丢脸可丢大发了。
蒲从舟头嗡嗡地疼,努力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还没等她想好对策怎么去应付钟离,就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千岩军手上提着的灯笼光芒也隐约扫了过来,甚至映亮了蒲从舟附近的书架……
忽然,脚步声停在她身边不远处,彻底消失了。
“藏书阁是不允许常人夜晚入内的,是吗?”停了会,寂静的藏书阁响起了钟离的询问声。
“是的,帝君。”千岩军恭敬地回答道,“但帝君您哪是常人啊,当然是可以进的——这没问题!”
“好,我知道了。”钟离停了停,才转了个身,抬脚继续往前,但这回却是和蒲从舟相反的方向。
……
等钟离的脚步声消失的瞬间,蒲从舟松了口气,迅速驱动风元素之力,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将散落的书籍全部一股脑儿都归了位,裹紧了黑色的风衣外套,向着窗外掠了出去。
……
就在蒲从舟离开后的不久,轻柔又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停驻在蒲从舟之前藏身的地方。
钟离微微抬高了手上的灯笼,照亮了藏书阁木质地板上瘫倒的烛台。
钟离轻摇摇头,蹲下身,亲自将烛台捡起,语气中颇有些无奈:“……还是这样不小心。”
拾起烛台后,钟离在原位站了一会,忽然有点儿想知道蒲从舟不惜破坏规矩、深夜硬闯藏书阁也要阅读的书籍是什么。
然而在钟离调动记忆、或者抬起灯笼观察之前,钟离就自己克制住了自己,转身离去。
孩子毕竟长大了,也需要一些隐私。
虽然是蒲从舟已由钟离负责百年,但是既然她现在似乎渐渐已经拥有了些独当一面的能力……
过度的关心,或许反倒是拘束了——
蒲从舟落回自己木屋的时候,整个人还在惊魂未定地哆嗦着。太糟糕了……太惊险了!钟离是发现自己了吧?是的吧是的吧?
蒲从舟捂着脸,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开始默默祈祷。上苍保佑啊,希望钟离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书……不然就完蛋了完蛋了……
不过蒲从舟知道钟离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书的可能性很低。
凭借蒲从舟对钟离的认知,这位不知道活了多少年、记忆力超群的爹地,估计连什么书在藏书阁第几列第几层都记得清清楚楚。
蒲从舟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一滩微澜的死水,已经凉的差不多了。
不过以钟离的联想能力……大约也只会觉得蒲从舟是求知欲旺盛?但一旦留云借风真君对他说些什么——
不对。
蒲从舟自己还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揣崽了,万一没有,那不就是虚惊一场。
而且根据蒲从舟不久前在书上看来的孕期前兆,除了情绪不稳这一条之外,其他的也对不上号。
抱着这种侥幸心理,蒲从舟决定先自己观察一段时间。蒲从舟仔细搜罗了一下自己木屋里囤积的粮食。
……非常好,一点吃的东西都没有。
之前自己仗着有风属性的神之眼,去哪一飞就能到,蒲从舟根本懒得在自己屋子里塞任何能吃的东西——反正只要蒲从舟愿意,一会儿的功夫就能去到绝云间仙人住所或者去璃月港吃上一顿热乎的。
……但因为之前和钟离撞到的这件事,蒲从舟算是彻底怕了,哪也不敢去了。万一再撞到什么人……一不小心再出什么幺蛾子,或者自己揣了个不知哪来的野种这个消息传开……
啊,太丢人了。
还是等情况彻底确定下来再说,也好提前应对。
蒲从舟可不想自己的脸丢出璃月港。
蒲从舟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捧着脸,忧伤地坐在自己屋子门前的甜甜花和清心,忽然觉得留云借风真君那只大蓝鸟说的也有道理……仙人嘛,吃这些东西也能活下去,不是吗?——
枫丹,枫丹廷,沫芒宫。
华丽的钟摆敲出了十二点钟,身穿特巡队制服、面容清俊冷淡的少年迈着正步走到那维莱特的办公室前,恭恭敬敬敲了三声门。
“请进。”门后传来那维莱特沉着的声音。
少年推门而入,向往常一样把逐影庭的文件放在那维莱特办公桌的左上角,对着这位枫丹最高级别的执政人生硬地点点头,立正,侧耳倾听指示。
——一个步骤都没有错,拉出去能当整个逐影庭的模仿。
上个能如此年轻胜任特巡队队长的人还是特沃林,但就是他,上任队长之职位时,也比眼前的少年——阿兰·吉约丹——年长了整整五岁。
对这位年轻有为的特巡队队长,那维莱特倒是极其欣赏,简单审阅了下阿兰给的文件后,就冲他微微点头,难得地赞许说:“你做的很好,阿兰。”
“谢谢您,最高审判官先生。”阿兰一板一眼地回答说。
那维莱特注视着这位年轻的队长,眸光不知觉稍稍和缓了些,不再似先前严厉,极其少见地关心了一句:“你这般年龄便上任,难免经验有所不足。若有难处,或者是对枫丹律法有所疑问,都可以问我。”
原本那维莱特说这话只是单纯对下属表示关心,没想到阿兰停了下,竟然还真的开口对那维莱特说:“我……确实有一件事。”
“嗯?”那维莱特微微皱眉,问道,“可否与你的职务有关?”
“是的。”阿兰说。
“好。”那维莱特轻一点头,严肃地说。
“最近枫丹科学院有关成员投诉,在枫丹科学院内部,出现了一个名为‘水仙十字结社’的社团,疑似邪恶社团组织。”阿兰简洁地说,“我正在申请调查。”
说到这,阿兰便停了下来,似乎正在等着那维莱特发问。
那维莱特静静思考了片刻,这才开口问:“你说的这件事,是否已经写了相关的诉状上报执律庭?”
“是的。”阿兰淡淡地说。
“那你等候程序批复,按照流程调查便可。”那维莱特平静地说,“我不认为这件事需要特意向我上报。”
“是的。”阿兰平缓地点点头,平视着那维莱特,语气安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慢慢地对那维莱特说,“我下次不会了。”
“好。”那维莱特点点头,说。
阿兰走出了办公室。
……
文件永远批复不完,案件永远无法解决干净。
那维莱特阅读完今夜给他自己定下的、最后一份文件,签下自己的姓氏后,简单地整理了下办公桌,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一束蒲公英永生花上,眼神稍稍柔和了些,也染上了一点笑意。
那维莱特走到窗前,在蒲公英花前看这茫茫夜色。
那维莱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问芙宁娜如何能将蒲公英花束做成永生花时,芙宁娜惊讶的眼神。
一转眼已经很久了。
蒲公英蓬松又毛茸茸的花朵在枫丹的晚风中安静地摇曳,而曾经的女孩……
那维莱特的指尖轻轻掠过蒲公英,衣摆拂转间,离开了办公室,顺带关上了灯。蒲从舟走之后,整个枫丹的一切在短短的数天内恢复原状,而那维莱特的生活,再那一抹色彩的骤然消失后,似乎多了些什么,又似乎没有。
暂且就如此吧。
枫丹后继有人,权力渐渐回笼……真希望她能亲眼看见这一幕——
这已经是蒲从舟第五十个吃清心扮着甜甜花过活的日子了。
蒲从舟面无表情地从土里拔出了一朵蔫了的清心,冷漠地放在自己嘴里嚼着。苦苦苦苦苦……
蒲从舟忍受着这种苦已经麻木了,迅速又从泥巴里翻出一朵甜甜花,嚼了嚼,咽了下去。
不错,聊以果腹。蒲从舟悲痛地想着。
有些苦,吃着吃着就习惯了。有些草,嚼着嚼着就有滋味了……哈哈哈,这清心确实很好吃,要推广给那什么的新月轩作为新上的菜品,绝对能风靡整个璃月——
……
“……舟舟?”
蒲从舟听到身后有人叫她,骤然回头,就看见甘雨向她走来,见到蒲从舟整个人坐在泥土地里,有些惊讶地问:“你……你在吃草?”
真的是退步了,自己居然连甘雨的气息都感知不到了,肯定是吃清心吃的。蒲从舟面无表情地想,对甘雨木木的说了一句废话:“是的,我确实是在吃草。”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甘雨温温柔柔地问。
“因为我想过你过过的生活。”蒲从舟漠然地回答。
甘雨的脸“噌”一下就红了起来,害羞地说:“你这样说,我有些难为情了……”
“哈哈,不会不会。”蒲从舟在甘雨的感染下,渐渐恢复了点因为自己长期闷在家里消失的情绪,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双手叉腰,看着甘雨,笑眯眯地问,“你这段时间,见过你师父留云借风真君了没有啊?”
“啊……”甘雨微微吃了一惊,立刻摇了摇头,为难地说,“我五天前去拜访过师父一次,但她最近似乎沉迷于研究医术,已经闭关多日了,不肯见人的……你若有什么话,我怕是也没办法帮你带给我师父了。”
“没什么话没什么话!”蒲从舟笑吟吟地说,心情不自觉大好。
这五十多天蒲从舟过得风平浪静,什么异样都没有——什么怀孕不怀孕的,肯定是留云借风真君老糊涂了,诊断错误了。而那个幻境终究只是一个幻境,对现实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一切肯定都已经结束了。
那自己这么久以来闲着观察的日子终于能结束了!啊!这杀千刀的清心甜甜花混着吃的日子!
想到这里,蒲从舟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对着甘雨眨了眨眼,说:“甘雨姐姐呀,你来我这里,是想找我玩嘛?”
“是的。”甘雨认真地对蒲从舟点点头,温柔地说,“好久没见到舟舟啦。刚好最近海灯节的事已经告了一个段落,大部分安排妥当……趁着没到年关,想约你出来璃月港走走……啊。”
“怎么啦,甘雨姐姐?”蒲从舟问。
“我这样贸然前来,会不会有些冒昧……”甘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如果按照人们的礼仪,我应该先给你送请帖询问……”
“都这么熟了,什么礼仪不礼仪的!”蒲从舟凑到甘雨身边,笑着说,“我们出去玩儿吧,甘雨姐姐——带带我带带我,去璃月港吃好吃的!莲花酥青团明月蛋——”
“好,都有。”甘雨也笑了起来,温声细语地说,“如果舟舟你愿意……我们还可以一起去逛一逛成衣店。刚好临近新年,是时候添置一点新衣服啦。”
“好啊!还是甘雨姐姐想的周到!”蒲从舟笑吟吟地揪住甘雨的衣摆,跟着甘雨一蹦一跳地在她身后走,两位仙人一同往璃月港的方向掠去——
临近年关的璃月港异常热闹。
各种各样的小摊小贩摆了整整一条街,卖猪头肉的、卖糖葫芦的,还有很多油糕、中原杂碎这种香甜香辣的小吃味道满溢整条街。
根本不需要去那些新月轩等饭店,只是看着街边各式各样的小吃,被清心和甜甜花折磨了几十天的蒲从舟就顿时走不动路了……
先是磨着甘雨买了整整一大盘的油糕边走边吃,又一扭头看到叫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蠢蠢欲动……蒲从舟走了一路吃了一路,张望着看看还有什么美食。
就在蒲从舟花了三千摩拉买了整整一盒的刚炸好的莲花酥后,两人一起走进了成衣店。
“哎呀,这不是甘雨小姐吗,贵客,贵客!”那店长明显认识甘雨,笑呵呵地和她打着招呼,末了,又看向了蒲从舟,笑容更深了些,“这位小姑娘我也记得,上次和甘雨小姐一起来,挑了一件水蓝色的马面裙是吧?我还记得你呢。”
“哈哈,谢谢啦。”蒲从舟大大方方地对店长说,“你这边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衣服推荐我一下呀?麻烦你了。”
“有,当然有!”店长说,“两位小姐轻跟我来……”
丝绸的光芒流转,这位店长不愧是专业的,蒲从舟在她的推荐下,很快挑中了几件很符合审美的衣服,只是腰身太紧了些,需要重新定制。
蒲从舟站在小板凳上,店长一边帮蒲从舟量着腰身尺寸,一边疑惑地说:“不对啊……我明明记得这位小姐几月前来我们这买衣服的时候腰身尺寸的确是这样,怎么就不对了……”
“啊。”甘雨掩着唇笑了一下,柔柔地说,“或许是舟舟这些日子吃的太好了些,所以变得结实了。”
“哎,这位舟舟小姐还是和之前一样苗条漂亮。”店家笑着就把这件事带了过去。
……
倒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蒲从舟的指尖一点点僵了下去。
什么腰身?
什么变化了?
怎么可能是“因为自己吃的太好所以变结实”,这几十天蒲从舟一个人闷在自己的家里,什么也没做,天天吃清心和甜甜花,没有瘦个几十斤就不错了……变更加结实?怎么可能!
