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教主与监察部
这种恐惧不是一点一点积累的涓涓细流, 而是顷刻间猛然将人压倒的滔天大浪。他们不是天元,没有可以维持自己不死的术士,哪怕是活得最久的术士也不超过百岁。然而此刻, 他们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一天?一旬?一月?没有黑夜与白日的交替,没有饥饿与困倦, 这群年迈的咒术师们像是被从瞳孔里摘出的眼球,连最基本的闭眼都做不到,在这片区域里白白熬着寿命。
没有人能够预见外界现在如何,既然将他们暗算进来, 那么那个一夕间除去禅院家的诅咒师、此次事件真正的推手或许会彻底扰乱咒术界, 将祖辈建立至今的基业给毁灭掉!
他们此刻仍然惦念着自己的权势、外界的局势,以及与其为敌的家族此时的动向。然而很快, 在眼前不断重复的黄土、砂石、风干的石头、荒芜的大地上, 这些念头就像眼前的毫无植被的裸露土地一样,晾晒,褪色,什么也不是,连记忆和自己是谁都逐渐淡忘, 在记忆里风干失色。
啊,他明白了,一个老得近乎是皮包骨头的咒术师恍然,理解了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地貌随意且违和的拼凑在一起, 这是同一片土地, 不同的是时间。自陆地被捕捉到的某一个时间点, 它的那一刻, 十年后, 百年后, 全部定格在了这一瞬,肥沃的、水土流失的、干裂的、被侵蚀的、最终成为了一片沙漠,百年一瞬。
老人依在嶙峋的岩石上,似有所悟,他的旁边是一片皑皑白骨。他是所有咒术师中较为年轻的一个,此时成了活得最久的人。
但也止于此刻了,依靠在石头上,卧在人骨旁,他闭上了眼睛,耳边似乎听到了一道声音,清脆却冷淡。
【领域展开——万埃无央数】
他老死了。
当长尾人形咒灵出现后,后脚而来的鹿形咒灵一脚把它踏成骨泥。又将前来攻击的咒术师给狠狠地撞进了墙面后,它摇了摇刚刚用来杀人的鹿角,身形逐渐缩小,跳进了居于首位的女人怀里。
此时再一看,这只咒灵带着一种精心设计的造物感,连叫唤都是“呦呦”的,就像宠物一般兼具着娱乐价值。然而这个声线,让在场所有的咒术师头脑一片空白。
‘领域展开——万埃无央数。’
他们似乎重新回到了那片无根无垠的土地上,上下无路,前后无门。
这是领域展开的发动者,让所有本已逐渐或已经迈入老年的咒术师,硬生生被时间拖死了一次。
会馆里静得只剩下咒灵的“呦呦”声,一只明明能够使用人类语言,同时拥有领域的特级咒灵,此刻朝着普通人类发出温驯的叫唤。没有什么幕后的诅咒师,没有什么强大的咒灵操使,此刻年轻的、对着特级咒灵带着笑意的女人面,在这群见过咒灵无数狰狞可怖样子的术士眼中,扭曲成了一张鬼面。
怎么会是……一个普通人呢?
似是注意到他们惊惧的视线,女人扭过头看向他们,随后轻轻拍了拍怀里咒灵的脑袋说道:“还是咒灵能够指望,对吗?”
“……”
场上无声。
这些术士虽然此刻活着,但在精神里确确实实是老死过一次。空耗时间,身体机能全部退化,十年前,二十年前的记忆逐渐消散,对于他们来说,现在的一切都是久远以前的事。
“很高兴我们达成了共识。”
女人放下了咒灵说道,一只金色的小蛇顺着她的手腕游到了桌面上,又一只咒灵。
“那么经过讨论,形成以下提案。由我作为监察部部长,禅院服刑众人临时担任监察部成员对咒术界进行全方位的监督,不日后有关咒术界的法律条文规定将会抵达大家手中。”
蛇形咒灵在桌面上爬行,蜿蜒出一道金色的波浪。作为理应祓除咒灵的术士们,似乎还是没能摆脱自己临死前瘫在地上的身体,一边麻木的看着它,另一边逐渐唤起自己驱使肢体的能力。最终的结果是一群顶尖的术士,静静地凝视着这只速度算不上快的咒灵游到地面上,气氛死寂中透露出诡异。
“禅院家的罪名将会在会后进行公示,有疑问者可前往查阅。为了接下来更好的与大家合作——”
一个术士全身开始颤抖,他是最开始时发动攻击的人,已然预感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杀了这只咒灵!在这一刻,他彻底地回到了身体中,无数根血色的箭矢自袖口穿出,齐齐朝蛇形咒灵发动而去——
“啊啊啊啊!!!”
下一刻,术士跪地蜷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几乎是顷刻间就叫哑了嗓子。
金蛇自他身前慢慢爬过,眼睛里闪过人性化的嘲笑。
所有咒灵进化的最终结局都是人形,或者说它已经有了人的智商,但因为最初的设计和束缚,它完完全全维持着其它物种的状态。这些咒灵舍弃了于它们而言并不重要、但权重足够高的事项,在万人供奉下长成了这个样子。与人类比,它们是最顶级的天与咒缚。
一人之下,却算得上无数生命的顶端。可以预想得到,如果没有其它存在的制约,毁灭一个国家于它们而言并不算困难,何况是一个咒术师。
这一声让所有人回过神来,拔刀的人,警惕咒灵的人,查看倒地术士的人,以及一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单纯被吓了一跳的人。
即便不知道他具体遭遇了什么,但是这番痛苦的模样,只需一眼就让人感同身受,心中一寒。
“我将杀鸡儆猴。”安然坐在上位的女人悠悠补充道.
这是所有咒术师绝不愿去回想的一天,在外面等待着的术士只等待出了一声极为惨烈的哀嚎声,试图闯入时,守护在会场周围的武警阻止了他们的步伐。
要对抗国家吗?咒术师全体?这些人还没这么疯狂,但观周围装备齐全的守卫,能看出里面发生的一切早有预谋。
难道是国家想对咒术师出手吗?难道他们没有意识到,没有了咒术师,人类会走向何种地步!
“你们不必代表咒术师。”看着这一堆从来只发号施令的家伙,玩家叹了口气:“你们是冗余。”
这是很正常的事,哪里都有冗余,玩家非常擅长处理这个。但是与此同时,她在尽量避免自己在游戏里上班。
什么叫上班?一周目就叫上班。虽然最后算是拥有了世界,但除了最初的成就感,她就像当初玩农庄游戏时一样,每天都得播种浇水施肥摘果,摘来的果子换钱,钱能干什么?买新种子。
新鲜感在一周目消耗殆尽,玩家当然可以在土地是空着的时候不播种,果子熟了不采摘,理论上她有这样的玩法,不过从二周目她还扫尾这件事中就能看出,玩家大多时候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
到了三周目时玩家就开始当一个天然的看客了,而这一周目,在人类和咒灵天然敌对的背景中,咒术师们还是不要依靠她为好,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找到传送点离开呢?
在这样的计划下,玩家打算充当一个可以合理摸鱼的角色,这种上门突击检查收保护费的角色不错。
甚至于,她无法说自己是完全的人类立场,毕竟这些咒灵是自己捏的,而目前所见的咒术师都不是什么正派角色。她虽然过了以二分法把人分好坏的年纪,但是有人针对她,那么这个人是什么成分不用玩家说了吧?
“你们无用,但暂且可以存在。”
“夹着尾巴做人吧。”她语气忧郁:“把你们全杀了,工作不就落我头上了吗?”
那样年轻的脸,那样舒缓的语气,带着轻轻的反问,然而看着她黑眸里带的笑意,就明白这是一句狠辣的威胁,她有这样干的能力。
能杀死所有咒术师的人,会是最强咒术师吗?不,在一群咒灵爬到术士顶端时,它们的主人表情轻松地看着这一切,非术士,非天与咒缚,是咒术界不能理解的存在。
他们原先以为五条悟会因为他的六眼和无下限术法,成为最强,但是这是可以理解的,历史中都有所记载。咒灵操使?虽然更稀少一点,但是也不是从没有存在过。这些都是咒术界的事。
而驭使复数位咒灵的普通人?咒术界沉默。
所有女人对面的咒术师沉默,他们开始感到恐惧。
所有女人身后的官员们沉默,他们逐渐变得犹豫。
你们带来了什么怪物/我们带来了什么怪物,这些人想着,唯有怪物本人,那个年轻的女人两手一撑桌子站了起来,轻巧地宣布:“会议结束。”
“对禅院家的裁决有异议的话发我电子邮箱,不日将登门拜访。”
大概还是年轻,说最后一句话时,带着一点对会议终于结束的轻松,听得出说话人的好情绪,与她之前那些淡淡的讥讽、冷酷的发言完全不同。
蛇盘在她的手上,鹿跟在她的脚边,一只鱼随着她的起身也随之露面,摆动着尾巴,浮空游动。
那么就没有人有异议了。
第72章 教主与禅院家
至此, 咒术界完全独立极端排外的状况被打破,除了一些较为封闭并且只从事祓除咒相关工作的团体,大部分涉及咒术界运作、任务分配、术士调动的高层都受到了审查, 并且重新确立了组织架构与流程环节,以便于相关工作能够更好地展开。
其中, 两所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受到了重点的关注,以其承担了吸收非咒术家族咒术师的角色,与咒术界盘根错节的家族关系有着一定的距离,其中的咒术师也是最适合先一步争取到官方手中, 进行各方面培训与教育的人选。同时还有一个必须正视的现实, 即这所表面批皮宗教学校的术士培养机构,其中所有的建造以及运行的费用, 由国家及东京都\京都府的机密费用覆盖, 既然这边要插手,那么回拢咒术高专的部分操控权也是天经地义。
正是因为这样的关系,尚且具备“狱外观察”属性的禅院直哉被送到了东京高专进行再教育。
禅院直哉这个人,同时身为御三家嫡子的五条悟虽不陌生,但是说熟悉也算不上。五条家与禅院家有世仇, 可惜在拥有“六眼”的五条悟诞生后,没能继承“十种影法术”的禅院直哉在最开始就显得逊色,并且二者之间的差距在不断拉大。后来五条悟上了咒术高专,而禅院直哉则直接由禅院家的术士进行教导, 走上了不同的培养道路。
然而此刻禅院家族覆灭, 而禅院直哉竟然要成为他的学弟, 五条悟简直对此大为惊讶,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但这不妨碍他幸灾乐祸。
关于禅院家被瞬间清洗的原因, 按理来说五条悟拥有知道的权力,毕竟他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下任家主。然而,五条家的高层对此讳莫如深,阻止他们开口的,是一种排在五条家族长老身份之前的敬畏与恐惧。
“不要去理会禅院直哉。”长老们说。
此刻被放出来的禅院家的任何一个人,都相当于一颗定时炸弹。他们见过其他零星被放出来祓除咒灵的禅院家术士,行尸走肉也莫过如此。冷漠地祓除咒灵,带着一身残秽和伤痕稍作清理后,又在另一个咒灵出没的地方出现。
即便叫住了他们,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得到深深一眼。
这一眼中的空洞与无望让人心有余悸。
无论禅院家的人现在是被惩罚,还是信任,亦或者当初其实是他们整体的背叛了咒术界,现在都不是轻举妄动的时机。咒术界本以为永远可以预见的未来此刻被蒙上了一层迷雾,旁观者众多,静观那些决定性的人物最终会选择哪条道路。
然而五条悟已经过了听从别人命令的年龄,或者说,他的人生中没有这个阶段。对这位少年神子来说,他的眼前并无忧虑,本身也很难去共情周围之人。在他眼里,上层的贪婪只透露出丑陋,他们的恐惧只显得苍白。
原来那群人也有害怕的东西吗?五条悟想,他还以为这些即便再衰老,也要死死攥着权利的人永远将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裁定者,总在窃窃私语一些无聊可笑的判决,然后卖弄一下老橘子的威风。怎么,此刻威风怎么没了?
