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41】
【041】
奇犽指的那个人,是他的妹妹、揍敌客四子“亚露嘉”。
也是扶光不曾从原著中了解过的陌生存在。
她难免好奇地多打量了一会儿。
区别于奇犽的银发，亚露嘉似乎是随了母亲，但又和伊尔迷跟柯特的风格完全不同。
黑色的短发看起来特别柔软,葡萄似的眼睛装满了柔软的情绪，像一只毛绒绒又亲人的小动物，甚至连一点戒心都没有。
在奇犽介绍后，亚露嘉便毫不吝啬地，给了扶光一个大大的拥抱。
但扶光也没有漏掉，这个孩子与年龄相似的奇犽和柯特相比,显得格外虚浮无力的步伐。
比起揍敌客，亚露嘉似乎更像是一个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普通小孩。
而且，除去已经毕业的伊尔迷和糜稽,亚露嘉明明大柯特一岁，却没有出现在之前的训练课程这一点,也很反常。
扶光迟疑了一瞬，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开口询问。
她笑眯眯地反客为主,将亚露嘉举高高,在清脆的欢笑声中,成为了这个秘密基地的常驻成员之一。
扶光总是很擅长讲故事，也有说不完的有趣素材。
训练的空隙里,她会给奇犽和亚露嘉讲外面的世界，说自己作为职业猎人的生涯,如何跟同伴一起旅行，在原始森林中追寻幻兽的踪迹。
描绘那些回忆的时候，扶光原本落在他们身上的目光，会变得悠远起来，仿佛越过了枯枯戮山的高墙与试炼之门,去到了很遥远的、他们伸手不及的地方。
或许也是因为如此，奇犽莫名没那么高兴了。
……真不公平啊。他目前可只有这家伙一个朋友，无论怎么排都只能是第一。但这个笨蛋在外面，感觉是个号码牌排出两条街不止的超级海王啊！
反正就是觉得哪哪都不乐意，奇犽这会儿也不讲道理了。
他小心眼地唱起反调。
“猎人吗？我家门口，倒据说经常出现这种家伙。不过，大部分都被三毛痴吃掉，或者被管家他们拦下了。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角色嘛！”
奇犽话还没说完，就被向来公平公正的亚露嘉盯住。“哥哥！”因为口齿还没有那么清楚，亚露嘉习惯慢慢地咬字，脸上是不赞同的表情，“不可以，欺负扶光。”
奇犽心虚地错开了视线，却不肯改口道歉。
扶光倒是不介意。
她笑笑：“也有可能是假冒的哦。毕竟登记在册的职业猎人，其实还挺少的，所以会有些雇佣兵，假借职业猎人的名号，趁机提高自己的价格。”
“虽然也有讨人厌的家伙，不过，在猎人协会里，我还是认识了很多不错的人的。有机会的话，下次也介绍给奇犽和亚露嘉吧——对了！我给奇犽写封推荐信吧？”
扶光脑海中灵光一闪，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不知从何而起的期待和兴奋，她突然合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奇犽，仿佛能看到不存在的尾巴，在身后快甩成螺旋桨。
“这样一来，以后奇犽去报名猎人考试的话，就可以跳过筛查，直接参加正式考核了！很方便的！虽然奇犽肯定自己也能行，但前期的几轮筛选加起来，要绕好多路，还挺烦人的呢。”
被这样的目光凝视着，奇犽都觉得，自己好像莫名背负起了某种责任。
被硬控在了原处，他表情僵硬：“哈？我没说我要去考猎人执照吧？我去考那玩意做什么……”
毕竟，猎人执照的绝大部分便利，揍敌客都能提供，甚至能做到更好。
——可你会去的。
一定会去的。扶光想，你还会在那里，遇到最好的、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带你走向自由未来的好朋友，杰·富力士。
扶光弯起眉眼，露出了过于温柔的表情。
即便她没有说话，奇犽却再说不出什么嘴硬的扫兴话语。
他撇撇嘴：“我可不保证什么时候能去。你也晓得，我家根本不怎么放我出去。而且我一个杀手，应该是赏金猎人来抓我换悬赏才对吧？”
扶光却义正言辞地建议。
“你可以去当赏金猎人，然后把伊尔迷抓了换悬赏！大不了等他跑出来，你再把赏金跟他五五分！家人一起合伙敲猎人协会竹杠的事，怎么能叫叛逆呢，这是光明正大的创收！”
听得奇犽眼睛一亮，二人一拍即合。
只有亚露嘉坐在旁边，见证这哄堂大孝的一幕。
亚露嘉其实没太听懂，但见奇犽和扶光都露出了快.活的笑容，他便也开心地跟着拍手，笑了起来。
结果，伴随着掌声，一团雪白忽然从天而降。
在那东西坠向亚露嘉之前，扶光先一步伸手接住了。
——是一只受伤的小鸟。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栖息在树海的鹰隼的袭击，小鸟的一边翅膀有撕咬的新鲜伤口，且骨头呈折断状，完全丧失了飞行能力。
如果不是扶光在掌心裹了一层念，勉强做了缓冲，它差不多就该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但即便如此，这么严重的伤势，这只小鸟也算半只脚跨进了死亡的怀抱，已经奄奄一息。
扶光小心地将它捧在掌心里，递给奇犽和亚露嘉看。
二人几乎同时发出了低呼。
揍敌客的医疗组可不会为了一只小鸟治疗。尤其是，当这只毫无用处的小鸟，是奇犽希望救治的。
亚露嘉下意识看向奇犽，准备等奇犽的命令；可奇犽却先看向了扶光，迟疑着没有开口。
他在犹豫。
但还没等奇犽想好，要不要跟扶光分享他和亚露嘉的秘密，扶光却先安慰了他们，叫他们不要担心。
“我可是个……嗯，半个好医生！”她看起来倒是很自信。
借用了奇犽随身携带的手帕，扶光先将手帕垫在大腿上，然后再慢慢地，把小鸟平放在手帕上，尽量不牵动伤口，造成二次伤害。
奇犽狐疑地看着她，越看越不靠谱。
“凭你一个连行医资格证都没考的辍学医学生？而且你学的也是怎么给人治病，不是兽医学吧！……等等，你甚至连医药箱都不打算要一个吗？！”
他错愕的尾音都快扬到天上去。
扶光却表情骄傲：“哼哼，看不起谁呢！这可是连凯特前辈都狠狠夸奖过我的特技！你们就准备好赞美之词吧！”
没有使用任何工具，她向濒死的小鸟伸出了手。
如同什么可溶于血肉的幻象，指尖穿透了小鸟的躯体，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绯红眼在漆黑的伪装下点燃，扶光的表情归于沉静，全神贯注的样子，甚至带上了几分特别的魅力。
于是奇犽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不可思议的奇迹出现。
——小鸟的翅膀治愈了。
不，不算是完全恢复如初，能明显看出小鸟的展翅的动作仍不连贯，精神也并非痊愈状态。
但毫无疑问，它已经彻底脱离了死亡的怀抱。
似乎很清楚自己被谁给予了帮助，小鸟并没有急于飞走，而是停留在扶光的肩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侧脸。
等扶光擦干小鸟翅膀上的血迹，再抬头，就对上了两对求知若渴的眼睛。
伊尔迷并没有要求，她需要对奇犽保密关于念能力的事，所以扶光也没必要隐瞒。
她大概说明了一下自己的操作理论。
能够自由切换虚实化的念能力，倘若控制得当，便是最好的内镜、X光和手术刀。
借助“墨菲斯的拒绝”查看患者体内的情况，再根据需要，以变化系的技巧凝出念线或念刀，进行手术。
虽然扶光本身是特质系，只能发挥变化系25%的实力，但不论战斗，只是这个程度的使用，也绰绰有余。
即便再资深的高级执照医师，也未必能进行这样完美的微创手术。
凭借念能力的特殊，扶光能够把手术创口带来的伤害，尽可能降到最低，进而提升患者的存活率。
扶光骄傲地双手叉腰，准备好接受亚露嘉的夸奖。
奇犽却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哥和老爸老妈，会对这个笨蛋格外表现出青睐。
“……你的这个‘念能力’，简直是天生的暗杀者。难怪。”
他自言自语地，作出了和席巴如出一辙的评价。
事实上，这也是家人对他最常说的话：你拥有超群的资质和才能，你是天生的暗杀者，你将带揍敌客走上新的高峰。
听得奇犽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也是枯枯戮山的“常识”。
可扶光不以为意。
“刀握在人手中，天生锋利，适合做‘切开’的工作。但作为握刀的人，我可以选择去当暗杀者，或者拿去给病人做手术。”
“反正我要选后者啦。”
通常来说，突然觉醒的成型念能力所呈现出来的效果，能够反应念能力者潜在的愿望。
扶光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能力，到底是出自当时的愤怒，还是潜意识里想要逃避的心。
过去做噩梦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那个棕发的女孩。
她本以为那只是恐惧，但渐渐地，她又觉得，这或许是源自本能的一种警示——提醒她，不要再重蹈覆辙。
因为她已经有能力，去选择另一条的路。
扶光用指尖去逗弄小鸟，引导小鸟重新跳回自己的掌心，然后捧到奇犽和亚露嘉的跟前，示意他们可以摸一摸这位幸运的小客人。
“奇犽的手也很能干啊。”看着奇犽的眼睛，扶光微笑着说，“不管是拿来写作业还是陪亚露嘉玩，都能做得很好！”
“……我觉得这跟手的关系不大，主要是脑袋的问题。”
藏在口袋里的手攥紧，奇犽故作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题：“话说你的作业有头绪了吗？明天就要交了诶。”
属于大人的从容微笑消失，扶光瞬间戴上了痛苦面具。
所以说，她真的不想跟这种别人家的孩子打擂台啊！
就像原来在普通班里能美美考个前三，结果一放到精英班里，就被迫不进则退，哼哧哼哧费了老大劲努力往前划，也只能勉强维持不掉队、不至于被碾压的那种落差感。
扶光委屈地乱叫：“你们家的文化课就是在针对我！有本事咱们来比比幻兽百科知识和临床医学啊！要卷就德智体美劳一起开卷！不许偏科！”
……真是一点大人的样子都没有，比亚露嘉还会撒娇。
奇犽都不需要仔细推敲，就能大概猜到，这个笨蛋身边一定总是围满了喜欢哄着她的人，才把这家伙宠坏成这样。
事实上，的确连大哥都对她多有纵容。
感觉比起什么身体自由虚实化切换，她的念能力，可能更像是什么奇怪又不妙的被动天赋。
等扶光在那里碎碎念完了，奇犽才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敷衍地安抚了一下。
“行了，别愁了。那老头聪明得很，之前受雇于某.国.政.府的智囊团，老狐狸一只，滑不留手的。就算你真的是个什么都答不上来的笨蛋，也绝对不会让你难堪的。放心好了。”
但作业总不能不写吧。
会不会是一回事，写不写就是态度问题了！
这是华夏人刻进DNA的学生本能。
扶光让亚露嘉抱着小鸟，然后自己再抱着亚露嘉，三对眼睛一起眼巴巴地瞅着奇犽，塑造出对知识的渴求氛围。
自打开始补习，她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同样熟悉了这个流程的奇犽，似笑非笑地瞥了扶光一眼，就双手插在口袋里，说回书房一趟拿东西，让她和亚露嘉在这里待着。
他转身的时候，听到了扶光和亚露嘉庆祝大功告成的欢呼声。
……这下真是彻底藏都不藏一下了。这家伙越来越嚣张了，别回头把亚露嘉也一起带坏吧？
奇犽忍不住叹了口气。
但他也没有去书房。
离开扶光和亚露嘉的视野后，奇犽目标明确地走到一棵树下，仰头去看郁郁葱葱的树冠。
收敛了笑意，他眉眼冷淡：“柯特，你差不多也该适可而止了吧？偷窥可不是什么乖孩子该做的事。”
柯特无声地跃下，落在奇犽的跟前。
那张人偶娃娃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
奇犽忍不住蹙起眉。
他是不知道大哥或者母亲又下了什么指示，但他能看出来，柯特和死胖子，特别是柯特，在有意地讨好扶光。
柯特不喜欢吃零食，也对冒险故事不感兴趣，更讨厌浪费自己时间的行为。
但每一次，他都不会拒绝扶光。
却并非出自本心。
因为奇犽偶然看到了，柯特把扶光送给他的零食，扔给了三毛处理。
他分明早就提醒过那个笨蛋，没必要留柯特的那份，那家伙却次次笑着应下，又每每屡教不改。
身为前辈的奇犽也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地，再带带她。
“别做多余的事情，柯特。你应该也有更适合你打发时间的方式吧？”奇犽最后一次警告。
柯特却仿佛不明白这番话的逻辑。
“多余的事情。”他重复奇犽的用词，轻声问，“什么是‘多余的事情’，三哥？她是大哥的婚约者候选，我只是在完成大哥布置的任务。”
奇犽忍不住咂了咂舌。
他就是最讨厌柯特这一点，一天到晚就是大哥大哥、母亲母亲的，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奇犽熟练地玩起了诡辩。
“老爸可没说她是大哥的婚约者候选。我记得，老爸的原话应该是，‘伊尔迷带回家的朋友’，对吧？”
柯特迟疑了一下：“母亲大人说，她和父亲大人都很满意那个人。她会嫁入揍敌客的。”
……啧，果然讲不通。
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毕竟等下还要给个笨蛋开小灶，奇犽索性换了种思路，结束这一场没有意义的闹剧。
“就当她会嫁入揍敌客好了。”
顺着老爸老妈的思路，他笑了一下，带着点漫不经心，却裹挟了几分不容回绝的强势说。
“——揍敌客不只有大哥一个人吧？毕竟好东西，大家都想要嘛。”
第42章 【042】
【042】
扶光在教亚露嘉怎么照顾小鸟。
因为她只是靠念能力,将小鸟的伤口全部缝合上，让它能够恢复行动能力，而不是彻底的痊愈。
安全起见,他们还是要多照顾这只小鸟几天，然后再放飞。
扶光之前给凯特打过下手，四舍五入也算是个入了门的幻兽猎人，自然知道这其中的知识和技巧。
难得能在枯枯戮山给别人上课，她甚至莫名有了种沉冤得雪、扬眉吐气的感觉。
扶光教得仔细，亚露嘉也听得认真。
唯独当事鸟,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扑腾着才刚刚缝合好的翅膀，一通上蹿下跳,还把亚露嘉绑辫子的头绳给啄了下来。
亚露嘉的头发瞬间散开，从精心打扮、粉雕玉琢的小朋友,变成了毛发乱蓬蓬的小猫。
他无辜地眨着眼睛，手里捏住发绳,看着唯一在场的大人。
扶光沉默：……可是她也不会编辫子啊！