如此一来,腰身骤然间的变化只可能是……
……
所有的声音在蒲从舟耳边“嗡”一声消失了,甘雨和店长的谈话声蒲从舟也完全听不清,站在板凳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强撑着才没让自己瞬间倒下去。
蒲从舟逼迫着自己挤出一个笑容,牵着甘雨的手和店长热情地告别,然后机械似的走出店门,和甘雨聊了几句,寒暄了下近日的生活,僵硬地告别,僵硬地驱动风元素之力飞回了家。
经过前几次的惊吓,这次蒲从舟可谓是驾轻就熟,非常冷静地走进自己的屋子,非常平静地带上门,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掀起了衣服……
蒲从舟盯着自己的小腹观察了很久,甚至上手轻轻摸了摸,仔细感知了片刻,沉默了一会,得出了结论。
确实隆起了一个轻微的、几不可闻的、很容易就忽略的弧度。
或许正因为如此,蒲从舟才在之前的几个月时间里从未发现过自己身体的异样。
观察到这一切的蒲从舟瞬间绷不住了,心里委屈的情绪一下子就发泄了出来,鼻尖微微一酸,眼泪吧嗒吧嗒落下,她一边哭一边用袖口擦着泪,却怎么也擦不完,越擦越湿。
“不是幻境吗呜呜呜……我不就是做了几个梦吗呜呜呜……”蒲从舟一头扎进了枕头里,抽噎着哭成了一只烧水壶,委屈得不行,越想越委屈,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难受过,“不是梦境吗……怎么真的怀了啊?”
第27章 璃月
蒲从舟忧伤地垂着头,边哭得泪眼朦胧边瞅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心情要多难受有多难受。蒲从舟一边抹着眼泪,抽泣着把手覆在小腹上,抽噎声越来越小,仔细感知了一会……
然后蒲从舟就感觉到了小腹中传来轻微的律动,好像的确是胎儿的心跳声。
蒲从舟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破碎,捂着脸泪水就从指缝中溢出来了。蒲从舟一边哭一边扶着腰做到窗边,开始给甘雨写信。
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甘雨自己顿悟了某些修道之法,需要闭关修炼,不能让外人打扰,任何人或者神明都不行——此处特指钟离。
……因为实在哭得太厉害了,这封信蒲从舟写了又因为泪水打湿了撕掉重新写了好几次。一边写一遍撕,越撕蒲从舟心里越委屈哭得越厉害……早知道那幻境和现实有关会让自己怀上,再给蒲从舟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去玩了呜呜呜……
之前蒲从舟还悄咪咪地向帝君瞒着自己因为水史莱姆进入幻境的小秘密,还暗自特别得意,现在蒲从舟只觉得自己就是璃月港戏台上唱戏的那个丑角。
怎么办怎么办……现在真的出事了呜呜呜,要是被钟离知道了他一定会弄死自己的,说不定就把蒲从舟塞给留云借风真君,要她天天吃清心修的清心寡欲顺便天天背着大石头上山下山了呜呜呜……
蒲从舟写了很久,总算写出了一张没有泪渍的信件,小心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机关鸟,看着小巧玲珑的机关鸟衔着信件从指尖飞出,掠向阳光明媚的天空。
蒲从舟心里很忧伤,但是也没办法了,只能这样拖着。
能拖多久是多久吧……怎么说蒲从舟也是璃月的仙人,有着“三眼五显之能”,生一只小崽崽出来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蒲从舟悄咪咪想着,说不准自己能把这小崽子弄出来后,自己瞒着钟离偷偷养大,然后不准TA叫自己“阿娘”,等到了年龄就把这个小家伙塞到璃月港去……
要是到时候钟离再发现不对劲,蒲从舟死不承认就是,反正小崽崽长大了,钟离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这就是蒲从舟的!
而且蒲从舟还是挺有钱的,上次帮着璃月修缮了法典、整理了历史资料后,钟离帮着蒲从舟从月海亭那申请了一笔不菲的资金……嗯,这笔钱够把蒲从舟不小心玩脱之后遗留下的祸患拉扯大了。
这样想着,蒲从舟渐渐止住了哭泣,开始认真思考着未来的发展,怎么做一位单身娘亲独自带娃……
呃,好像也挺好玩的。蒲从舟觉得自己有点精神错乱了。
不对!什么很好玩!
……
蒲从舟自己趴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中途醒来,想到自己揣了崽就开始哭,哭完继续睡……
这种状况持续了整整一周,一直到蒲从舟上次和甘雨去璃月港逛街时买的一切干点吃的差不多了,蒲从舟才勉强冷静下来,逼着自己思考对策。
蒲从舟独自赤着脚走到床沿边,轻轻拉开自己的衣裙瞧了一眼小腹,发现大小似乎没有明显的变化,还只是微微的一个弧度——但是却能勉强感知到其中浮动的水元素力气息。
很好。
蒲从舟面无表情地想,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崽——那个什么白头发的审判官,据他所说他是一条水龙王,看来果然没有骗她。
只是用这种方法核实某位审判官说话的真假,有点费人。
等等,那个最高审判官叫什么名字来着——
……
蒲从舟仔细搜索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却发现自己根本回忆不起任何与这位最高审判官身份有关的信息了……包括那个异国的神明、还有各种社会现象,甚至包括自己在那个幻境中的国度所参与的一切。
蒲从舟依稀记得那个国度有一种可爱的小生灵,叫……叫什么来着?她们诞生于……诞生于哪里来着?
蒲从舟记不清了。
所有有关幻境的记忆都在渐渐模糊,蒲从舟走到窗台边,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指尖明显感觉到了鲜明又纯粹的水元素之力。
蒲从舟抬起头,看见蔚蓝色的天空逐渐转成浅紫色,忽地想起了那人的眼眸……还有他头顶的……蓝蓝的鳍。
可恶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事!
蒲从舟越想越愤怒,但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认真地思考着怎么开始养崽崽……嗯,蒲从舟之前在璃月的藏书阁翻过一些和孕期养护有关的书来着。
就在这时,窗户忽然喀嚓一声响,把蒲从舟生生吓了一跳。很快蒲从舟定了定神,小心地抬头,这才看见一只精巧的机械小鸟停在窗棂上,嘴里衔着一枚精巧的纸卷,歪着小脑袋看着蒲从舟。
原来只是甘雨的回信。
蒲从舟瞧了几眼,大致是甘雨标识很支持蒲从舟的闭关,愿意帮她采购一些必要的物品,如果方便的话,可以用机关的形式送来……至于其他仙人,甘雨也会帮忙一个个通知过去,不让他们打搅蒲从舟。
简直是及时雨啊!蒲从舟精神一振,立刻给甘雨写了回信,把自己生活需要的一些物品混杂着一些咳咳咳什么和孕期护养有关的食物一起列了个清单出来。
一切整理妥当后,蒲从舟继续一个人蹲着在自己的床头,忧伤地瞪着自己的小腹。
半晌,蒲从舟的表情忽然变得狰狞,低声愤怒地自言自语:“……水史莱姆!等我搞定了这……这龙崽子,我弄死你们!”——
“……舟舟说,她今日来静坐顿悟,已有了新的感触,需要闭关一段时间,不让外人打扰。”
月海亭内,甘雨站在钟离身前,怀里抱着一叠文书,认真地说。
钟离垂着眸批阅着书案,闻言轻轻一笑,搁置了笔。隔着桌子边上香炉冒出的一点若隐若现的烟雾,甘雨看不清钟离的神情,只听他淡淡说:“纵观璃月,舟舟的身份特殊,虽言是‘仙人’,实则由我亲自带大。留云、理水叠山他们嘴上不说,实则对她都会更加尊重几分,尽管舟舟如此年幼……”
钟离抬眸,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甘雨,轻哂说:“舟舟这般强调‘不让打扰’,平日又会有几人打扰她……说到底防的是我罢了。”
“帝君……”甘雨听着钟离这些话,心中不安地跳了跳,有些急切地说,“万一舟舟真的只是顿悟,想闭关——”
钟离轻轻摇头,拨弄了下香炉了角度,这才问甘雨:“舟舟是否有同你说,她这次要闭关多久?”
“没有……”甘雨微微一怔,还是如实地回答说。
“再过二十日便是海灯节……”钟离缓缓站起身,负手走到窗台边,脑海中这些时日来蒲从舟举动的种种异样飞速闪过,“在此之前,无论如何,我会见她一面。”——
蒲从舟对即将来临的腥风血雨一无所知。
蒲从舟得知自己揣崽之后,非常认真地考虑起了这个孩子的住房问题。这小龙崽崽是绝对不可能和自己睡的——蒲从舟怕吵,所以她决定在自己木屋的后头二十里的地方盖一座小一点的木屋,只要这崽子一开始哭闹,就把这崽子扔进这个小房子里,让小崽子一只崽崽爱怎么哭怎么哭,哭个够,然后蒲从舟自己回屋子里睡大觉。
很好,很完美的想法。反正这小崽子不是随着蒲从舟自己像自由的蒙德蒲公英,就是随着那个什么什么异世界的大审判官像小龙崽子,或者像水史莱姆——呃,这个可能性比较离谱——总之无论是哪种可能,这崽子都很难死掉的。
这样想着,蒲从舟心里轻松很多,轻一抬手,驱动风元素的神之眼,凝聚出上千支风刃,刷刷刷开始砍竹子,像很早以前蒲从舟给自己盖房子一样,准备给小崽崽盖木屋。
只是之前,蒲从舟选择给自己的房子是香樟木的,有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当初为了这种特别的木头,蒲从舟跑遍了璃月的每一处山林——而这次蒲从舟给小崽子选择的木头是竹子。
理由很简单,轻策庄就有,还很多,随处可见,主打一个方便。
蒲从舟砍了一堆竹子,噼里啪啦落地后就驱动风元素力,开始很专注地构思着房屋形状,然后开始认真地……搭建了个四四方方的火柴盒。
不错,隔音。
蒲从舟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回了自己带着独立小阳台的香樟院落。
回到自己屋子里后,蒲从舟开始折腾所谓的“宝宝辅食”。
嗯……好像是一勺盐巴一勺糖,一勺面粉一勺豆浆……
蒲从舟对这玩意最大的印象在于几十年前,自己还和钟离一起生活在月海亭时,因为年龄过小不被信任独自留在月海亭,所以在钟离外出调研时跟着去了……然后在璃月的某个家庭里听过有一位很温柔的母亲正在做羹汤,说是给小娃娃做的“宝宝辅食”。
蒲从舟当时瞅了一眼黏糊糊的羹汤,根本不清楚它是怎么做的,也懒得多问……但现在回想过来,大概就是把一堆东西一股脑儿丢进去就行的吧。
在炉子里咕噜咕噜沸腾的粘稠的不明液体冒出诡异的气味的时候,蒲从舟瞧着这玩意和记忆中的“宝宝辅食”简直一模一样,双手叉腰,满意地点点头的同时心里又觉得很诧异——原来宝宝的味觉和成年人是不一样的,喜欢吃味道这么奇怪、闻起来就很恐怖的东西啊。
只可惜蒲从舟没有自己还不能行走、尚是一个幼童的记忆,并不知那个时候钟离是怎么养的她……不然蒲从舟还能当成个参考来着。
…………
蒲从舟日复一日折腾着所谓的“宝宝辅食”,在一次配出了草绿色的、散发着清新又别扭气味的羹汤后,嫌颜色太难看,又往里头扔了几颗绝云椒椒。
炉子上沸腾的汤“嘭”一声炸了起来,绿色粘稠的汁液哗啦啦溅了一厨房都是。
这不是第一次搞爆炸厨房,蒲从舟非常熟练地驱动风元素之力,用控制得精妙绝伦的风卷走了每一滴黏液,脸上落下泪来。
这是感动的眼泪,蒲从舟被自己感动到了——啊,自己真的是一位又努力、又如此完美的母亲。果然和书上写的一样,母亲本身就是具有“牺牲精神”的——
就在此时,又是一只机关鸟扑棱棱地落在了厨房的窗户边上,蒲从舟余光瞥见,轻轻“咦”了一声,自言自语说:“……甘雨不是昨天晚上才把物资送来,怎么这么快又来信了。”
这样说着,蒲从舟伸出手,见机关鸟不是像往常吐出嘴里的信件就消失,而是抬起小小的脚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然后“嘭”的一声轻响,变成了一张金灿灿的请帖,悬在蒲从舟身前。
蒲从舟脸色刷一下就变青了。
请帖上的淡金色字是钟离的遒劲的字体,蒲从舟在过去的百年间见过无数次,对钟离的每一笔的走势都一清二楚。
这请帖上写海灯节将至,邀请蒲从舟来璃月港参与一年一度的聚会……这种聚会一般而言是月海亭内部的,之前钟离极少出席,更别说是蒲从舟了。
但这次不同。按照请帖的内容,这次钟离宴请了众仙,千百年来都极少有这么大的阵仗……
蒲从舟盯着这请帖看了半晌,被上边附着着的“契约之力”闹得眼睛有点疼。过了好久,蒲从舟痛苦地闭上眼,面容扭曲了一下。
——自己才想着“瞒着钟离独自抚养崽崽”,这般计划就要泡汤了。
这请帖说是请帖,实际上附着“契约之力”,这玩意是在所有“璃月仙人”成为“仙人”时和钟离——或者更准确地说,和岩王帝君签订的“契约”上所凝结的力量。“契约之力”一出,违反者则同视为违反契约,按照道理来说,要受“食岩之罚”的——
虽然蒲从舟不认为钟离会因为自己不去这场聚会给她来上一个什么什么罚,但是见一面解释原因肯定少不了的——这都是什么鬼啊。
蒲从舟捂着脑袋,头疼的嗡嗡的,像是一百只蚂蚱在叫。
钟离不能见的,绝对不可以见的!
