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的老族长在确定了人没法救活了后,重重地敲了敲,拄着的拐杖,苍老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怒容。
他一抬拐杖,指向一旁站着的花庭敬,不怒自威的声音,赫然说道:“是你们几个把人捞上来的?可看见了附近有什么人?”
他这话含着**裸的猜疑之意。
花庭敬吓得冷汗连连,不停地擦着额头,“没有,我过来的时候,附近一个人影也没有。”
老族长眉头皱得更深了,沉着脸,半响没说话。
在场的几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呜呜呜……”
只有李氏还趴在尸体上,低低呜咽,许是哭得久了,李氏也没什么气声,从嚎啕大哭,变成了低低呜呜的抽噎声。
老族长听得直皱眉,沉沉地叹了口气。
“咚咚。”
拄着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安静的祠堂了里,这突兀的两下声响,听得人心肝胆颤。
老族长即便是七老八十了,但气势阵仗都还在,发威动怒叫人不敢吭气。
边上的花庭敬眼角余光,看了好几眼,神色颤颤,似乎是有些怕老族长会因此降怒于自己身上。
“行了行了,别哭了,哭哭啼啼的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
老族长威严骇厉的声音一响,空气静默,李氏的哭声也跟着僵顿了一下。
站在角落里的花时,看着李氏埋头擦了擦眼泪,背着众人的背影,才慢吞吞地转了回来。
一双含着血丝、眼泪的眼睛,哭得有些红肿,她狠狠地瞪着围观的众人。
眼睛左右扫视了一圈,满含怨恨的眼神里,掩盖不住的怒火。
她突然破口而出:“是不是你们?!还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儿!他好端端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淹死了!他明明会浮水的,怎么会淹死!”
那双浑浊,布满血丝的眼睛,突兀地瞪着,眼球狰狞地往外突出,看着十分吓人。
围堵在祠堂门口,靠得近些的人,被她这咄咄逼人模样,和刺耳的质问声,惊得往后连退了两步。
“…她疯了吧?在说什么胡话呢……”
“哎哟这眼睛瞧着真吓人……”
安静一瞬的人群中,传来不满的嘀咕声,话语里带着浅显的嫌弃之意。
李氏的神色表情都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瞪着血红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乌泱泱的人群。
那一片黑漆漆,乌泱泱,人头攒动的人,倒影在她浑浊的眼球里。
她魔怔的表情,太过于骇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凶狠诅咒的话语来:
“是你们……就是你们!你们嫉妒他考中了举人!把他推进了四方井里,淹死了他!他会浮水的,怎么可能会就这样淹死了……你们这群下作的贱种!心肠好歹毒,不得好死啊!……”
李氏越骂越凶,污言秽语,指着在场的众人,一字一句地往外冒。
因着老族长在场,旁边站得近的人,虽听得直皱眉,但也不好上去拉她,只听着她骂,一声不吭。
倒是一旁站着的老族长,撑着拐杖的手,越捏越紧,长满皱纹的老脸,紧紧地拧在一块,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咚!”
“你们都死了吗!就人她这么满嘴喷粪,还不快给我堵住她的嘴!”
老族长一敲拐杖,怒吼了一声。
一旁干站着的几个男人,立马冲上去,一人一边,将李氏用力压了下去。
“哎哟!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被按在地上的李氏,胡乱地挣扎着,老脸涨得通红,漆黑的眼睛里,死死地往上瞪着一行人。
站在角落里,完全没什么存在感的花时,看着花家的老族长来,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着李氏破口大骂了两句,就被两个大汉给,按倒在地。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花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边上的花庭敬冲她使了个眼神,垂在边上的手,对着她的方向,往上翘了翘。
花时眨了眨眼,看懂了花庭敬焦急的眼色,却站着没动。
李氏现在明显是情绪正失控中,对着一群吃瓜群众,就破口大骂,她现在上去拦着她,李氏能反手抽她两把耳光……
老族长见李氏被按下来了后,面色才缓和了下:“行了,带我去那井口看看。”
看老族长的面色,也不太信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
很快,人群散开一条道,花庭敬在前方带路,老族长被人搀扶着,跟在其后。
而围观的村民们,也大群大群地跟了过去,最外边的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块,没听清,也没看清是怎么个事,就见着一大波的人,往祠堂一旁的小树林钻了进去。
花时也跟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一直没出声。
祠堂空旷的左侧方,绕过一小片树林,很快就看到了一口四四方方的井。
即便是远远站着,也能看见,水没有漫过的井边口,大约有一米多的深度,再往下边上乌黑黑的井水。
井水的最上方,漂浮着细细的碎雪,碎雪有打捞的痕迹,原本水面上整齐的雪,被搅弄得乱七八糟。
四方井的四周,布满了凌乱的脚印,显然是被人发现,打捞时的人,留下的脚印,一窜一窜的,两三米开外的地方,全是脚印。
老族长被人搀扶着走了这么段距离,等到了的时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好一会儿,才将气喘匀了,看着四处凌乱的脚印,老族长的表情一下子又沉了下来。
气急败坏道:“你们怎么回事?这里怎么全是脚印?!”