越是隐瞒,越是勾起了他的好奇。他只是看了一眼夏油杰,而后者眯着眼睛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这只是五条悟的看法,然而此刻夏油杰脸上作微笑态,垂下的手握紧。
御三家之一瞬间消失,哪怕不是咒术界出身的夏油杰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样一比,一个操控咒灵普通女人,一只暂且没有表现出敌意的咒灵似乎可以往后放一放。
所以可见五条悟不在乎,他仍然抱着即便是操控咒灵的非术士又能如何,总归与他对上必然落败的心态。或者正是因为是普通人,这个已经证实了自己的强大、并且也认为自己理所当然是最强的神子,便更有理由不在意。
他并不知道夏油杰状若平静下波涛汹涌的心绪。当然,这一部分归咎于夏油杰本身并没有将事实全部透露出来,他隐去了二人的交锋,只对自己的发现做了简易陈述。然而夏油杰如何能说,作为咒灵操使,拥有着数以千计的咒灵的操控权的他,最后落败于一个普通人咒灵之手?或许夏油杰可以将一切归咎于那只万分诡异的咒灵,但他做不到。
吞食咒灵玉、保护普通人,吞食咒灵玉、保护普通人……普通人是绝对的“弱者”,即便拥有着咒灵,终有一天会受其反噬。在咒灵面前,他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依靠咒术师保护,吗?
破咒灵腹部而出的金蛇、冷淡的质问与反驳、逐渐远去的女性背影……夏油杰所见的一切都在反驳自己根深蒂固的观点,他以为只有咒术师背负着责任出生,然而非术士却那样轻松地操控着强大的咒灵,大范围地祓除诅咒。这一切不为人知。却在他发现的时候狠狠地打了夏油杰一记耳光。
五条悟或许是最强的,但夏油杰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傲慢和自作多情。此时已没有必要找到她,他在内心说服着自己,想打消自己再见那位非术士一面的念头。术士——她或许并不欢迎,咒术界必然也无法理解她,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从不出现在人前。夏油杰问起老师夜蛾正道时,后者也表示这简直闻所未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那么继续每日祓除咒灵的任务吧,夏油杰沉默。
咒术师与普通人,有时候真的能分得清吗?他一直认为咒术师既然有着这样的才能,便需要承担拯救人类的责任,但在五条悟的透露中,这个一朝覆灭的禅院家族,压榨和鄙夷着非术士百年。生活在其中的普通人女性的命运更是悲惨,永远被束缚在某位术士的宅邸中,作为没有身份的妾。
‘好高高在上的心态啊。’
有那么一刻,夏油杰为咒术师的鄙陋而感到羞愧,仿佛自己也被指责一般。
在非术士也开始了祓除咒灵的此时,术士依仗着自己的身份,反而向下压榨着弱于他们的人,他真切的感到恶心,这种恶心比咒灵玉还难以忍受,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简直接二连三地击穿了他的信念。
随着五条悟将禅院家光鲜后的腐烂一点一点披露,夏油杰几乎要为此作呕,脸色难看到说话人都有所察觉。
“该不会这就受不了了吧?”
五条悟有些惊奇,他也只是吐槽了几句禅院家的封建陋习,主要目的是让夏油杰不必为此担忧,而自己的落井下石也有合理性而已。对夏油杰反胃的神色,他表示大惊小怪:“这才到哪呢。”
夏油杰几乎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喃喃道:“身为咒术师,却这样使用着自己的能力吗?”
“所以那套正论也只是大道理而已。”五条悟嗤笑:“咒术师也是人,有些家伙就算有术式,也改变不了本性。”
咒术师保护着普通人……真的做到了吗?有如他一样始终相信术士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存在的,但也存在一整个家族遵循着如果是非术士,那么死去也不用关心的规则,毫不把普通人当人看,并且这样的家族是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
她没说错过一句话:她不代表所有的普通人,夏油杰也无法代表全体咒术师。
“我们可要好好关照一下新入学的学弟。”五条悟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夏油杰也放下了捂住嘴的手,收拾好表情回应道:“走吧,悟。”
这一切夏油杰知道得太晚了,又或者是夏油杰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作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粟,他本身的认知有限。
即便夏油杰知道,自己坚持的正论其实一直以来都被咒术界的高层践踏,他又能如何呢?他只是一个高专的学生而已。
此刻禅院家族不知道以何种缘故被肃清,但总不会因为是对普通人出手,这已经是维持了千百年的事情。但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将御三家之一从世界中抹去?他不知道,这些充满曲折的叙事没有他的参与。
那么就去看看他们的学弟吧,夏油杰堪称平静地想。
禅院直哉在进入咒术高专的第一天,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假如十天前,他被家族的长老送往咒术高专,禅院直哉一定骂骂咧咧,毒液四溅,从头到脚把他们批驳得一无是处;假如五天前,他从禅院家族覆灭的现场逃脱被藏在咒术高专,禅院直哉只会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担惊受怕,害怕那个恶魔再次出现;然而此时被送往咒术高专,带着耻辱性极强的身份,禅院直哉沉默。
他有着上挑的眼角,眼型尖锐,导致禅院直哉做出恶人相时简直活灵活现,与其内在的品行十分相称。然而在沉默时,他罕见地表现出一种压抑的阴沉,走动时几乎没有大幅度地摆动,仿佛被套在了枷锁中。
“就好像仇恨男主的阴暗男二。”五条悟给出了一句非常形象的形容,然后凑到了禅院直哉面前,语气极具有嘲讽意味:“不是吧不是啊禅院直哉,看上去过得不太好啊,我都差点没认出来。”
看到突然冒出的白毛后,禅院直哉阴骘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怒火:“五条悟……”
看上去禅院直哉阴沉男的修炼没有到家,被他轻轻松松破了面具,五条悟点评到,却看见禅院直哉突然收起了表情,露出了一点居高临下的怜悯。
“什么六眼神子,你也不过如此。”他鄙夷地说。
“?”
五条悟一时摸不着头脑,难道禅院直哉脑袋终于坏了?
第73章 教主与教育学
禅院直哉并非是认为自己胜过了五条悟, 在这一点上他姑且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他只是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五条悟也好, 咒术师也好,都是一群傻瓜而已。
吹嘘着御三家作为术士多么悠久的历史, 最后这样狼狈的被碾压过去;吹捧着他是怎样的天才,最后他跪地哀嚎,任人审判;宣扬着什么术士与普通人,男人与女人, 最后整个咒术界高层被人强杀, 默不作声……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禅院直哉生活在禅院家为其构筑的牢笼中, 他不知晓外界到底如何, 便认为所有人都穿着这样的羽织和服,生活在日式的居所中。然而直到某一天,“黑船来袭”,所有咒术界对自己的鼓吹犹如一个巨大的肥皂泡泡一样,一戳就破, 而禅院直哉看见的,是那些一向傲慢且自视甚高的长老此时无比的软弱,在恐惧和威慑下怀疑着人生,不可置信中甚至透露出一丝喜感。
这是一群盲目自大的、闭锁在自己巢穴中的废物, 禅院直哉反应过来后, 气急败坏。他犹如见过外来者坚船利炮的本国国民一般, 对自己原先生活之地的掌权者已然没有了丝毫信任, 甚至某种程度上成为了精神伥鬼——这样废物的禅院家, 这样废物的咒术师, 而他是这种自大却贫弱的家族的继承人。
往常让禅院直哉幻想且追求的至高权利,此时无限矮小成了蚂蚁窝的守门人,他深感屈辱和不屑。与此同时,被咒术师不断神话的五条悟在他眼中也开始缩水起来,他们两个的比斗,此刻就像是一只蟋蟀赢过了另一只蟋蟀,是那些无所事事一叶障目之人可笑的狂欢。昨天禅院直哉跪地痛苦,可能下一个就是这个被所有咒术师吹捧的神子。
咒术师又算什么东西!禅院直哉满心厌恶和鄙夷,即便有着咒术,最后还不是被……
他眼里闪过一丝恐惧。
看着禅院直哉脸上表情不断变化,却愣是在放狠话之后再没出声,五条悟简直摸不着头脑,然后轻轻捏住墨镜的镜框,眯起了眼睛:“那么,要比划一下吗?”
“看样子你完全忘记了,你从来没赢过我这件事啊。”
眼镜摘下,露出了其中溢满天光的蓝色瞳孔,纯白的睫毛点缀其上,恍若柔软的云。
这就是五条家的祖传眼睛,六眼。
当这双眼睛被拿出来时,所有对咒术界有所了解的术士此时都将无话可说,这是一双能够看透所有咒力流动的眼睛,更代表着一个咒术师最顶级的天赋。曾经禅院直哉非常记恨为什么五条悟能够继承五条家祖传的无下限术法,而他只能使用一个没什么历史的投射咒法,然而此刻,看着这双被咒术界公认顶级的眼睛,禅院直哉无动于衷。
只是一只成色更好,更加健壮的蛐蛐而已,禅院直哉想到,心下不屑。他已经看清了自己是什么样的货色,在这一点上禅院直哉自认为比五条悟优越多了,五条家的神子现在还只是个小丑。
“我不和你打,在这里随意使用术式会被惩罚吧。”
在入校的第一天,禅院直哉就被要求背下所有规定,违背其中任何一条,他的档案上都会有留存。也因此,这位后来的前禅院家族嫡子对相关规定的了解程度比五条悟深多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即便打赢了我,又能说明什么呢?”垃圾。
“……没想到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在片刻无语后,五条悟心里对禅院直哉遭遇了什么的好奇程度攀升到了顶峰:“真是有趣,看来被教过做人了。话说那人谁啊,让我去感谢感谢他?”
他眨眨眼睛,笑嘻嘻地问,语气万分欠扁。
“是她。”禅院直哉咬牙,纠正了五条悟话语里的人称。
五条悟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像全身过电一般炸毛,全身扭曲起来,试图把起的鸡皮疙瘩磨蹭掉。
“绝对——被某种咒灵附身了吧!”五条悟面露惊恐:“杰,听到了吗?但是他穿帮了,附身他的咒灵不知道这个家伙是个人渣啊!”
“听见了,悟。”观察了禅院直哉许久的夏油杰眯起眼睛:“只能说明打败他的确实是位女士吧。”
一团咒灵从手中出现,夏油杰看了一眼禅院直哉,随即转头面对外侧的操场平静地说:“打一架吧。”
禅院直哉瞪大了眼睛,咒灵操使!他怎么敢,一个咒术师竟然是咒灵操使?
他随即面露怒火,应下了邀请:“很嚣张啊,走吧,咒术师。”
他先走一步,几乎是瞬间就拉开了二人一段距离。
果然,夏油杰猛然握住拳头,又慢慢松开。串起来了。
强大的女性,操控咒灵,是她啊,那个非术士的咒灵操使。
夏油杰后脚前往操场。
被二人落下的五条悟:“?hello?悟悟子还在这里?”
五条悟微微凝眸,看向一前一后走向操场的两人,似有所悟。
不会吧,这么厉害的吗?倒不是说实力,而是每个人看上去都有大变化啊,搞得五条悟实在有点心痒痒的,看来他是非要挖到底不可了。
东亚人种的女性,金色蛇形咒灵,回去诈一下那些吓到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的老橘子吧。
五条悟晃晃悠悠地抬脚跟上.
在知道到禅院直哉第一天就和同学中门对狙后,玩家再次哑然失笑。这个游戏真的,无数次给了她惊喜。
“我说了我不想养人渣啊啊——”
玩家怎么办,玩家还能找禅院直毘人吗?她找上了罪魁祸首,此时乐不可支的友人。
“偏见,是偏见!”友人佯装正色道:“凭什么一发生冲突就一定是自家孩子的错呢?要我说,你得关心他打赢了没有。”
“他没有打赢。”
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一齐“噗嗤”笑了出来,房间里弥漫着快活的气息。
终于止住了笑声,友人这次真的开始讨论了:“说真的,在学校和同学发生矛盾要正视,但不代表一方就有错,不过这点不针对于禅院直哉哦,我只是随意发散一下思维,禅院直哉肯定有错。”
玩家回头看了屏幕里正在苦练剑术的禅院真希一眼,莫名觉得友人是在给这位打补丁。
“教育大师,我悟了。”她叹了一口气,努力试图降低自己过高的期待值。
真要算起来,大概是因为从小养起的缘故,玩家从前的学生无论性格如何,大部分时间都是非常让她放心的。都说养育子女其实是父母在孩子身上做自己的投影,而在游戏中由于npc可控,这点其实表露得更明显,玩家确实有着养出一个优秀家主的执念。
而现在由于自己亲身上阵,玩家本人在这里,便也不需要一个角色承载她的投影,一周目的梦野久作得以解放。此后她对所有养在名下或者正在教导的孩子都很宽容,就当做游戏里遇见一个角色,一起同行过一段路而已。
但是再怎么着,也不能叫家长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有一种被npc骂了但是只能认了的感觉……你说我这股憋屈该找谁发泄一下。”玩家忧郁。
二人也没有兴趣看变形记和人渣改造,只是把禅院直哉剥离出原先的地位,再观察一下剧情线的变动而已。毕竟最开始对禅院家族动手,也只是因为友人被原世界剧情线创了又创。玩家虽然至今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对禅院家族到底如何已经有了十分深入的了解。她也很好奇灌输一堆糟粕的少主,在被放到正常环境中之后又会是如何走向。
玩家并不清楚在这个游戏中,后天的选择到底能多少程度的影响“本性”,毕竟在一周目中少主投水时就足够让玩家发出“啊”的声音,二周目暂且不论,三周目库洛洛最后也成为了一个挖人眼睛的盗贼,玩家记得自己也没教这个啊。
“这真的是一款教育学游戏吗?”