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最后决定用扶光的头发做试验品,一起研究怎么编辫子。
亚露嘉反倒看起来更高兴了。
像是在抚摸蝴蝶的翅膀，或者花瓣上的露珠,他小心翼翼地，用幼圆的手指当梳子,在扶光披散下的金发间划过。
让扶光忽然想起了泛着昏黄的老旧回忆。
在流星街的时候，她的那头长发，都是由库洛洛他们一手包办的。
玛奇虽然最讨厌别人说她“长得漂亮”、“该有个女孩子的样子”——她当初一口拒绝了，大家让她扮演公主的建议，非常坚定地要当反派大魔王。
但玛奇很喜欢打扮扶光。
她会刻意收集垃圾山里的那些时尚杂志,攒起来，然后拿去让库洛洛翻译，两个人一起琢磨着，怎么给扶光梳头。
扶光有时候都会觉得，自己才是他们的一比一真人换装洋娃娃。
后来离开了流星街，虽然出于怀念，她保留了继续蓄长发的习惯，但也基本都是随手扎个马尾了事。
西索倒是意外得很擅长。
不管是厨艺、编发还是化妆，他都能做得无可挑剔，而且很乐意接手这些工作。那家伙甚至还会根据当天的着装、场合跟心情，选择搭配不同的香水。
除此之外，还是个手工达人：比如在外面，突然觉得她头上缺了点装饰，就能抽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信手做出朵布艺的玫瑰，别在她发间。
灵巧的手指，或许要归功于常年摆弄扑克牌的缘故。
一个过于多才多艺的小丑魔术师。
扶光一直觉得，西索如果不是一个变.态.战.斗.狂，他去干美妆博主或者形象设计师，应该也……算了，他还是更适合当牛.郎。
建议库洛洛也可以一起下.海，就跟西索打擂台，用人气和真金白银，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对决。
一定会刷新业界内对香槟塔的最高记录的。
扶光低下眼，却没能幸灾乐祸地笑出来。
而她正迎上亚露嘉关切的眼睛。
停下了梳理头发的动作，亚露嘉仰头看着扶光，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无措，眼睛也仿佛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扶光，为什么不开心？不要不开心。”
亚露嘉摸摸她的脸，又摸摸她的眼睛，带着些茫然与急切地，又学着哥哥安慰自己时的会做的事，抱住扶光。
亚露嘉喜欢扶光。
甚至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扶光在他这里的排名，已经超过了一直负责照顾自己的管家二叶。
因为扶光身上有甜甜的味道；因为扶光的神秘口袋里，每天都会有不一样的惊喜；因为扶光有说不完的有趣故事。
因为扶光也喜欢他。
最重要的是——因为，扶光会让哥哥变得很开心，像下午睡懒觉时候的阳光，比以前都要更开心。
这些在枯枯戮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揍敌客的一切资源都需要竞争。
只有最优秀的仆人候选，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来到本宅工作，享受最优渥的待遇；也只有得到能力认可的家庭成员，才配得到家族精心的栽培。
毫无疑问，被选定为继承人的奇犽，获得了最好的一切。
除此之外的孩子，则会根据自身的能力发展，选择不同的定位。比如擅长计算机的糜稽，就提前介入了情报组的工作。而缺少成长潜力，没有获得认可，也不被家族期待的孩子，连继续深入的资格都会被剥夺。
比如亚露嘉。
不知道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亚露嘉从出生开始，体质就很虚弱，根本扛不住揍敌客的正常训练。
而智力检测方面，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供挖掘的特殊资质。
于是席巴放弃了培养亚露嘉。
揍敌客对于这个孩子的唯一期待，就是平平安安地活在枯枯戮山，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不惹出任何麻烦，顺遂地度过这一生。
正是因为有亚露嘉的特殊例子在前，之后出生的柯特，才会在孕育期间，就全程接受严密的监控检查，以避免下一个诞生的孩子也携带缺陷。
基裘也因此对这个最小的孩子，展现出了更强的掌.控.欲，经常将柯特带在身边管教。
亚露嘉或许不完全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但是他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跟哥哥，跟大哥、二哥还有柯特，都不一样。
孩子对情绪本就是最敏锐的。
所以亚露嘉从不去问，为什么只有哥哥和柯特上课，自己可以一整天都跟管家一起玩游戏。
所以他只叫奇犽一个人“哥哥”。
“被人喜欢”是一件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对亚露嘉尤其如此。
他希望扶光也开心。
亚露嘉默默抱紧了扶光的腰，把自己的脸埋进扶光的腹部，藏了起来。
即便哥哥说过，这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包括爸爸妈妈，但……扶光是朋友。
是他和哥哥共同的、非常重要的好朋友。
“扶光，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亚露嘉忽然问道。
或许是因为动作的缘故，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模糊，不再像平时那样清脆欢快。
扶光摸了摸亚露的头。
她想要的东西，并不是亚露嘉能够实现的。
扶光便随口开了个玩笑。
“嗯……我想想。要是基裘夫人，现在突然出现，然后把500亿戒尼的支票甩在我脸上，让我立刻离开伊尔迷的话，感觉还挺不错的样子！”
“总觉得我跟伊尔迷，还挺适合演富家千金和穷小子那种剧本的。唔，准确来说，是他很适合女装。”
“啊不过，按照巴托起亚共和国的法律，这种方式是不是很容易被追回啊？感觉还要签一份赠予协议才行，是不是还得做公证啊？”
说着说着，扶光的思路彻底歪到了犄角旮旯里。
亚露嘉却为难地皱起脸。
500亿戒尼的支票，好像没问题，但是该怎么让妈妈把支票甩到扶光脸上，还要让大哥穿裙子呢？
“……拿尼加，不行吗？”他小小声地，仿佛在自言自语。
扶光回过神：“亚露嘉，抱歉，你说什么？”
亚露嘉却摇摇头，带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歉意，蔫嗒嗒地看着她，好像被雨打湿了的可怜小猫。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扶光还是连忙挑起自己的头发，塞到亚露嘉手里，试图转移话题。
给人当真人换装洋娃娃这种事，她可太熟练了。
可惜，或许是午后的阳光熏得人太舒服了，两个人甚至没能坚持把辫子研究明白，就昏昏欲睡地倒了下去。
等奇犽从书房拿完东西回来一看，一大一小已经头挨着头、手牵着手，亲昵地团成一团，睡得不知道有多香。
亚露嘉的手里，还攥着一截编得松松垮垮的、属于扶光的头发。
奇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
虽然午后的温度还算暖和，但这里临近树海，风大且凉。好在揍敌客的管家向来细心周到，也在篮子里准备了小憩用的方毯。
训练的时候可能都没这么小心翼翼过，奇犽轻手轻脚地坐到野餐布的边缘，展开叠好的毯子，为他们盖上。
本不算大的方毯，刚好能裹住贴到一起的两个人。
亚露嘉倒还好，他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不至于会被这样轻的动作所惊醒。
可扶光不同。
在奇犽靠近的时候，哪怕人还没清醒，身体就已经发出警告，催促她躲避、催促她睁开眼睛。
一旦清醒了，再想舒舒服服地睡着，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奇犽先一步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感觉到掌心下，有眼睫不安颤动扫过的微痒，怕把人闹醒了，他的声音也放得很轻。
“没关系，是我。睡吧。”
扶光认出了声音的主人。
……是奇犽啊。
原本已经被迫醒了一点的意识，因为这个声音，又被纵容着躺了回去，生不出一点警惕心。
扶光只迷迷糊糊地蹭了蹭那只手，就放松了戒备，重新沉入梦乡。
而奇犽，是等到扶光呼吸恢复了睡觉时的绵长，确认不会被光线所扰之后，才松开了手。
但作业可不会在睡梦中，自己自觉地写完。
他没办法地叹了口气，只能坐在方毯的一角上，给两个人压住被子的同时，拿出纸笔，垫在膝盖上，开始奋笔疾书。
换个字迹的事，对他来说也不是很难。
反正奇犽是相信，哪怕家庭教师看出来这份作业是代写的，也只会装作没看到，说不定还会顺势表扬扶光几句。
也就只有这个笨蛋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们可是恶名昭著的揍敌客啊……除了蠢的和不要命的，到底什么人才会想不开，主动跟他们结仇啊？
奇犽认命地，承担起了要以一己之力，拉高这支二人小队平均智商的重担。
笔尖的书写几乎不需要太多停顿，他不自知地挑起了唇角，露出一个过于柔软的笑容。
可惜无人窥见。
只有那只还没好全的小鸟，被这样无害纯澈的气息所惑，在犹豫良久后，还是无视了这个人类身上的血腥气，跳上对方的膝头。
它发出“啾啾啾”的清亮声音，视线好奇地追逐着笔尖，似乎蠢蠢欲动地想啄上一口。
当然，成功干坏事之前，就被奇犽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脑袋。
小鸟脆弱的头骨就这么撞进他的掌心，除了温热的触感，还有熟悉的、代表生命力的脉搏传来，清晰可闻。
好像他甚至不需要亮出爪子，只要随手一捏，便会让这只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物，绽开和人类并无二致的红色血液。
但奇犽没有那样做。
警告地用指尖戳了戳小鸟的脑袋，他就重新提起笔，思考着要在这里插.入什么案例进行证明和分析。
除了杀戮，他还可以选择，用这双被称赞“很能干”的手，替某个笨蛋把作业写了。
他也如此选择了。
………………
…………
……
扶光和亚露嘉睡了很满足的一个午觉。
但叫醒他们的，不是写完作业、准备找笨蛋收取代写报酬的奇犽，而是多日不见的伊尔迷。
这应该是扶光自来到枯枯戮山那天，同意了参加训练计划之后，第一次见到伊尔迷。
每天被可爱小猫包围的她，都快忘了，揍敌客还有这只大黑猫的存在。
扶光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就加完班了？”
她的口吻充满了真情实感的遗憾，甚至想建议席巴，翘班半个月这种严重扰乱揍敌客工作秩序的行为，就该狠狠罚个二倍加班才对！
伊尔迷却没有这样的自觉。
应该说，他从来都没有。
“也不算彻底忙完了。不过，今天是你第一次接受药物训练，为了方便观察，我还是比较想亲自过来一趟。”
伊尔迷晃了晃手中造型漂亮的小瓶子，放缓了声音，仿佛在哄骗挑食的猫乖乖过来吃饭的好心主人。
“是扶光会喜欢的味道哦。”
第43章 【043】
【043】
扶光看着晃瓶子、耐心哄自己过去的伊尔迷,很难评价。
虽然但是，她还是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莫名幻视了,那个潘.金.莲的“大郎,该吃药了”的表情包。
扶光当然知道,揍敌客的抗药训练是很难得的机会。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精准把控好毒药的剂量，使人成功对绝大部分药物产生抗性,却不至于落下后遗症的医疗组，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而揍敌客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
资金支持、经验累积、成熟团队、包括对药物体系的更新迭代,都不缺一不可，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堆砌。
哪怕是经常跟毒药打交道，自认为颇有研究的医生，也不敢说自己能做到“百毒不侵”。
就连现在战斗力能排得上号的幻影旅团,同样会受到毒的制约,在战斗中因此吃亏。
说扶光没有心动过，绝对是假的。
事实上,她在天空竞技场的那些年，把暗步身法、手部改造等揍敌客基础技巧都学了个遍,伊尔迷当然也有考虑过,着手培养她的抗药性。
只是扶光拒绝了。
因为当时,伊尔迷已经开了念。
由于念能力的发动需要配合绯红眼,扶光想要自由控制身体的虚实化,就必须保证意识维持清醒。
而药物训练中，陷入昏睡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扶光可不想，自己一觉醒来,脑袋里多了点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比如念钉之类的。
就连那些能助她入眠的安.眠.药，在伊尔迷开念之后、和伊尔迷分开之前，她也都尽量减少了使用的频率和剂量，确保自己潜意识里的警惕本能不会掉线。
只能说，伊尔迷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良好的信誉度。
现在也一样。
扶光没有依言走过去，反而冲伊尔迷伸出了手。
“东西给我，我等下自己来。”她半步不退，“反正剂量你们都已经调好了，我只需要喝下去，然后熬到药效过去就行了吧？”
被伊尔迷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那怎么行呢？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而且扶光你还是第一次做药物训练，医疗组对你的耐受度还不太了解。如果没有人在旁边观察，万一出现什么突发状况，会很危险的。”
“没关系，不用担心自己会露出狼狈的样子，这是很正常的。我会陪着你熬过药效，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扶光讨厌一个人，对吧？”