蒲从舟在小屋里双手背在身后,绕着炉子转了两圈,最后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经又变大了一丢丢,虽然看着还小,但是至少、至少是穿多少宽松的衣服都挡不住的!
更要命的是元素力。
小腹中的水元素之力一日复一日地纯粹浓郁,钟离隔着老远就能感知的到——蒲从舟本身是风元素的,自己肚子里揣着一团水元素之力,是个傻子都会知道自己是揣了个崽子,更何况是钟离!
蒲从舟捂着脑袋想对策!怎么办,要瞒住,一定要瞒住啊呜呜呜呜……——
海灯节很快就到了。
璃月港临海,所以并不会下雪,只是有些轻寒。
蒲从舟钻进衣柜里,护着自己的小腹,上翻翻下掏掏,终于从衣柜角落里翻找出一件自己几百年不穿的大红色齐胸襦裙——虽然俗气,但是看着喜庆,还非常宽松。
蒲从舟先是松松地系上了一个结,再披上配套的带着绒毛的褙子,对着镜子做照照右照照,总算确定了自己这样微微隆起的小腹总算没那么显眼了,又悄悄用了点“五显”之能,把自己肚子里的这一团水元素力遮了遮……
就是不知道帝君要是知道自己发明出来帮助仙人在魔神面前隐匿的能力被用来干这种事如何做想……
蒲从舟简单地收拾出了个髻子,插了两只朱钗,这才站起身,准备前往那场可怕的宴会……
太难了。
蒲从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自己慌乱的情绪,闭了闭眼——
留云借风真君难得来到如此热闹的璃月港。
自从魔神战争之后,留云借风真君极少用人型出现在公众场合,这次也一样,她幻化成一只蓝白色的漂亮仙鸟,昂首阔步地走进新月轩最大的包间。
这间包间就名叫“岩王帝君间”,是新月轩为了感念岩王帝君所作为,特意为他空置的一间厢房,说是永远闲置、只免费供给给岩王帝君使用。
然而自从新月轩建立近百年来,钟离这是第一次选用这间整个璃月风景最佳、格调最高的厢房,用作今年特殊的海灯节庆典。
这厢房面海而立,有着一条悬空于海前的回廊,上边雕刻着山峦河流和岩王帝君的画像。留云借风真君落在这条回廊上时,恰好看见蒲从舟和甘雨也站在回廊上聊天。
留云借风真君看着蒲从舟穿得一身红艳艳的,被晃得眼睛一花,皱着眉头说:“怎么穿成这样?看着本仙眼睛疼。”
……其实我也眼睛疼。
心里悄悄腹诽,蒲从舟面上还是说:“海灯节穿成这样,不是图个喜庆吗?”
“你倒是喜庆了,之前也不见你这样喜欢热闹。”留云借风真君冷笑了一声,说,“真的很难得见你来这样的场合,我还以为你定是不肯来,想在家中窝着的。”
“我倒是想窝,谁让帝君给咱们的请帖里加了契约——”说到这,蒲从舟忽然觉得不对劲,问留云借风真君,“帝君给你们的请帖里没有‘契约之力’?”
“当然没有!”留云借风真君理直气壮地说。
“我也没有。”甘雨轻咳了一声,也说。
蒲从舟脸顿时黑了下去。
留云借风真君把蒲从舟的吃瘪看在眼里,不由得想笑,调侃说:“帝君的性子,怎么可能用‘契约’逼迫仙人们来这种场合?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惹着帝君了,这才急着逼你出来。”
“……我能做什么事。不过是前几日对修炼有了想法,想不见人,闭关几天而已……帝君估计是误会了,觉得我躲着他偷偷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蒲从舟小声咕哝着说。
“什么‘对修炼有了想法’?”留云借风真君上上下下打量了蒲从舟一下,狐疑地说,“我也没看你元素力有什么长进啊……”
“不和你说,你什么都不懂。”蒲从舟白了留云借风真君一眼,扭头就走,“走了走了……我去看看宴席上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哼,口腹之欲。”留云借风真君冷笑一声,却也没在意,和甘雨聊了几句,等宴席快开始了,才走进会客厅,恰好见到钟离正在和理水叠山等一众仙人攀谈。
看留云借风真君走来,钟离抬眼看去,向她微笑着颔首,寒暄几句后,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舟舟来了么?”
“来了,刚刚我还和她说了几句话。”说着,留云借风真君伸长脖子左顾右盼了下,“现在……咦,人去哪了?”
钟离轻笑一声,只是说:“无妨,她来了便好。”
“那姑娘到底又是做了什么事,连你都动真格了?”留云借风真君抬了抬脚,说,“听说你为了让舟舟来一趟,连‘契约’都用上了?”
“嗯……舟舟并未对我有所冒犯。”钟离轻轻摇头,沉吟了下,说,“只是近日,舟舟做了许多反常之事,我有些担忧罢了。”
“反常之事?”留云借风真君心中有了些疑虑。
“如何?”钟离询问道。
“没有,不知道。”留云借风真君想起之前糟糕的那次疑似“误诊”,心想还是等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后再和帝君说,只是回答,“那孩子这些日子脾气暴躁了许多……不过你也知道她的性子,没什么特别的。”
钟离也笑了笑,温和地回答:“确实如此。”——
海灯节的街道张灯结彩,一盏盏各式各样的花灯映亮了半条街。看舞兽戏的人群熙熙攘攘,提着兔子灯、莲花灯的小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穿行在人群中,烟花爆竹的声音不绝于耳……
蒲从舟悄悄混在混乱的人群中,心中松了口气,总算应付过去了。
蒲从舟低头看了下隆起的小腹,忽然觉得有点嘴馋,正好看见不远处正在售卖糖葫芦,想了想,就走过去,想买一串边走边吃。
蒲从舟的计划非常简单,但极其巧妙——
钟离只是想确认自己平安无事,而最能证明这点的,是璃月精通医术的留云借风真君。所以蒲从舟故意在宴会上与留云借风真君攀谈,这下就算钟离问起,留云借风真君也能帮蒲从舟作证她来过宴会,并且还能打消他的疑虑——
这样一来,蒲从舟不必见到钟离也能把那张请帖应付过去。
毕竟蒲从舟那些遮掩的小术法怎么着在仙人中也是翘楚,应付钟离肯定不可能,但是留云借风真君那么短短的时间肯定是看不透的。
蒲从舟成功解决了一个麻烦事,心情大好,挤着人群到卖糖葫芦的小贩跟前,刚花了五百摩拉买了一根糖葫芦,正想伸手去接,余光骤然扫见一个绿油油的身影——
蒲从舟瞳孔一缩,猛地侧头看去,就看见一个少年扎着两只深绿渐变的小辫子,穿着绿色斗篷,一副蒙德诗人的打扮。
“嗨,我的小蒲公英,终于又见面啦!”
第28章 璃月[含4k营养液加更]
少年快活地向蒲从舟打招呼,轻盈地几步掠到蒲从舟面前,碧绿的双眸骤然睁大——
“你你你你你……”蒲从舟见这个少年看着长得小巧年龄不大,身上携带的风元素之力居然让蒲从舟骤然觉得心空了一瞬——这不可能是常人能拥有的元素力——甚至见到他的瞬间,体内的风元素也跟着律动起来——
像是雨水回归海洋,蒲公英回到风的怀抱。
蒲从舟脑海中骤然出现很久很久以前初见这——这少年的画面,好像是在蒲从舟诞生之初的蒲公英花海间,这人拨弹着琴弦,温柔微笑着注视着她——
蒲从舟心中得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你你……就是蒙蒙蒙蒙德的风风风……”
蒲从舟说话的声音都磕巴了,指着蒙德的风神巴巴托斯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我我……”温迪也跟着磕巴两句,盯着蒲从舟的小腹,伸手比划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圆,有些不可思议地说,“我我我上次见到你,你才这么小小一点!我才没睡多久啊,怎么刚醒来见你就——”
“我……我就怎么样……”蒲从舟磕磕绊绊地说着,脸“唰”一下变得惨白——对,就她这个障眼法,瞒不过钟离,肯定也瞒不过这个蒙德的风神巴巴托斯!
果不其然,温迪绕着蒲从舟走了两圈,抬着头看着蒲从舟,眨了眨眼,压低了嗓音,悄声问道:“你揣崽崽啦?这孩子谁的?”
“我不知道……”蒲从舟缩了下,弱弱地说,想了半天,和温迪这双看着非常纯真的深绿色眸子,这才想起问好,干笑着,“风神大人,早上好啊……”
问好问完后,蒲从舟抬了下头,看了眼天色,这才发现现在是晚上。
蒲从舟:……
温迪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蒲从舟这么离谱的错误,难得严肃地思索了很久,忽地笑了,对蒲从舟说:“我知道该怎么做的——舟舟,跟我来!”
说完,温迪对着蒲从舟招了招手,一阵风忽地把蒲从舟卷起!
“啊啊啊啊啊这风速度怎么这么快我受不了了啊啊啊——”——
新月轩内的宴会此时也到了尾声,仙人间觥筹交错声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偶尔几个交好的仙人正在轻声交谈。
镂空的灯笼悬挂在雕花回廊,钟离独自立在回廊前,眺望着霄灯升起的海面。
留云借风真君注视着钟离的背影,犹豫了又犹豫、纠结了又纠结……说真的,蒲从舟性子随性又倔强,若真出了什么事……
思索间,钟离已经回过头来,缓步向留云借风真君走去,唇边带着一点柔和的笑意,望着留云借风真君说:“你今日似乎一直欲言又止,是有话同我说,是么?”
留云借风真君定了定神,心中想着若是为着蒲从舟,就算是丢次脸误诊又如何,心一横,清了清嗓子:“帝君说的不错,我确实有话要和帝君说。”
看着留云借风真君的神情,钟离也猜出了点什么,继续询问说:“是舟舟的事么?”
“是。”留云借风真君沉了沉心,叹了口气,还是说,“前些日子,你让我看看舟舟的身体是否因水史莱姆有所损伤,那时,我发现——”
钟离微微蹙眉,正待侧耳认真聆听,忽地抬头——
“啊啊啊啊啊怎么这么快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雕刻着花的窗边掠过一缕清风,落进了新月轩的众仙中间,滚出了一红一绿两道身影。
……
“天啊……这好像是蒙德的风神……”
……
“舟舟?”留云借风真君在仙人的絮絮叨叨声中脱口而出,愕然说,“你怎么忽然就跑出来了?”
蒲从舟一边捂着狂跳的心脏,还没从刚刚被风卷走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就僵住了,一点儿一点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先是看到了龙鳞下摆、然后是长衫的全貌……
最后,蒲从舟对上了钟离微微睁大,明显有些诧异……甚至能说的上震惊的灿金色眸子,哈哈干笑两声,小声说:“你、你好啊,帝君……”
“嗯……”钟离注视着蒲从舟,瞬间了然,缓缓蹙眉。
“你好啊,摩拉克斯,好久不见!”温迪轻盈地飞到钟离身前,笑吟吟地热情打着招呼,说,“你看起来也发现了——来,我们好好谈谈怎么样?关于……”
温迪停了停,笑容更深了些,却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狰狞,身子微微前倾,对钟离压低了嗓音说:“关于我寄养在你这的小蒲公英,养了一百年,一朵就变成两朵的事?你们璃月真适合养花啊,你不觉得你应该和我解释解释嘛?”
“……确实应当解释。”钟离掠过众仙异样的模样,轻轻颔首,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失陪了。”
钟离停了一会,又看向温迪,简洁地说:“随我来。”
“好啊。”温迪笑了下,爽快地答应了。
“啊哈哈哈哈哈……”蒲从舟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僵硬地笑着,小心翼翼试探着往后退去,小小声地说,“既既……既然你们讨论了,那我先走啦?”
钟离转头望向蒲从舟,非常宽容地微微一笑。
“最该来的就是你了,我的小蒲公英。”温迪落在蒲从舟身边,笑着伸出手,轻轻拎着蒲从舟褙子上的毛绒一提,就把整只蒲从舟提了起来,“走吧走吧……”
……
在新月轩众多参与此次宴会德高望重的仙人的众目睽睽之下,风神提着一朵蒲公英,和岩神先行离开了。
蒲从舟面容扭曲地闭上眼。她这辈子没有这么想再变回一朵蒲公英过——
新月轩并非所有的包厢都有着极其大气的陈设,像是这间偏间就极其小巧雅致,点着的檀香也是幽静的。
假山陈设上的水咕噜咕噜流淌着,蒲从舟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缩成小小的一团,捂着脸只露出两只眼睛,痛苦地看着坐在茶桌两边的神明。
钟离双腿交叠,双手支起下颌,静静凝视着蒲从舟,轻声“唔”了下,神情极其微妙。
温迪看看钟离,又看看眼神躲闪的蒲从舟,笑了一声,盯着钟离,语出惊人,几乎是痛心疾首地说:“摩拉克斯,你真的是畜生啊!”