玩家疑惑地问道。
友人沉吟,她在很认真地组织自己的语言。游戏是虚假的,但玩游戏的人是真实的,开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如果在游戏里都开心不起来,现实不就更苦了吗?
“或许教育并不是给一株树苗照射阳光,它最后就长成了阳光。*”友人想起了自己曾经听过的一段话,或许可以用在这里:“阳光当然很重要,但是树还是按照树的样子长的,这个急不来嘛。”
“如果你问教育的话,我的答案是这个。”友人前半句还是语气还是真挚的,然而之后话音一转,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如果你问的是游戏的话,那么棍棒底下出孝子,我相信代码是这样写的,总不可能你什么都不做人就自动转性了吧?”
“孩子不听话怎么办,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友人痛心疾首。
玩家大惊:“你在教唆什么?我不干这种事的,所以到底是谁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我啊?”
“诶嘿。”
“……你是不是用我词了。”
第74章 教主与同行者
虽然念叨着上一代掷出的回旋镖终究是扎到了自己身上, 但是仅因为禅院直哉在校内与同学发生斗殴,就把他打一顿,这件事玩家是不做的。她的意思是, 如果有别的原因,那就好下手多了。
玩家再次将目光投注到练剑的禅院真希身上, 真不知道是叫她忘记这仇恨好,还是记住这仇恨好,最后只能非常真诚地对她说:“真希,要是哪天你把禅院直哉打了一顿, 姨姨一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好像本来有些疲软的招式某一瞬间凌厉了起来, 是错觉吗?玩家移回了视线。
最终她决定去高专拜访一下,倒不是为了禅院直哉。非要说起来两人的关系也不大, 玩家是接受了整个禅院家族的余部, 但这些人过得并不能说有多么好:一部分苟延残喘地榨干着自己的生命力来日夜不休的祓除咒灵;一部分中规中矩地活着,并且收到了许多眼睛的打量和监督。像禅院直哉这件事,玩家其实并没有怎么关注,然而消息就这样传递到了她这里。
在试探她对禅院家的动向吗?玩家微微思索,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理解npc动向。他们或许以为禅院家是玩家费尽心思几番规划才最终收入囊中, 但事实上,禅院家是在友人突如其来的请求,以及玩家超高的行动力结合下瞬间覆灭的。认知层面不在一个程度,npc遵循背景设定, 玩家尊重游戏玩法, 还是不要相互理解为好。
npc心路历程她不知道, 但是玩家已经不想再经历那种狼狈地翻故事背后剧情线, 就为了知道结果到底是如何发生的这种事情了。只是掌控程度太高世界没有惊喜, 掌控程度太低又可能导致背刺, 二者如何衡量有待她考虑。
因此她前往高专,纯粹是她想看一眼这个非常有周目特色的宗教学校。考虑到玩家本人对教育学确实略有涉猎,先不说教得好不好吧,说二者是同僚应该不过分。
这还是玩家第一次以非学生的身份进入学校呢,哪怕是游戏,也不免让她生起了几分兴趣.
禅院家在咒术界已不复存在。
伏黑甚尔不是最快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但也说不上晚,毕竟这件大事即使上层有心想瞒,也无力瞒住。早晚有一天,所有术士都将意识到,来自于外部强硬而冷峻的态度。
但这件事对伏黑甚尔的意义却有所不同,或者说,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出身于禅院,但因天生无咒力而被家族所歧视和厌弃。“恰巧”的是,他也看不上这个满脑子唯术士至上的垃圾堆。在他能够仅凭借自身躯体的强度打赢家族里的术士,而整个禅院依旧维持着自己眼高于顶,视他为低等人类时,禅院甚尔就意识到,这群人其实真正在乎的是自己的“优越性”,在这种超脱于普通人的优越感中,术士的强大等同于他们的强大,普通人的弱小等同于禅院甚尔的弱小。
而在彻底脱离禅院家族那一天,禅院甚尔彻底彰显了天与咒缚所换来的强大力量,以一人之力血洗了一遍禅院的咒术师,自那天后禅院家族元气大伤,久久不能恢复,他与禅院家也再无瓜葛。
虽然和禅院家的家主做了将自己亲生儿子伏黑惠卖过去的约定,但伏黑惠改名禅院惠,与他伏黑甚尔又有什么关系?怎样都好,也无所谓了。平常时候,伏黑甚尔也再未听过有关于禅院的消息,直到此刻禅院家覆灭,消息从一个人传递到另一个人,直到余波触及到了伏黑甚尔。
他一边听着中介人孔时雨的消息,一边看着电视里的赛艇直播,看到最后出线的赛艇并非自己买的那一支时,伏黑甚尔“切”了一声,嘴角的疤痕微动,手上的单据也随之飘落到地面上。
话说他记得自己好像把那个小鬼以十亿日元卖给了禅院家族,现在禅院家没了,那个小鬼该不会要自己养吧?
伏黑甚尔撇了撇嘴角,没了继续看下一轮赛艇的需要,便将注意力再次移向电话对面。
“最近地下氛围十分紧张,很多单主都选择撤单,准备观望一段时间。”电话对面的孔时雨带来的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看来要迎来一段时间不短的严冬期。”
“知道了,有什么大单再告诉我吧。”
挂了电话,伏黑甚尔陷入沉思。
他没有要帮禅院家复仇的想法——这种说法太好笑了,也不关心他们的覆灭是出于何种原因,又有哪些“大人物”的推动。说到底,伏黑甚尔不在意出身的家族,更不在乎从这个垃圾堆里走出来的自己,只是此时垃圾堆被清扫,而他的副业也因此受到了打击,伏黑甚尔只觉得有几分走不出的嘲讽来。
咒术师被清洗了,他这样没有咒力的猴子还在外面好好的活着,真是……
可笑啊.
除了无数的局中人被卷进了洪流的发展中,一双参与其内却随时能跳脱于外的眼睛同样关注到了这件事。在不同人身上存活了千年的诅咒师羂索察觉了这计划之外的骤变,甚至于,由于其术式的便捷以及曾经埋藏的暗线,他了解得更加深入。
某种程度上来说,羂索是个意志分外坚定的存在。辗转不同身份千年,他始终在为创造一个更适应世界的物种而不断尝试。人类?在不可见的诅咒面前脆弱得像根面条,咒灵?只能从人类中诞生并且不断地在轮回。他曾经创造过咒胎九相图,让人类女子生出咒灵的孩子,可惜结果也不尽如人意。
千年来,人类与咒灵像是硬币的两面,人类强大起来,咒灵也随即产生爆发,两种生物自一出现的宿命就是要相互厮杀,彼此间相互裹挟着,重复一条无法摆脱的、无聊的宿命,而羂索有着对这可悲的设定推翻重来的野心。
在这条路中,羂索是孤独的,他也享受着作为造物主的孤独。羂索摆弄着所有物种的生命,以冷峻的目光看待一切。这种高高在上的心态使得他情绪稳定地进行了千年布局,等待着计划彻底实现的那一刻。
同时,作为这一“伟大宏图”的创造者和践行者,羂索深深地知晓着自己也是一个独行者。然而在生命长河中的某一瞬,这位一直在暗中行动的布局家发现了与他同等的存在——以非术士的人类女性之身,创造了和现有咒灵完全不同的另一生物,这又是怎样一种奇迹呢!没有为她欢呼,也没人理解。没关系,羂索知道其中的奥妙,他是同行人。
咒灵中有精灵的说法,但羂索发现那些新生命体比精灵更纯粹。它们看上去对人类并没有多少杀意,也便意味着摆脱了被本能禁锢的愚昧的无知,只可惜这些新生咒灵和人类实在相差甚远。不过这意味着那个人发现了一个羂索从来没有想过的思路,或许仅从此角度来说,非术士小姐对咒灵的研究已经超过了他。
羂索在创造新人类,而另一位实践者在创造着新的咒灵。在这条走了千年的道路上,二人某一刻的意志遥相呼应。
羂索原本能够继续潜伏,以待恰当的时机,但是咒术界如今的变化让他觉得是时候了。毕竟身为人类,寿命又何其短暂呢?青年时期无法得偿所愿,老年时就多半继续郁郁不得志下去。羂索跳脱时间外,更理解时间的残忍,即便是最强的咒术师也能硬生生给熬死,何况普通人?他得抓紧时间。
他的术式使得自身能够以不同的身体存活,天赋和身份在他眼中是可以掠夺的,连记忆都可以继承,但是思想不行。集万人的负面情绪从零创造咒灵,这份思想不像六眼一样可以轮回,错过一次,羂索会很遗憾的。
他已准备好自己的礼物,必不显得简陋,希望收到礼物的人喜欢.
东京咒术高专不日将迎来一位非常特殊的人物,对于即将成为校长夜蛾正道来说,这个烫手山芋被合情合理地丢给了他。
他也确实开始头痛起来,本来学校内的学生就已经够让他烦心的了。有了五条悟就先不谈,另一位御三家嫡子禅院直哉也突然以监管对象的身份被塞入了学校,夜蛾正道要担心的刺头又多了一个。虽然被送过来的时候,有上面和他透露可以不必关照和过多理会,但还没等夜蛾正道想好具体方针时,禅院直哉以和夏油杰在操场大战一场的事迹,成功让这位预备校长彻底认识了他。
“仗着自己能够操控咒灵,无非靠车轮战而已。”即便站在夜蛾正道面前,禅院直哉依旧表达着对夏油杰的嘲讽:“收服了一堆杂鱼烂虾,真是笑死人了。”
夏油杰脸色没有变化,维持着平静的微笑:“看来有些人对自己弱者的身份认知并不清晰。”
夜蛾正道转头看向旁边看热闹的五条悟,实在没想到某一天要指望他,只可惜现场没有其他人了,他只能勉强做个样子询问道:“悟,你说,发生了什么。”
被点到的五条悟眨了眨眼睛:“嘛,这个,切磋啦切磋。”
虽然是夏油杰先招呼的,但是这种事禅院直哉不也响应得很积极嘛。
总之,最后以切磋定性。只是目前禅院家余党背后的人物似乎对这个解释有所反应,亦或者她为别的目的而来,但无论如何,禅院直哉此刻的存在都显得刺目。虽然明面上来说二者并没有关系,但两所学校的校方差不多明晰了禅院家覆灭的主要人物,新设咒术界监察部部长,一位手段可怕的女士。
第75章 教主与咒力源
玩家出行的那一天,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世界像置在曝光灯下, 透露出一丝没来及渲染的虚假感,不过这本来就是一场游戏。
最妙的是, 她迎来了一场刺杀。
玩家的游戏面板有个非常奇异的功能,一旦在有人暗中关注她并且以为自己视线藏得很好时,“你已被XX察觉”的句式总会破坏其中的惊喜感。玩家已经被无数人察觉过了,往往能以此方式认识很多陌生人。
这通常意味着某个事件的开启, 或者故事的转折, 而上帝角度发来了一句提醒,玩家对此表示理解。毕竟剧情一绕起来, 前因后果基本上连不到一块, 巧合也好暗线也罢,游戏里没必要故意隐藏不为人知的故事,即便逼氪,也得让人知道砸钱的方向才对。
【你已被伏黑甚尔察觉】
周身的咒灵向外移动了视线。
一周目家族,二周目事业, 三周目玩乐,到了现在这个周目,玩家也没什么必须要做的执念。除了偶尔体验一下身为造物主的乐趣,她心态平和且宽容, 只待找到下一个世界的通道, 再看看有没有新鲜的设定。
被打探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但暗杀却说不上多, 因为她真的会一锅端。只要抓住杀手, 无论死活, 点开人物信息基本上就什么都知道了,没有技术含量,玩家特权而已。
不过打探这种操作有其特定场合,一上车就盯得不停的视线,一般来说背后总是有点想法。
“你去解决一下吧。”玩家按照惯例放出了蛇形咒灵。
这三只咒灵中,利维坦偏辅助,贝希摩斯杀伤性最大,但要称兵不血刃且击退效果最强,意面居于首位。这是以完全违背咒灵本性换来的强大力量,就注定了这只咒灵的敌人不会轻松。
不过最终的结果却让她轻轻“咦”了一声。
出于束缚,咒灵发动的攻击无效。造成这种状况的只有一个可能,即暗地里的那位是非术士。
这当然非常合理!倒不如说以玩家曾经接触罪犯的丰富经验来看(指当FBI局长那会),真要搞暗杀,咒术师都过于显眼了一点。走过旁边的路人突然抬手就是一枪这种做法,其实杀伤力也并不弱,武器也可以自制,颇有一种刺客大隐隐于市的感觉。至于高空架起一只狙,她还真没看过有哪个术式有着这样的攻击距离。
只是来送人头的只有术士,也从没人考虑过热兵器,最终全部倒在了一只专克术士的咒灵前。也挺好,咒术界的事情咒术师自己解决。不过今天来的是非术士啊——玩家开始思考——是因为她的情报泄露,还是说只是巧合呢?
