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校阅兵马
临近端午,希锦忙起来,要点检府中各样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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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她才见了府中各处掌事,回到房中,天却下起雨来,这个时节的雨并不会很猛,就那么绵软无力地往下飘,连个声响都没有,就跟一层烟雾般笼罩着这皇太孙府。
希锦进屋后,脚上的绣鞋显出潮意来,若圆见了,忙取来了一双睡鞋。
希锦看了眼,是一双新的,乳烟缎攒珠睡鞋,倒是好看得紧。
她便随口问了句:“这鞋子哪儿来的?”
若圆轻笑:“前几日娘子不是嫌那件攒珠裙儿样式老气,便说随意送谁吧,奴婢想着那样式虽老,但上面的攒珠可都是好珍珠,于是便拆了来,做了这双鞋子,我瞧着倒是好看的,娘娘看看合脚吗?”
希锦听着,自然觉得不错。
她既随手赏去的,若圆自己用了就是,却竟然给她做了这双鞋,况且这鞋子手工好,样式也新奇,很是讨她喜欢。
就这一点,她就比家里自带的秋菱不知道机灵了多少倍。
当下心里其实有意要越发提拔她,要让她当自己的左右臂,不过如今自然不能透这个话风,要细细观察一番再说。
于是只是笑着夸道:“你这手啊,真是巧,再有一百个我也比不上的。”
若圆:“娘子说这话折煞奴婢了。”
希锦便随口问起府中的诸事来,若圆说起王詹事过来,说是宫中十六公主的生辰要到了,要送些礼品,不过这些希锦倒是不用操心,王詹事自然会料理了,只是来知会一声,并到时候要希锦发牌子就是了。
若圆回着话,又为希锦点了暖炉来驱寒:“这炭也是王詹事刚送来的,他说这是宫里头送来的。”
希锦听着,多少有些疑惑:“竟这么及时?”
要知道这天儿也是才刚转凉的,这里下雨转凉,结果她一到家就用上宫里头送来的红罗炭,这也太——
若圆笑道:“这个奴婢就不知了,不过隐约听说,宫里头有钦天监,会时刻监测天气动向,据说他们若是预知了天要转寒,宫里头便会提前做好准备了。”
希锦这才明白,明白之余,不免感慨,这皇城的事和他们汝城就是不一样,她也算是开眼界了。
一时若圆下去,希锦慵懒地坐在暖炉旁,就那么靠着香枕。
外面下着细雨,屋内也难免有些潮气,如今暖炉点着,淡淡的四和香气息便弥漫在寝房内,那香丝丝缕缕地渗入体内,让人满身心都舒缓下来,倒是有些解乏。
她半合着眼睛,在这懒洋洋的松弛中,透过那窗棂看向窗外。
这雨势仿佛大一些了,外面屋檐已经有了淅淅沥沥之声,一眼望去,那雕梁画栋都被雨水洗得鲜亮起来,仿佛才刚涂上去的,还泛着光的。
这让希锦想起汝城来。
汝城的秋日,这会儿入秋了吧,她会和姐妹们一起过去郊野庄子,还可以采摘各样野菜,
再摘许多凤仙花来涂指甲,把指甲涂得娇艳,衬着那雪白肌肤,那才叫好看呢。
便是成亲了,成了妇人,那也不碍事,让阿畴自车马行雇一辆讲究的犊车,带了芒儿和奶妈,一起外出赏秋,临近中秋,黄叶漫天,那是汝城最美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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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赶上下雨,那就更美了,汝城折扇美,雨伞也美,各种样式花纹的,配着那秋日的衣裙,满城都是明媚,就连那细雨也多了几分情趣。
她正想着间,却隐约听到外面动静,是廊檐下小侍女和人说话的声音。
那声音清沉,隐隐是阿畴的声音了。
希锦还没回过神来,推门声响起了。
隔着一道瑞英帘呢,希锦看不到人,只听到他进屋了,似乎放下什么物件,窸窸窣窣的。
片刻,他撩起那帘儿,过来内室。
于是希锦便感觉到一丝沁凉,那是外面的雨气,带着些泥土和秋日的气息,很是清新。
希锦懒散地看他:“怎么这会儿突然回来了?”
阿畴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怎么了?”
今天的她看着格外娴静,和往日很不一样。
希锦:“没什么,眼看要过节,忙了大白日,有些疲乏,你看这会儿下雨,便觉身上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阿畴听着,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
希锦轻哼:“凉!”