蒲从舟脑子“嗡”一声响,直挺挺就倒下去了。钟离不动声色地扶了蒲从舟一下,冷静地看向温迪,平静地问:“何出此言?”
“我当年把小蒲公英交到你手上时,她才多大?你又多大?”温迪飞到钟离面前,对他指指点点,非常悲痛地摇头,“这样你都下得去手,把人家小蒲公英的肚子都弄大了,你难道不是……不是……唉!”
“风神大人……”蒲从舟总算缓过神来了,看着温迪虚弱地说,“你可能不小心弄错了……但这……真的不是钟离的孩子。摩拉克斯……呃……帝君……一直都把我当闺女来看待,我也认他是我的爹地——”
“不用说,不用说……”温迪一副“我懂我懂”的模样,安慰似的摸了摸蒲从舟的头,笑着说,“我知道你的难处,这摩拉克斯确实很难打。你不用怕啊,我这就冒着被他一尾巴拍飞的风险带你回蒙德……”
“不不不,风神大人,你真的误会了——”蒲从舟连连摆手,最终发苦,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有口说不清的滋味”,非常努力地解释,“这孩子真的不是——”
“不用说,不用说!我懂!我懂!”
“不——”蒲从舟从未像现在这般无力过,“你不懂!”
……
钟离冷冷地注视着蒲从舟和温迪打双簧,等他们两个闹够了,钟离才看向温迪,平缓地说:“不必胡言乱语。你我都心知肚明,舟舟腹中的水元素力纯粹,不可能是我的骨肉。”
“哦?”温迪笑了下,反问钟离,“那纵观整个璃月,谁还能在你摩拉克斯眼皮子底下撬走了你的闺女?”
钟离平静地看着温迪,淡淡说:“舟舟素来居轻策庄东侧,与你蒙德毗邻。若是你亲自如此,能瞒过我,或许也不是难事。”
“好你个摩拉克斯。”温迪笑着说。
……
很难用言语描述此刻蒲从舟的心情……只能说疯了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蒲从舟绝望地看着温迪和钟离两位提瓦特迄今为止最古老的神明为自己腹中这个崽究竟是不是对方的你一句我一句说的还有来有回,觉得这个世界居然能荒谬成这个样子。
也是个奇迹。
……
“唉,无趣,不和你纠缠了。”温迪吵着吵着不想吵了,叹了口气,一摊手,笑吟吟地看着钟离,温和地说,“怎么着蒲从舟也是我带给你的,现在我想知道她的夫君……嗯,不对哦,她现在还没有成亲,应该这样说——”
温迪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我想知道吃掉我养在你这的小蒲公英的坏家伙是谁,不过分吧?”
“有点。”钟离冷静地说。
“你少来这套哈。”温迪瞬间飞掠到钟离的身前,看起来快疯了,揪着钟离的衣领质问,“你说不是你的,那孩子的父亲是谁,啊?”
分明是如此不礼貌的行动,但钟离似是想起往事,破天荒露出些愧疚的神色,说:“不知。抱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钟离的态度软化,温迪的气也彻底没一处打,松开钟离的衣领,缓缓落在地面。
钟离微微偏头,静静注视着蒲从舟,却是对温迪说:“我与你一般,都是才知此事不久——或者说,我甚至比你更晚知道。”
钟离停了停,对蒲从舟说:“你原本打算瞒我多久,舟舟?”
在钟离平静凝重带着恐怖压迫感的眼神下,蒲从舟破罐子破摔,瘫倒在了靠椅上,生无可恋地说:“很久。”
“多久?”钟离继续问。
“崽崽出生,”蒲从舟甚至都不想挣扎了,掰着手指说,“长大成人,再偷偷把崽崽送走——”
温迪听到这实在忍不住被气笑了,歪了歪头看着钟离,说:“摩拉克斯啊摩拉克斯,这就是你当时信誓旦旦答应的、会养好的蒲公英?”
钟离显然情绪也难得有些不稳,蒲从舟冷漠地想着,或许是这番话对钟离产生了什么“磨损”吧,钟离停了好一会也不说话。
“算了算了,不折腾你们两个了。”温迪头疼地说,“真的很难想象我睡着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先把这孩子的父亲揪出来再说。摩拉克斯,你说我们该怎么揪?好难啊,比海里捞针还难!”
“不妨问问当事人。”钟离闭了闭眼,这又看向蒲从舟。
温迪也像蒲从舟看了过来。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蒲从舟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双手抱在胸前,看看钟离又看看温迪,痛苦地说,“我可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记得多少,说多少便是。”钟离轻轻一叹,语气柔和了些,似是安抚,“无妨。”
“我我我……”蒲从舟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恳求地看着钟离,说,“爹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钟离只觉得头疼。
“好啊,你叫摩拉克斯就叫爹地,到我这就叫什么‘风神大人’!”温迪听着插了句嘴,颇为难受地说,“好偏心呢。”
“谁叫你只管生不管养。”蒲从舟小小声嘟囔着说。
“哈哈,你这小蒲公英,还挺伶牙俐齿——”温迪笑了起来,做到蒲从舟身边,半哄骗半逼迫地说,“说一说你和你这位情人之间的事嘛,我和你……你爹地……”
温迪指了指钟离,对上他平静却有点想杀人的眼神,笑了下,继续亲切地说:“会把他怎么样的!”
蒲从舟此时脑壳被折腾得晕乎乎地,索性把所有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什么被水史莱姆砸出的幻境,异世界碰到的位高权重的家伙,以为是梦结果醒来就揣了个崽……——
故事并不长,而且时间过去许久,大部分细节都是模糊的。蒲从舟很快就说完了。
隔着袅袅的香雾,钟离若有所思,指节轻敲了下方桌,自语道:“……水史莱姆砸出的梦境吗?”
“嗯。”蒲从舟委屈巴巴地说,“爹地,我是真的不知道在梦里……我现实中就揣了崽崽了,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爹地,我真的是一不小心就……”
一时间四下寂静,只剩下包间内的假山上流水发出的隐约咕噜咕噜声。
蒲从舟深吸了口气,停了停,才小小声地问钟离:“爹地啊,你觉得我这个崽崽或许是水史莱姆所化的,并不是现实意义中的——”
“不可能哦!”就在这时,温迪摇摇头,摇头晃脑地解释说,“你小腹的水元素力量特别强劲纯粹,水史莱姆可没有这么纯粹的元素力啊。要我看啊,你这小崽崽大概率是你‘梦境’中那‘情人’的。”
“可是、可是……”蒲从舟有些慌乱地看看钟离又看看温迪,强调说,“幻境里的世界是异世界啊!不可能是真实的人吧?”
蒲从舟本来渴望着在钟离和温迪那得到肯定的答案,却见这两位神明出乎意料地都和蒲从舟偏开了视线。
蒲从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辛辛苦苦建立的世界观喀嚓一声被打了个稀烂,沉默了很久,得出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答案,颤抖着声线说:“爹地,还有风神大人……我我我我我的那个梦境……不会是……真的吧?”
“嗯……”
温迪沉默了,似乎还在思考着蒲从舟的故事,倒是钟离嗯了一声,缓缓抬头,温和地注视着蒲从舟,说:“我认为,你在梦境中经历的一切,大致发生在提瓦特。”
……钟离能说出“大致”,那就是绝对了。
蒲从舟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眼前一阵阵发黑,下意识“啊”了一声。
“你腹中的……”钟离斟酌了一下,轻一抬手,指尖的岩元素力轻柔一闪,和蒲从舟小腹内的一点水蓝相互呼应了下,这才说,“确实是极致纯粹的水元素之力不错。而元素力……一般而言,是提瓦特大陆所特有的。”
看着生无可恋的蒲从舟,钟离眸子掠过一点心疼,最后一点想质问的心思也消弭了,毕竟是自己养大的蒲公英……钟离轻轻一叹,看向温迪,问:“有想法了吗?”
“差不多了吧。”温迪跳下座椅,笑眯眯地走到蒲从舟身前,伸出一只手,问,“你还记得你那位‘梦中情人’叫什么名字吗?”
“我……”蒲从舟迟疑了下,绞尽脑汁思考了很久很久,无奈又麻木地摇了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啊,没关系。”温迪笑着说,“能记起多少说多少就好!或许你可以像描述一个故事一样……描述一下他的模样?”
钟离也放下茶盏,神情凝重地看了过来。
蒲从舟心里还是或多或少有点侥幸——万一,万一这虽然也是水元素力,但是或许可以是什么平行世界……
蒲从舟闭上眼,仔细回忆之前在幻境中的一幕一幕,凭借着仅存的记忆回想,勉勉强强地说:“……呃……白头发……有两撮蓝蓝的鳍……水龙……审判官?”
这话刚落,蒲从舟就见温迪和钟离对视一眼。
温迪冷笑一声。
蒲从舟沉默了一下,小心地试探着问:“……呃,真的有这个人——不对,这条龙?”
“有。”钟离倒是很淡定,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只是平静地看着蒲从舟,说,“是枫丹现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
……
那维莱特。
……
“你叫那维莱特,对不对?”
……
“水龙,水龙,别哭啦……”
……
“那维莱特,我接受你的追求。”
……
所有的记忆在这一瞬间迸裂开来,蒲从舟紧紧捂着头,痛苦地闭上眼,脑海所有的画面再次明晰、重组,被水元素遮掩的一幕幕再次明晰——
枫丹廷。
美露莘。
枫丹贵族。
……
一幕一幕,一帧一帧……最后是站在淡蓝色光晕之下、蒲从舟抬头望见的“七天神像”——水神芙卡洛斯。
在那个时候,蒲从舟看见的神像是被水元素扭曲的模样,也正因如此,蒲从舟以为这是异于提瓦特七国的异世界国度。再加上或许是因为水元素对蒲从舟记忆的影响,让蒲从舟无法将现实中的“枫丹”和幻境联系在一起……而如今……
蒲从舟慢慢睁开眼,呆愣地看着面前的钟离和温迪。
“记起来了?”钟离轻叹一声,问。
“应该是……”蒲从舟胡乱地说,“确实是枫丹……是……”
“原来是水之龙干的啊。”温迪不由笑起来了,对钟离叹了口气,颇有些怅惘地说,“这条龙真的有点本事,居然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种事。”
“是我的倏忽。”钟离严肃地说,沉吟了会,才道,“我会向枫丹递交外交申请。如果可以,我想亲自陪蒲从舟前往枫丹。”
“刚好我也有空,那就一起去吧。”温迪不假思索,轻快地说。
“也好。”钟离颔首。
……
蒲从舟原本还被“完蛋原来自己幻境中谈的对象是真实存在的”这个消息打击得不轻,正在傻愣愣地发呆处理着脑海的信息,听到钟离和温迪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噌地跳起来,茫然地说:“等等!你们说什么——要带我去枫丹?”
蒲从舟忽然开口,温迪和钟离都停止交谈,向蒲从舟看过去。
“是啊。”温迪笑着说,“那维莱特的小龙,怎么着也该让他负责,不是吗?”
蒲从舟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温迪瞧着她状态不对劲,收起笑容,警惕地问:“怎么了?”
蒲从舟睁大了眼,当着风、岩两位神明的面,源源不断的泪水从眼眶里滚落,一边抽噎着流泪,一边带着哭腔问:“我……我能不去枫丹吗?我能自己带娃吗?”
钟离:……
温迪:……
一时间整个包厢都陷入了沉寂,只能听见蒲从舟压抑地哭泣声。
最后还是钟离轻叹了一口气,从桌案上取来一方帕子,轻柔地一点点帮蒲从舟擦拭去面上的泪水,轻轻叹息,道:“别哭了。有我。”
这话一出,原本蒲从舟只是小声啜泣,现在彻底撑不住了,变成了嚎啕大哭。
“天啊天啊……”温迪头疼地说,双手撑着脸看着蒲从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奈地一直摇头,“看看这蒲公英……啊,摩拉克斯,我的蒲公英……哎……”
停了停,温迪严肃地说:“看来事态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啊。”
“我想是的。”钟离点头,坐到蒲从舟身边轻声安慰着她,等蒲从舟情绪稳定一些后,才问,“我能知道,你为何不想去枫丹吗?”
蒲从舟抹着眼泪,小声说:“……我跟那维莱特不熟,真的。”
钟离沉默了一会,温迪“啊哈”了一声,驱动了风元素力,将自己的声音只带给钟离,不让蒲从舟听到:“我们家的小蒲公英被大水龙骗啦。”
蒲从舟瞅着钟离和温迪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有些急切地补充说:“那个……我真的会带崽崽!我连屋子都给崽崽盖好了,就在我房子的旁边!”