而真的拿到了“大单”的伏黑甚尔,为自己被人发现这件事感到惊诧。他不动声色再次评估了一下自己这次的目标:没有咒术的普通女性,一只很有可能仅针对于术士的特级咒灵,并且刚刚的交锋也使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中介人孔时雨已经和伏黑甚尔说得很清楚,这一单的金额已经积累成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数字,然而其风险也毫不逊色。匿名的单主对接单人的资格提出了严格的要求,如果他们认为人选不合适,宁愿保持等待,也不会轻易交易。与此同时伏黑甚尔也得到了相关内幕,咒术界地下交易将会持续的很长一段时间的严冬的现状,是拜这位所赐。
而如果伏黑甚尔没有接此单的资格,今天的消息他绝不会听到。
金额他看了,让人咂舌。数字是苍白的,但直观理解起来,就是他参与过的赌博项目所有大奖加起来与之相比都略有逊色,一笔足以铤而走险的横财。
伏黑甚尔不是傻瓜,自然知道风险与收益相挂钩的道理。但在接收完单主发来的所有资料后,伏黑甚尔发现了这些咒灵身上极端的、就像为人精心设计过一样的特征,这让他看到了自己出手的空间。
舍弃了全部咒力从而换来了蛮横肉.体的天与暴君比一般人更理解束缚,这是一种先天的交换,以一种极端换取另一种极端。而这只咒灵所有的攻击结果,即便是对群体,几乎都是规则性的碾压。这么强大的咒灵出现却没有导致人类一方大规模地诞生天才,伏黑甚尔自然而然地找起了咒灵术式的漏洞。
即便是大规模攻击,却存在不受术式影响的敌人,并且全是普通人。术士和非术士再次被咒灵区分开,难道攻击敌人的时候还要专门放过普通人一马吗?伏黑甚尔咧开了嘴角,大片的眼白里透露出一丝轻嘲。
那么也“放过”他一马吧,顺带将这后半生无忧的悬赏金也送给他,那就真是再好不过了,他以后自由自在赌马的时候会感谢这位目标的。
当然,这也并不代表伏黑甚尔胜券在握,甚至于目标人物身边的咒灵不止这一只。然而拥有破除任何咒术的武器天逆鉾以及强横的身体素质,使得伏黑甚尔对上这几只在咒术上堪称碾压的咒灵时有获胜的可能。再多信息伏黑甚尔无法获取,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这单他接了。
即便目标身边的咒灵强大,在伏黑甚尔眼里,这依然是由他开启的狩猎。
然而仅观察了一眼,他就猝不及防受到了来自咒灵的攻击,这让这位极善于潜藏的术士杀手有些错愕。伏黑甚尔用天逆鉾斩断了攻击的蛇形咒灵,一分为二的咒灵又各自成为一条新的蛇,吐着蛇形看着他,面上露出人性的困惑,却谨慎的没有选择再次行动。
‘看上去智力程度还不低嘛。’伏黑甚尔心想。咒灵全都是由人类的负面情绪而生的,除非人类的恐惧指向清晰,不然都会带着人类的特征。一般而言,人类特征越少的咒灵,其智力程度就越低,而眼前的生物如果没有咒力,所有人看了都只能说是一条百分百的蛇。
只是即便智力不低,伏黑甚尔也不认为这样一种咒灵能够察觉出他的存在。由于伏黑甚尔零咒力的缘故,十分容易被咒术师和咒灵忽略,迄今为止只有一个人能意识到伏黑甚尔出现于其后,那就是五条家的六眼,五条悟。
合上的车门再次打开,伏黑甚尔的埋伏彻底失败,他站在树干上,对上了目标的视线。
对面人面上显露出一丝失望。
这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女性。伏黑甚尔与女性的接触基本来自于自己糟糕的职业和两性关系,以他从事牛郎的经历来看,对面的女人看上去要比自己的顾客要小一点,一身正装,眉眼冷淡,带着精英人群的自矜,是那种知道他的职业会露出皱眉之态的女性。
然而她开口时,却透着某种淡定的随和:“我以为你会用热兵器来杀我。”
目标竟然就这样和他聊起了天来,像是随口一提,对眼前的局面没有丝毫危机感。或者说,对她而言这并不是一场危机,而是某种消遣。
伏黑甚尔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大额悬赏,左手从随身携带的空间型咒灵身体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了对面女人的眉心,无所谓地承认道:“被你猜对了。”
手指扣动了扳机。
又是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俩人是在拍刺客列传呢,玩家为这些咒具贫瘠的创造力感到遗憾。顺带一提,接手了禅院家的咒具锻造资源,她已经在着手咒具的新用法。火药尚且能炸烟花,但咒灵和人类互相杀了千百年,好像还没什么新意出现。
直到伏黑甚尔掏出枪的时候,她也确实为体内藏有空间的咒灵惊讶起来,未曾设想的道路。
子弹自枪□□出,二人距离之近使得这一枪又快又准,银光自树梢一闪而过,子弹顷刻间出现在玩家的额前。与此同时,枪弹出膛的声音也堪堪抵达,晴空传来一阵霹雳的响声。
玩家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做任何波动,带着点微微的惊讶,一只鱼形的咒灵就那样慢慢游过,而子弹缓慢的、悠悠的落入它的嘴巴里,再也没了声响。
这一连串的事件几乎是瞬间发生,却又仿佛拉了一个慢放,足够每一个人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枪未得手的伏黑甚尔咂舌一声,提着天逆鉾,下一刻闪身到了目标面前,天逆鉾对着咒鱼和后面的头颅同时穿刺而过——他为这样的结果感到可惜:一个真正是“术士杀手”的咒灵,一个正在大刀阔斧改动咒术界的普通人,最后竟然是被他这个毫无咒力的人杀死,一种更加光明而辉煌的可能被他扼杀。但这可惜只有一点,与这一单得手的酬金相比微不足道。就好像他的自尊之类的一些东西,相比于当牛郎换取的金钱来说也微不足道。
然而下一刻,伏黑甚尔猝然睁大眼睛。
【恐惧我。】
铺天盖地的咒力一瞬间喷涌而出,几乎浓郁成了实质。天逆鉾只能解除咒术,却无法切开纯粹的咒力,甚至被这席卷的洪流裹挟在原地,犹如被困在台风眼中,无法离开一步。
怎么可能!她明明是毫无术式,连咒力都无法在自身完成循环的普通人——
【敬畏我,跪拜我,揣测我。我要你们所有的臣服和恐惧,除此外,你们别无他虑。】
教主对所有臣服的信徒传递着神谕,至此,所有盘星教的教众,无论在哪,无论身份,此刻虔诚的开始祷告,对统治者献上最忠诚的恐惧。
磅礴咒力自眼前女子身上喷涌而出,带动着伏黑甚尔的衣服和发丝在巨浪中猛烈地摆动,他凭借强悍的肉.体硬生生站在原地,也只有他的身体才能使得自己不被狂暴的咒力搅碎,此刻却进退不得,仿佛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这凌厉的气流割断手脚。伏黑甚尔咬牙僵持,却听到了一声心情极好的对白。
“咒力这种东西……”女人露出的笑意在观者看起来堪称高傲:“努力一下也不是不能有嘛。”
伏黑甚尔一愣,随即压低眉头,三白眼里露出一抹戾气。
这番话,真是让人不爽。
第76章 教主与诅咒师
“真的假的。”
虽然这样问, 但伏黑甚尔压低嘴角,已经接受了发生的一切。普通人往咒术师的转换,一念之间。
要说伏黑甚尔从没想过要拥有咒力, 这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出生在禅院家, 拥有术式的孩子命运截然不同,比起其他人来说轻松了何止百倍。将伏黑惠卖入禅院家也有这点考虑在,起码二人的未来都不算太差,禅院家术士与非术士的参差就在这里显现。
不过伏黑甚尔并不认为自己弱于术士, 第一次打倒一个咒术师时、第一次结束了一个术士的性命时, 每一个战绩都在告诉他,没有咒力也无所谓。他这个术士眼中的下等人, 杀起那些高人一等的咒术师来, 不比砍瓜切菜困难。
伏黑甚尔没有术式是事实,他的强大也是事实,并且显然,伏黑甚尔比那些咒术师来得更强大一些。术士与非术士间依然泾渭分明,然而中间横亘着一个天与暴君伏黑甚尔。
而从非术士转变为术士, 即使是伏黑甚尔,看到这幅场景时,也顿时觉得无聊了起来。这并非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因强烈的负面情绪从而意识到自身咒力的存在,而几乎是在今天之前一直放任着让自己维持在普通人的形态, 并在某一刻开闸放水, 轻而易举地理解一切, 瞬间完成了转变。
他评估了此刻僵持的状况, 确定天逆鉾被咒力死死地卡在了女人眉心之前再无寸进, 便毫不留恋地放弃了手上价值五亿咒具, 反而一推天逆鉾,借助反作用力将自己送出这黑洞般的咒力旋涡里。
下一刻,一只手握住了天逆鉾的手柄。
新鲜出炉的咒术师将这悬浮在她眼前的咒具拿了下来,大致看了一眼形制,然后便不感兴趣的放在一边,再次看向了并未得手的暗杀者。
而原先犹如开闸水库肆意倾泻的咒力此刻也慢慢变得平缓,并非减少,而是被压缩成了更加粘稠的状态,形成了一个小范围的包围圈。其中没有任何术士技巧,只是咒力的不断浓缩而已,但其量已经达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地步。
“咒术师?”伏黑甚尔没有继续攻击,甚至没有掏出武器,只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嘴角不带着惯常的笑意,反而因为用力而轻轻下撇,显出一幅冷淡的、不高兴的表情。
伏黑甚尔确实为这种转换惊愕,但他不高兴的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这一击没有得手,显然那一笔数不清多少个零的赏金没那么轻松地拿到。不过对面任务目标那种游刃有余的、所想皆能实现的姿态,确实让他有些不爽,让他产生了将这幅表情击破的念头。
眼前的家伙,一定一直都过得顺风顺水吧?
“随你怎么称呼。”她说:“虽然没那么正统,但也勉勉强强。”
咒术师在空中轻轻挥动着手掌,淡蓝色的咒力如同水流一般滑过她的指缝,并不像寻常咒术师一样随着身体移动。
一边重复这个动作,她一边解释道:“这些并不是我的咒力。”
伏黑甚尔微微仰头,眉头压得更低,透露出一丝费解。
对他而言,在禅院家的时间里非要说有什么收获的话,那就只有一些只有术士家族才有底蕴获得的知识。咒力这种东西如果可以外借,禅院对术士疯魔的程度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然而直觉告诉伏黑甚尔,眼前的人没必要说谎。
“二十万人。”咒术师的眼里闪着一抹异亮和赞叹:“二十万与咒术无缘的普通人,他们从未成功过的可能性都在这里。”
随着她的话语,如海浪般的咒力越来越越驯服,犹如被海神掌管的水域,顺着主人的指使而行动。
这也是束缚的一种,通过解说或者对自己的咒术施加制约,能够一定程度上增强自己的咒力。而这位新晋咒术师话语里所透露出来的信息,有着让整个咒术界天翻地覆的可能。
“普通人的可能性吗。”伏黑甚尔一愣,咧开嘴笑道:“和我说这个,真是可惜了。”
“嗯?”