伊尔迷有理有据、循循善诱，这下更像是个，跟挑食闹脾气的小猫，认真讲道理的好心主人了。
他说的倒也没有错。
唯一的问题在于，在扶光这里，伊尔迷不算人——定位可能是深渊大黑猫，生活在沼泽里的那种，可以随时变成一滩咕噜咕噜冒泡的黑泥。
扶光看了眼身后的奇犽和亚露嘉，忽然冲他们笑了一下。
下一秒，她的轮廓忽然从视觉上消失不见。
与之一同失去踪影的，还有伊尔迷手中那个小药瓶。
扶光：拿来吧你！
在自己家里，光天化日之下，惨遭抢劫的受害人伊尔迷，看着自己空空当当的手心，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还是害羞了吗？”他恍然大悟地得出结论。
而目睹了这一切的奇犽，欲言又止。
他有时候，其实真的很羡慕大哥的精神状态，感觉大哥一定没有什么内耗烦恼，每天都活得很自信开朗吧。
收好自己帮扶光写完的作业，奇犽简单跟伊尔迷寒暄了几句，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牵上亚露嘉离开。
他回了自己的卧室。
跟女仆和管家吩咐，自己跟亚露嘉要午休，让他们不要来打扰后，奇犽反手合起门，上了锁。
“哥哥？”亚露嘉懵懵懂懂地问，“亚露嘉睡饱了。亚露嘉不想睡觉。”
奇犽却没有看他，而是迅速巡视了一圈，喃喃着自言自语：“……不在？奇怪。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哦。”扶光接话。
解除了身体的虚化，她从沙发后面冒出半个脑袋，笑眯眯地冲奇犽和亚露嘉招招手，另一只手则捏着那个小药瓶。
“不愧是我的好朋友！真可靠！安心与信赖的奇犽！跟我超级有默契，超厉害！”
扶光在那里一通小海豹鼓掌，吹得真情实感。结果倒是奇犽本人先听不下去了，带着些慌乱地，连忙把写好的作业丢过去，堵上那张什么都敢说的嘴。
“药给我。”他板起脸，向扶光伸手。
扶光乖乖地上交。
用拇指顶开药瓶的瓶口，奇犽将几滴药液倒在手背上，舌尖仔细舔了舔，试图分辨出是哪一款毒药。
哪怕还没有正式从药物训练毕业，但有历代的基因buff叠加在那里，揍敌客几乎都天生具备一定的抗药性，训练进度会比普通人快很多。
反正家里的毒药，他都尝了个七七八八，熟悉程度跟厨房的甜品清单也差不多。
等尝到嘴里，奇犽却忽然一愣。
有那么多不良记录在前，扶光从不吝于，首先去怀疑伊尔迷又干了什么坏事。
以为是那只大黑猫在药里动了手脚，她下意识上前一步，扶住奇犽的肩，着急地催促他：“快吐出来！”
倒是看见扶光这个样子，奇犽慢了半拍，反而忽然笑了一下。
他按下扶光的手，将药瓶放回扶光的掌心里，然后才挑起眉看过去，恢复了平时那副骄傲又神气的神态。
“哼。这种药，我两岁的时候就开始拿来做训练了。就算把这个当水喝，都一点问题也没有。”
“药效蛮温和的，不会太痛。医疗组那边，应该也有考虑到你的体质，没有急于求成。还行吧。”
扶光这才松了口气。
“那你刚才那副表情做什么！”她鼓起脸，这才缓过神来，嘟嘟囔囔地抱怨，“吓死我了！”
……还不是因为，药的味道变了。奇犽想。
原本难喝到让人印象超级深刻的东西，忽然变成了巧克力味的，还不许他这个抱怨了好几次，也无功而返，只能硬着头皮灌下去的人愣一下吗？
想到医疗组这些天人均一对黑眼圈，以及大哥刚才哄人过去时的说辞，奇犽大概知道，这个改良是怎么研发出来的了。
对上扶光的目光，他舔了舔后牙，几乎微不可查的犹豫后，话锋一转。
“是你太笨了。这里可是我家，而你是老爸他亲自认可过、留在家里做客的客人。大哥怎么会无缘无故对你下手？”
扶光却面无表情地幽幽道：“这可说不准……”
毕竟伊尔迷向来干什么，都能编出一套逻辑自洽的理论，然后觉得自己那叫一个有理有据。
其他人但凡反对，都是不懂他的良苦用心。
奇犽看着她，忽然撇撇嘴，小小声地说：“我看你倒是跟我大哥关系挺好的。一副比我更了解的样子。”
“嗯？你说什么？”扶光没听清楚。
奇犽避而不答，反过来催她，如果做好心理准备了，就快点喝药。
医疗组准备的这种药剂，虽然药效温和，不会造成身体上很大的痛苦，很适合初学者尝试，但缺点就在于，药效维持时间长、代谢速度慢。
反正早喝完早了事，奇犽是这么想的。
出于对他的判断的信任，扶光也没多纠结，很干脆地仰头一饮而尽。
奇犽收好瓶子，便牵着扶光，想让她趁意识还清醒，躺倒床上去休息，之后会舒服一点。
他其实是庆幸过，扶光选择了自己的。
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扶光。
这种药剂之所以不会造成身体上的痛苦，是因为，它主要作用于精神，可以放大人的情绪、降低理性和自我控制能力，使目标更容易被操控精神状态。
而且药效代谢过后，本身并不会对这段记忆有残留。
所以，通常会配合拷.问.训.练一起进行，合格标准是全程保持冷静，不能透露真实的情报。
虽然早就对这种药产生了抗性，但奇犽回想起那些记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排斥。
那是一种逐渐失去自我的沦丧感。
令人厌恶。
似乎是药剂开始生效了，扶光没有再和奇犽搭话，而是安静地，依照奇犽的指令和牵引去行动。
她乖乖地坐在床边，编辫子失败的那头金发披散下来，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一照，仿佛同样氤氲着耀眼的光芒。
更像是漂亮的、能够任人摆布的洋娃娃了。
不过，奇犽可没有那样的爱好。
他和亚露嘉一起，帮忙把扶光的鞋子脱下来后，便按着扶光的肩轻轻往后推，想让对方躺好。
按照药效来说，只要外界不主动干涉，应该就不会造成太大的情感波动，老老实实睡一觉就好。
顶多是做几个不太安稳的梦罢了。
奇犽是这么认为的。
可还没等他把手抽回来，却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凉而湿润的东西，坠落在自己的面颊上。
——扶光在哭。
眼睛已经清楚地看到了这个画面，脑袋却迟迟没有反应过来，奇犽一下子手足无措地愣在那里。
然后他被扶光紧紧搂在了怀里。
扶光的声音，听起来委屈得不得了，咬字也因为混杂了哭腔，而含含糊糊的，听不太清。
奇犽只隐约听到了几个被反复提及的名字，像是“库洛洛”、“幻影旅团”、“流星街”之类的字样。
他大哥似乎也没少被骂。
“……我、我明明都想得很好的！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怎么偏偏那天就等我和萨拉萨碰上了那些人？不应该的啊！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伊尔迷那只猫也活该被挂路灯！都怪他！黑心老板！资.本.家！要是我能早一点，再早一点回流星街去，是不是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我连房子都买好了！以为可以过点正常人该有的日子，结果又全都跟约好了一样，来凑这个热闹……搞成这样，真的撕破脸他们就高兴了是吧？”
“非要把我当‘战利品’一样摆布，真以为自己是强盗啊？我还猎人呢！我这就收拾收拾，转行去当赏金猎人，把他们全抓了换悬赏！”
把脸埋在奇犽的颈侧，扶光哭得好大声。
“还是奇犽好……奇犽最好了！奇犽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男孩！我才不要那群坏东西，我要收养奇犽当弟弟！”
想了想，她觉得不好，摇摇头，又呜呜咽咽地改口，问奇犽能不能当她的哥哥。
“呜呜呜，我不要当姐姐了……当姐姐好累啊。我不养小孩了，奇犽养我吧！也该换我当妹妹了！我很好养的！”
扶光哭得可怜，快要委屈成湿漉漉的一团，却因情绪真切，又多了几分过于坦诚的、像是撒娇一样的情态。
如同会将脆弱的腹部向人摊开的小动，毫无防备。
但奇犽很清楚，这其中有多少药剂的推波助澜。
不该当真的。
他知道。
可奇犽也做不到松开手，或是推开扶光——大概是因为，这家伙看起来，实在太难过了。
他还有亚露嘉，有父母兄弟，身后事一整个庞大的家族。
扶光却只有自己。
而且，扶光大概也不希望他知道这些事情。眼下也不过是因为药剂的作用，导致的情绪失控罢了。
恐怕就算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大哥，扶光也会毫不犹豫地拥抱对方吧。
再说了，等扶光醒来，这段记忆就会消失不见。
这或许也是好事。
不然，这家伙估计要尴尬得不知所措了。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机缘巧合的“错误”，奇犽没有回答扶光，也没有承诺什么，只是把肩膀借给她，像哥哥那样，摸了摸扶光的头，安慰她。
就当是一个不会留下痕迹的梦好了，至少，不能让这家伙做个惶惶不安的噩梦吧？
亚露嘉却不这样认为。
因为资质的缘故，在家中，除了奇犽跟他情感最为亲密，不管是父母还是其他兄弟，跟他的关系都比较一般。
陪亚露嘉时间最长的，只有奇犽和管家三叶。
但三叶并不是像哥哥那样的“喜欢”他，亚露嘉是知道的。
所以，扶光顺利成为了仅次于奇犽、亚露嘉第一喜欢的人。
扶光不想一个人，想要有家人陪伴在身边的心情，没有人比他更能理解。
所以亚露嘉很高兴，发现了自己能为扶光做的、让扶光开心的事情。
他笑着打破沉默。
“好哦。”
亚露嘉踮起脚尖，亲了亲扶光湿漉漉的脸颊，与她额头贴着额头，非常认真地，回应了对方的愿望。
“——那以后扶光就是‘妹妹’了！亚露嘉来做扶光的‘姐姐’。”
从未设想过的发展，让奇犽听得愣住。
扶光闻言，却立刻喜新厌旧地一松手，转而紧紧抱住亚露嘉，甚至这就开始一口一个“姐姐”了。
从来没被这么叫过的亚露嘉，也新奇地睁圆了眼睛。
作为刚上任、毫无经验的“姐姐”，他只能模仿奇犽平时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去摸扶光的脑袋，努力端出大人的样子，去夸扶光是个乖孩子。
一整个倒反天罡。
被眼前这一幕惹得又好气又好笑，奇犽无语地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又忍不住跟着忍俊不禁。
但凡他再坏心眼一点，现在就该去找自己的摄像机放在了哪里，然后大拍特拍，等扶光清醒过来，再狠狠嘲笑一番。
……算了，这个笨蛋都这么可怜了，就让让她吧。
将这些都录在了记忆里，等奇犽看够了，才准备出手干预，至少先让扶光的情绪平静下来。
却在此时，寝室的门被从外叩响。
奇犽立刻捂住扶光的嘴，竖起耳朵，仔细辨别屋外的动静。
“阿奇，醒着吗？哥哥要进来了哦。”
——是伊尔迷的声音。
第44章 【044】
【044】
奇犽开始庆幸自己刚才有记得把门反锁,这至少能给他争取一点思考的时间。
好在扶光现在因为药效，处于一个非常听话的状态。
被奇犽捂住嘴之后，她也没有试图挣扎,而是半合着迷蒙的眼睛，乖乖半倒在床上,没有任何不满。
……如果就这么交到大哥手上，不管怎么想都很不妙吧！
正当奇犽思考，如果是假装和亚露嘉睡着了,佯作没听见大哥的声音，有没有这样浑水摸鱼的可能的时候。
他听到大哥在屋外叹了口气。
像是很没办法似的，伊尔迷停下了敲门的礼貌动作。
而下一秒,传来的是门锁转动的声音。
——他用钥匙打开了这扇上锁的门。
在扶光从眼前消失，不,更准确地说，是在伊尔迷决定今天亲自去送药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扶光会选择奇犽作为药物训练的观察者。
毕竟，女性总是有爱美的天性,不喜欢把狼狈的样子，暴.露给喜欢的人看,也是很正常的。
母亲就是如此，虽然伊尔迷考虑到这一点，有特意强调过自己并不介意，但倘若扶光坚持，他也愿意照顾对方的害羞心理。
所以，伊尔迷甚至贴心地计算好时间，感觉扶光应该差不多服下了药剂,药效正式开始生效后，才过来敲门接人。
他推开奇犽寝室的门。
第一眼，伊尔迷就看见了奇犽和亚露嘉。
他们两个都坐在床上，被子松松垮垮地半盖在一旁，一副迷糊中带着茫然的表情，看向推门而入的伊尔迷。
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人存在的痕迹。
视线巡视过一圈，伊尔迷一只手撑着侧脸，有点困惑地，径直问奇犽：“扶光在哪里？阿奇。”
奇犽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个问题上。
他看着伊尔迷手里的钥匙，表情很复杂：“……大哥，为什么你会有我房间的钥匙？”
伊尔迷眨了眨眼睛，语气很理所当然地回答。
“梧桐那里，有绝大部分房间的备用钥匙。虽然我自己直接拆锁会更快一点，但重新换扇门也挺麻烦的。还是说，阿奇更喜欢换新的？那你之后直接跟梧桐说就好。”
完全没觉得自己直接进来有什么不妥，他微笑着，也耐心地，再一次询问奇犽同样的问题。
“所以，阿奇，扶光现在在哪里？”
奇犽下意识伸出手，将亚露嘉挡在自己身后，独自直面大哥不紧不慢施加的压力。
“她之前来过，问我瓶子里装的是什么药剂，具体有什么效果。然后我告诉她，她就离开了。”
最巧妙的谎言，就是全部都在说真话，却隐瞒下最重要的部分事实。
虽然还年幼，但奇犽毫无疑问，是个天生的欺.诈.师。
甚至维持了一如既往的平稳心跳，他睁着幼圆的银蓝色眼睛，狡黠地吐了吐舌头，看不出丝毫心虚或是异状。
“如果大哥是专门来抓那个笨蛋的话，来晚了一步哦？”
被最心爱的弟弟当面调侃了，伊尔迷双手环胸，低下头，眼也不眨地凝视着奇犽。
大概是继承了基裘的美貌，揍敌客这一代的孩子，除了胖变形的糜稽，都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
但与奇犽在眼尾处上挑的桃花眼不同，伊尔迷的眼睛要更柔和，黑白分明，偏向女性化的轮廓。
偏偏那黑色的部分，较之常人，又格外大上一圈，平添几分非人感的诡异美丽。
被他凝视的时候，也仿佛是在回应深渊的凝视。
好在，奇犽没少在各种场合，包括且不限于训练场、拷.问.室、药物观察室等，接受这对眼睛的审视。
他坦然地看了回去。
对视片刻后，伊尔迷忽然上前几步，停在奇犽的跟前，随后伸出了手——
他揉了揉奇犽的脑袋。
“哈哈。被吓到了吗？真糟糕，竟然被阿奇看到了哥哥失误的样子，看来哥哥今后也要更努力，不能大意松懈了啊。”
手法很随意，像是不太走心地，抚摸一只不太听话却又不敢乱动的小猫，就算把那头女仆精心打理的银发揉乱了，也丝毫不介意。
说着，伊尔迷停下动作，指尖顺着奇犽的额头下滑，点在了弟弟的眉心处。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哥哥是很希望，扶光能和你们融洽相处，但如果阿奇太喜欢扶光的话，我也会觉得头痛呢……毕竟，那是哥哥正在追求的婚约者嘛。”