温迪继续补充:“骗去给他生崽。”
见钟离和温迪还是无动于衷,蒲从舟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才讷讷地又补充了一句说:“我还学会了做宝宝辅食!我可以把崽崽带大的!”
“还骗舟舟给他带娃!啊天啊,我们的蒲公英啊,我们辛辛苦苦照顾了这么久培养了这么久的小蒲公英啊,就这样被骗没了!”温迪有些无奈的声音在风中卷了两下,落在钟离耳边。
钟离双腿交叠,目光微垂,坐在软木椅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爹地,你听我说……你不要把我赶去枫丹好不好?”蒲从舟这下彻底急了,匆忙站起身,三步作两步走到钟离身边,颤抖地轻轻拉住钟离的袖口,低声央求说,“是我们的璃月养不起我的崽崽吗……那我去蒙德好不好?”
“哎?”温迪后退一步,睁大了眼。
“风神大人,如果璃月养不起,让我去蒙德可以吗?”蒲从舟猛一回头,看着温迪的眼里还带着泪,委屈巴巴地说。
“等等——璃月怎么可能养不起啊,你在想什么。”温迪无奈地耸耸肩,对蒲从舟说,“璃月可是七国中最有钱的国度了。你别怕啊舟舟,等我和你爹地去枫丹,把那条水龙狠狠收拾了,给你讨个场子回来,我们就带你回家哈。”
“不是……”听到这,蒲从舟又有点无力了,三言两语她根本说不清自己和那维莱特那摊事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用担心,虽然我今时不同往日,但还有摩拉克斯嘛,收拾一条水龙,绰绰有余啦……”
……
就在温迪和蒲从舟说着话的时候,钟离轻轻一叹,站起身来,温和地说:“今日发生了许多,想必各位都倦了,不如先去歇息,其他事明日再说。巴巴托斯阁下,若你愿意,我能为你安排客房。”
“劳烦了。”温迪也十分见好就收,摊了摊手,对钟离半是抱怨半是调侃地说,“今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啊……我这才刚醒没几个小时,真的只是惦记着临睡前寄养在你这的蒲公英想看一眼,谁知道会牵扯到这么多事啊……”
“是我照顾不周。”钟离又是轻叹一声,快一步开了厢门,对温迪说,“这边请。”
等温迪出去后,钟离又看向蒲从舟,温和地说:“你今日可愿意歇息在月海亭内?恰好这还存放着你的被褥。”
“好……”蒲从舟这个时候头晕脑胀的,看着钟离,鼻子一酸,泪水又落了下来,对钟离带着哭腔说,“爹地,我真的不想去枫丹……我就想留在璃月。”
“哟嚯,小蒲公英又哭鼻子啦?”温迪本来已经走了,听到动静又探进一个头来,瞧着蒲从舟笑。
“……去你的。”蒲从舟边哭边说。
“唉。”钟离无奈地摇摇头,责备地看了温迪一眼,摸了摸蒲从舟的头,沉吟了一会,才说,“你若是喜欢那维莱特,这并不是难以解决的问题。据我所知,枫丹的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并非属于枫丹,只是受芙卡洛斯之邀于枫丹廷行审判之职。你若想留在璃月,我亦可邀请水龙王,让那维莱特入赘璃月……也并无不可。”
“……啊?”蒲从舟止住了哭,呆呆地眨了眨眼。
“只是,”钟离在蒲从舟面前蹲下身,微微仰起头,平静地注视着蒲从舟的双眸,心平气和地问,“你爱他吗?”
蒲从舟彻底傻眼了,低头看着钟离灿金色的双眸,愣了好久,才小小声地问:“……爹地,什么叫‘爱’啊?”
“哈哈哈哈哈……”温迪先是有点受不了了,不小心笑出了声,边笑边说,“你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啊,就给那条龙揣了个崽?哇你这真的……被骗得好惨耶。”
“……我还以为是梦境。”蒲从舟扁了扁嘴,泪水又扑簌簌掉了下来,“梦……梦而已,我当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谁知道……会这样……”
“哎哎哎别哭啊,唉,怎么这么爱哭呢……”温迪手足无所,驱动风元素力在包厢内飞了一圈,“让我看看有没什么能给你擦眼泪的……”
钟离已经抬手,指腹仔细地擦去蒲从舟脸上的泪,一边温和耐心地说:“所谓‘爱’,是无可替代,是非那人不可。若离了所爱之人,则心有所缺,怅然若失。”
“……那,那我没有啊。”蒲从舟讷讷地说,颇有点不好意思,“我离开了那维莱特,还挺开心的来着……”
温迪忍不住又笑了。
钟离只是轻轻摇头,又是被蒲从舟闹得哭笑不得,缓缓直起身,才说:“无论如何,此事应当让那维莱特知晓。枫丹的最高审判官么……”
钟离停了停,又是轻轻摸了蒲从舟的头,温柔地说:“先去歇着吧,今日事有些繁多,加之心绪起伏,累着你了。”——
这大约是蒲从舟最难以入眠的一日。
躺在月海亭柔软的床榻上,抱着自己的棉被,翻来覆去好几圈,觉得想法越来越乱,小腹还微微发胀,蒲从舟感觉自己心烦的不行,索性从床上爬起来,随意在衣架上扒拉了一件外披穿上,就推开门走出去,想去散散心。
还没走几步,蒲从舟就看见钟离的房间亮了灯。蒲从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正好看见钟离低着头在写什么,站在他身边看着,默默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钟离写完一纸,轻轻吹干墨迹,将宣纸折叠了,塞入机关鸟的腹中,走到窗前,放飞了机关鸟。
机关鸟扑朔着翅膀飞如夜幕,钟离才转身,温和地注视着蒲从舟,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蒲从舟的小腹,略有些责备地问:“这般晚了,为何还不去歇息?”
“爹地不是也没睡。”蒲从舟翻了个白眼,双手捧着脸,找了张椅子坐着,歪着头问钟离,“爹地这么晚在写什么啊。”
“给枫丹的外交申请函。”钟离看了眼蒲从舟,平静地说。
蒲从舟全身都僵住了,尴尬了一会,才小声地问:“爹地……我真的不能……不去枫丹吗?”
钟离轻轻摇头,在蒲从舟身侧坐下,伸手拿起一卷书放在膝上,淡淡地说:“你似乎很怕见到那维莱特。”
“……揣崽的时候你倒是一点都不怕啊。”一缕风携带着温迪揶揄的笑声传到钟离耳边。钟离执起书卷轻轻一扬,挥去了温迪的声音。
“怕?怎么可能怕他。”蒲从舟小声咕哝着,眸子里有着点罕见的茫然,“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也没做好离开璃月的准备啊!我在璃月生活了百年啊……我不想离开……”
“无人逼迫你离开璃月。”钟离温和地说,停了停,轻叹着说,“你若实在不愿,我也可按你的意愿……”
“唉。”蒲从舟垂眸,静静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沉默了会,才说,“只要我们仍在提瓦特,那迟早会再次遇见,不是么?这件事既然迟早要解决……或许迟不如早。”
钟离的目光柔和了些许。
“就按爹地说的去做吧。枫丹……我在梦中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现实中去一去也无所谓,对吧。”蒲从舟站起身,有点摇摇晃晃地向门口走去,临着推开门,蒲从舟沉默了一下,回头,看着钟离苦笑了下,问,“爹地啊……我是不是一不小心把自己玩儿进去啦?”
钟离轻轻摇头,温和地说:“你不必这样想。”
蒲从舟耸耸肩,有点不置可否,随手就带上了门。
蒲从舟在月海亭的走廊间慢慢地走着,忽然听到耳边传来轻柔的风声,携带着一点叮咚的琴音。
蒲从舟仿佛回到了最初诞生的平原,也是这样的琴声,这样的温和和柔软。蒲从舟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久久凝视着浩瀚月光下的云来海,很久才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啦,风神大人。”
琴声响起一个俏皮的旋律,拉出一个尾音。
第29章 枫丹
枫丹的天气连着几天都不错,阳光明媚,卷起一点春天迷蒙清新的气息,柔柔地飘落在大街小巷。
那维莱特收到风神巴巴托斯和岩神摩拉克斯联名的外交文书时,就是在这样天气好的一个清晨。
“……璃月……蒙德。”那维莱特阅读完机关鸟送递的信件,轻轻把纸搁置在一旁,抬起头,看向站在桌前的美露莘,微笑着说,“麻烦了,帮我叫一下芙宁娜女士。”
…………
“什么?让我去面见风神和岩神?不行不行,绝对不可以!”芙宁娜慌乱地摇头,急切地说,半个人都趴在那维莱特的办公室上,“我们枫丹——根本没必要见这两位神明吧?帮我推掉,全部推掉!”
“这并不妥当,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微微抬手,指尖略过湛蓝色的光芒,和信纸上金、绿两色的岩、风权能互相共鸣,平静地说,“虽然我并不清楚这两位古老的神明来枫丹的目的为何……但是我认为,没有拒绝的理由。”
“那我们也没有接待的理由啊!”芙宁娜连连摇头,急的汗珠都顺着脸颊落下,慌忙说,“推掉吧,那维莱特——我真的不能见他们!”
“你为何——”那维莱特皱了皱眉,停了会,才说,“风、岩二位神明都参加过最初的魔神战争,对‘天理’的规则足够了解,并不会干涉枫丹内政。如果你是担心此事,那大可不必。”
“‘天理’……‘规则’……或许他们知道如何解决枫丹的‘预言’——”芙宁娜轻声喃喃地说,异色的水珠瞳眸动了动,半晌,坚定地点点头,对那维莱特说,“好,我去见他们——需要我准备些什么吗?”
“不需要,日常来便好。”那维莱特倒是对芙宁娜骤然间的情绪变化并不关心,低头再次审视了一遍信件,思索了会,从一旁办公桌上叠着的文件中抽出一张羊皮纸,开始书写回信,低着头说,“我向两位神明约定的会见时候为五日之后。我会让塞德娜帮你重新排布行程表,到那时,我会与你一同出席。”
“好。”芙宁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那维莱特听到芙宁娜走远,又“嘭”一声带上办公室的门,这才站起身,余光轻轻瞥过桌上的蒲公英花束,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缓缓走到窗前。
灿烂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落在那维莱特雪白的发梢和深蓝色绶带的衣角——
“你听说过,‘枫丹’的预言吗?”
“如果说起水的国度枫丹,最知名的,应该就是那个‘预言’了吧……”
……
“所有人都会溶解在海里,只剩水神在神座上哭泣——”
……
“呼……”蒲从舟喘着气,骤然睁开眼,看着自己熟悉的木屋的天花板发呆。
之前钟离发出外交申请后,不久便收到了那维莱特的回执。不出所料,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同意了风、岩二位神明的来访,并且约定了时间——便是今日的午后。
昨日钟离就让蒲从舟先回家收拾行装,准备今日的出行。
……
蒲从舟沉默了会,摸到衣柜旁,开始翻找衣柜,脑子里却还是之前做的那个梦——水的国度枫丹,还有那个“预言”。很早以前,在钟离教授蒲从舟七国史的时候,蒲从舟还就着这个问题和甘雨讨论过。
只是那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如今……
所以那维莱特一直知道自己国度终究会覆灭,只是从未与自己提起过?是因为水史莱姆的影响,还是说……
蒲从舟胡思乱想着,从衣柜里掏出一件宽大的水蓝色襦裙,随便地套在身上,遮掩了下微微隆起的小腹,随手理了下长发,就驱动风元素神之眼往璃月港的方向去。
刚来到月海亭,蒲从舟就看到了站在面海的栏杆前交谈的温迪和钟离。听到蒲从舟的动静,钟离和温迪同时刹住话头,向蒲从舟看来。
钟离向蒲从舟温和地笑了下,温迪则对蒲从舟招了招手,笑盈盈地说:“嗨,小蒲公英来啦。我刚刚还在和摩拉克斯讨论我们该怎么去枫丹,雇佣一只风史莱姆,你看怎么样?”
“嗯……”蒲从舟认真地想了下,对温迪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也不是不可以。”
钟离轻笑,无奈地说:“别逗她了。”
“说些话缓解一下紧张感嘛。”温迪耸耸肩,轻快地说,“好啦,其实就是我用风元素力让我们一起过去——放心,我调整了行驶技巧,很快、很稳哦,不会再像上次这样吓到你的。”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走到温迪身边,说:“好,我没问题。”
“那就现在出发吧。”温迪笑吟吟地说,看向钟离。
钟离颔首。
眼前璀璨的青绿色光芒骤起,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蒲从舟就被一阵温柔的风托起,稳当而飞速地向枫丹的方向掠去——
蒲从舟极少在这么高的空中飞行,又飞的如此迅速,云朵飞速而轻快地从蒲从舟身边掠过,模糊成了一点转瞬即逝的雾气。
而就在他们的脚下,无数的树木、房屋一闪而过,低矮的山峦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形状锋锐的斜型山峰;原本的青瓦白墙也转变成低矮、可爱的木屋,花卉和草木的形状也发生了变化,除去随处可见的甜甜花、薄荷等,清心琉璃袋等璃月常见的草木逐渐消失,变幻成了泡泡橘、柔灯铃……
在蒲从舟记起一切后,幻境中原本被水史莱姆模糊去的一些枫丹特征景物也渐渐明晰,至少蒲从舟能记着,这些淡紫色名叫柔灯铃的、随处可见的花卉,是那维莱特最喜欢插在花瓶摆放在办公室内的品种。
温迪的速度很快,不过短短的十分钟,蒲从舟就见到了之前无数次见过的建筑物——欧庇克莱歌剧,又是一晃一瞬的功夫,沫芒宫雪白的尖顶已经近在眼前——
“怎么还不来?不是说了‘午后’吗?这都快下午了,风神巴巴托斯,岩神摩拉克斯——怎么还不到啊?”