“我可是一点咒力都没有啊。”他慢慢从身上携带的咒灵体内再次掏出一把咒具,思考怎样才能突破这完全只通过咒力的堆积形成了“墙”。
二十万人的咒力吗——既然是别人的咒力,那就一定有耗光的时刻吧?
伏黑甚尔快速跑动起来,一瞬间,空间里只残留他的虚影,肉眼已经无法捕捉这样速度的存在。伏黑甚尔如暗中窥视的猛兽一般,时不时发动一场攻击,扰乱猎物的判断。
这样敌人不可能不反击,被收走的天逆鉾在这场战斗中已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如此算起来他的战力没有丝毫的削减。
“一点咒力都没有?天与咒缚吗?”
让伏黑甚尔生出不妙预感的是,任务目标露出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而前一次她露出这种表情后,就瞬间完成了咒术师的转化。直到此刻,即便来自外界的攻击原来越迅猛,女人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紧张或焦急,反而是气定神闲的、带着欣赏一样的看着伏黑甚尔。
像猴子一样被人看了。伏黑甚尔“嘁”了一声,下刀更加狠厉,插在咒力凝成了球体内,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爆鸣。如他所料,咒力凝成的箭矢瞬间进行反击,射空落在地上时,形成了可怕的穿刺。这个攻击程度即便是伏黑甚尔,也没打算硬抗。
“其实如果一点咒力都没有的话,说不定更好办。我身边的那些咒灵,也是由我从无到有创作出来的。”
咒术师眨眼。
创作这个词一出,伏黑甚尔咧嘴狞笑:“真傲慢啊。”
他的身影自咒术师的一闪而过,声音拖扯在风里,听不出来源。
这样的话,伏黑甚尔也差不多理解了对面之人的做法。与其说是使用咒力,不如说是操控负面情绪,通过控制负面情绪的投射对象,从而引导咒力的归属。但即便如此,他完全无法想象得出具体又是如何实现的。而且二十万人的负面情绪全部汇聚到一个人身上,会变咒灵吧?
“零咒力的人会变成咒灵吗?”几乎是同一时刻,女声说出了这方面的顾虑,但顾虑对象完全不同。被暗杀的咒术师看向术师杀手,那样轻巧地念出他的名字:“伏黑甚尔?”
伏黑甚尔瞳孔紧缩,下一秒,咒力如倒灌的海水一般劈头盖脸地朝伏黑甚尔砸下,伏黑甚尔的快速移动被迫打断。带着恨意的、诅咒的、怨毒的情绪如同枷锁一般束缚在天与暴君的四肢上,这并非是一种可以用速度躲避的攻击,而是概念性诅咒的“抵达”。
这些咒力如同活物似的不断尝试渗入他的皮下,试图将他改造成为诅咒,即便进不去,也宛如跗骨之蛆一样无法甩开。而之前保护咒术师的“球”现在也调转了方向,反而将他封锁在了里面。
伏黑甚尔一脸恶心地想将这些淤泥一般的咒力挤开,无果后,他看向站在外面看戏的女人,脸色阴沉:“看来变不成咒灵,我对你的可能性免疫啊。”
“确实。”女人面露遗憾,但不多:“不过好歹没有东西在我前后绕来绕去了。那么,是谁雇佣了你呢?”
萦绕于她四周的咒力消失,那三只咒灵也没有踪迹,她现在和远离咒术界的普通人再无两样。此刻再看这位暗杀对象,着装正式得体,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如果不将周围混乱的战场考虑在内,即使她下一刻要上台进行汇报也毫不违和。这和被拘在咒力球体内的伏黑甚尔相对比,更有观猴的感觉。
伏黑甚尔撇嘴,面若黑炭。
如果伏黑甚尔不是隔绝咒力的体质,这一招完全可以通过灌注咒力将他改造成诅咒。使用这种手段,不说普通人了,即使把她定性为诅咒师也没有问题。
“我倒要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被雇主卖给了你。”伏黑甚尔放弃了与咒力无谓的纠缠,在发现这里面很难使出力气后,他也暂时放下了一击打破“结界”逃脱的念头,开始随意闲聊起来。
反正对面的咒术师(?)看上去暂时没有杀他的念头,不过他也不会站在让她杀就是了。
“简直像是送上门来的试验品。”他也觉得自己这番前来暗杀,最终却将自己赔了进去的结果戏剧得有些可笑,果然轻松的钱就是不好赚啊。
“如果是故意埋伏的话,我不会挑在这个时间点的。”然而女人却叹了一口气,面露忧愁:“我要迟到了。”
对玩家来说,刚才发生的事情还蛮有意思的,施加诅咒的主观能动性也让她惊讶,没准她才是真正的诅咒之王呢。只是暗杀者来得太过不巧了一点,游戏里npc的死与活玩家没什么感觉,游戏里迟到后来自npc的注视却真的会让玩家感到尴尬。
此时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十分钟……还是先往后推迟半小时吧,玩家无奈。
“直到现在关心的依然是时间吗。”伏黑甚尔轻哼一声:“怪物。”
这个一向被旁人认为是怪物的男人,此刻却称呼另一个人为怪物。操控着人、咒灵、咒术师的转化,却以人的皮囊进行伪装、玩着过家家游戏的怪物。不过倒不是什么贬低,伏黑甚尔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看待着这一位某种程度上站在术士之上的存在。
所以活着也好,他对那些术士知道这件事时的表情也提起了兴趣,这下“高等人”和“下等猴子”真是分不清了。
女人眨了眨眼睛,收下了这番“赞美”,然后继续开始那打量的目光,像是看着什么物品一般:“杀了你总感觉很可惜,也不是很好杀的样子。”
所以二十万信徒不够是吗,玩家思索。连上次围猎禅院家族都没有这么几经波折,虽然有非术士和术士区别的缘故,玩家对所有人的战力也没有很大的概念,不过咒灵的设计考虑失当,导致最后需要玩家亲自出手,这是事实。
现在还有人来暗杀她,不怕被事后清算,可以推测出被雇佣的人应该是强的?
“那么签订‘束缚’吧。”她说,“当我的下属也好保镖也好,随你怎么理解,毕竟我的咒灵重新养起来还是要花一定时间的。”
“否则,只好送你去死了。”
对面黑色的双瞳里既不含冷酷,也不带威胁,她只是平静地说出一个后果而已,伏黑甚尔嗤笑一声,举起了双手:“没想到自己还有听到这番话的一天。”
“知道我的前职业可不要后悔啊。”前牛郎打了个补丁,面上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至于是谁雇佣我,悬赏而已,买家的身份没有透露出去,不过悬赏金可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那么就不要让我知道。”他的新老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堪称冷酷,微微敛眸,像是陷入沉思:“雇佣你的人,我已经知道了——不过还有一点需要解决。”
包围伏黑甚尔的咒力球开始收缩,而原本质感犹如泥淖的咒力几乎要凝成固体,某一瞬间,犹如被一只大手静静捏住一般,咒灵球瞬间压缩到最小,造成的攻击力不亚于几十辆重型大卡从四面八方撞击到一点,卡车全部损毁,而咒灵球也应声而裂。
反弹而出的汹涌气浪如同爆炸一般朝四周席卷而去,离得近的树木瞬间劈裂,场地一片狼藉。
圆形大坑中烟尘散去,显露出伏黑甚尔的身影,他想要实现的耗光咒术师全部咒力此刻终于达到了,只不过是以自己所没有设想过的方式。
伏黑甚尔吐出嘴巴里含着的血,眯起眼睛问道:“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报复,不怕我杀了你。”
下手真狠,就算是天与咒缚的极致肉.体也避免不了内脏出血,他也是堪堪站在这里而已,不过杀一个普通人无论如何都轻而易举。
原本都打算放弃这一单了,但刚刚显然是冲着他性命的一击,确实让这位术师杀手牙痒痒起来。
“如果使用是别人的咒力的话,你现在已经完全耗光了吧?”伏黑甚尔擦掉嘴角的血迹,话语里透露着几分恶意:“口头的约定可不算束缚。”
“是的。”她点头说道,重新拿起脚边的天逆鉾随意挥舞了几下,姿态堪称熟练:“所以不得不亲身上阵,原本就想避免这个的,这样就真的不止迟到半小时了。”
对玩家来说,一旦牵扯到这种短兵器作战,一般而言考验的是她还记不记得从前搜过的冷知识,如果不记得,又得重新搜一遍。这可是个文本游戏,并且八百年前玩家就非常善于利用浏览器,从不为了省时省力赌运气。游戏里没有剧情杀,她又那么认真,只好一直赢下去了。
都说了,玩家很喜欢游戏里只要做出努力,就有回报……首先排除前两任少主叛逃或者被暗算这件事。
而拿起武器,微微改变站姿的她,脸上露出对结果了然于心的笃定。此刻,教主也好监察部部长也好,这些身份都暂退一遍,一种镇定而充满威慑力的气势顷刻间覆盖了整个战场,她身上出现了过往了影子,恍如回到昨日。
而所有精于此道的武者只需一眼就知道,她会武法,而且身手极好。
伏黑甚尔移开眼:“嘁,无聊。”
不杀他的原因只是觉得浪费时间,话里的意思却是如果不同意,即便浪费时间也会将他杀死。结合她说自己已经找到伏黑甚尔的雇主了,虽不知道是何种方法,但是眼前这位并没有她表现得那么宽容。会放伏黑甚尔一码,大概是由于无咒力的原因在,让她感到好奇。
最终定下了束缚,伏黑甚尔需给这位部长卖命,直到她不再需要这位术师杀手,伏黑甚尔直到某种程度上也成为了公职人员。
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伏黑甚尔长舒一口气,倒在了地上。
真是,怪物啊.
“所以为什么我也在车子上?”
怀疑自己还在内脏出血,准备修养一番的伏黑甚尔面无表情地问。
司机驾驶着前往咒术高专的车,玩家坐在后座闭眼休息,而直接被从战斗现场拽起的伏黑甚尔坐在副驾驶上。
由于被阻断了咒力源,甚至被抽取了很大一部分咒力,三只咒灵的实力都下跌了一定程度,目前都趴在玩家的腿上获取咒力。
意面攻击手段的无效,以及贝希摩斯轻易被击穿,让玩家意识到不平均的咒力供养使得整个咒灵体系存在着漏洞。于是她决定亲手参与咒力的分配。最终结果是负面情绪彻底的成为了一笔“资源”,咒力是资源的存在形式,而玩家作为资源的拥有者,可以直接决定咒力的去向。
如果她想诅咒谁,大概真的会有切实的效果,除非被诅咒对象没有一丝咒力。
玩家瞥了一眼没有咒力的人:“都说了我的咒灵养起来还要花一定的时间,大概还要再设计一下,就先拿你应应急,代替一下咒灵的工作。”
“真不怕我死在路上。”
“或许我也有这个想法。”
伏黑甚尔嗤笑一声:“那么佣金呢?我上一份职业工资可不菲啊。”他特地在“上一份职业”这个词上加了重音。
玩家随口报了个数,然而问道:“这样呢?再加就看表现吧。”
听到数字的伏黑甚尔一愣,内心倒是稍微明白这个身份的人大概看钱也没什么概念了,但还是——
他仰头勾起嘴角,心情倒不算坏:“成交。”
死在路上倒不至于,他只是确定了这一位只是对零咒力体质感兴趣而已,大人物想研究就研究吧,钱给到了就无所谓。
然而玩家有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有咒力的人会被结界认为是“人”吗?要知道天元擅长的就是结界术,而盘星教的前身可是一个信奉术士天元的团体,虽然目前已经完全脱天元化,但不知道“神明大人”本人是怎么想的。
要说对天元出手其实算不上,毕竟二人之间目前并没有冲突。但深谙如何掌管资源配置的玩家并不会把这种稀缺资源随手消耗掉,牌还是捏在手里比较好。
之后将要前往的咒术高专,也有结界术吧?.