花庭敬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老族长,嗫嚅着唇说道:“就、捞人的时候,难免会落下的……”
雪面那么深,怎么可能会不留下脚印嘛……
老族长气沉沉地吐了口气,瞪了花庭敬一眼,又被人扶着,绕着四方井走了一圈。
人群中的花时,也不由得跟着四处打量,也想在这四周试图找到可疑的痕迹。
只可惜,现场被破坏得太彻底,像在被破坏的第一现场,找到什么可疑的痕迹太难了。
她四处张望了好一会儿,也没能发觉哪里有什么不对。
除了一雪地的,不知谁留下的脚印子外,四方井的井口边,也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更别提什么明显的痕迹了……
不对啊,井口的边沿上布满了绿色的青苔和碎雪,若是花辞远不慎跌倒,掉了进去。
人的本能会驱使他,抓着井口的壁沿,拼命往上挣扎才是。
可井口除了打捞时,留下的痕迹,并没有看到手抓趴的痕迹……
花时皱着眉头出神之际,老族长已经绕着四周转悠了两圈,没找到什么值得留意的痕迹,老族长的表情也从谨慎,转变到了失望的叹息。
“行了行了,都散了,你们两个把祠堂的人,给抬回他家里去,别放祠堂里了。”
老族长挥了挥手,冲着一旁站着的叮嘱道,这会儿,查看了一番,似乎是没找到痕迹,表情明显是放弃了。
找不到什么可疑的痕迹,也没人目睹落水的过程,只匆匆找到了个尸体,也无法得知,只能把这当做是个意外了……
好好的一个举人老爷,这么就……不到一天,就这么淹死了,很难不让人多想。
老族长在听到自己族里的后生,中了举人,消息还没传开,就立马传来了举人给淹死在了井里。
他第一反应就是先过来看看,还能不能给救活回来,见没气了后,他先是气愤,而后立马猜想,是不是被人给谋害了的……
来查看了四方井后,属实是找不着痕迹,也没有人看到,据他所了解的,花辞远也因着常年缩在家里看书,很少出门,所以认识交好的人,几乎可以说是没有,这也可以间接排除了,他所熟知的人因嫉妒他,而偷偷将他谋害。
最终,得出的结论还是,失足落水给溺死了……
被强压着拖过来的李氏,呆呆愣愣地坐在雪地上,直到听到老族长的最后这句话,她才恍惚反应过来。
“不是的!族长!呜呜呜……你要给我做主啊!我儿子肯定是被人害死的!他会浮水的,他水性好,怎么可能会溺死!而且、而且他怎么可能会跑来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掉进去给淹死了,肯定是有人骗他过来,把他推了进去,他才淹死的…!…呜呜呜……”
李氏哆哆嗦嗦地摇着头,跪着爬了过去,一只手拽着老族长的裤腿,眼泪一下子又涌了上来。
老族长能带着一大群人跑过来查看,肯定也是怀疑,是有人谋害了的,不然不可能会跑过来的!
李氏的心里到现在都不信,她那个中了举,出息了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即便是她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有人蓄意谋杀,但她就是魔怔了一样,觉得就是有人看嫉妒她,所以在知道他儿子中举了后,见不得她好,故意把他推下去溺死了的……
老族长用力踢了踢李氏缠着的手脚,到底是年纪大了,骨头硬了,费劲半天,也没能将李氏踢开。
他怒不可遏地冲李氏吼道:“李莲心你干什么?!给我撒手!”
李氏拼命摇头,死活抓着老族长的腿,哭喊着让他给自己做主。
“你们是都死了吗!还不快给我拖走!咳咳咳!……”
老族长这一次是真的怒火攻心了,吼了两句话后,大声地咳嗦了起来。
李氏再一次被人强硬拖走,这次她挣扎的动作更甚,疯狂地摇头摆手挣扎,双腿到处乱蹬,一头青丝夹杂着的白发,凌乱的散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像个孩子一样,崩溃地又哭又闹。
老族长看得头都凸出来了,见李氏怎么也不肯罢休,众目睽睽之下,老族长顾及面子,不好挥手就这样离去。
他跺了跺拐杖,压着怒气,沉声问道:“那你想怎么做?你说是被人害死的?那证据呢?没有证据,就凭你一张嘴胡言乱语,你说是便说,这村子不如给你说了算!”
撒泼一样坐在地上的李氏,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黑漆漆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老族长,里边是藏不住的愤恨。
老族长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情绪达到了顶点:“你自己说有些谋害?那你说说,你那儿子除了农忙的时候,出出门帮帮忙,其余时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认识谁?村里人大家伙都打照面认识,谁会无缘无故害死他?”
这一番话一出,李氏黑沉沉的眼睛,却突然猛地瞪大,表情僵硬地看着前方。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一会儿,竟露出了醍醐灌顶,了然大悟的模样……
所有人看到李氏伸手拍了拍脑袋,双手捂着脸,阴森森地发出诡异的笑声来。
“哈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她大笑的声音,听得直让人毛骨悚然。
大声地喊着什么知道了……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甚至觉得她是不是大受打击,疯魔了。
人群中,花时眉心微蹙,看着李氏大哭大闹了一番后,突然疯疯癫癫地大笑起来,提着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垂。
李氏这癫狂的模样,十分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