说着就要挥开他的手。
阿畴唇角翘了翘:“总算有点活气了。”
希锦好气又好笑,就想捶打他:“你故意冰我呢!”
阿畴也没躲,希锦捶打几下后,他好像也觉得痒,便握住她的手,两个人这么闹着,阿畴也便滚到了床上。
他搂着她,低头捧着她的脸亲。
这会儿天好像暗了下来,窗棂外天都是阴灰色的,风也吹起来了,吹着那细雨扑簌簌地拍打着窗棂,很有几分幽夜听雨的气息。
阿畴看她抿着唇儿,雪白的肌肤透着粉光,眸中氤氲着水气。
他怜惜地搂着她,吻她那粉珠一般的耳垂。
希锦便攀上他的颈子,低声说:“突然有些想家了,想我们汝城的家呢。”
这话说得阿畴的眉眼间泛起许多的温柔来。
他埋首下来,吻她的颈子:“等以后我们有时间,我们一起回去。”
希锦觉得这话就是空话,现如今他是储君,那边老官家龙体欠安,他哪能轻易腾出闲工夫回去省亲?
以后到了那个位置,只怕是许多事更身不由己了。
现在希锦也多少明白,当帝王也不是说随心所欲的,有每日早朝,有谏官,有天下黎民悠悠众口,更有帝王起居注有史观。
天底下多少眼睛盯着,哪有那闲工夫伤风悲月。
她便哼唧一声:“骗人!”
阿畴轻笑出声。
在那簌簌风雨声中,他笑得清沉,声音很低,仿佛带着沙哑的颗粒感。
呼吸交缠间,希锦贝齿咬着薄薄的那片红唇,泛着水光的眼睛望着阿畴,静默无声。
阿畴便在她的注视中,缓慢压下来,轻轻啄住她那粉尖尖。
外面雨疏风急,房间内的银炭却是烧得噼里啪啦,热度不断攀升。
他太急了,也太贪,她都要哭了,是受不了他这样。
她整个人却仿佛被抽掉骨头一般,无力地贴扶着他,就那么一颤一颤的。
不过任凭如此,她还是含着眼泪道:“还想呢,没够……”
这声音明明弱里弱气的,但却又贪得很,还要还要,就是要男人再给她。
哪家娘子像她这样缠着要。
但阿畴喜欢,他就喜欢这样的她,希锦从来和别家小娘子不同。
透着粉光的锦帐中,他弓着强壮的背脊,借着那微弱的炭光看希锦,他清楚看到她眉眼间的妩媚,眼睛中像是含了一汪水,能把人的心勾进去。
她薄薄的红唇微微张着,叫得仿佛野狐狸般。
这实在是要人命。
阿畴掐着她的腰,干得淋漓尽致,斗大的汗珠子自那精壮胸膛洒下,烫得希锦仰着脸颤巍巍地叫,叫声越来越急,就跟急雨打芭蕉,最后终于,到了某一声,陡然僵住,之后,那眼儿直勾勾地盯着上方胸膛上要掉不掉的汗珠子。
再之后,便一泻万里。
希锦还躺在那里,松松散散的,阿畴却已经起身。
希锦看着他那衣着,突然意识到不对:“这是?”
阿畴道:“今日要去一趟教场。”
希锦:“教场?”
阿畴:“嗯,之前和你提过,这次中秋,要过去南郊教场教阅军伍,依官家的意思,这次是要大教阅,皇城帅府率领本州军士以及下属诸县巡尉军卒都要参加的,另外各处所节制的殿步两司军马也都要参与教阅。”
希锦:“哦。”
没太听懂的,反正那意思就是人很多。
当下她也就命底下人将他那身披甲抬了过来,既是要去参与教阅,那是要披挂上的。
希锦觉得好玩,便也忙前忙后地帮忙,很快便披挂好了。
阿畴身上佩戴的是铺霜耀日龙鳞甲,披了一件罗地丝绣仙鹤纹氅衣,都是衬得他身姿笔挺,倒是很有几分矜贵的英武。
希锦看着她,只见那龙鳞甲上寒光映衬着郎君那如玉面庞,越发显得俊美。
她眸中晶亮,咬唇笑着道:“倒是多了几分英雄气,猛一看,还以为是哪儿来了个大将军呢!”