在十分钟前接到见面时间点推后半个小时的通知后,夜蛾正道拧了拧眉心,还没见面已经觉得有些难搞了起来。
算了,先去看一下那几个重点观察对象在干什么吧,防止等下出问题。
一回头,就与两双藏在门后的眼睛面面相觑。
夜蛾正道额头上蹦出一个井字,一左一右地给这两位刺头一击重拳。
“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
“我就说太明显了吧,悟。”
被拉着逃了课的夏油杰叹了一口气,却得到对面挚友的反驳:“明明你也很好奇吧,杰。”
夏油杰但笑不语,他确实很好奇,但其实并没有做好直面的准备。
因此看到夜蛾正道往回走,好像是这次见面取消时,他不知道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被无视的班主任将怒火压了又压,从这一问一答中已经得到答案了。不用问,这是一次正规的视察,除了他,大部分关注此事的咒术界上层都有所耳闻。无论有没有禅院直哉那件事,今天这一幕都将发生,作为一次权利的交接。甚至说,前来的人能决定下任校长的人选,这也是这次接待由夜蛾正道负责的真正原因。
而眼前这两位——虽然可以预见的都是咒术界未来优秀的人才,不过就性格而言,确实让现在仍然身为老师的他放不下心来。
第77章 教主与教学中
“夜蛾老师!‘我们’的监察部部长大人还有多久到呢?”性格难搞的两位学生之一的五条悟举手发言, 显得格外兴致高昂。
虽然说这位代表着政府的监察部的出现触动着咒术界这些老牌家族的利益,按理来说身为御三家嫡子与她的立场天然对立,但五条悟本人对咒术高层分食利益的场景并不感冒, 他并不认为自己能随意的被归为哪一方,然后配合他们参与这种无聊且丑态毕露的游戏。
他已经足够强大到不受家族的制约, 反而是因为五条悟的存在,才让当前的五条家族在御三家具有特殊的意义。
也因此,五条悟对这位突然而然冒出来且手段雷厉风行的部长除了感到新奇外,也不免有一丝期待。咒术界一直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杀光一批还是一批, 很显然这位是想做出改变,然而到底能抵达何种程度就有待观望了。
“推迟了半个小时。”既然早晚会见面, 夜蛾正道也无意隐瞒:“原因似乎是受到了暗杀。”
至于到底是谁策划了这起暗杀却不好说。有动手意愿的很多, 但真正敢动手的且能够造成了一定拖延效果的团体却没几个,甚至说他这位学生的家族也无法摆脱嫌疑。五条悟也意识到了,不过马上露出一抹肆意的笑来:“所以该派我们俩去接吧。”
“出行高专却遭到暗杀,导致了会议推迟了半小时。”他很明显地叹了口气,一副替夜蛾正道着想的样子:“怎么看我们的护送工作都没做好吧?所以最开始就该派我和杰去护送, 没准这个时候夜蛾老师就已经和监察部部长畅聊咒术界教育的出路了。”
“我们是最强嘛。”五条悟理所应当的说道。
让五条家的嫡子护送,亏五条悟想得出来。夜蛾正道没有理会,反而看向夏油杰:“杰,既然发生了暗杀, 就暂且让硝子做下准备, 或许有需要她的地方。”
而半个小时后, 访客姗姗来迟, 此刻夜蛾正道再也没有给五条悟和夏油杰机会, 独自一人接待了来人。
“久等, 夜蛾校长。”
无论心里所想到底如何,监察部部长脸上露出了真心实意的歉意,光从这副表现来看,就已经和夜蛾正道习惯于打交道的咒术界的高层区分开来。实在是难以想象,就是对面的人,率领部队抹除了禅院家族的存在。
而所有术士听到这句话时,惊讶的绝不是政府军力的强大,而是那位起决定性的领袖。
他不动声色的扫过一眼这位同样为“咒灵操使”所操控的咒灵,然后说道:“事出突然。说起来,我校有位能使用反转术式的学生,如果有需要,请务必告知我。”
让他意外的是,对面的部长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反转术式,是指……治愈吗?”
她似乎若有所悟,露出了一个笑容:“那就有劳了?”
与其说反转术式是一种术式,不如说是一种咒力的操作技巧,虽然说只要能够操控咒力就有学会反转术式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与知道各种数学符号的意义就开始求解一道著名数学难题的可能性一样,微乎其微。不过无论如何,因为有其可能性的存在,咒术师们对反转术式这个概念都不会陌生,没准某一战就学会了。
然而玩家只知道有咒术师这种职业的存在,但没有特地去关注之下还有哪些细分,第一次见到夏油杰的时候,她就曾诧异过原来咒术师也能操控咒灵,二者并非只有完全死敌这个结局。
其实她还蛮了解咒灵的,只是插手咒术界是因为友人突如其来的想法,玩家成为术士也才将近半小时,实在没来得及了解其中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但是冠以“反转”一词,又在此刻问出来,具体内容还算好猜。
玩家并不在意向高专校长表露自己对一些咒术知识的匮乏,她又不是真的在打工,当然是捡自己喜欢的来,这并不妨碍她最终的决定。至于当咒术师每天祓除一堆不可名状的东西,她其实也没那么兴趣。
而夜蛾正道第一次那么直观地意识到,犹如玻璃片扎入眼球一般的外来者,她对咒术界毫不了解,却在这一时刻举足轻重。
面对夜蛾正道诧异的表情,她很坦然的解释道:“我并非咒术师,插手咒术界,也仅仅是因为友人受到了禅院存在的冒犯而已。”
这是什么话呢?都不是禅院的冒犯,而是“禅院存在”的冒犯。事实上这些咒术家族的内部都大同小异,只是禅院家在某些地方做得更加出格而已。夜蛾正道沉默了,他不知道能和这位监察部部长说些什么。
说反转术式吧。
“反转指的是将咒力反转吗?”监察部部长问道。
一旁听着二人交谈的伏黑甚尔抬了抬眉毛,他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更没想到他这位新任雇主这么大方,虽然他内脏的挤压伤也是由她造成的——想到这里伏黑甚尔就觉得这个同意顺利得有些怪异。最起码在高专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需要用到这位保镖的地方,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伤势有多重。
疼死了,完全是顾忌着新任雇主才跟来的。虽然签订了束缚,但伏黑甚尔总觉得自己的雇主有些邪门,不过能够实现术士与非术士的自由切换,已经有够邪门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思绪一顿,眯起了眼睛。
喂喂,不是吧。
无论伏黑甚尔此刻的猜测有多荒谬,在见到拥有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时,他的雇主那句“麻烦你了”,并且将连皮都没破的手递给咒术师时,伏黑甚尔也陷入了一种说不出话来的沉默。
家入硝子虽然并没有察觉出来这位女士有什么伤势,不过只是用一次反转术式而已。然而在通过反转负面的咒力从而得到正能量,将咒力输入到作用对象的身体里时,被她握住的那只手,反过来握住了家入硝子。
下一秒,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双眸,对上了对面带着笑意的、朝她眨了眨的眼睛。
通过二人相连的手,从对面传来平静且温和的咒力。家入硝子当然也给自己使用过反转术式,但是被别人通过正向的咒力治愈还是第一次。只是如果对面之人已经知道如何使用反转术式,为什么还要特地来一趟,难道是专程来见她一面?
还有一种可能,但咒术师很少往那里猜,尤其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她学会了。
家入硝子意识到,她学会了。
伏黑甚尔也通过家入硝子的表情判断了出来,她学会了。
“我学会了。”她平静地说:“非常感谢。不过因为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学会这个,所以事先没有特地告知,这会是一件冒犯的事吗?”
家入硝子怔然,不过她迅速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不会。不如说,您能学会真是太好了。”言语真挚。
她由衷的希望能有越来越多的咒术师们能掌握这一技巧,在对咒灵的战争中能够保存更多的战力。但如果没有,家入硝子已经做好了扛起未来的准备。
相比于负面的咒力,反转术式相比而言是一种更加积极的存在,能治愈人类,能杀死咒灵。如果所有人最开始使用的咒力都是正向的,咒术师就不会是个耗损率如此之高的职业。她救治过很多人,但只能救治活人,高专是她的保护罩,某些时刻也是一座囚笼。
“不必用敬语。”
女人放下了她的手,像是知道她的境遇一样,轻声说了一句:“安心。”
玩家从npc那里学到东西了!她还以为自己要一直做npc老师呢。不过反转术式这个确实玄而又玄,而玩家最终竟然也就那样用出来了,还挺奇妙。
我能用正面的咒力创造咒灵吗,玩家不免继续深想下去:用正面的咒力创造正向的生物,而将反转术式对咒灵使用,结果又如何呢?
反转术式这个设定对玩家来说像个精巧的彩蛋,所以她喜欢这种成体系的设定,深挖起来还挺奇妙。从前霍格沃兹与她无关,但这一周目通过发挥主观能动性,通过使用别人的咒力,让玩家玩到真的魔法了。
好玩,爱玩,暂且住下了。她想着,对家入硝子示意自己手腕上的手链。
硝子将目光投注过去,发现这不带任何装饰的金色逐渐显露出蛇形的模样,然后慢慢放大成一条正常体型的蛇。
这竟然是一只缩小的咒灵。家入硝子还没来得及惊讶,就听到女声说道:“它叫意面,专杀咒灵。”
“专杀咒灵”这个词透露着独有的肃杀感,硬生生饲养出一只违背本性的咒灵,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震撼,而抵达门口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也暂且无言。
是的,咒术师便是为了消灭咒灵而存在的,高专的学生对这一点有着远超常人的体会。但对于上层来说,这个目标太过浅薄,且没有利益。必定要等出了人命,消灭的咒灵有了价值才愿出动,他们在意的是咒术界的稳定,而咒灵过多或过少都不利于此。
这不是有知道要做什么的人吗?五条悟想,自此,他对这位监察部部长、禅院家的灭族者,以及强势进入咒术界决策层的人有了一个鲜明的第一印象,从这句“专杀咒灵”中来。
第78章 教主与诅咒化
这条蛇形咒灵在众人眼前一分为二, 其中一条再次缩小,头咬住尾巴,不仔细看只是一根纯色手环。咒灵的主人将手环放进了家入硝子手中, 与之前娴熟地使用官方辞令不同,她非常随意地说了一句“送给你玩”, 不解释原因,但所有人都能理解这番动作的含义。
是谢礼,学会反转术式的谢礼。
没等家入硝子反应,门外却传来了她同期的呼喊, 拖长着声音喊她的名字, 几乎在大声告诉着所有人自己的目的。
“硝子——”
五条悟神态自若地走进房间,然后诧异地说道:“咦, 大家都在啊。”
室内除夜蛾正道和家入硝子外, 多出来两个陌生的面孔。一个身边都是咒灵的女性,手上还缠绕着一条蛇形咒灵,体态均匀,金黄且细长——叫意面还挺贴切,五条悟思忖道, 同时又打量着另一个人。
与前者格外正式的制服相比,男子只随意地套了一件上衣长裤,休闲得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在自己家卧室的沙发上,脸上也透露着倦怠之意。不过在察觉到五条悟的视线时, 他眼珠微动, 显露出一分尖锐, 瞬间对上了五条悟的眼睛。
看上去像是保镖什么的, 五条悟收回了注意, 然后自然而然地打了声招呼, 就好像一切都是巧合一样。
夏油杰则再次看见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女性。“不要随便拿别人代表我”,她那句话是对的,毕竟夏油杰确实想不到,一个非术士就这样站到了许多术士的顶端,仅在短短的几天内。夏油杰内心复杂难言,却突然睁大了眼睛——
咒术师。
不、怎么可能、但是——覆盖在眼睛上的咒力告诉夏油杰,他认为的非术士身上确实有着独属术士的咒力波动。
夏油杰思绪一瞬间停滞,曾经无数次复盘过的、万分清晰的记忆猛然塌陷了一角,最关键一点的错误使得他甚至开始怀疑此刻是否在梦中,那些有关于咒术界的变革、眼前成为了咒术师的女子,都是他对于所有未知答案的臆想。
“——这些都是高专二年级的学生。”还没从那句“我学会了”回过神来,夜蛾正道此刻不得不朝着客人解释道,然后看向门外的两人:“悟、杰,你们到这里干什么?”