“恶作剧也要注意适可而止哦，阿奇？”
言辞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是耐心的提醒，伊尔迷拍了拍奇犽的肩，重新直起腰，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他却忽然转身，将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奇犽本能地伸手接住，指尖触碰到一块属于金属的冰凉。
是他卧室大门的备用钥匙。
“另外，”伊尔迷微笑着指了指窗户，“屋子里的味道有点重。下一次，阿奇要记得开窗通风哦。”
——他是指屋内弥漫开的、药剂被改良后的ROBOT巧克力的味道。
丢下这句话之后，伊尔迷便合上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奇犽捏住手心里的那把钥匙，许久没有说话。
大哥把钥匙还回来的动作，与其说是，把这个私人空间还给自己，倒更像是在暗示，他随时都有出入这里的权力。
不管有没有这把钥匙直到亚露嘉拽了拽奇犽的袖子，不解地问：“哥哥？”
“没事的，亚露嘉！不用担心，已经搞定了。”
收敛起眼下复杂的心情，奇犽笑着摸摸亚露嘉的头，随后，呼唤的却是另一个名字。
“——拿尼加，带我们去扶光那里。”
他用的是命令的措辞。
而回应这个命令的，是亚露嘉瞬间变得漆黑空洞的眼睛，笑着向奇犽伸出手，抱住了他。
“好。”拿尼加说。
………………
…………
……
时间拉回到伊尔迷转动门锁的那个瞬间。
奇犽当机立断，“命令”了拿尼加。
拿尼加是居住在亚露嘉身体里的另一种存在。
奇犽是在一岁多的时候，发现了她的存在，并为她取名为“拿尼加”——也就是，“（你）是什么”的意思。
拿尼加和亚露嘉拥有不可思议的魔法。
外表比较特别的拿尼加，可以实现人的“请求”，就像是万能许愿机一样，不管是零食、游戏机还是治愈伤口，都能够完美做到。
而作为代价，亚露嘉就负责向其他人“撒娇”。
一个“请求”等于三次“撒娇”。
此外，奇犽拥有最特别的优待：他可以“命令”拿尼加，却不需要支付任何代价，也不会被亚露嘉“撒娇”。
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其实奇犽也知道，拿尼加看起来跟大家不太一样，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了，以书上总结的人类习性来看，或许会有人讨厌拿尼加。
但在奇犽看来，亚露嘉和拿尼加都是自己的妹妹，是揍敌客的一部分，是他重要的家人。
甚至因为父母和兄弟对亚露嘉的忽视，奇犽就更觉得，自己需要保护她们两个，给予她们更多一点的爱才行。
因为亚露嘉和拿尼加，都是很好很好的妹妹。
而且他觉得拿尼加一点都不奇怪！那个样子明明就很酷！就只比他稍微少酷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所以在奇犽的努力下，这个秘密一直被维护到了现在，也还没有让家里或者管家女仆们发现。
伊尔迷自然也不会料到，奇犽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通过拿尼加，把扶光瞬间转移到其他地方。
现在也是如法炮制。
等奇犽再睁开眼的时候，他和拿尼加已经出现在了管家居住的那栋洋馆里。
更具体的地点，是梧桐的卧室。
这是在当时千钧一发的紧急时刻，奇犽能想到的，最适合让扶光躲起来的地方。
管家居住的洋馆离主宅有一段距离，而且现在是白天，大部分管家都在工作中，不会返回洋馆。
况且梧桐又是主宅的总管，跟其他普通管家不一样，拥有更为安静的独立套房，没有麻烦的室友。
大哥应该也猜不到，扶光会跑到没什么联系的梧桐那边去。
但直到奇犽亲眼看见，扶光还乖乖蜷缩着、抱膝坐在沙发旁边的时候，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药效还在持续生效，失去了外界引导，扶光的意识也如同静止的湖面，陷入一片混沌的凝滞。
听到了动静，她才茫然地抬起眼，向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看起来更不聪明了。
奇犽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按照原计划来。
从衣角撕下一截布料，他俯身，将扶光的眼睛遮住，屏蔽掉对方的视觉、听觉，尽可能减少外界给予她的刺激，再把梧桐的被子抱过来，盖在扶光身上。
“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奇犽低声诱.导，“我们会在这里陪你的。不要害怕。”
他曾经渴望却无法得到的陪伴，如果能给予扶光，似乎也是一件格外叫人开心的事。
而时刻谨记自己现在是“姐姐”了的亚露嘉，也在旁边用力点头。
“妹妹晚安！……啊。不对。应该是‘午安’！”
她又学着奇犽过去会做的动作，轻轻地，隔着柔软的被子，拍了拍扶光的背，哄“妹妹”睡觉。
柔软的触感、温柔的细语、令人安心的氛围和气息，化作了沉沉睡意，催促着扶光闭上眼睛。
意识也变得轻飘飘的，像是悬浮在天上的棉花糖云朵，同时散发着甜蜜的香气。
她向下坠落。
………………
…………
……
唯独梦醒的终点，显得不那么美妙。
药效褪去后，意识逐渐恢复灵敏的扶光，在即将被触碰到的瞬间，就条件反射地张开了念能力。
她睁开还残存着些许懵懂的眼睛，正迎上那对再熟悉不过的、几乎融入黑夜的猫眼。
伊尔迷颇为遗憾地抽回了手。
“晚上好，扶光。看起来，你做了个好梦呢……如何？是你喜欢的味道吗？”
他好奇地问。
第45章 【045】
【045】
睁眼就看见了伊尔迷近在咫尺的脸,扶光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做的梦还没醒。
这是什么惊悚效果拉满的噩梦地狱开局。
但这方面经验丰富的她，已经很擅长辨别梦境与真实的分界,不再留有自欺欺人的余地。
脑袋还因为体内残存的药效，而有点昏昏沉沉的,扶光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声音也带着初醒的略微喑哑。
“你这家伙，怎么总跟贞子一样阴魂不散的……”她毫不客气地吐槽。
惨遭负面评价的伊尔迷,闻言眨了眨眼睛，有点无辜。
他语气带着些又猜错了的遗憾：“我还以为扶光你会先问，阿奇和亚露嘉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感觉现在身体还有点无力没劲，扶光撑着身下柔软的床褥,从完全的平躺姿势，变成了倚着床头的半坐半卧。
这样的话,至少二人的视线可以平齐。
她顺势看了眼窗外，天色已是黑得彻底，换上月亮与星星作伴,应该差不多有晚上七八点的光景。
也就意味着，她起码昏迷了四个小时。
扶光断片之前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将药剂一饮而尽，被奇犽牵着往床那边走的画面，其余的，就真的没什么印象了。
实在很难不怀疑，伊尔迷在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险恶用心。
她一边寻思着，等下要不要检查看看，自己脑袋里有没有多出不该有的东西（比如念钉）,一边打不起精神，恹恹地呛了回去。
“行了，别想着诓我了。他们毕竟是你的弟弟妹妹。我又不傻。”
以这只大黑猫扭曲的家族观念来说，在大多数正常情况下，他应该都不会对家人出手的。毕竟上头还有席巴和基裘压着。
那种冠以“训练”之名的不算。
伊尔迷听了，却不知为何，反而心情挺好的模样。
“扶光竟然这么了解我，我很高兴哦。”
没再试图触碰扶光，他将十指交叉，抵在膝盖上，双腿则交叠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愉快地自问自答。
“虽然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的样子，不过，我倒是有很多问题想问问扶光——比如，你们是怎么转移到梧桐的起居室的。”
“扶光你当然可以凭借念能力做到这一点，但是，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奇犽和亚露嘉是如何悄无声息地，从人来人往且布满监控的主宅，一路闯入位于半山腰的管家洋馆呢？”
从奇犽的寝室离开后，伊尔迷就直接去叫糜稽，调取了揍敌的监控系统。
他很笃定，扶光必然不会在简单问清楚药剂功效后，就独自离开。
先不说扶光会不会选择冒这样的风险，光是以奇犽的性格而言，他也不太可能，任由对方孤独地熬过初次药物训练。
倘若扶光是一个人，自然能做到不留任何痕迹，但再加上奇犽的话，选择就很有限了。
有熟悉奇犽气味的三毛在，树海虽大，却并不算是一个足够隐蔽的好选择。
在枯枯戮山范围内，除去树海，又能提供安静封闭环境的场所，就成了一道可以做排除法的选择题。
可即便如此，伊尔迷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最终锁定了梧桐的起居室。
因为主宅周遭都布有严密的监控和来来往往的管家，按照奇犽目前的身手，他是绝无可能，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前提下，带着亚露嘉自由出入的。
所以，伊尔迷一开始，都只把目光放在了揍敌客主宅的内部。
谁也没想到，最后竟是在管家住宿那栋洋馆里找到了人。
这甚至引起了席巴的兴趣。
不过由于扶光也参与其中的缘故，这件事，还是交给了伊尔迷负责处理。
令伊尔迷遗憾的是，兜了这么大一圈的弯路，等他找到扶光的时候，药效也差不多消耗殆尽。
他本来还觉得，那样难得乖巧温驯的扶光，应该会很可爱才对，甚至都为此准备好摄像留念的准备了。
但，现在似乎也是不错的发展。
“因为事关我们家的警卫系统是不是出现了漏洞，我问过阿奇了，但他怎么都不肯说呢。还企图跟哥哥说谎，说是自己凭本事溜出去的。”
“真头疼。现在的孩子，叛逆期都这么早就开始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不太喜欢对家人使用粗.暴的手法啊。”
伊尔迷弯起眼睛，向扶光寻求建议。“扶光应该很擅长跟弟弟妹妹打交道吧？教教我吧。到底该怎么教育这种，让人一再操心的坏孩子呢。”
又被这只猫明目张胆地踩在雷.区上，扶光冷下脸，脑内却飞速捋顺线索。
她明白伊尔迷的意思。
单纯以奇犽的身手，别说瞒过揍敌客的监控系统，带着亚露嘉一起溜去半山腰，他毕竟还没开念，恐怕连主宅里的管家都瞒不住。
更何况，伊尔迷甚至还不清楚，连她本人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那两个孩子转移出去的。
扶光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但既然奇犽坚持不肯说，就一定有他不能暴.露的理由。
她得想办法，必须让伊尔迷把视线，从奇犽和亚露嘉的身上挪开才行。
……该怎么办？
短暂的沉默之后，扶光向伊尔迷伸出手。
“威胁我？你倒也没必要在这里，跟我玩什么明知故问。无非就是想知道，我是怎么带奇犽和亚露嘉到这个房间的吧。”
她抓住伊尔迷的领口，用力往下拽，随后舒展开指尖，扣住了少年修长的颈。
扶光发动了念能力。
在她的身体被虚化的同时，伊尔迷注意到，自己的轮廓也出现了那种特别的、略带通透的质感。
——被扶光触碰的人，可以共享念能力的效果。
“揍敌客的警卫系统没有问题。”扶光淡淡道，“能畅通无阻的人，是我而已。”
想要引开伊尔迷的注意力，只需要按照他目前的猜测，将错就错，抛出一个他想要的结果就好。
这是伊尔迷此前从未摸索出、被扶光刻意隐藏的能力规则。
他颇为新奇地，盯着自己的半透明的指尖看，又尝试着去触碰被子或者床头，也都能毫无阻隔地穿透。
“原来如此。”伊尔迷喃喃着自言自语。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一点恍然大悟的样子都没有，更像是按照步骤，验明了自己推理答案的正确性。
见成功将对方的想法带偏，扶光暗自松了口气，就准备抽回手，结束念能力的展示。
伊尔迷却在她即将松开指尖的瞬间，按住了扶光的手背。身体半透明的轮廓并没有消失，说明念能力的共享依然还在维持中；而他，也同样触碰到了温热的、属于人类真实的触感。
“原来如此。”伊尔迷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一旦开启了共享，在解除肢体接触之前，都没办法单纯通过意念断开念能力的链接。而且共享状态下的人，可以随意触碰到你，无法被你有选择地过滤掉……对吧？”
那对情绪通常不怎么外露的漆黑眼底，难得露出了如此明显的愉快。
瞬间攻守交换，伊尔迷反客为主，将扶光的右手，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一侧膝盖抵在床榻上，欺身上前，将原本半坐半卧着的扶光，愈发逼向床头的靠板，直至退无可退。
而他却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扶光的颈窝，像只撒娇的猫那样，声音里透着些怀念的感慨。
“真怀念啊。自从我长大之后，扶光就几乎都不让我碰到了。是在害羞吗？还是说，扶光你其实是那种儿.童.狂.热.者，只要长大了就不喜欢了？”
扶光无语：“……我不炼铜哈。别污蔑人，谢谢。”
“是吗？但是感觉，扶光就是对小孩子特别好，而且也很受这个群体的喜爱。有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要羡慕一下阿奇了。”
说到这里，伊尔迷想起柯特汇报的内容，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然我是很希望你能和我的家人们融洽相处，不过，扶光要稍微注意点距离感了哦？阿奇可是说了，他想要跟我竞争你的婚约者身份呢。”
扶光：？？？
伊尔迷前面说的那么多话，都没能让她的表情扭曲成这个样子，都快震惊到，整个人褪色成灰白状了。
没让扶光彻底碎掉，是因为她坚信，这一定又是伊尔迷添油加醋之后的猫言猫语！
毕竟这家伙脑回路不正常就算了，还特别擅长自顾自地翻译、曲解别人话里的意思啊！