“不要心急,芙宁娜女士。”那维莱特拄着手杖,缓缓走到芙宁娜身边,眺望着远方的蓝天。
“你老是盯着天空看干嘛。”芙宁娜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一甩双马尾,在沫芒宫前的喷泉边缘坐下,伸手玩着水花,随意地抱怨说,“风神和岩神难道还会从天上掉下来啊?”
“他们来了。”那维莱特平静地说,轻轻平缓地抬手,指尖出现了一点纯粹的水元素力。
“啊?”芙宁娜彻底惊呆了,忽地站起身,迷迷糊糊地说,“风、风神和岩神,还真的在天上啊……”
和之前无数个好天气一样,枫丹的晴空万里,暖风舒畅地卷过芙宁娜雪白夹杂着浅蓝的双马尾,穿透为了迎接风、岩二神来访,特意被疏散过的沫芒宫前的广场,绕过此起彼伏的喷泉水柱,冲上云霄——
湛蓝的苍穹骤然划过一道青色的元素力的光芒,在芙宁娜压抑不住的轻声尖叫下,穿着绿色斗篷的少年怀抱着带着一朵圣塞西莉亚花的里拉琴落下,随着他落地的是一个穿着深黄色长衫的严肃青年,眸子冷冽平和,像是承载了许多,再不起波澜。
“这这这……你们就是风神、岩神?”芙宁娜试探地问。
“是的哦!”温迪扬起手,向芙宁娜笑盈盈地打招呼,“你就是新上任的水神芙宁娜吧?果然像传闻说的那样,长得很可爱呢!”
“啊?谢谢啊……”芙宁娜昨天想了一个晚上的开场白和可能遇见的问题,却万万没想到风神巴巴托斯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一时间傻眼了。
“哈哈,不用谢,实话实说而已啦。”温迪笑道,“我们这次来不是找你哦,是想见见你们这的最高审判官,你没必要紧张的。”
“啊……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那维——”芙宁娜听到这话,下意识扭过头去找那维莱特,却在看到那维莱特的一瞬怔住了。
——芙宁娜从未见过那维莱特这样的神情。
褪去所有的冷静和一贯的淡然无波,那维莱特狭长的淡紫色竖瞳中似是全是惊愕,又或是有其他什么芙宁娜看不懂的情绪。
芙宁娜顺着那维莱特的目光看去,落在温迪身后的岩神的身上。
古老的岩神似是有些无奈,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转头说:“舟舟,既然来了,就别躲了。”
……
钟离身后飘起一角水蓝色的裙摆,然后探出了半颗脑袋。
蒲从舟颇为不好意思地眼睛转了转,扫过芙宁娜,落在那维莱特身上,特别尴尬地干咳一声,哈哈笑了下,试探着说:“哈哈,那维莱特,好久……不见?”
那维莱特微微睁大了眼,轻吸一口气,“你……”
钟离瞥了眼那维莱特,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半尺,彻底露出了身后的蒲从舟。
蒲从舟微微歪着头,风吹起她的长发,顺便拂起蒲从舟宽大的襦裙。柔软的丝绸浮动间,恰好勾勒出蒲从舟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维莱特目光滑落在蒲从舟的小腹上,呼吸骤然乱了一拍,还没等他开口,温迪就笑吟吟地腾身而起,亲切地搂着那维莱特,指着蒲从舟说:“怎么样,见没见过她?”
那维莱特微微一怔,温迪这句话彻底把他从之前的恍惚中拉了出来,冷静地思索了一会。
——只有以幻影的形式交谈,当然不算“见过”。
那维莱特停了停,冷静地回答温迪说:“没有。”
温迪笑了一声,就连钟离闻言也抬起头看了那维莱特一眼,原本平静的眸光冷了两分。看起来一切似乎仍然风平浪静,但芙宁娜忽然觉得心慌慌的,后退了一步,又觉得天气有点不对劲,一抬头才发现之前平顺的风好像变得有些凌冽,无云的蓝天聚拢了深黄色的云层,灿金的天星在云层间若隐若现……
那维莱特显然也发现了异样,看向钟离和温迪的神情,觉得这两位神明似乎误会了……那维莱特非常仔细地思考了一瞬,诚实地说:“但睡过。”
……
“轰!”
一切在这一瞬间失了控。
云层中酝酿的天星随着轰鸣声砸下,有些凌冽的风场瞬间化作风刃迅速将身后的沫芒宫割成了无数片。
“啊啊啊啊……”在芙宁娜惊恐的目光下,枫丹矗立了近百年的沫芒宫被撕成了碎片,大理石石块哗啦啦坠落——
狂烈的风卷起石块向那维莱特的方向扑过去,站在那维莱特身边地芙宁娜顿时被极大的气流炸飞了出去——
那维莱特似是没任何考虑,简单地抬手撑起护罩,避开了部分碎石,另一个护罩骤然罩在了蒲从舟身上。
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那维莱特已经轻轻拥着蒲从舟落了地,站在一片平地处。沫芒宫被撕裂一半的惨状映衬着枫丹的天空,其余所有的碎片都被湛蓝色的水元素力包裹悬停在半空。沫芒宫内的工作人员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些石块,纷纷停下逃跑的脚步。
钟离早有预料,绕着石块避开。
“失手。”钟离瞧着这混乱的一幕,双手负在身后,冷冷地说。
“哎呀呀,发生了什么事啊?”温迪此时也从天上落下来,蜷缩着身子在那维莱特身前停下,笑着回头打量了下奄奄一息的沫芒宫,煞有介事地说,“小伙子啊,你的家挺好看的——容我说一句哈,你修缮自个家的钱,可不够我们家小蒲公英聘礼的百分之一呢。”
此时蒲从舟也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拨开水元素的护罩落地,踮起脚往边上刚挪了两步,就见那维莱特转身看了过来。
蒲从舟对上了那维莱特的双眸,忽地觉得整颗心都在这一瞬间揪了起来,下意识想逃避,却又在短短的刹那失去了所有力气,只能僵直着身子,就着样维持着目光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边的风渐渐停息,喧闹的声音终止,那维莱特轻叹一口气,踏着废墟上的碎石走到蒲从舟身前,单膝半跪下,轻轻摸了摸蒲从舟的头,问道:“过得还好吗?”
蒲从舟鼻子一酸,近乎是下意识的,自己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落了下来——
“很抱歉,寒舍简陋,暂时只能找到这间房间招待各位。”
那维莱特办公室内,蒲从舟、钟离、温迪三人并排坐在蓝色的布艺沙发上,面前摆着几样甜点和一些茶水。
“……璃月的茶啊。”温迪双手捧着脸,斜眼瞧着茶桌,挑剔地说,又瞄了眼那维莱特办公桌上的蒲公英花束,“还有蒙德的蒲公英……小水龙,你就不能拿一点枫丹的特产招待我们嘛?”
“啊……”那维莱特正在驱动水元素力,收拾办公室内从窗外、门边飞窜进来的石屑,闻言抬头,迟疑了下,才说,“我这边有些枫丹的水……如果二位神明感兴趣的话……”
蒲从舟扑哧笑出了声,钟离轻咳了一声。
那维莱特有些疑惑地看向钟离和温迪,停了停,用水流卷着碎石到外头去,这才在他们身前坐下,沉默了许久,欲言又止,似是根本不知道怎么搞开场白。
温迪原本最擅长这种场合,但是不知为何这次瞧着那维莱特,偏偏也不开口,就是笑眯眯地看着。
钟离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又严厉地注视着那维莱特,一时间平添了不少压迫感,整间办公室像是凝固的牛奶糊一样,充满了凝重的气息。
最后还是蒲从舟先开始坐立不安,想伸手去捉小蛋糕,却被钟离轻飘飘瞟了一眼,手立刻缩了回去,嘿嘿笑了一声,又是狠狠咳了几声,才瞄向那维莱特,试探地说:“呃……那,我先说?”
“行啊,谁先说都一样。”温迪笑了起来,双手抱在胸前,看看蒲从舟,又看看那维莱特,很轻松地说,“来吧来吧,想说什么都行。”
蒲从舟闭了闭眼,在三双六只眼睛的注视下缩了回去。
钟离伸手,轻轻捻起了桌上雕刻着柔灯铃的瓷盏,仔细端详了一圈,放在唇边,轻呷一口,赞叹道:“好茶。这应当是璃月沉玉谷的‘沉玉玲珑’,炮制方法也十分地道,有心了。”
“谢谢。”那维莱特礼貌地回答说。
钟离垂眸,轻轻吹去茶上的水雾,再把茶盏放回桌上,这才缓缓抬眸,注视着那维莱特,平静地说:“之前,我已在蒲从舟那边听她说过你们之间的事。如今,我想听闻你的版本。”
“我给你……”钟离停了停,一抬手,又斟满了茶水,说,“一盏茶的时间。”
……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得很快。
那维莱特简单梳理了下思绪,寥寥几句话就勾勒出了事态全貌。
钟离静静听完,注视着那维莱特,询问说:“你是否能确认,蒲从舟腹中的胎儿,确实是你的骨血?”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也是钟离执意要带蒲从舟来枫丹确认的事。
“确实如此。”那维莱特轻轻点头,站起身,缓缓脱下黑色紧致的皮手套,翻开手掌,掌心瞬间泛出一点湛蓝色的光芒,在场的钟离、温迪,甚至蒲从舟自己都能鲜明地感受到水元素力的纯粹和强盛。
那维莱特看向钟离,平缓又沉着地说:“我见到舟舟的一瞬,就能确定,她的……和我所天生带有的水元素之力同出一辙,没有半分杂质。”
那维莱特停了停,目光轻柔地落在蒲从舟身上,说:“如果你们还有所怀疑,我也可——”
蒲从舟对上那维莱特的视线,下意识跳了下,往钟离的方向缩了缩。
“啊。”那维莱特注意到蒲从舟瞬间的慌乱,微微一怔,眸光动了下,轻轻抽了口气,顿了下,轻声问,“你……怕我?”
……
这话一出,不要说是蒲从舟,连温迪和钟离的神情都变得微妙。
蒲从舟飞速反应过来,胡乱地遮掩说:“你别乱说啊——我警告你啊,你别乱说啊!我我我我怎么可能怕你啊,胡说八道!”
那维莱特垂下手,指尖的一点蓝消弭不见,沉默不语。
钟离看了眼那维莱特,又看向蒲从舟,眉宇渐渐蹙起。
“哈哈哈,什么怕不怕的,我都把你的小宫殿都给拆了,小蒲公英还能怕你不成?”温迪笑了起来,拍了拍蒲从舟的肩膀,扭头瞧着那维莱特,警惕地说,“等等啊——我怎么就不小心说漏嘴了?你不会想让我赔你沫芒宫的修缮费吧!我可赔不起啊,你去问摩拉克斯吧。”
“嗯……风神说笑了。”那维莱特也被温迪的话闹得略微怔愣了一瞬,旋即很快反应过来,严肃地回答说,“沫芒宫的修缮我会全权负责,这件事,风神大可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哈……”温迪拍着胸脯说,如释重负地说。
“对哦,我记得你的工资特别高来着……”蒲从舟靠在钟离肩上,小声嘀咕说。
钟离轻轻抚了下蒲从舟的发梢,轻叹一声,严肃地看向那维莱特,询问道:“你对此有什么打算吗?”
“请问,岩神指的是哪个方面?”那维莱特停顿了下,才问。
第30章 枫丹[含6k营养液加更]
钟离轻笑一声,指尖略过白瓷茶盏的杯沿,淡淡地说:“自然是舟舟……以及,”钟离顿了下,轻轻扫过蒲从舟的小腹,斟酌了片刻,才说,“那个孩子。”
那维莱特看向钟离,近乎是不假思索,冷静地说:“我会负全责。”
蒲从舟下意识缩了缩,扭头就见钟离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遮住眸子中的意味不明,轻声道:“哦?你打算怎样负责?”