虽然他很明白这两位到底是什么意图,但是在外人前,还是摆出这样一个态度为好。
“我们是来找硝子的。”虽然这样说,但五条悟的眼睛隔着墨镜,落在了家入硝子对面的女人身上:“听说她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夜蛾校长。”
夏油杰沉默,按理来说他会礼貌性地叫一声夜蛾校长,或者对五条悟“俺”(おれ)这种人称的用法做出些心里反应。然而他第一时间就去搜寻的那双眼睛,此刻却毫无波澜地,像看陌生人一样扫过他,然后落在了夜蛾正道身上,等待着他处理教学事宜。
甚至她又转头看向背后的男子,开始了交谈,像是在为这些师生腾出时间,表明自己也有事情需要处理。
只是她话语的内容,却如惊雷一般落在了两位年轻的咒术师耳边。
“要体验吗?反转术式。”女声虽有意放低,但对咒术师来说听清并不困难:“毕竟是我造成的,怎么都应该我来治疗。”
具体发生了什么很好猜,与硝子相对而坐的女人,以及她口中所说的“反转术式”——不是吧,五条悟大惊,她们该不会是在进行反转术式教学吧。
“原来还记得这里有个病患啊。”
说不清是抱怨还是自嘲,伏黑甚尔非常自然地就将手递了出去。
这初听起来非常合理且诚恳的说辞,当事人耳里却并非如此。最后一下攻击是故意报复回来,而反转术式也是现学的——说起来之前突然使用咒力也是现学的。此话言下之意即是如果不是因为她学会了反转术式,那伏黑甚尔也就这样拖着伤势直到今天结束吧。
如果说故意不使他得到治疗这个做法是可预测的,那么他的雇主刚才平静地说出自己学会了反转术式,语调就像学会了一种千纸鹤的折法一样随意如常,其中的戏剧性,让这位没有丝毫咒力的天与咒缚都不免替咒术师感到好笑。从前伏黑甚尔是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人与人的不同,然而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新任雇主确实属于不同之人中“格外不同”的一位。
姑且相信这个天才好了,真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借此机会嘲笑一番。伏黑甚尔已然意识到,当初他认为眼前这位一路顺风顺水,事实情况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伏黑甚尔本就做好了不会有任何差错的准备,结果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这位新晋咒术师的反转术式显然也完美地施展了。
“好了。”
天才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出我所料”的轻松。
伏黑甚尔收回手,扭了扭手腕,重新放回身体两侧。才能不公这种东西他早就知道,有些人抱着父母的恩惠出生,而竟然还有些人能随意地选择是否要接受它——
伏黑甚尔兴致寥寥地撇了撇嘴,再次接受了自己的雇主,是个“怪物”这个事实。
而夜蛾正道,这位还没做好过心理准备,且知道刚刚使出反转术式的女人半个小时前并没有听过这个名词的咒术师,看着在场三人反应都很平淡,某一瞬间甚至开始怀疑起是否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好在凑近的五条悟压低墨镜围观了这一切,他蓝色瞳孔里透露出来的震惊让夜蛾正道稍微感到一点符合常理。然而这是五条悟第一次让夜蛾正道感觉到二者站在同一边,夜蛾正道对此的心情十分复杂。
反转术式是一种只能靠天赋和悟性的咒力操作方法,“会”和“不会”是两个概念,不存在中间状态,二者间横亘着一道巨大的沟壑,却在此刻被人轻而易举地跳了过去。
“认真的吗?硝子那种教学也能学会?”
想起了曾经家入硝子在空中“咻”“咻”的划了两下描述反转术式的操作方法,接着便遗憾地宣布面露茫然的俩人没天分这段经历,五条悟转头看向了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脸上忍不住表现出怀疑的神色。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他又面露好奇:“你不是非术士吗?今天一看连反转术式不都用得很好嘛。”
“操控咒灵”的非术士,无论是杰还是五条家的高层都是这样说的,然而今天一看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五条悟心里纳罕,便顺从心意地问了出来。
而明明给了高专的人处理事务的时间,却发现他们处理到自己身上,玩家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好自来熟的学生!问她的吗,同学你谁?玩家的这抹困惑浮现在了脸上。
“……你是?”
她委婉地问道。
五条悟人生中大尴尬时刻!一般而言,都是敌人或者陌生人见到他后说出一句“你就是五条悟吧”,而权职越高的人,对此也会越笃定。五条悟的出生对于咒术界来讲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只因为他一个人就拔高了咒术界的上限,带动着所有的咒灵都开始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强,被动或主动地追赶五条悟的步伐。
咒术界的高层谁会不认得五条悟呢?谁又会否认五条悟的强大呢?术式“无下限”加“六眼”,使得五条悟几乎不可能被杀死,因为攻击无法抵达他。然而对面人的脸上没有嘲讽,也没有阴阳怪气,只有平静和真心实意的疑问,不带任何部长对学生的身份,纯粹是一个陌生人问着另一个陌生人。
五条悟此时和夜蛾正道再次有了同感,这是一个和咒术界完全不相容的外来者。
“五条悟。”他干巴巴地说。
“啊。”她接受了这个姓名,并且只把这个当成一个普通名字,然后抬头看向另一位不算全然陌生的人:“那么你是?”
“……夏油杰。”额前垂有刘海的学生低声说。
玩家其实记得彼此见过,毕竟夏油杰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咒术师。如果不是这位,玩家不会主动去了解咒术界,而禅院家现在估计还是高高在上的御三家之一。
知道夏油杰是高专学生时,玩家也觉得很合理,毕竟已知御三家之一是那样的德行,咒术界上层已经不值得期待了。学校的教学是刻板了一点,但从好的一方面来讲还是挺光伟正的,二者对比起来高低立见。
虽然二人曾发生了一点冲突,不过这仅是观念上的,玩家当场就回报了过去,她想对面之人应该也不希望自己还记得之前的插曲。
学生在意什么她能不知道吗?放心好了,夏油杰曾经得罪过她这件事情,她并不会主动地表现出来。
“非术士吗?”玩家想了想,然后作出了肯定:“非要说的话,我依然是。”
“三万。”她指着蛇形咒灵说。
“三万。”她又指了指贴在小腿上的鹿。
“三万。”指绕着她浮空旋转的鱼。
最后她合起掌心,指尖朝着自己:“十一万。总共二十万非术士逸散的咒力全部在这里,他们所有的负面情绪一并由我承载。”
她的眼睛异亮,里面是与所有术士如出一辙的疯狂:“与其恐惧咒灵,不如恐惧我。”几乎是带着笑意说出了这句话。
五条悟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为这扭曲到几乎算是邪道的设想。而更让人震撼的是,这个设想被眼前之人一丝不苟地完成了,二十万人的供奉,献上了自己所有的恐惧。
“我不是咒术师,这也不是我的咒力。这只是二十万未能成为咒术师的普通人逸散的可能性,全部收拢到一起的样子。”
某一瞬间,六眼清晰地告诉五条悟,覆盖于眼前之人全身的咒力分散成为密密麻麻的小点,十一万三千二百五十一个。一个人的全部的负面情绪所诞生的咒力只能压缩成那么小一个点,却在此刻融成了滂沱大雨,在室内静静地下着,汇成生命的河流。
“……也太疯了吧。”他呢喃道,罕见地觉得一件事出格。
“你看见了什么呢?”
对着五条悟剔透得仿佛蕴藏了整个天空的眼睛,女人勾起嘴角,轻轻地问道。
五条悟看见了,与其说这种方法让她有了咒术师的能力,不如说她在将自己练成诅咒——而那三只咒灵,只是她的试手之作。
他想到了不久前才听过的一句话,放在这里,却勾连起了全部。
这只咒灵——专杀咒灵。
第79章 教主与盘星教
“是诅咒吧。”五条悟能够感觉到, 眼前黝黑瞳孔的主人几乎是在引导他说出这个答案,而“诅咒”一词脱口而出时,她默认一般地眨了眨眼睛。
上一个人形诅咒的代表就是两面宿傩, 即便被杀死,他余留下来的二十根手指依然无法销毁。最后咒术师们只能在上面施加封印并且保管起来, 防止咒灵或者诅咒师拿到作恶。
咒术界已经公认两面宿傩的出现不可复刻。他天生异体,残忍嗜杀,在鬼神之名的加持下最终成为了所有人恐惧的源头,以人身转化为诅咒, 意识不死, 躯体不灭。这是一个由当时所处年代的愚昧和贫瘠所造就的怪物,好在现代已经没有让这种恐惧积累的条件, 咒术界的所有人也在警惕这件事的发生。
然而即便如此, 五条悟眼前的女性却在所有人毫无察觉的时候成功完成了这种转化,如果不是她现在说出来,没有人会意识到又一个人形诅咒正在逐渐形成,甚至于,她早有预谋。
日本古代也才百万人, 即便是都城人口也仅有一百万之数,这样就能造就一个两面宿傩,而现在呢?人类越来越多,密度越来越大, 高压锅里蒸煮出来的负面情绪也越来越浓厚。蝗虫形单影只时身躯是青色的, 只有在密密麻麻集成一团时互相摩擦, 才会由青转黄, 性情变得暴戾, 逐渐酿成蝗灾。
现代人口的爆炸, 对于诅咒来说,何尝不是在酿一起蝗灾?
“这怎么可能实现?”五条悟仍然有些难以置信:“这样数量的恐惧——”他的表情有些难看。
五条悟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即询问这个疯狂的计划到底杀了多少人。他知道这种做法不可能,但五条悟想不出来还有别的方法这么大规模的收割恐惧。唯有死亡的威胁与痛苦,才能迅速获取大量的恐惧,千百年来咒灵们都是这么做的。
女人合起的掌心放了下来,像是从五条悟的神色中看出了他的想法,垂眸思索,苦恼于回答时,又显露一丝无所谓的神态:“怎样去解释呢,这对我来说并不困难。”
如何使他们理解所有信徒对教主百分百的供奉?普通人的咒力零星且逸散,无意识地为咒灵的形成添砖加瓦,对玩家而言是一种巨大的浪费。附庸的附庸还是附庸,即便是教徒的咒力依然如此,她能利用,为什么不利用?
“对盘星教的教徒而言,只要我命令,他们就服从。”她最后只能这样说,不带什么语调和表情,只是在平静地阐述着一个事实,但其话语的内容却让听者沉默。即便被视为神子,所求皆有所回应,五条悟此刻也瞳孔一缩,心神微动。
什么是强大呢?五条悟一向以自己对标,他也确实可以说一声自己是最强的,只要五条悟出手,就一定不会输。然而即便如此,他却绝不会认为只要自己命令,下属就一定会听从——太傲慢了,连他都自愧弗如。
五条家所有人众星捧月在下任家主的身旁,也是因为他的强大和身上象征着的未来,与其说他们听从五条悟的命令,不如说他们服从的是那个设想中的、为家族做打算的下任家主,然而五条悟早已习惯。
然而此刻,他眯起眼睛,看着这位非术士教团的教主。‘只要我命令,他们就服从’,未免过狂了吧——五条悟寻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不是那什么,X教吗?
这么说起来,咒术师的供奉对她应该没用?专属于普通人教团的X教头头?真的能这么酷吗?五条悟接二连三的问题和瞪着眼睛震惊和感叹的表情,连夜蛾正道都觉得有些丢脸,但,悟,问得好!
高专下任校长凝眸,这个情报,太重要了。
不仅是人形诅咒的打造,如果这二十万人的负面情绪全部投注到一个地方,那么是否就能理解为,他们的咒力不会再拿去形成咒灵?
这是一个从源头上阻断咒灵的方法,虽然不明白她是如何做到的,但不由得听者不重视。
只是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说的足够多,她止住了能不断延伸的话题:“好了,答疑时间结束,再这么问下去也没什么新鲜的可以说了。”
明明是来了解高专的,却被高专同学问个不停的监察部部长此刻再次看向了夜蛾正道,示意这边的话题已经结束。
这么看来,她对五条悟冒犯的态度惊人的宽容,透露的东西足以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连五条悟都想着这会不会太顺利了一点,所以对面人果然不知道他是御三家的嫡子吧。
虽然知道咒术界上层没什么好东西,但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拿的是反派身份,五条悟略感微妙。
玩家不知道众人心里的惊疑,不过她一向有问就答。先不说当久了老师,玩家对来自未成年的提问已经很熟练了,重点是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啊,她记得自己玩的可不是谍战游戏吧。
但咒术这边她真没什么好讲的,诅咒自己还是一个小时前才实践的想法,自觉没有什么亮点可以深挖下去,还是就此打住为好。
最后三位一起被“赶”出夜蛾正道的办公室,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了家入硝子手中伪装成手链的咒灵。
“三万吗?”五条悟又压低了才重新戴好了墨镜,端详着这人为创造的咒灵。
不能说是天才的想法了,在咒术师的眼里,这是只有疯子才能做出的事情。然而实施者五条悟才见过,并非想象中的阴郁怪人,甚至说除了展示咒力的那一会,其余时间她的情绪稳定得如同缓缓流淌的溪水,带着傲慢的宽容。没错,五条悟评价这为傲慢,就像是开战前将术式的原理告诉敌方的咒术师一样,并不担忧敌人凭此战胜了自己,她足够自信。
很多看似让人难以理解的事,五条悟一旦代入自己的视角,就发现出奇的合理。因为五条悟也是那样的傲慢,所以对很多事情都宽容得像玩乐,然而今天,他竟然也这样被别人宽容了。
后知后觉中,这名被反向将了一军的天才莫名有些如鲠在喉,微妙地体会到了别人看他时的感受,竟然还有些憋屈,是错觉吗?