观察完扶光整个的表情变化，伊尔迷这才满意地，把奇犽从竞争者的名单上划掉。
上一个被他这么划掉的，是幻影旅团。
这些当然都是不会被扶光选择的错误选项，而他的责任，就是帮扶光排除掉它们。
但这么看来，扶光的喜好又显得很难让人讨好。
他无法再变回小时候的模样，虽然特意为扶光蓄了这头长发，但好像，效果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
是因为对“黑长直”的喜欢程度还没有那么高吗？
大多数情况下，人类在伊尔迷眼中，都很清晰简洁，像一道道自带标答的数学题，只要找对条件和公式，自然就会迎刃而解，成为他舞台上傀儡。
可这些手段，在扶光身上都成了无用的东西。
他无法从书籍里、电视剧、或是过往的经验中，找到可供参考的解题思路，所以在面对扶光的时候，他向来保持着坦直和求知欲。
“不喜欢黑长直，也不喜欢小孩子……那扶光到底喜欢什么呢？”
伊尔迷愈发贴近扶光，态度真诚地询问。
像是猫看见了无法理解的事物，所以出于本能，专注地、好奇地、眼也不眨地盯着对方，想要低头嗅嗅气味，又想要轻轻咬一口，好探知这个事物的全部。
“如果不是喜欢小孩子，那扶光是喜欢女性吗？你对亚露嘉，以及那些女仆和女管家，态度总是会更温柔一点。说的话也要比男性仆人多。”
根据自己这段时日的观察总结，伊尔迷又得出了新的合理猜测。
“……谢邀，我不是同.性.恋。除此之外，”扶光深呼吸，忍无可忍，“我说你这段时间没出现，不会都是躲在监控室里，暗中观察这些东西吧？！”
伊尔迷答应得干脆利落。
“嗯，有拜托糜稽帮我把重要的部分收集起来。忙完工作的休息时间，会抽空看一下。”
他甚至骗都不骗一下，又理直气壮地询问了下一个问题。
“我没办法配合扶光的喜好，变成女人呢。不过，如果只是‘看上去像’的话，问题倒是不大。去定制合适的女装就好。”
扶光再次被震撼到。
“……伊尔迷我劝你不要发癫。假的就是假的，骗下自己就算了，别想连我一起骗了。”
伊尔迷不解：“那为什么亚露嘉可以？”
甚至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扶光只是本能地吐槽：“这个跟亚露嘉有什么关系啊？！”
“因为亚露嘉就是穿女装的男孩子啊。”伊尔迷反问，“扶光不知道吗？他有性别认知障碍，认为自己是女性。除了阿奇会叫他‘妹妹’，管家都是喊他‘少爷’的。”
扶光：？？？
一时间，扶光也不知道，是女装伊尔迷这个设想更恐怖一点，还是那么可爱的亚露嘉其实是个男孩子，导致了她的惊讶。
她的大脑出现了短暂停摆的征兆。
伊尔迷却依然还在思考上一个问题。
不满扶光的注意力被分散，他低下头，愈发贴近扶光，让扶光能足够看清自己的这张脸。
从客观角度而言，伊尔迷觉得，外貌更多继承了母亲基裘那边基因的自己，倘若穿女装的话，应该也是好看的。
他有这个自信。
但问题在于，那符不符合扶光的审美。
像是在探讨什么严谨的问题，伊尔迷认真地问：“所以，扶光也会更喜欢那样的我一点吗？”
扶光的眼中只剩下他。
伊尔迷毕竟现在才十七岁，还没有完全成长为青年的轮廓，身形依然偏纤细，是仿佛能够被掌控的、模糊了性别的美丽。
他又握住扶光的手，牵引着扶光，抚摸这张脸，勾勒这幅眉眼，细细讨论应该在哪里修饰，在哪里妆点。
应当全凭扶光的喜好做主。
当保养得当的黑色长发顺着肩颈披落，如果忘记这个人是“伊尔迷·揍敌客”的话，倒的确很像是被大美女壁咚的完美视角。
“扶光，你的心跳变快了。”伊尔迷诚实指出。
“……是啊。”扶光面无表情，“毕竟我们正常人，如果突然被贞子壁咚的话，都会心跳加速的。不好意思哈。”
伊尔迷觉得扶光应该是又在害羞了。
难得有这样适合谈话的场合，他眨了眨眼睛，决定乘胜追击，在今天就把事情说开，不再给扶光无限回避的机会。
却在下一秒，伊尔迷感觉到异常，从与扶光肌肤相贴的位置传来。
不是浮于表面的疼痛，而是来自更深处的反馈。
由于被攻击的恰好是麻筋，身体先于思考，他条件反射地，或者说“被迫”松开了手。
在肢体抽离的瞬间，念能力共享的状态被解除。
刚才用了做手术的技巧，借“念刀”拨动伊尔迷体内麻筋的扶光，重新恢复了无法禁锢的自由。
她穿过伊尔迷，从床上站起来，又伸了个懒腰，才一身轻松地，回头看那只扑空猎物的大黑猫。
“尾巴别翘太高了，伊尔迷。你刚才不会真的觉得，自己抓住我了吧？”
伊尔迷却弯起了眼睛。
“……果然不会这么容易啊。”他轻声说，带着欢.愉的咬字尾音。
顺势靠在床头，不需要扶光再问，伊尔迷便主动上交回答。
“亚露嘉因为体质太差，承受不住惩罚，所以直接让管家带回房间了。阿奇的话，现在应该还在拷.问.室里吧。直接让梧桐带你去就好。我已经打过招呼了。”
扶光走得头也不回。
没什么谢不谢、好不好意思的，这个答案，可是她提前透支报酬的结果——关于被她隐藏起来的，念能力的其他秘密规则。
不然伊尔迷才没有这么好心，还做免费的慈善。
……这只猫果然已经癫得没救了吧！
扶光走得像逃离恐怖片场。
而恐怖BOSS本人，却闲适地半倚在床上，仔细记下了扶光刚才加速的心跳频率。
他觉得，扶光好像是喜欢的。
又联想到亚露嘉，于是，认为扶光需要跟奇犽和亚露嘉保持适当距离的伊尔迷，开始思考，有没有适合女装的小男孩，可以拿来来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唔，或许柯特可以培养一下新的爱好？
他想。
第46章 【046】
【046】
似乎伊尔迷对这样的发展也胸有成竹,扶光没走出房间多远，就在洋馆的一楼客厅那里，遇到了恭候多时的梧桐。
在梧桐的引路下,她进入揍敌客本宅的地下空间，打开了其中一间拷.问.室的门。
或许为了迎合拷.问.室的使用场景,这间完全由石料堆砌构筑的房间里，没有任何现代照明设备，只有挂在墙上的几簇火把,闪烁着昏暗的火光。
空气中除了阴暗潮湿的味道，也仿佛寄生着什么看不见的，却更为沉重和压抑的东西。
奇犽就被锁链吊在屋子的正中央。
他睡着了。
两只手都用枷锁牢牢束缚住,奇犽却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团，衬得那些泛着冷光的金属物,显得愈发突兀。
而且，他身上有伤,显然是已经遭过一轮拷.问了。
也就是伊尔迷口中所谓的“叛逆期的惩罚”。
扶光抿了抿唇，没等梧桐去拿钥匙，三步并作两步走,就直接上前去抓束缚住奇犽的锁链。
直到这一步，对这些流程早就习以为常的奇犽,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唔？梧桐，大哥竟然这么快就放弃……扶光？”
意识到这张脸并不属于家里的总管后，奇犽忽然撑圆了那对银蓝色的眼睛，错愕地喊出对方的名字。
但他还没来得及理清思路，就听到令人牙酸的咔嚓两声，自己被放了下来。
是扶光捏断了那两条吊着奇犽的锁链。
然后，她又徒手撕开禁锢在奇犽手腕上的枷锁,把变成垃圾的变形铁块往旁边一丢，伸手朝梧桐要药箱。
对这样的举动没有发表意见，梧桐面不改色地递上药箱，便自觉退出了拷.问.室，垂首站在门外等候。
扶光熟练地替奇犽处理伤口。
哪怕消毒酒精直接接触到皮开肉绽的患处时，奇犽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疼痛的反应，像是感觉不到痛苦。
他甚至吹了声口哨，对扶光刚才的动作表现出欣赏。
“蛮帅气的嘛！学到了。等下次死胖子要是再来，我也给他表演一下这个，那家伙肯定会露出超好笑的反应！”奇犽浮夸的表演，却没有成功逗笑席上唯一的观众。
他这才收起了脸上刻意装点的情绪。
“……大哥他，为难你了吗？”奇犽低声问。
他的语气，带着点沮丧和不安的意味，倒是比刚才吊在上面的时候，看起来要更加像个受到惩罚的人。
扶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他为难你了。这看着也太疼了。”
奇犽闻言，却反而松了口气。
“哈？这才哪到哪啊。轻轻松松，小菜一碟而已！”他语调骤然轻快起来，“我早就习惯了！”
可这话听着，让人更难过了。
扶光低下眼睛，不说话了。
倒是让奇犽陷入了难得的不知所措。
毕竟在揍敌客，这甚至都算不上什么太严厉的惩罚，他才在拷.问.室待了一个晚上都没到的时间而已，甚至还能抽空睡上一觉。
连没有参与训练的亚露嘉，也会默认这些伤口的存在。
奇犽不理解扶光像是被雨打湿了一样的难过情绪，却也本能地意识到，这是珍贵的，不属于枯枯戮山，却属于“朋友”的馈赠。
因为他并不是不疼，只是习惯并且能够忍耐了而已。
好在，在作为受害方的奇犽，搜肠刮肚地组织好措辞，想好要怎么反过来安慰对方之前，扶光先一步处理好了他身上的伤口。
扶光毫不犹豫地牵住了他的手，与奇犽共享念能力的虚化状态。
在不知道哪里装有监控摄像头的枯枯戮山，这才是唯一能够确认保密、不会被监听到的最佳方案。
“伊尔迷没有怀疑你们。他现在以为，是我把你们带去洋馆的。”
言简意赅地，扶光大致把刚才和伊尔迷的交锋，概括给奇犽听，先内部统一好口径，避免后面又被其他人抓住矛盾。
“……你不问我吗？”奇犽迟疑着，看向了扶光的眼睛。
扶光笑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很正常。我也有没跟奇犽说的事情。所以，不说也没关系的。”
结果奇犽反倒忽然竖起眉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就差蹦起来戳扶光的脑袋，想帮忙把笨蛋脑袋里的水给晃出来。
“你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滥好人啦！也稍微更有攻击性一点吧！不要被欺负了还傻乎乎地笑啊！就是因为这样，大哥和柯特他们才会变本加厉的！”
扶光欲言又止。
她觉得奇犽好像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有一说一，她刚才但凡点个头，现在就能带一个穿着女装的伊尔迷过来，给奇犽一个难忘的深夜惊喜（或者惊吓）了。
一些不太妙的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扶光默默挥散掉，然后才拍了拍奇犽的头，语带安抚。
“我没有被欺负啊。”她笑眯眯地反问，“我不是被奇犽和亚露嘉保护了吗？从伊尔迷和药物训练那里。真的帮大忙了！”
如果没有奇犽和亚露嘉，扶光很难想象，服下药剂、失去自我意识至少四个小时的自己，到底会被伊尔迷怎么处置。
果然她当初在天空竞技场，拒绝药物训练的建议，是绝对正确的选择。
而奇犽只能哑口无言地看着扶光。
长长叹了口气之后，他反过来抓住扶光的手，仗着被共享念能力的虚化状态，带扶光径直穿过了墙壁，穿梭在揍敌客本宅一片寂静的甬道中。
他们来到了亚露嘉的卧室。
挂心着被伊尔迷叫走的奇犽，亚露嘉当然也尚未入睡，只是抱着毛绒玩偶，将自己藏在了被子下面。
如同一只笨拙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小蜗牛。
奇犽冲扶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解除念能力，而是抓住亚露嘉的手，将亚露嘉也纳入到虚化的共享状态下。
一见到二人，亚露嘉就急切地扑了过来，一只手勾住一个人的脖子，怎么都不肯松手。
直到奇犽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说：“让拿尼加出来吧，亚露嘉——我们该把拿尼加介绍给扶光了。”
亚露嘉听完，眼前一亮，连难过都忘记了。
因为他本就不觉得，拿尼加是什么不能告诉其他人的存在，之所以保密，也只是单纯遵从和哥哥的约定。
就导致，拿尼加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和他在心里沟通，偶尔没人的时候，才能出来掌控身体，跟哥哥玩耍。
如果能让扶光也知道拿尼加的存在，拿尼加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的亚露嘉迫不及待地闭上眼睛。
只有被兄妹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的扶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们打哑谜：啊？拿尼加是谁？这屋子里不是只有他们三个人吗？
下一秒，扶光沉默了。
——亚露嘉，不，明显异于常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存在”，降临在了亚露嘉的身躯里。
像黑洞一样的诡异眼睛，嘴巴也变成了同样的线条状轮廓，像是某种会动的劣质面具，浑身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气息，更绝非念能力的产物。
身体的本能在发出尖叫一般的警告，提醒扶光逃开。
那个“存在”却忽然笑了。
虽然视觉效果像是误入了恐怖影片的剧场，但那应该，是一个笑容没错。
“拿尼加。知道。扶光……是妹妹。”
仿佛并不擅长人类的通用语，自称是“拿尼加”的存在，露出了笑容，又踮起脚尖，笨拙地、努力地，摸了摸扶光的头。
“需要夸奖。摸摸头。乖孩子，乖孩子！”
如此笨拙的温柔，冲淡了初登场带来的可怕印象。
扶光踌躇了片刻后，没有遵从身体的本能逃走，而是扭过头，看向表情同样难掩紧张的奇犽。
奇犽抿了抿唇，讲述了他和亚露嘉之间的秘密。
名为“拿尼加”的秘密。
不同于奇犽还是孩子心态的视角，扶光立刻就意识到，拿尼加如果真的能实现任何愿望，是个名副其实的“万能许愿机”的话，她和亚露嘉将会遭到怎样的觊觎。
扶光心情复杂。
“……奇犽，你知道，你不该告诉我的。”她低声提醒，“秘密之所以能成为秘密的前提，就是不可以相信其他任何人。”
奇犽却一副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
他赖皮似的一耸肩：“可你不是‘其他人’。再说了，我们也知道你的秘密了。所以就当扯平好了。”
扶光茫然：“啊？我的什么秘密？”
这可是她亲自往坑里跳了，拦都拦不住。
奇犽便挑起眉，慢条斯理地，把她服下药剂之后，是怎么哭得好大声，先是说想当他的妹妹，然后又对亚露嘉一口一个“姐姐”，这才让拿尼加都顺势提了一个辈分。
扶光震惊。
扶光扭曲。
扶光阴暗爬行。
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星球。
“失忆！奇犽你快点失忆！把那段记忆删掉！删掉！”受限于念能力的条件，被迫呆在原地的扶光，只能无能尖叫。