“所有。”那维莱特沉默一会,才说,“若可以,我也可与舟舟在枫丹举办足够规格的婚礼——”
“不可以!”蒲从舟几乎是脱口而出,她坐直身子,很认真地看向那维莱特,反问说,“你现在的情况根本不适合举办婚礼!贵族的权力还没完全收回,你在这个节骨眼娶一个璃月仙人,万一他们拿这件事为难你怎么办?还有美露莘的认可度够高了吗?你最高审判官的位置让所有人认可了吗,你怎么敢——”
“蒲从舟。”钟离放下茶盏,杯盘摩擦喀嚓一声清脆,他的声音重了些,明显带了些压迫感。
——蒲从舟极少见到钟离这个模样,直接被吓了一跳,瞬间闭了嘴。
钟离抬眼看向那维莱特,温和地笑了,说:“抱歉。舟舟性子随和,很多时候所说言论并非符合时宜,并非有意干涉贵国内政。”
“舟舟说的……也确实如此。”那维莱特微微一怔,说,“况且这么久来,她对枫丹贡献不少……也谈不上‘干涉’。”
“哦?”钟离轻笑一声,若有所思地说,“难怪之前舟舟总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原来如此。”
……
钟离和那维莱特一人一句,居然真的就着这个话题聊了许多。从七国时局到贸易往来,再到各种各样蒲从舟都一知半解的货币规则……
温迪才听第一句就坐不住了,随便找了个“今天天气真好呢,适合唱歌”就溜出去了,蒲从舟实在走不掉,听得昏昏欲睡,头也有些晕乎,不知不觉就半倚靠在钟离的肩头,沉沉睡了过去。
那维莱特和钟离瞬间刹住话头,钟离侧头看了眼蒲从舟,眸子柔和了些,轻声说:“睡着了啊。”
“还是和从前一样,听这些事就犯困。”那维莱特低声说。
“从前么……”钟离偏了下头,意味深长地看向那维莱特,“你似乎对她了解不少。”
“只是不明白舟舟来自于何处。”那维莱特平缓地说,“或许是因为幻境的缘故,倘若我早些知道她是璃月仙人——”
“早知道了又会怎么样?”忽然窗边传来一个轻快的声音,温迪扑到彩绘玻璃窗前,喀嚓一声推开窗户,落了下来,笑着看向那维莱特。
“你好,巴巴托斯。”那维莱特严肃地说,礼貌地点点头,“非常抱歉,舟舟正在睡觉——若方便,我希望你能稍微放低声音。”
“切,什么小声点啊,就是因为我刚刚偷偷在窗户外边给舟舟使了个小技巧,她才睡着的。”温迪轻盈地落在那维莱特身边,双手抱在胸前。
……只论隐匿,不说七位尘世执政,就连“天理”也不一定能比得过这位风神。
钟离觉得头疼,轻叹一声,目光落在蒲从舟沉睡的轮廓,却是对温迪说:“之前听你对枫丹的歌谣感兴趣,为何忽然回来了。”
“哎,听歌曲,主要听的是诗歌的浪漫,诗歌的故事——哪有这边的故事精彩。”温迪笑着,看向那维莱特,若有所思地说,“对了,你刚刚叫小蒲公英什么来着,我想想看啊——舟舟,舟舟——真好听的称呼呢!”
温迪停了下,又带着点笑意说:“怎么没听小蒲公英给你取一个特别的昵称啊,比如叫那那、维维、莱莱——”
那维莱特微微睁大了眼,沉吟一会,才说:“……我确实从未想过这件事。”
钟离哭笑不得,只是对那维莱特温和地说:“既然舟舟还在睡,不如让她睡得踏实些,你觉得如何?”
“抱歉,是我疏忽了。”那维莱特瞬间站起身,对钟离和温迪礼貌地说,“请往这边来……我已让人为你们准备好了客房。若二位神明有兴趣,芙卡洛斯也很乐意陪同你们欣赏枫丹风景。”
“哈哈,多谢多谢哈。”温迪笑眯眯地说——
等蒲从舟醒来,枫丹已经入夜了。
蒲从舟有些懵地撑起身子,看向身下柔软华丽的床榻,又扭头看了眼雕花瓷瓶内插着的朵柔灯铃,沉默了会,掀开了被子,露出了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蒲从舟只觉得头“嗡”一声的疼,记忆一点点回笼,从最开始那维莱特的那句“负全责”,一直到他有些沉稳又温和的眸子……
“救命救命救命救命……”蒲从舟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狠狠地捶着床头。
“现在才喊救命啊?来不及了!”蒲从舟耳边骤然响起温迪带着笑的声音。
蒲从舟身体瞬间僵硬了,然后她就听见轻轻“啪”的一声,房间的灯也亮了起来。
蒲从舟缓缓坐直了身子,就见到钟离缓步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摸了摸蒲从舟的头,询问道:“睡醒了?可有些不适?”
“我的咒语怎么会让她不舒服。”温迪轻巧地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给蒲从舟扔了个泡泡橘,蒲从舟手忙脚乱地接下来了,“肯定是一个好梦,对吧小蒲公英?”
蒲从舟瞪着手上的泡泡橘,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想了下,什么都没说,把橘子剥开吃了。
钟离温和地注视着蒲从舟,半晌,才站起身,坐在温迪面前的茶桌前,手微微握着,撑在下颌前,静静思考。
“这事情有点复杂啊。”温迪轻啧了一声,扭头看向钟离笑着说,“我之前还以为是这个枫丹的大水龙把咱们家的小蒲公英骗了,觉得打他一顿,带舟舟回去就行——现在看起来不是这样啊。”
蒲从舟吃了一半的泡泡橘有点吃不下去了,手僵在半空,垂眸一动不动。
“嗯……”钟离也轻轻一叹,无奈地摇头,“确实如此。”
“你倒是聪明,很快把这摊事忽悠过去了——不然要是那最高审判官多问几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他交代。”温迪耸了耸肩,瞧着蒲从舟,笑着说,“怎么着,那什么……那维莱特对你可是一片真心啊,别拂了他的心意,我和钟离回去,你留在枫丹?”
蒲从舟的手又是一抖,“啪嗒”一声,泡泡橘落在了地上。
“看来是不愿意的。”温迪苦恼地说,半是调侃半是为难,“本来以为是大水龙骗走了我们的小蒲公英,现在才知道不是骗啊,是正儿八经的喜欢?现在这样一闹,你要是跟着钟离回璃月了,这枫丹的最高审判官十有八九是隔三差五地往璃月跑一趟的,你看看,这像什么话对吧。早知道是这种情况,我们就不来枫丹,不带你在那维莱特面前晃悠一圈了。”
“……我早就和你们说我不要来枫丹了。”蒲从舟小声地咕哝着说。
“你也没和我们说清楚情况啊。”温迪一摊手,无辜地说。
“你也没问啊!”蒲从舟反驳,愤怒地说。
“你也没说啊!”温迪更加无辜,双手环抱在胸前。
……
“笃,笃。”
钟离指节曲起,轻轻敲了敲桌面,蒲从舟瞬间闭上了嘴,嘭一声躺回床上装死。
“哎呀呀,真的好麻烦呢。”温迪瞧着蒲从舟心虚的模样,摇头晃脑地走到钟离身边,一本正经地和钟离商量,“你看看,这水龙王给出的诚意满满呢——来,让咱们复盘一下哈,什么‘负全责’啊,还愿意举办婚典呢!我瞧着他现在在这个枫丹廷混的也不怎么样,修个自己的小房子都不能报销——嘿,就是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愿意举办婚礼啊——”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蒲从舟猛地把头扎进了被子里,感觉人都快碎成片片了,蒲公英都快被呼一下吹没了——
“哈哈,现在觉得不敢听了?你当初在梦境里不是玩得挺快活的嘛。”温迪笑了起来,瞧着床上躲在被子里一鼓一鼓瑟瑟发抖的蒲从舟,调侃说,“怎么着?和我说说嘛,你当初和那条大水龙——一起做了什么事啊?怎么钓到的啊。人家虽然是提瓦特的二代龙,但也好歹是一条龙啊。现在好几条龙还在和几家的执政撕着呢,你一来就钓到一条,你可比他们厉害多了啊!”
“啊啊啊啊——”蒲从舟“嘭”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愤怒地瞪着温迪,气得全身的蒲公英花籽都炸起来了……
“巴巴托斯。”钟离无奈,轻轻摇头,说道。
温迪啧了一声,无奈地摊手:“怎么啦,我这也没乱说啊。我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件事究竟该怎么解决。要不就趁现在吧,咱们带着小蒲公英跑路——立刻跑,头也不回,怎么样?”
“不妥。”钟离淡淡地说,“无论如何,舟舟腹中的胎儿蕴藏着与枫丹最高审判官同源的水元素之力,方才那会,二者已然产生了共鸣。”
“那就是溜到哪里都能被找到了……”温迪难得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真是麻烦啊……这样吧,我听说这枫丹的标志性建筑物有两座,一座就是我们之前撕掉的那座——最高审判官的小房子,还有一座是欧欧欧欧——”
“……欧庇克莱歌剧。”蒲从舟听得整个都麻木了,僵硬地补充说。
“对,就是叫这个名字,欧庇克莱歌剧院!”温迪打了个响指,轻快地说,“哈哈哈,我这就和摩拉克斯你一起把这歌剧院也给撕掉,这样枫丹的两座标志性建筑物都倒了,这那维莱特少说也要手忙脚乱一阵——等拖到这小龙崽子出来,小蒲公英爱去哪就能去哪,这事不就解决了?”
蒲从舟抽了口气,闭了闭眼,喃喃说:“……这真的是一个人神共愤的好办法啊。”
“哈哈,是吧是吧。”温迪对蒲从舟笑吟吟地说,“咱们试试看,就这样做——”
钟离轻轻叹了口气。
“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好歹也出个主意吧,摩拉克斯。”温迪瞧了眼钟离,说。
钟离沉默一会,缓缓站起身,走到蒲从舟床边,蹲下身,静静地凝视着蒲从舟。
蒲从舟被钟离严肃的神情闹得有点心虚,心也慢慢冷了下去,小小声地说:“……爹地。”
钟离顿了下,伸手轻轻帮蒲从舟整理了下刘海,温和地问:“你想留在枫丹吗?”
……好像过了很久。
窗外隐约透来枫丹廷的灯光稀疏,月色朗朗清澈,落进这个童话梦境。
蒲从舟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度过一场很漫长的旅途,现在有些倦了,想休息了……或许自己独自带一条小龙,让璃月拥有一条新的元素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反正生命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看蒲从舟抬头又低下,似乎静静思索了很久,才坚定又小声地对自己说:“……爹地,我想回璃月。”
似乎耳边传来什么破碎的声音,温迪斜睨着温迪和蒲从舟,毫不意外地耸耸肩。钟离却忽然眸光动了动,轻轻“啊”了一声,忽地站起身。
“怎么了,爹地?”蒲从舟见钟离动作匆忙,有些奇怪地问。
钟离快步走到门前,伸手拉开门。
那维莱特雪白的长发散落,仍然是之前审判官的穿着,眼神略微有些怔忡,静静立在门前。
……
蒲从舟听见自己原地裂开的声音。
完犊子……这那维莱特什么时候来的?之前的话他听去了多少?
蒲从舟僵硬地看着那维莱特,刚好对上他的目光,觉得全身的血都在一瞬间烧了起来,颤抖着一点点撇过头去。
“……抱歉。”蒲从舟听到那维莱特平静地说,“我只是忽然想起贵客尚未用过晚餐,特意来邀请……打扰到你们的谈话并非我本意。”
“哦?只是用餐么。”钟离温和地说,“我十分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与风神身为神明,对食物并没有很大的需求。”
“啊……原来如此么。”那维莱特说。
“是啊是啊,但是我们不吃晚餐,小蒲公英要啊!”温迪见风使舵,迅速把僵硬的蒲从舟从被褥里挖了出来,三下五除二将蒲从舟推到门外,悄声在蒲从舟耳边说,“去跟大水龙好好聊聊啊,加油!”
……我加油你个若陀龙王的头!
蒲从舟还来不及出声反抗,房门就被这笑眯眯的风神巴巴托斯“嘭”一声合上。
门关上带起一阵风,同时吹拂起了蒲从舟和那维莱特的长发。
蒲从舟根本不敢看那维莱特的眸子,悄悄地低头,踢了踢脚尖,沉了沉气,这才试探着说:“呃……你好,那维莱特?”
“你……”那维莱特轻轻叹了口气。
……别叹气啊啊啊,这样我不知道怎么接话。蒲从舟心急到想哭,然后一想哭就真的哭了,先是全身微微抖了下,眼泪就不知不觉、控制不住地一滴一滴往下落。
“怎么了……为什么又——”那维莱特似是有些慌了,缓缓在蒲从舟面前蹲下身,抬头看着蒲从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想去安慰又有些不敢动,手抬到一半,硬生生停在空中。
那维莱特沉默了很久,才问:“是我吓到你了吗?”