阿畴听此,挑眉看她:“怎么,最近你看了什么将军话本子?”
希锦微怔,之后“呸”了一声:“忙得很,哪那么多不正经呢!”
阿畴眸间带了笑:“校阅过后,估计要忙一段,不过想着好歹在家陪你们母子过了中秋。”
希锦:“忙什么?”
阿畴没言语,只是拿起那案
上的鎏金龙纹头盔来,径自佩戴上。
希锦看着那鎏金铜盔上的红缨子,心里一动:“总不能要你去上阵杀敌吧。”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不好的预感呢。
阿畴佩戴好了那铜盔,侧首看了她一眼:“别瞎想。”
别瞎想……
她听了这话,更忍不住瞎想了。
阿畴却道:“今天我入宫见翁翁,这次他要我主持。”
啊?
希锦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懒散,现在陡然清醒过来了:“你来教阅?”
就她为数不多的关于朝堂的所知,这大教阅一般是帝王亲自校阅才是,那是尽显帝王风范的时候,现在官家让阿畴校阅,这意味着——
阿畴却是神情平淡:“不知道,他或许有些打算,但这个时候,我们不必多问,也不必多想。”
希锦忙点头:“说的也是,反正让你做,你就做吧。”
阿畴颔首:“得出发了,时候不早了。”
希锦:“嗯。”
阿畴要走,不过脚步顿住,他看向她,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这次校阅,大家都要争相围观,估计比后面中秋节还要热闹,到时候你带着芒儿过去吧,我已经安排好了。”
希锦看着他的眼睛,那墨黑的眼睛温柔,她笑道:“好。”
皇城每年两季的参阅兵马,一般三年轮一次大校,往年都是官家亲自校阅,这次由皇太孙代为校阅,这其中意味,大家自然都明白。
希锦的辇车出行过去南郊,那里早为皇亲贵戚的女眷备好了观校台。
她才下辇车,在奴仆簇拥下过去,早有各位帝姬以及命妇纷纷涌上来,一眼看过去,大家打扮得锦衣华服,每个人面上都是和善的笑。
这个时候难免想起过去,她刚来的时候,都知道皇太孙家的小娘子来了,可有几个会凑上来。
便是后来她跟随过去朝陵,也没几个人看在眼中,帝姬们见到她很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姿态。
现在却大不一样了。
其实希锦按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今日大家言语仿佛越发谨慎小心,这让她有些意外。
意外之余也就明白了。
她的夫君如今已经代官家行兵马校阅,各州府帅守带领所统兵马,甚至包括殿步两司的军马,都将向她的夫君俯首。
这种威仪,是大家可以想象到的,是让人畏惧的。
这就像当初她第一次进宫看到帝王之威被吓到。
她当下也不多言,只和众位贵戚宝眷,一起登上那亭台,落落大方地坐在那主位,观看不远处的校阅。
这校阅场面宏大,前来观看的士庶不计其数,显然朝廷也是有意要彰显国威的,是以现场鸣锣击鼓,试炮放烟,又见各路钤辖并节制诸军统制都带领所部军马过来教场,兵马浩荡间,尘烟四起,倒是看得人心神为之一振。
这时候,
旁边女官恭敬地上前,为她递上水精罩,这水精罩也是有趣,眼睛对着看,是可以看到远处的,据说水军作战时会用到这个。
她拿了来看,果然是清楚多了,于是便给旁边嘉福帝姬也看,大家看了个稀奇,说说笑笑的。
就在这时,却听得一阵战鼓声,却原来是主校阅的皇太孙殿下到了。
众人全都精神起来,纷纷看过去。
虽说这男人早间时候才和自己缠绵一番,不过希锦也是看得兴致勃勃。
先看到明黄雕龙大轿,黄轿之后便是帜旗相随,整齐的行伍行来,亲从军士衫帽崭新鲜丽,威风凛凛,这些亲从后面才是乐骑,那擂鼓声震慑天地,只让人心生敬畏。
而就在这千军万马之中,希锦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夫君。
他在众位亲从护卫下,披挂满身,腰佩长剑,英武挺拔,随着他的坐骑行经那行列前,那些军士便发出震天的呼啸声,那声音因为太过宏大,以至于听不真切,只听着仿佛是千岁千岁千千岁之类的话语。
就在那响彻九霄的呼啸声中,阿畴从容地抬起右手,剑指长天,英姿傲然。