她这当然仅仅是羞恼之下的胡言乱语。
却没想到，被旁人当了真。
“不可以！”
拿尼加慌乱地摆着手，仰头看向扶光，本是一团空洞的眼睛，却硬生生溢出了无措，仿佛很着急、很为难的样子。
“删掉的话，脑袋，会坏掉……奇犽，不可以！换一个？换一个。”
扶光又是一愣，一下子没理解到位，只能求助地看向奇犽。
奇犽却也是半知半解。
他基本没向拿尼加许过什么愿望，就算有，也顶多只是帮受伤的小鸟治愈伤口、陪他一起打游戏之类的事。
“应该是说，如果要让拿尼加删掉我的记忆，删掉的同时，我的大脑也会受到不可逆的损伤？”
“拿尼加大概是把你刚才的话，当做‘请求’了吧。”
奇犽没太在意，随口翻译了拿尼加的意思，便笑着低下头，捏了捏拿尼加的脸，告诉她别担心，这并不是扶光的愿望。
扶光却因此起了忧虑。
……听起来，这个“万能许愿机”的实现愿望的方式，怎么总有种让人不安的意味？
但她尚未来得及深思，便对上了拿尼加依旧专注的目光。
“扶光的，愿望？”拿尼加向她伸出手，“拿尼加，是姐姐……妹妹，想要开心。”
面对这样的心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吧？
左右手都被兄妹俩各自牵住一只，扶光空不出手来，只能用脸颊贴了贴拿尼加的额头，笑着对她“许愿”。
“也不早了，到了好孩子该睡觉的时间。那我的愿望，就是让拿尼加和亚露嘉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一起玩吧？”
拿尼加虽然困惑，但也一板一眼地，想要实现扶光的愿望。
她乖乖地重新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疲惫的、只是普通人体质的身体，也很快就沉入梦乡。
解除了念能力的共享，反正亚露嘉的床够大，睡三个人也绰绰有余，奇犽和扶光都懒得再离开。
但彼此都知道，对方并没有真的入睡。
过了一会儿，扶光才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开启话题，打破了屋内的沉默。
“……奇犽，我之前听伊尔迷说了点，嗯，奇怪的话。我觉得，可能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
她谨慎再谨慎地措辞，尽量委婉地，转述了伊尔迷所谓的“竞争婚约者关系”的发言。
奇犽却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啊。是我说的没错——你不是不想跟大哥结婚吗？但老爸老妈好像都特别看好你的样子。按照我的经验，你想跑路的话，可能还有点难。”
“我这么说，至少还能给你一点缓冲的余地。大不了你到时候就说，你不是不考虑揍敌客，而是单纯不喜欢我大哥，想换一个婚约对象。”
“反正我还小，等我长大了，说不定老爸老妈也管不住我了。到时候，你要是想跑，咱们再解除婚约不就行了。总比你硬碰硬要好吧？”
揍敌客是暗杀者家族，自然夜视的能力也不会差。
奇犽偏过脸，视线越过躺在二人中间的亚露嘉，落到扶光身上，能清楚地分辨出，对方每一处细微的表情。
“……你，应该也有什么麻烦事在外面等着吧？我家别的不说，至少，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闯上来闹事的。要是没有更好的地方，待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拖着大哥和老爸老妈那边。就算跟大哥的合约到期，你也不用急着离开。”
说到这里，奇犽将双手叠放着垫在脑后，不乏骄傲与神气地自夸，也像是某种牢不可破的、真诚的承诺。
“可别小瞧我。我全家从上到下都说，我的资质是揍敌客史无前例的，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再给我一点成长的时间，等以后，老爸和大哥都打不过我了，家里我说了算。你和亚露嘉，就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再也不用被任何东西束缚了。”
奇犽的声音又渐渐变得小了些。
语气是听不出任何瑕疵的轻松从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正在因怎样的紧张，而怦怦跳个不停。
他不希望扶光离开枯枯戮山。
即便这是一个自私的、完全出自个人私心的愿望，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争取这样的未来。
倘若已经习惯了朋友的陪伴，又该如何适应，失去这一切的寂寞呢？
奇犽尽量不让自己显得太在意，这样的话，即便被拒绝，也可以伪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不至于那么狼狈。
“……你可以考虑看看。”
他故作随意地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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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疑又不好亲近的小猫，终究是小心翼翼地迈出了那一步。
第47章 【047】
【047】
扶光沉默,许久没有回答。
一时间，寂静的夜色中，连二人的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只有躺在他们之间的亚露嘉依旧睡得香甜。
好不容易才踌躇着迈出了那一步的小猫，又生出了退意。
奇犽低下眼,神色隐没进阴影中，唇角却已经习惯性地挂上了满不在乎的笑，开始斟酌着,应该故意在口吻中加上多少的戏谑。
倘若不想听到讨厌的答案，那就要抢占先机，把这些伪装成开玩笑的恶作剧,轻拿轻放地带过去。
如果这时候表现出了难过或死缠烂打，岂不是显得更丢人了吗？
他才不要被一个笨蛋拒绝。
却在奇犽打好草稿,准备嘲笑扶光竟然把玩笑当真、尝试转移话题之前，扶光先一步开了口。
“老实说,我之前没有打算过要在枯枯戮山常待……不过，就算出去了，应该也是暂时要东躲西藏,或者跟朋友一头扎进原始森林里。”
“旅行的日子，的确不如留在揍敌客安稳。但我也要考虑到,如果留下来的话，伊尔迷和席巴先生他们可能带来的潜在问题。毕竟他们都还挺麻烦的。”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再认真考虑一下的。等我权衡好之后，再回答你好吗？奇犽。”
扶光很认真地剖析利弊。
她没有将奇犽当做小孩子，冲动地同意或拒绝，而是当做了和自己平等的大人,耐心沟通，争取对方的理解。
这反而让奇犽无法再因为别扭的心理，说出些违心的恶言。
虽然不是最想要的那个回答，但他知道，自己被尊重了，也被非常郑重地纳入了考虑。
原本沮丧垂落的尾巴，又晃晃悠悠地升了起来。
奇犽强行压下了眼角眉梢的那点开心，故作大人的成熟模样，接受了扶光的说法。
二人暂时达成一致。
于是扶光也终于有了空闲的心思，能够去抓奇犽刚才话里的线索。
“伊尔迷就算了。为什么说柯特也欺负我了？”她不解。
一说起这个，奇犽就愈发对这个超级迟钝的笨蛋，恨铁不成钢。
完全没打算帮柯特隐瞒，他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对方私底下的恶劣行径，包括且不限于，把扶光投喂的零食喂三毛、对扶光的文化水平表示嫌弃、觉得作为大哥的婚约者存在失格等。
“我说你啊，还是离那家伙远点算了！他一看就是大哥下了命令，派到你身边监督的暗桩。也就你还傻呵呵地把他当宝贝，对他嘘寒问暖的。”
“反正你不是说，自己再也不想照顾弟弟了，只想当妹妹吗？”
一只手撑着侧脸，奇犽看向扶光，忽然坏心眼地笑了一下，随后冲扶光勾了勾手指，狡黠地挑起眉，拖长腔调。
“你当时可是死死抱着我，哭着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男孩，要我养你呢……唔，你要不现在喊声‘哥哥’来听听看？我勉强考虑考虑。”
扶光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会儿得意忘形的猫看。
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大动作，连近在咫尺的亚露嘉都没惊动，她一只手就把奇犽拎了过来，然后狠狠揉搓猫猫头。
被揉得没脾气了的奇犽只能服输。
扶光这才恋恋不舍地抽回手，决定改天去问问管家，奇犽到底用的是什么洗发护发产品，效果这么好，让她也体验一下资.本.主.义的纸醉金迷。
这下，又换成他们两个紧挨着坐在一起。
谁都没有睡意，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后，扶光决定承担起大人的责任，给奇犽讲睡前故事。
她讲了自己和幻影旅团的过去。
反正扶光感觉她在药效发作的期间，像是已经倒了不少出来，为避免奇犽断章取义产生误会，索性讲全了算了。
总归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故事。
没有细说流星街的局势，她只是讲自己是如何跟年幼的蜘蛛走到一起，又如何分开，如何重逢，最后彻底撕破脸、分道扬镳。
语言仿佛自带一种魔力，让文字也能唤醒尘封在角落里的每一寸回忆，晕染上同样的情感与痛苦。
但每一次，痛苦也都会渐渐淡化，组成不断变坚固的盔甲的一部分。
说完，扶光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奇犽，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真遗憾，似乎不算一个合格的睡前故事。”
奇犽对此没有做出任何评价。他不擅长安慰别人。
奇犽做过最多、最熟练的事情，就是如何夺走别人的性命，但扶光很显然，并没有要杀那些幻影旅团的成员的打算。
没有人教过他，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所以奇犽也只能凭本能行动。
“……是啊，一点都不有趣。但我很在意，也很想知道。谢谢你愿意说给我听。”
他像安慰亚露嘉那样，摸了摸扶光的头，的确是一位足够可靠的、温柔的、又值得信赖的哥哥。
“辛苦了，扶光。”奇犽轻声说。
扶光愣在原地。
片刻后，像是为了遮住自己此时此刻的表情，她病急乱投医地往下一倒，藏进了被子里。
“奇犽你这样显得我好丢人啊。哪有大人跟小孩子撒娇的。真的好丢人啊。”
或许是因为被子的阻隔，扶光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咬字也含含糊糊，夹杂着并不坚定的拒绝。
奇犽权当这家伙又在撒娇了。
“还好吧。一般丢人。”他哼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反正只有我看见了。你丢人的样子，我还见得少了？我都习惯了，你还没习惯呢？”
不怪糜稽总是一言不合就跟奇犽呛起来。这只小猫的嘴，是真的好会拉仇恨啊！太欠了也！
扶光无能狂怒，隔着被子攻击奇犽。
奇犽自然不甘示弱地还手。
两个人打着打着，一不小心，就获得了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眼睛亮晶晶，举手表示也想要参加游戏的亚露嘉。
扶光也不明白，最后怎么就变成了三个人的枕头大战……
当然，胜利的桂冠最终属于亚露嘉。
闹到天快亮的时候，扶光和奇犽才轻手轻脚地离开，并叮嘱管家和女仆让亚露嘉睡到自然醒。
雷打不动的训练还是得出席的。
依旧是先上文化课。
除去政.治.经.济.学之外，揍敌客安排的课程还涵盖数学、外语、解剖学、社交礼仪、商业管理等等。
扶光照常秉持着“技多不压身”的理念，能听懂的就多记一点，反正知识就是力量，学□□不会让人吃亏。
大概也是因为她这样良好的态度，大多数家庭教师对她都算耐心平和，很乐意回答她的一些小问题。
所以这段时日里，在文化课程和实战训练之间的休息时间，基本就是在扶光的提问、分享零食和闲聊中度过的。
柯特向来把这当成日常工作中的一环。
今天却似乎有所不同。
他原本都做好了收到“礼物”并且表达感谢的流程准备，但这一次，扶光并没有把口袋里的零食分给他。
奇犽几乎霸占了绝大部分的甜点，尤其是ROBOT牌巧克力。
现在厨房的人和管家都知道，他们家的三少爷，近些时候，嗜甜得愈发变本加厉，而且格外偏爱这一款巧克力的味道。
柯特又耐心等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扶光并没有分给自己的意思。
仔细复盘了昨天和今天的行动，他想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举动惹怒了对方，才导致这样突然的变化。
但讨好扶光，是大哥亲自布置的任务。
柯特犹豫再三后，还是在奇犽准备带扶光离开的时候，上前了一步，询问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让扶光感到不开心。
“……与其说是柯特做错了，应该说是我的疏忽才对吧？”
扶光蹲下来，与小小的柯特保持平视，认真地道歉。
“好好相处的前提，是相处的彼此都感到愉快。因为如果只是单方面的迁就，肯定会很累。之前想当然地，没有问柯特你自己的意思，抱歉呀。”
“所以，柯特不用再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了。别担心，伊尔迷那边，我会替你……不，跟他说不通的。总之，把这个当做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就好。”
“当然啦！要是柯特以后还愿意跟我玩的话，我也很高兴。到时候，就一起去玩柯特也会感到高兴的游戏吧？”
扶光弯起眼睛，冲柯特露出笑容。
不过，还没等柯特回答，旁边的奇犽就等得不耐烦，直接把人拽走了。
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背影的柯特，还隐约能听到三哥在抱怨，质问扶光到底跟多少人都有小秘密之类的话。
扶光只是笑眯眯地被他牵着走，没有回答。
于是小猫更是跳脚。自这以后，柯特倒是不再对扶光表现出特别的热情，唇角上扬弧度标准的笑容也消失不见，变成了情绪相当寡淡的一张脸。