“没有,怎么可能啊……”蒲从舟抽噎地擦着泪水,却越擦越多,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个笑,胡乱说,“生理性的……生理性的……不要在意。”
那维莱特还是抬头静静地注视着蒲从舟,停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轻柔地擦过一点蒲从舟面颊上的泪水。
泪水顺着手指的轮廓落下,蒲从舟脸颊只觉得有一点点与皮质手套接触的冰凉,被这触感激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那维莱特凝视着蒲从舟,不自然地缓缓垂下手,淡紫色狭长的双眸微微睁大了些。
“对不起对不起……”蒲从舟也被自己潜意识的反应吓了一跳,心骤然一缩,强迫着自己小心地走到那维莱特身边,甚至连指尖都有点微微的抖,轻轻碰了下他雪白柔软的长发,深深吸了口气,最终还是有点不适应指尖的微微柔软光滑的触感,克制不住地头皮发麻,踉跄地退后了半步,垂下眸,苦笑说,“……有点不适应。”
“没有关系。”那维莱特的眸光从刚刚被蒲从舟触碰过的发尾上偏移,静静注视着蒲从舟,目光微不可查地擦过了蒲从舟微微隆起的小腹,指尖蜷缩了下,主动后退一步,礼貌地对她说,“如果你没有其他紧急的事……是否愿意陪我走走?”
……
蒲从舟有一瞬间地恍惚,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还在水史莱姆带来的梦境中,那维莱特也是这样的邀请——
只是后来原本一句单纯的“走走”就会越走越偏,从繁乱的街头走到喧嚣的闹市,再一同顺着某条小径一直走去,直到某个僻静开满鲜花的角落,任由雪白的长发落在肩颈……缠绕着每一寸肌肤……
……
蒲从舟骤然低头,遮掩住眸中一闪而逝的不自然和尴尬,小小声地说:“好啊,走走就走走……”
“好。”那维莱特移开目光,往旁边侧了侧,这才轻声温和地说,“跟我来吧。”——
枫丹的夜市还如蒲从舟记忆中那样热闹。
熙熙攘攘的人群夹杂着喧闹声,异国的腔调拉出华丽的尾音,街边的小摊小贩摆卖着熟悉的甜食和美味,勾起蒲从舟久远的记忆。
那维莱特和蒲从舟混在人群中,在黯淡的月光和街头灯光下如此顺利地隐匿在了黑夜中。蒲从舟悄悄落后了那维莱特半步,刚开始还有些紧张,后来注意力也忍不住被周围的一切热闹吸引了去,瞧着街边卖唱的吟游诗人,想起了刚刚调侃自己的温迪,想了想,快步跑了过去,从袖口中掏出了一摩拉,扔进了诗人放在身边的小铜碗里。
摩拉碰撞铜壁传来清冽的“叮咚”一声脆响,拨弹着竖琴唱歌的诗人微笑着看向蒲从舟,真诚地说:“愿风神护佑你,美丽的女士。”
……那倒真的没有必要。
蒲从舟内心悄悄腹诽。
诗人道谢完就继续歌唱,蒲从舟听了一会,百无聊赖地回头,就看见那维莱特站在不远处,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静静地注视着她。
那维莱特的目光是那样柔和与平静。或许就是这样的他,才能一开口就让钟离和温迪确信,那维莱特对蒲从舟用情至深,而不是故作深情来逃避两位古老神明的怒火。
蒲从舟心中悄悄叹了口气,又觉得头疼,轻快地小跑起来,在那维莱特有些微讶的目光下跳到他身前,甩了甩头发,说:“走吧走吧走吧……不听这诗人唱歌了。都是些蒙德的调子,之前都听腻了。”
那维莱特轻轻“嗯”了一声,眸光柔和了些,静静跟在蒲从舟身后,也没有开口说话。
大约走了快半个小时,两人才来到一处巷口。蒲从舟也不清楚自己怎么走到这里来的……或许是潜意识?
但这家破旧的、潮湿的、阴暗的咖啡店……确确实实是蒲从舟第一次在来到枫丹廷时,那维莱特带他来到的那一家。
那维莱特走到咖啡馆的门口,轻轻抬手,拨弄了下门前挂着的一串风铃,落下叮叮咚咚一串乐音。
木门应声而开。
一只长相可爱、粉红色的小美露莘站在咖啡馆里,看着那维莱特,又看看蒲从舟,露出了一个笑容,很开心地说:“那维莱特大人,还有您的蒲公英!欢迎来到我的咖啡店!欢迎欢迎!”
“好久不见,莉雅丝。”那维莱特温和地对小美露莘说。
“啊?什么叫做……那维莱特的蒲公英?”蒲从舟一边跟着莉雅丝走进咖啡店,一边惊讶地问,“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啊!应该每一位美露莘都认识您哦!”莉雅丝穿着女仆装,蹦蹦跳跳地走在那维莱特好蒲从舟面前,“就是您一直陪在那维莱特大人身边吧,我们美露莘都能看见哦。白淞镇您和那维莱特大人一起救下了卡萝蕾,最后也是您来到海沫村将我接回枫丹廷的……这些我们都知道哦!美露莘们都知道哦!”
说话间,蒲从舟和那维莱特一同在咖啡店的角落坐下,从窗边看去,恰好是夜色下翻涌的海面。这是枫丹唯一一间能从窗户直接看见海洋的咖啡馆。
蒲从舟拿过菜单,看了两眼就有点头晕脑胀。提瓦特的文字虽然出于同源,但是不同的国度有不同的变化。虽然蒲从舟也学过一些枫丹的文字,但是之前无论是阅读还是批复文书,蒲从舟都是看璃月文字和蒙德文字多一些,枫丹的文字虽然也有涉猎,但是看得不多。
之前在梦境中读的都是经过史莱姆翻译的文字,现在骤然没有翻译,又是一些专业性特别强的菜名……蒲从舟盯着菜单看了很久,也没办法把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和蒲从舟之前吃过的那些美食对应起来。
那维莱特看出了蒲从舟的为难,伸手接过莉雅丝递来的菜单,轻轻点了几个菜品,再礼貌地交还给莉雅丝。
莉雅丝把菜单交给厨师后,就一蹦一跳地又跑回了那维莱特和蒲从舟身前,笑着对蒲从舟说:“你好呀,蒲公英……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呀?”
“我叫蒲从舟,你叫我舟舟就好。”蒲从舟总算完成了很早以前的愿望,伸出手小心又飞快地揉了揉莉雅丝的大耳朵。
“好哦,舟舟!”莉雅丝微微眯着眼,明显被摸得很舒服,歪了歪脑袋,天真地看着蒲从舟,摊手说,“在跟着那维莱特大人回到枫丹廷之后,我又回到了这家咖啡馆,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哦!”
“喜欢就好。”蒲从舟本来都觉得满意了,瞧着莉雅丝很可爱,又多说了几句,“莉雅丝,你为什么喜欢这份工作呀?”
“因为可以看见那维莱特大人。我很喜欢那维莱特大人,也很喜欢舟舟哦。”莉雅丝很认真地说,抬起头,对蒲从舟说,“舟舟这次来到枫丹,是不是就不走了啊?”
蒲从舟沉默了会,才问:“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为我很喜欢你们啊!”莉雅丝被这样一问,直接有些懵了,想了好一会,才摊开手说,“我很喜欢那维莱特大人,也喜欢舟舟。舟舟走了,那维莱特大人没有蒲公英,那维莱特大人会不高兴。那维莱特大人不高兴了,我也会觉得很难受,枫丹就会下雨……”
莉雅丝抬头看向蒲从舟,茫然地说:“我想舟舟留下来……不对吗?”
蒲从舟歪了歪头,想了下,才说:“那如果我留下来,我会不高兴,那怎么办啊。”
“啊?”莉雅丝彻底懵了,很努力地想了很久,歪着头,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不用回答。”那维莱特温和地说。
“好哦!”莉雅丝立刻高兴起来了,轻轻巧巧鞠了个躬,“那我先去忙啦。”——
菜肴很快盛了上来,蒲从舟匆匆一扫,有千灵慕斯、甚至还有蒲从舟遗忘在记忆角落的、曾经随口称赞过一句的法棍配泡泡橘酱。
蒲从舟随手抓过法棍咬一口,也没尝出什么特别的、或者说是记忆中的味道来。那维莱特点的菜品和蒲从舟的相似,也正垂着眸,一口一口吃着。
这一顿饭吃的可谓是各怀心思。
之前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内,一大连串的事情砸下来,蒲从舟已经糊里糊涂很长一段时间了。蒲从舟仔细整理了下整件事情的思路,定了定神。
蒲从舟从没想过忽悠那维莱特。
陪在那维莱特身边这么久了,蒲从舟怎么样也知道那维莱特的特点——他或许在某些人情世故的理解上有所盲区,但在处理逻辑问题和梳理事情脉络上是远远超过蒲从舟的。就算最开始和钟离、温迪交谈的时候那维莱特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方才听到自己想回璃月,他也应该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蒲从舟吞下了最后一口法棍,抬起头,对那维莱特说:“那维莱特,我……”
“你……”那维莱特居然也同时开口。
两个人都愣住了,停了一会,蒲从舟指了下那维莱特,说:“你先说。”
“……好。”那维莱特怔愣了下,轻一点头,顿了顿,才说,“我是想说,你吃法棍的时候,忘记配泡泡橘果酱了。”
“啊?”蒲从舟低头看了下桌上的那一罐原封不动的泡泡橘果酱,破天荒被噎住了,过了好半天才说,“……难怪我刚刚吃的时候觉得没有味道——你为什么等我吃完了才告诉我?”
“抱歉。”那维莱特说,“我也是刚刚才看见。”
蒲从舟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那维莱特注视了蒲从舟一会,见她沉默了,停了下,才询问说:“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蒲从舟闭了闭眼,定了下心,才对那维莱特说:“那维莱特,我当时是被水史莱姆砸了一顿,这才不小心梦见你——”
“嗯,我也猜想到了。”那维莱特冷静地点了点头,平缓地说,“提瓦特的水都与我有所联系,你应当是因渗透过多水元素,这才与我建立了某种关联。其中必定有水史莱姆的原因,但我认为,也与你本身的体质有关——”
蒲从舟听得有些呆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开了个头,那维莱特就说出了这么一大长串,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那维莱特停了下,有些疑惑地问,“以我目前掌握的信息,只能推测到这一步了。若要推测更多,或许需要向风、岩二位神明处问到你具体的身份……但根据我之前与他们的交谈,似乎他们并不愿与我多说……”
看着那维莱特一脸严肃地就事论事地分析,蒲从舟把所有什么什么“不要认为我揣了你的崽就是你的人了我要回璃月你不准拦我”,什么什么“我真的对你没什么感觉我一直觉得你只是一个幻影我一点也不在乎你对不起你的爱我受不起”通通吞了回去,瞪着那维莱特。
那维莱特对上蒲从舟的眼神,刹住话头,平静地说:“抱歉,似乎是我误会了。你想说的似乎不是这个话题……请继续。”
蒲从舟闭了闭眼,整个人都有点无力,彻底失去了苦大仇深的兴趣,翻了一个白眼,整个人瘫在躺椅上,懒洋洋地瞧着窗外翻腾的海洋。
蒲从舟不说话,那维莱特也没有催促,轻轻将泡泡橘果酱推到蒲从舟身前。
“干什么?”蒲从舟问。
“你没有吃泡泡橘果酱。”那维莱特解释说,“如果不吃,会造成浪费。据我所知,泡泡橘果酱的保质期是三天,你可以先带回去,等明天早上,作为你的早餐之一。”
蒲从舟盯着那泡泡橘果酱看了好一会,叹了口气,说:“那维莱特,你就放过那瓶果酱吧……”
“啊……那或许有些可惜。”那维莱特沉默了下,说,“我认为,泡泡橘果酱是枫丹最美味的果酱之一。”
蒲从舟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再翻一次白眼的冲动。蒲从舟懒得和那维莱特继续耗下去,直截了当地问:“如果我要回璃月,你会怎么样?”
那维莱特微微垂眸,停了一会,才抬头注视着蒲从舟,平静地问:“你会吗?”
蒲从舟怔住了。
如果是换个人来说同样的话,蒲从舟会觉得这句“你会吗”是威胁,类似“你要敢走我弄死你”这样的,再不济也是道德绑架……类似“呜呜呜我好可怜我不能没有你枫丹不能没有你”……
但唯独是那维莱特,这句“你会吗?”听起来没有夹杂任何的言外之意,语气温和平缓得像是在问“你觉得泡泡橘果酱是不是枫丹最好吃的果酱之一”。
像是在普通不过的一句询问,寻常的问句,温柔干净得没有任何其他心思。
蒲从舟对上那维莱特柔和的眼神,那句“会绝对会我现在就和爹地回璃月”就这样凝滞在舌尖,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我……”蒲从舟下意识缩了下,眼眸里罕见地出现了一点茫然。
就是蒲从舟茫然的这一回,那维莱特已经向莉雅丝要来了一个小纸包,细细地将泡泡橘果酱包好。
等扎上一个结后,那维莱特将泡泡橘果酱递到蒲从舟身前,抬起头,温和地注视着她,耐心地说:“这种果酱偏甜口,你可以兑一些水——或者涂抹白面包,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维莱特。”蒲从舟忽地抬头,静静凝视着那维莱特狭长的淡紫色竖瞳,一字一顿地说,“我决定了,我不会留在枫丹。我已经和帝君说了,过几天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