希锦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胸口都被什么饱涨的情绪给溢满了。
这么震撼的场面,千万军士组成的海,就这么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接受自己夫君的校阅。
这种感觉啊……
她清楚地明白了什么叫万人之上。
这校阅现场,各州府军伍全都排列战阵,施展所学,做出迎击敌军之势,有那试炮放烟的,也有试射弩弓的。
阿畴居于那高台之上,校阅众行伍,并赐以赐予将帅金器、彩匹、御酒以及各样美食。
希锦和众人这么看着,因这会儿阿畴赏赐了几位将帅,气氛缓和热闹起来,于是众人私底下小声议论着,也有看中某些年轻将军,盼着能来个校场捉婿的,当然更有低声议论着自家郎君这次也参与校阅的。
希锦这么听着间,也听到有两位宝眷提起来,却是说起那摩尼教。
她乍听到这句,也是疑惑,便看了一眼那两位。
那两位冷不丁见希锦看过来,都有些慌,忙道:“是我等妄议了。”
希锦含笑,示意她们继续观看便是,那两位还有些忐忑,只能勉强赔笑。
其实听着那意思,仿佛摩尼教有什么幺蛾子了,似乎大家都知道,只是自己竟然不知罢了。
想问问,但又怕惊吓到这两位。
她现在身份不同了,身为内命妇第一人,大昭天下唯一能被称为殿下的女子,别人对她其实都是有些敬畏的。
若是细问,别人反而忐忑不安。
一直待到这校阅结束,阿畴那里也命人送来了各样美食佳肴,说是赏赐给前来观阅的宗亲宝眷的,并赏每人金花一朵。
众人谢恩,之后领了那金花,各自攒在发髻间,一时之间满场衣香鬓影,都是璀璨金花,倒是让人
炫目。
这会儿诸人告退散去,在场都是熟人,莫家大小诸位娘子以及各位帝姬等,希锦也就随口问起那摩尼教。
众人边吃着茶,边说起来。
嘉福帝姬:“你竟不知道,最近摩尼教可是干出一桩大事,听说惨绝人寰。”
众人纷纷点头。
希锦听着,这才明白,果然,别人都知道,就她不知道。
显然是阿畴故意瞒着自己。
怕自己担心?
嘉福帝姬:“据说那摩尼教的一位护法不知怎么要和人比武,还约定了生死文书,后来他就打输了,其实他打输了人家也没要他命,但他受了重伤,回去后,他气不过,就要他那些摩尼教的教徒过来帮忙。”
大家听着诧异:“然后呢,就过去打了那个村民?”
嘉福帝姬摇头道:“要不我说那些摩尼教徒不是人呢,但凡咱们寻常人,自然想的是冤有头债有主,既是那个人打了你,你就打回去就是了,杀人不过头点地!”
大家好奇:“那些摩尼教呢,难道竟不是?”
也有人猜道:“难道就是杀了那人全家,或者杀了那人九族?”
嘉福帝姬叹道:“说是那个人气不过,便叫了他们摩尼教的人过来,过去人家村子里,要把人家村子里人全都杀了!”
啊?
大家诧异:“全村?全村能有多少人?”
那人摇头:“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听那意思,那是一个大村,像是一个镇子,约莫得有一两千人。”
众人听得后背发凉:“一两千人?那全村人就这么束手待擒吗,那不得打起来?”
嘉福帝姬:“是,听说打起来了,可到底是村里人,也没什么刀剑,无非是斧头镰刀的,可摩尼教手中有刀子,那是正经杀人的刀子,两边打起来,打得特别惨,一个村几乎死光了,据说那血水从村中间的中南门口到大北门外,是真的流成一条河了,还有一些小娘子,不愿意落入强人之手,全都跳井了,跳到最后,那井都要满了,没井跳的要咬舌自尽,可惜来不及,被人家强人逮住,活活折腾死了!”
在坐的全都是养尊处优的,哪听过这种惨事,一个个听得直瞪眼,几乎不敢置信。
再想起那一日的绿衣小娘子,想到那便是摩尼教,简直后怕得腿软。
希锦没说话,她微抿唇,看向那偌大的校阅场。
旌旗飞扬间,阿畴正在行伍的簇拥中,缓缓离开,铜盔上的红缨子在那日头下格外鲜亮。
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摩尼教出事了,阿畴又在这个时候校阅兵马,他……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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