如果去玩抽鬼牌，一定是无人能够看透的高玩。
但扶光也经常能够发现，柯特会出现在她和奇犽的附近——不算暗.中.偷.窥，是那种非常光明正大地观察。
其中并没有丝毫恶意。
以至于有时候，扶光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什么珍惜野生幻兽，才值得这样充满了学术研究精神的观察。
奇犽交涉失败后，无语地让她忽视柯特的存在，就当背景板上多了一只安静的、不起眼的、不参与剧本互动的小黑猫。
亚露嘉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完全不介意柯特在旁边盯着，没有一点不自在。
“因为柯特很喜欢哥哥呀。”他狡黠地眨眨眼睛，“亚露嘉知道，他很羡慕亚露嘉的！”
奇犽可听不得这种话。
他私底下还跟扶光吐槽：“饶了我吧……他那叫喜欢我？我还真一点都没看出来。他的真爱难道不是大哥和老妈吗？”
扶光用眼神警告他。
习惯了嘴巴坏的奇犽，只能摸摸鼻子，假装无事发生地移开目光，终止了这个话题。
他转而把药瓶递给扶光。
虽然有第一次那样的意外插曲，但扶光的药物训练，还是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反正她念能力的隐藏规则，也在伊尔迷那里过了明面，她索性演都不演，每次拿了药剂，就带着奇犽一起当场消失，直到药效代谢好了再回来。
就算偶尔出现特殊情况，有拿尼加在，一切也都进行得都很顺利。
扶光的药物训练也初见成效，进展算是比较喜人。
现在两个人对流程也已经培养出默契。
扶光接过药剂，正准备一口饮尽的时候，却忽然听到，风中传来了有点耳熟的声音。
是负责照顾亚露嘉的管家三叶。
对方似乎是在找奇犽。
按理说，三叶应该知道，奇犽现在在陪扶光进行药物训练，大概率是找不到人的才对。
二人对视一眼，没多犹豫，便解除了念能力的虚化共享状态，出现在满头大汗的三叶面前。
奇犽皱起眉，脸也冷了下来。
他的五官长相无一不精巧，尤其是那对幼圆的银蓝色眼睛，平日里无论是嬉笑还是佯怒，都怎么看怎么可爱。
扶光也是第一次见到，奇犽真正面无表情的模样。
如同年幼的凶兽露出了獠牙，展现出冰冷而锋利的那一面，这才吻合了他作为揍敌客内定继承人的身份。
奇犽语带斥责：“这么慌慌张张的，梧桐他们是怎么教你的？亚露嘉呢？你现在不应该陪在她身边才对吗？”
扶光却先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三叶也是个锻炼有素的念能力者，在树海寻人这样的体力强度，不应该会表现得这样狼狈。
除非是巨大的……心理压力？
下一秒，扶光听到三叶急切的解释。
“奇犽少爷！亚露嘉少爷、亚露嘉少爷他，变得好奇怪！我无论说什么，他都不回答，而且，还有他的脸——”
三叶的声音变得艰涩而恐惧。
“……眼睛，不见了。”
她说。
第48章 【048】
【048】
等奇犽和扶光赶到花园时,一切也正如他们所预料的那样。
——是拿尼加出现了。
虽然亚露嘉和拿尼加拥有各自独立的意识，而且能够根据他们的意愿进行交换，决定谁来使用身体。
但这样的前提,是在能力没有被触发的情况下。
一旦有人向拿尼加进行“请求”，并且被实现了之后,拿尼加便会暂时下线，由亚露嘉出来，向面前最近的一个人提出“撒娇”。
直到三次“撒娇”都被满足,亚露嘉和拿尼加的状态才会恢复正常。
在这个期间，只要没有人对拿尼加用祈使句的语言，触发“请求”的条件,他们就依然可以自由切换身体主权。
由于三次“撒娇”的对象不会中途变更，之前,奇犽为了保证拿尼加不会被动出现，特意让亚露嘉对一名管家进行了第一次“撒娇”,然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把管家调离主宅。
这才保住了这个秘密，相安无事到今天。
只是没想到,那位管家今天会因为工作的原因，临时回到主宅做汇报,又偶然见到了在花园中玩耍的亚露嘉。
于是成功完成了三次“撒娇”的亚露嘉，按照规则，身体就换成了拿尼加为主控方。
大概是出于被责难的恐惧，三叶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和亚露嘉少爷关系最好的奇犽少爷。
她这其实属于是病急乱投医了。
可她也运气好，阴差阳错找对了唯一的人选。
奇犽上前，熟练地让拿尼加把自己举高高,等他双脚重新落地的时候，漆黑的空洞也变回了幼圆的人类眼睛。
用一只手抱住亚露嘉，奇犽遮挡住亚露嘉的视线，不让他看到任何人，免得又触发了“撒娇”的条件。
随后，奇犽将视线落到还一脸惊魂未定的三叶身上。
“没事的啦！你看，这是我和亚露嘉之间的秘密游戏，很简单吧？”
像是当初初次埋伏扶光那样，他弯起眼睛，又露出了超级可爱的、像是撒娇般的好用表情，冲三叶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所以，三叶也要记得帮我们保密哦？”
三叶闻言，下意识看了眼扶光。
才刚在枯枯戮山报道了一个月多一点时间的扶光，虽然平日里跟奇犽和亚露嘉更亲近一些，但名义上，她还打着“伊尔迷·揍敌客”的标签。
三叶大概是在担心，如果自己保密，但扶光却上报了她的工作失格，她到时候面临的，将会是更严酷的惩罚。
扶光心下了然。
她张口，正准备打消三叶的顾虑，却听到了第四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保密什么？奇犽才这么小，就已经有了，要背着妈妈偷偷藏起来的小秘密么。”
基裘微笑着说：“妈妈会难过的哦。”
虽然语气含笑且从容，但基裘戴在头上的那副电子眼，却闪烁着不安定的红光。
而站在她身后的，是柯特和总管梧桐。
“奇犽、亚露嘉，过来吧，妈妈有话想跟你们说。三叶也一起。至于梧桐……时间刚好，你去陪扶光小姐用下午茶，务必让客人好好享受今天的好天气。”
基裘特意使用了“客人”这样身份界定清晰的词汇。
她是在提醒扶光，接下来的事情，是他们揍敌客的家事，不方便客人继续参与。
让梧桐作陪，大概一方面是表示尊重，另外一方面，则是要确保扶光不会借助念能力的便利，悄无声息地，去偷听他们之间的谈话。
显然，基裘也意识到了拿尼加的不寻常。
深知拿尼加和亚露嘉的能力究竟有多特殊，本人的心智却仍然只是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扶光担心他们和奇犽能不能处理好这样的危机。
即便有基裘软硬兼施的暗示在前，她还是忍不住上前，想要说明自己知道内情，获得一个有机会帮忙周旋的席位。
奇犽却抢先她一步开了口。
“诶？真过分，这本来只是我和亚露嘉之间的秘密的……不能白告诉爸爸和妈妈哦！”
知道秘密已经暴.露，没有再装傻糊弄过去的余地，奇犽牵着亚露嘉的手，一边照常说些撒娇的话，一边往基裘那边走。
在与扶光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飞快地冲扶光眨了眨眼睛。
倒是一副很自信的模样。
毕竟，亚露嘉是揍敌客的孩子，揍敌客的家庭观念又着实强到扭曲，无论如何，应该都不至于觉得拿尼加是“怪物”之类的。
顶多是商人思路，认为这是奇货可居，想要最大化利用亚露嘉和拿尼加的能力……吧？
倘若揍敌客重拾对亚露嘉的认可，不再忽略这个孩子，也说不准，对亚露嘉和拿尼加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的确是揍敌客的家事没错。
扶光只能强压下担忧，目送基裘等人离开后，随梧桐去享用那顿所谓的下午茶。
揍敌客的厨房出品自然毫无挑剔，梧桐还特意把下午茶，摆在了揍敌客一处玻璃花房里，好让客人欣赏那些集齐了不同季节专属颜色的、价值千金的风景。
扶光却味同嚼蜡，只心神不定地坐在那里，都没吃上几口。
哪怕理智分析出的结果，让她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她莫名就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个预感或许是对的。
——直到第二天的上午，扶光也依然没有见到奇犽和亚露嘉。
不在卧室，不在餐厅，教室和实战训练场也空空荡荡的，连柯特都并未出现。
按照梧桐的说辞，揍敌客雷打不动的家庭聚餐时间，在昨日和今日也都被取消了。
扶光闭上眼睛，从教室的沙发上站起。
梧桐试图想要阻拦她，她却一句废话没说，找梧桐借用了通讯器，直接拨通了伊尔迷的联络号。
出于工作的需要，揍敌客无论何时都会保证通讯畅通。
枯枯戮山常驻业绩标兵的伊尔迷，就更是如此。
但这一次，象征等待的滴声，显得过于漫长，几乎快成了一种与心跳竞速的折磨。
伊尔迷用远慢于过去的反应速度，接通了这通电话。
“你现在在哪？”通讯刚联络上，扶光便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提问。
出乎意料地爽快，伊尔迷报上了一个地址，刚好是扶光初来乍到，接受席巴考验的那间会客厅。
据说，在那天以后，仿佛惨遭了一轮自然灾害的会客厅，当天就挂牌停用，进入了紧急抢修的状态。应该也才恢复正常使用没多久。
甚至不需要梧桐引路，扶光便自行找到了正确的那扇大门。
大概是伊尔迷有过特意吩咐，梧桐并没有再试图阻拦，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扶光后面，一路行至会客厅前。
深藏于地下甬道的尽头，几乎有十米高、由两块巨石雕琢而成的石门，就这么紧闭着，矗立在扶光眼前。
听不到门后正在发生的任何动静。
那种阴冷潮湿的氛围，也仿佛顺着空气与呼吸，侵.入人体内部，从肺部蔓延出沉甸甸的寒意。
扶光抬手，将掌心贴到门上。
一直保持沉默的伊尔迷，却在此时此刻的节骨眼上，忽然开口。
“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扶光？这是揍敌客的家事，只有家人可以参与其中。”
他的语气夹带着显而易见的愉快，不用看，都几乎能想象出，那只大黑猫把尾巴晃来晃去的样子。
“——你决定以什么身份推开这扇门？”
扶光却按下刚才急忘了的挂断键，头也不回，将通讯器抛还给身后的梧桐。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用力将门推开。
******
凭她是奇犽、亚露嘉和拿尼加的“妹妹”……吧。
扶光想。
第49章 【049】
【049】
扶光用力将门推开。
可出乎意料的是,门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种风雨欲来的凝重氛围——甚至，席巴和基裘都不在这里。
会客厅内只有伊尔迷一个人而已。
倘若非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就是屋子中央的空白处,不知为何，多摆了两架冷藏冰柜。
扶光的步伐不由迟疑了片刻。
这个时候,伊尔迷倒是格外得有眼力劲了。
“父亲和母亲去忙家族的日常事务了，所以我留下来，负责处理这里的突发状况。至于奇犽,父亲罚他关.禁.闭了……毕竟，他竟然一直瞒着亚露嘉的这个秘密，可是害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呢。”
说到这里,伊尔迷还忍不住摊了摊手，语气是夹杂着无奈的抱怨。
“虽然我向来都觉得,阿奇在伪装和情报分析方面很有潜力，但如果不小心养成了喜欢对家人说谎的坏习惯,那可就让人头疼了。”
没耐心听他在这里发表教育理念，扶光直接打断话头，问他：“亚露嘉在哪里？”
伊尔迷被.迫停下发言,转而盯着扶光看。
他眨了眨眼睛，语气倒是并不意外。
“果然,扶光你早就知道阿奇和亚露嘉的小秘密了——真是的，感情越太好了吧？我都稍微有点嫉妒了。”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了。我觉得，扶光要是掌握了什么情报，还是最好尽快跟我分享一下。已经有人死了哦？”
伊尔迷扬起下巴，示意扶光去看停在旁边的那两架冷藏冰柜。
“左边的是三叶，右边的是她在管.家.候.选.训.练.营的老师。在拒绝亚露嘉的第四次‘撒娇’之后,就同时在不同的地点，变成这个样子了……真可怜啊。”
在冷藏冰柜里，陈列着两具像是麻绳一般的扭曲肉.体。
几乎已经看不出人类的轮廓，骨肉和血肉都仿佛在某种强压之下，成了任人揉捏的橡皮泥，红的、黄的、白的混成一团，硬生生拧成了像是麻绳的东西。
超出人类常识之外的产物，以至于扶光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没太理解伊尔迷话中所指。……什么？三叶管家，在哪里？
她陷入一瞬的茫然。
伊尔迷却像是寻找到了新奇玩具的猫。
他兴致勃勃地半靠在冰柜上，将指尖落在玻璃上，好心地趁机教导扶光，如何根据特征分辨出，哪里是错位的十二指肠，哪里是被挤成泥的肝脏，而脊椎骨又是怎样被扭曲成了蜗牛壳似的形状。
一场别开生面的人体解剖结构学。
扶光眼前浮现的，却是还依旧清晰的，昨天下午，三叶向自己和奇犽求助时的鲜活表情。
三叶才十九岁，因为跟同期相比，各方面都平平无奇，但性格活泼、处事谨慎胆怯，很适合成为单纯的玩伴，所以才被安排给了没有成长压力的亚露嘉。
虽然从来不敢介入到他们之间，但每当扶光讲故事，或是三人凑到一起玩闹的时候，三叶都会垂首站在一旁，眼睛里冒着亮晶晶的光。
所以，扶光实在很难把眼前的这个“东西”，和三叶划上等号。
她几乎是用上了大部分意志力，才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亚露嘉在哪里？”扶光再次重复。
伊尔迷像是在看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阿奇向亚露嘉‘请求’举高高，三叶拒绝了第四次‘撒娇’后，和她曾经的老师一起死亡。”
“根据阿奇的情报，满足三次‘撒娇’即可重新‘请求’。但目前，选择‘撒娇’对象的规律，以及四次拒绝‘撒娇’的死亡规律，依然没有被验证。”
“我们只是知道，亚露嘉只会对视线范围内，并且知道名字的人，随机选择目标进行‘撒娇’。”
伊尔迷打了个响指，伸出的食指也顺势指向扶光，语气冷静客观得像台精密的机器。
“这一轮的‘撒娇’还没开始。也就是说，如果扶光你出现在亚露嘉面前，你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被‘撒娇’的对象哦？”
“安心好了，我已经安排了亚露嘉不认识的管家去照顾她。毕竟我们是家人嘛。我可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必要的隔离和监管罢了——在确认安全之前。”
扶光却瞬间读懂了，那些潜藏在文字美化下的真实。
“所以，你把亚露嘉软.禁了。”她得出结论，便不再在这只大黑猫身上浪费时间，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不说算了，她自然有办法去找人。
伊尔迷却再次补充：“如果我说，这一次需要向亚露嘉支付代价的愿望，是‘成为亿万富翁’这种难度的呢？”
扶光猛地转身看向他。
“泰叶。之前派去临时照顾亚露嘉的管家，和三叶是同期。大概是从调查询问中，推敲到了一些情报，一时间鬼迷心窍，向亚露嘉告知了自己的名字。”
“在依次完成摸头、抱抱、举高高的三次‘撒娇’后，向亚露嘉许愿，想要成为亿万富翁——然后，一架装满亿万戒尼纸钞的运钞飞艇，凭空出现在了枯枯戮山的上空。”
“很壮观哦？亿万戒尼的纸钞，从天空洋洋洒洒地飘下，像雪一样落了满地的样子，连我都是第一次看见呢。”
伊尔迷迎上扶光的视线，神色平静。
或许是因为目光太过专注的缘故，他凝视着一个人的样子，也蒙上了一层虚幻的温柔，仿佛受到了怎样认真的珍视。
“亚露嘉现在对我们来说，很危险啊，扶光。即便如此，你还是坚持要去吗？”
扶光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身边都是陌生的人，亚露嘉会害怕的。”她轻声说，“如果真到最差的那一步，无非我立刻用念能力，从亚露嘉眼前消失就是了。”
而且，扶光不觉得亚露嘉会提出什么太过残酷的要求。
亚露嘉是那么温柔的一个孩子，会小心翼翼地照顾受了伤的小鸟，会对伤心的她许下“那以后我就是姐姐了”的承诺。
拿尼加也会唯独给奇犽不一样的偏爱，允许他脱离等价交换的体系，让他拥有“命令”自己的权力——因为拿尼加最喜欢奇犽了。
说明这个能力，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应该是能够受到她们意志影响的。
比起担心自己被索要可怕的代价，扶光现在更担心的，是亚露嘉和拿尼加目前的处境。
伊尔迷终于叹了口气。
“那就没办法了……走吧。”
他上前与扶光并肩，侧过脸时，那头未经约束的黑色长发，便顺势滑落下来，擦过扶光的手臂，带起一阵微凉的痒意。
“我陪你去。太危险了，让扶光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反正只要亲眼见到，你就能放心了，对吧？”
伊尔迷歪头看向扶光，理所当然地宣布。
“毕竟，我们也是家人了嘛。”
………………
…………
……
与此同时。
监控室。
满墙的监控屏幕上，显示的是同一个被层层禁锢的地下密室。
原本钢筋铁骨的囚笼，被淋湿涂抹上童话色彩的涂鸦，用毛绒玩偶妆点，簇拥着独自坐在地上发呆的亚露嘉。
瘫在沙发上的糜稽，扫了眼通讯器后，便拍了拍旁边一位男性管家的肩，示意他可以进去了。
“不可以拒绝亚露嘉的任何请求。只要能把那家伙哄开心，就可以让你把恋人一起带出枯枯戮山，不再追究你们犯的错误咯。”
糜稽咬碎薯片，发出了极为清脆的一口断裂声。
他声音愉快地替人加油。
“这回可要好好干哦，春日。”
第50章 【050】
【050】
亚露嘉坐在地上发呆。
从昨天傍晚开始,他就被带到了这个屋子里，说是在跟哥哥（奇犽）玩捉迷藏游戏，所以暂时不能离开。
难得妈妈会对自己提出请求,亚露嘉自然一口应下。
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很乖地待在这里,也没有哭闹着说要出去什么的。
可一个人实在很无聊，而且过来照顾他的，都是他之前没见过的管家,大家行色匆匆的，也不跟他说话，看起来好像很忙的样子。
亚露嘉想奇犽和扶光了。
如果在之前,这个时间的话，训练应该已经结束,他们可以一边吃好吃的，一边晒太阳、玩游戏了。
捉迷藏一点都不好。
决定以后都不要再喜欢这个游戏了,亚露嘉忍不住抱紧怀里的玩偶，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监控摄像头。
“糜稽哥哥，哥哥快要找到我吗？”他充满期待地问。
可这一次,隐藏在摄像头后面的人并没有回答他，取而代之的,是大门那边传来了动静。
防护严密的层层枷锁，如缓慢绽放的花瓣，依次解除封锁，沉重的特制密封门被一点点从中打开。
亚露嘉眼睛一亮。
然而，出现在门后的，却依然是一个陌生的、从来没有见过的男性管家。
亚露嘉又失落地低下头。
反正前面的所有管家，都不太想和他说话,对情绪很敏.感的亚露嘉，现在索性也当做看不见那个人。
他把脸埋进玩偶身上的绒毛里，闭上了眼睛，抓住小熊软乎乎的爪子，往自己的脑袋上按去，想象自己正在被抚摸。
“……好孩子。”亚露嘉小小声地说，“亚露嘉是很乖、很乖的好孩子。”
没关系，等哥哥找到他，就算他输掉了捉迷藏游戏，哥哥也一定会这么夸奖自己的。
还有妹妹——作为姐姐，就要跟哥哥一样，给妹妹做榜样才行！
给自己鼓劲加油完毕，亚露嘉把埋在玩偶肚子里的脸抬起来，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他决定靠画画来打发时间。
可亚露嘉没想到，他自顾自地拿起画笔时，那个不认识的管家竟然主动上前，跟他搭话了。
“亚露嘉少爷喜欢画画吗？不如我们一起来玩吧。鄙人春日，接下来会负责照顾亚露嘉少爷的起居。有任何需求的话，请您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春日尽量露出了最为温柔讨喜的表情。
他是揍敌客主宅的正式管家，但是因为违反条例，未经允许，与另一位女性管家在私底下达成了恋人关系，并且试图逃离揍敌客，在三天前，被伊尔迷关进了地牢里，等候发落。
既然他和恋人逃跑失败，那面临的严厉惩罚，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今天，糜稽少爷却突然出现，给了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亚露嘉在揍敌客造成的风波，也清楚，这个任务绝不像听起来那么简单，但春日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自愿迈入这个陷阱。
在看到亚露嘉的瞬间，他甚至下意识松了口气。
即便之前没有跟亚露嘉少爷有过接触，但根据仆人之间的交谈，也能知道，揍敌客被放弃的四子，是个相当好伺候的主人。
未来没什么前途是一回事，不过，偶尔也会有人羡慕三叶。
如今终于见到真人，春日觉得传闻的真实性，应该也有个八九不离十。
亚露嘉少爷的心思很单纯，情绪几乎都写在了脸上，在他搭话之后，原本带着点低落的表情，瞬间就被点亮了。
跟无法揣测想法的大少爷伊尔迷、挑剔又爱自说自话的一少爷糜稽、总是面无表情的五少爷柯特，简直不像一个家庭出来的孩子。
春日感觉自己稍稍看到了希望。
他振奋起精神，见亚露嘉丢开玩偶，兴冲冲地跑向自己，便微笑着单膝跪地、半蹲下来，开始思考要怎么哄这位小少爷开心比较好。
下一秒，亚露嘉却停在春日跟前，向他伸出了双手，做了个“索取”的动作。
“——春日，把肝脏给我吧？”
亚露嘉笑容灿烂地，语气像是撒娇，内容却截然相反。
以至于春日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愣住：“……诶？”
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答复，把这个视为拒绝的亚露嘉，有点为难地歪了歪头，然后换了一个要求。
“春日，把十一指肠给我吧？”
春日终于意识到，事情或许比他想象中还蛰伏着更大的危险。
明明面前只是一个还不及他大腿的孩子，春日却仿佛是被怪物追逐的猎物，忍不住往后退去。
他勉强挂起支离破碎的笑容，试图打断亚露嘉的思路。
“亚、亚露嘉少爷，这个实在有点……那个，换一个好吗？我陪您画画好吗？或者您喜欢什么别的游戏？”
“这个也不行吗？”亚露嘉面露失望。
感觉似乎沟通有效的样子，春日拼命摇头，搜肠刮肚地回忆，他和恋人曾经在设想未来时，是如何讨论抚养孩子的。
那些幸福的记忆，在此时此刻，成了手中唯一紧攥的稻草。
春日急切地想要说话、转移话题，却被亚露嘉抢先一步开了口。
他举着掌心向上的双手，愈发靠近春日，撒娇说：“那春日，把你的脊柱骨给我，好不好？”
春日的恐惧终于淹没头顶。
生物求生的本能，催促着让他逃跑，可他的背部已经贴上重新闭合的大门，退无可退。
恐惧压到理智，春日崩溃地，开始向亚露嘉求饶。
“亚露嘉少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您是在开玩笑对吗？我认输，我认输！请您不要再逗弄我了！”
亚露嘉迈出最后一步，站定在整个人贴在门上的春日跟前。
一人之间的距离仅有半臂。
亚露嘉再次露出了灿烂无暇的笑容，将掌心递到春日的眼下，第四次提出要求。
“春日，把大脑给我，好吗？”
被逼至绝境的春日，一咬牙，竟破釜沉舟地，想要反过来捉住亚露嘉的手。
如果横竖都是死，那他宁愿垂死挣扎一下，死得还痛快一些。
却在他即将动手的那一刻，身后却传来了机关转动的声音。
——门开了。
一旦看到了仿佛触手可及的希望，那点被绝望激出来的狠劲就消耗殆尽，春日急切地扭头，想要逃离这个封闭的密室。
但他的去路，却被伊尔迷和扶光挡住了。出于几乎深入骨髓的畏惧，春日本能地僵在原地，颤抖着，想要按照规矩，向伊尔迷少爷行礼。
却就是在这个刹那，拒绝的惩罚降临了。
仿佛有一只肉眼看不见的大手，在一瞬间抓住了春日，将他用力拍扁、拧压。
上一秒，春日难看的笑容还近在咫尺；下一秒，他就变成了奇形怪状的一团肉，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红色的血、黄色的脑浆、白色的骨头残渣，混杂着肉沫，于瞬间向四处飞溅。
溅到了扶光的脸上，也理所当然地，洒在了最近的亚露嘉身上。
小孩子如同棉花一般的面颊，染上了腥臭的颜色，如同被脏水玷污的纯白新雪。
大脑一时间无法思考，扶光呆呆地看着曾经是“春日”的那团东西，没办法立刻做出反应。
亚露嘉却像是没看见一般，径直将目光落到了扶光脸上。
如同被点亮的夜空，他露出了极为绚烂的天真笑容，想也不想地跑上前，向扶光伸出双手。
“啊！妹妹——”
却在亚露嘉即将说完这句话之前，伊尔迷伸出右手覆在扶光的侧脸上，将扶光整个人按在自己怀里。
虽然还年少，可揍敌客严选基因造就的高挑身形，也已经足够让这只贪心又独.占.欲强烈的大猫，将扶光严丝合缝地嵌入怀中。
运转到一半的大门，开始倒回逆转，再度将密室封锁。
视野被一点点剥夺的亚露嘉，只看到了大哥伊尔迷，在即将消失之前，向自己露出的、从未见到过的满意笑容。
仿佛他终于做了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情。
亚露嘉不明白。
伸出的手没有被接住，落了个空，他只能困惑地咬住食指，看着那个在冷冰冰的大门上，自己模糊的孤单倒影，说完刚才没来得及倾诉的话语。
“……我好想你和哥哥啊。”亚露嘉小小声地呢喃。
这才是他想说的。
………………
…………
……
一门之隔。
伊尔迷没有松开扶光，一只手仍按在扶光脑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动作温柔，像是在安抚黏人的孩子，或是受到惊吓的小猫。
不需要他命令，随行的管家已经打开通讯器，开始汇总这一次的死亡清单。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除去春日的恋人外，至少揍敌客的监控范围内，还同时死亡了六十一人。
也就是这一次，第四次拒绝“成为亿万富翁”这个愿望所对应的撒娇的代价，是六十四个人的性命。
听起来，这些管家的命，倒是还意外得，挺值钱的嘛。
伊尔迷简单速算了一笔账，惊讶于，这个竟然比自己的委托价格还要高出不少。
他叹了口气，又低下头，用掌心托起扶光的脸。
这一次，向来无懈可击的念能力，并没能及时将肢体虚化。
伊尔迷再次碰到真实的肌肤，温热柔软的触感，实在让人心情愉快。
他几乎是怜爱地，用指尖擦去了扶光脸上被飞溅到的血污。
“我都说过了，亚露嘉现在对我们来说，很危险。如果刚才我动作慢一点，他或许就要开始对你‘撒娇’了哦？”
可惜的是，这样的触感仅仅转瞬即逝。
没等伊尔迷把那些脏东西擦干净，他的指尖就穿透了熟悉的幻影，只剩下空无一物的触感。
扶光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
“别开玩笑了。‘拒绝第四次撒娇后就会死亡’这个结果，包括‘请求’与‘撒娇’这种不受本人控制、也不利己的模式，都更像是某种规则类的能力。”
“比起被利用、永远被动的亚露嘉，不管怎么想，更危险的都是利用这个能力满足私.欲的人吧？”
伊尔迷有点意外。
“我还以为，扶光你很反感杀人这种事呢。”他歪了歪头，像个好学生那样举手提问，“只要有正当理由就可以吗？你对‘正当理由’的定义是什么呢？”
扶光却没有再回答伊尔迷的十万个为什么。
她抿起唇角，将双手紧攥成拳，在短暂的沉默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后走去。
伊尔迷并未尝试阻拦。
挂在耳内的隐藏式耳机，传来糜稽在监控室的实时汇报，他斜倚在门边，却见缝插针地，指挥起管家进行进一步的情报统计，以便摸索和验证亚露嘉能力的规则。
就像他故意把春日放进去一样。
不过，伊尔迷的另一个目的，原本是想顺带，让扶光目睹亚露嘉杀人的现场，好在扶光的心底种下阴影，教她别再和亚露嘉关系那么亲密。
根据他多年以来积累的经验，扶光对杀人这个行为的容忍度，实在低得让他都觉得头疼。
更何况是像三叶和春日这样惨烈到，连他初见时都深感意外的死状。
伊尔迷原本很有自信，能趁这个机会，让扶光从此对亚露嘉产生隔阂，拉开一人之间的距离的。
毕竟，就目前来看，亚露嘉的能力很有挖掘的利用价值。一旦摸清楚规则，或许就可以成为相当便利的工具。
倘若扶光强行介入其中，有她那个防不胜防的念能力，还是挺麻烦的。
却没想到，即便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她竟然还是选择了亚露嘉，头也不回地甩下了他。
“……真偏心呀，扶光。”
最终，伊尔迷轻笑着抱怨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