家入硝子也反应过来,有些困惑:“这是什么大人物?”
夜蛾正道亲自接待,五条悟也来凑热闹。家入硝子对咒术界的历史和一些理论已经非常熟悉了,而“诅咒”一词出现时,她差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而说话人却那样平静,就好像并不在意这个词在咒术界的内涵一般。
“硝子的信息已经落后了哦。”五条悟暂且放下内心的思绪,扬了扬手,示意去找块敌方测试一下“三万人”的成果:“超——级大的人物啊。”
看着漫无边际的天空,五条悟语音一顿,然后接着说:“没准以后不会有比她地位更高的人物了。”
即便正在转变为诅咒,却仍然能维持理性,连创造出的咒灵都能扭曲其本能——诅咒可是不会老去的,要是给那群年纪大的老人家知道了,五条悟能够想象得到更疯的绝对不是这位。
只是给五条家的嫡子听到了呢,真是难办啊——五条悟很想纠结一会,但是实在没什么好纠结的,他微微眯起眼睛,隔着镜片与另一片蓝色对视。
是二十万普通人的可能性更强,还是他更强?真是好奇啊。想到这里,五条悟不免有些跃跃欲试。
先看看三万如何吧。
没有人意识到夏油杰此时的沉默,或者说夏油杰的沉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足以让这两位异常忙碌的同期忽视.
等三位二年级的学生终于离开后,夜蛾正道不得不再次提起这个自己在意许久的话题,他面露严肃:“越水部长,虽然我无力阻止,但我希望你能意识到其中的风险。”
“向自己施加诅咒这一点,如出意外,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即便还有可说的话,到这里,夜蛾正道也只能不再多言。这并不算交浅言深,诅咒是所有咒术师都有责任祓除的东西,如果牢记这一点,眼前之人的所作所为便万分无法理解。
然而夜蛾正道也为这种“我入地狱”的做法而震撼,并且如他所说,自己无法阻止。眼前女人的到来如山洪一般席卷了每个所经之地,即使不谈这些,二十万融入社会的普通人也是一股不能小觑的力量,他不希望最后发展到最差的那一步。
突然被叫了名字的玩家下意识也表现出几分郑重:“请放心,这对我来说并非不可控。”
来自别人的负面情绪玩家不知道,但是盘星教教团完全属于她,这点毋庸置疑。
与其说是教徒诅咒她,不如说是,她诅咒着这些可怜人,让他们只有一个地方放置自己所有的敬畏或者恐惧,而这些情绪往往比喜悦一类的正面情感更让人刻骨铭心。
臣民是否要知道自己的统治者是谁?在这一刻里,他们不仅知道,并视其无处不在,最终对外表现为一种扭曲的信仰。她要恐惧,便给她恐惧;她要欢愉,便给她欢愉,然后得到支配性的安排与庇护,留在原地,或者攀升。
海边的渔民最先信奉海神时,便是惧怕祂操控着巨浪吞噬所有人的生命,而向祂祈祷,似乎这种对大海的忧愁也逐渐淡化。而他们已经得到了恐惧本身的庇佑,自然得以安心。
在这负面感情便是诅咒的世界里,盘星教的所有人无意识地向至高者献上自己的诅咒。
在这出一步差错就会导致万劫不复的境地里,即便玩家的“可控”并非夸夸其谈,这也很难让人相信,所以还是不要尝试自证好了,玩家有这项权利。
“那么就来谈正事吧。”
这件事就这样轻飘飘翻篇,就好像它到底结果如何无关紧要。对于这样的结果夜蛾正道已经开始在思考要不要上报了,但能上报给谁,又会引起怎样的动荡?这其中的思虑将他架在天平的两端。
说到底,他对咒术界高层并没有多少信任,同时清楚地知道那些人又是怎样的存在。也为此即便高层百般威胁,夜蛾正道都始终不透露手里自主型咒骸的制作方法。因为其中原理一旦说出,最终一定会发生无数悲剧。
而现在的情况又何尝不一样?这种以非术士之身成为人性诅咒的方法如果被证实存在,又会引起怎样的狂热和动荡!
那三个学生即便有时让他操心,但在这种大事上面,夜蛾正道相信他们能够意识到其中的严重性,不会将其轻易透露,那么关键点在于夜蛾正道自己的选择。
“那么就开始吧。”他沉声道,做出了决定。
而让这么重要的话题都为之让步的正事就是——参观校园,是这个没错。
当监察部的部长提出想旁听高专课程时,夜蛾正道一时陷入语塞,已知她对咒术界了解并不多,或许这位真的是来视察咒术界的学校是何模样。又考虑到禅院直哉的存在,最终夜蛾正道提议去旁听一下一年级的课程。
这也是为什么在实战课堂上,禅院直哉看见了两位他完全不会联系在一起的熟人同时出现。一位覆灭了禅院,而另一位本是禅院的一员,最终从禅院家族叛逃。如果说前者他还能有所预料的话,后者的出现让禅院直哉的情绪在震惊、愤怒、丢脸,以及莫名其妙的紧张这一堆情绪里来回转变。
“禅院甚尔!”
他脸上流露出怀疑与震惊:“你们怎么会——”
他顿时有一种被两个人同时背叛了的感觉。禅院甚尔,禅院直哉承认他无比的强大,或者说这才配算得上他的兄长,而另一位,关于强大这一点更不值得怀疑,简直像咒术师天然的克星。但是此刻两者站在一起作为这非常无聊的实战课程中的旁观者,被旁观的对象感觉简直恼羞成怒。
该死,禅院直哉咬牙切齿,莫非二人早就认识?
然而其中一人也同时面露惊讶,看向身后之人:“禅院甚尔?”
不是雇佣吗,怎么变成复仇了?伏黑甚尔又是怎么回事?
“我入赘了,现在改姓伏黑。”后者一脸无所谓地说道:“至于这一单,接手后才知道要杀谁,我对为禅院家族复仇没有任何兴趣。”
他对禅院家后续的结果并不了解,心里最大的波动在“赚了”和微妙的可惜二者间来回,主要还是为那个原本已经安排好后事的小鬼,现在还能再卖一次吗?
同班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好像现在课程暂且上不起来,还是等着他们的新同期解决家务事吧。
不过,那个“禅院”家吗?灰原雄眼里闪过一丝单纯的感叹,还不知道禅院家已经彻底沦为了历史这个消息。
而这边,禅院家的家务事逐渐变得越来越具有冲突性,火气蔓延。
“入赘?你在开玩笑吧!”禅院直哉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嘴角咧开,本就上挑的眼角此刻更是勾显出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嘲讽来:“你竟然选择跟一个女人——”
说到“女人”这个词后,禅院直哉突然僵住了,然后对上了一双冷淡轻嘲的眼睛。
“无论是禅院还是伏黑,去把他打一顿吧。”女声说道,带着一丝难以忍受的无奈:“我就不脏手了。”
什么!不、但是……禅院直哉目眦欲裂,却看着甚尔面容轻松,嘴角一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没问题。”
果然不是保镖,而是打手之类的。不过伏黑甚尔也无所谓了,打禅院嫡子对他来说并不费力,甚至说此情此景还有一种微妙的宿命感,他已经很久没有和禅院的人动过手,此时此刻也不带有一分以大欺小的羞愧。非要说,他这是奉命修理禅院家的嫡子——这笑话冷得快把伏黑甚尔逗笑了。
“来吧,小鬼。”他咧开嘴角,一点点从咒灵体内掏出武器:“你上得是实战课吧?”
“现实就是说出什么话还是要过一遍大脑为好,蠢货。”他嘲笑道,突然话语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过,估计过滤一遍也留不下什么好话。”
禅院家到底如何,在这种环境下又能养出怎样的孩子,伏黑甚尔不必在此装外宾了,他自己不也舍弃了多余的自尊心,甚至干起来牛郎的行当吗?
所以还是不要思考了,雇主大方又无法反抗,就听从命令,得到金钱,束缚定到是咒灵回复全盛力量或者雇主主动解除,伏黑甚尔并不认为需要耗时太久。
而且——伏黑甚尔眼神一凝,露出一丝快意,然后发动了攻击。
看那些咒术师为“普通人”雇主的做法纷纷表情大变,还算有意思。
禅院直哉瞳孔一缩,下意识发动了术式,闪避了伏黑甚尔的第一次进攻。
他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要和伏黑甚尔作战了!.
所以来学校把禅院直哉打了一顿。
玩家已经不想去想自己的风评了!虽然是伏黑甚尔下的手,但是总是下令的人承担责任,玩家清楚。
而且玩家也不是专门去打禅院直哉的,实在是这人自己送上门来。他心里再怎么想,怎么就能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呢?玩家大为纳罕,她已经不是对此感到生气了,反而因为这件事过于离谱油然而生出一丝费解来。
那就打呗。
回程路途中玩家本人还有些心虚,然而这些情绪在收到了一个奇怪的玻璃瓶后消失了,她好像遇见了新的事件。
玻璃瓶中放着奇怪的物体,非要说,像是只有手指大小的婴儿。
第80章 教主与存档点
首先可以肯定这不是正常的东西, 再果决一点的话,玩家便直接联想了当前世界观的特色:诅咒,即便这一罐物体里并不往外逸散丝毫咒力。
东西被放在玩家第一次创造咒灵时出席的圆形礼堂里, 清洁人员在演讲台上发现它,最终送到了教主(也就是玩家)的手上。可惜玩家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物品, 反而因为玻璃罐里面的生物太过猎奇,潜意识觉得寄件人(?)不报什么好意图。
丑东西总是会招人偏见的。一周目梦野久作过得那样好,与他一看就是氪金得来的外表有一定关联;三周目玩家为黑暗大陆里各种千奇百怪的生物集卡册,而本世界对咒灵却没有丝毫想法, 原因无他, 丑到不忍直视的东西,玩家没心思了解它们的具体故事。
谁给她送来了这样一个猎奇玩意?玩家皱眉。她其实并不想理会, 但事情又不能放着不解决, 总之先调查吧。
而羂索认为,那位使用负面情绪豢养咒灵的盘星教教主,在看到他寄过去的未受肉咒胎九相图之时,便能明白他的含义。
人、诅咒、咒灵,浑浑噩噩者随波逐流, 依照着生而就有的本能,延续着种族悲惨且毫无意义的叙事。人类被咒灵杀死,咒灵被人类祓除,二者在同一个旋涡里挣扎, 在溺亡的威胁下将对方往下拖, 从而或者自己的喘息。
羂索对此表示失望, 在他眼中, 两种生物从根本里有着巨大的缺陷, 那么便由他想找到一种方法, 创造出一个跳脱旋涡的新物种,新人类。
咒胎九相图是羂索的实验产物。通过咒灵和人类跨物种的结合生下了孩子,这些由堕胎而得到的,还未真正出生的婴孩,一出世便是特级咒物,只待受肉。虽然以上发展与羂索原先设想的结果相去甚远,但这只代表着他的一次尝试,其中对新物种的思考才是羂索认为最有价值的存在。
这位存活了千年的诅咒师的思路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创造咒灵——无论表面身份再怎么好,这都是诅咒师的行迹,而将自己变成诅咒便更进了一步,一旦被发现则是与全咒术界为敌。好巧,羂索在做的不也是这种事?
羂索没有想到的是,他以为的志同道合之人,在意识到自己收到的是人类女子的未成形咒灵胎儿时,连夜联系了咒术界高层,指着这群咒术师的鼻子破口大骂,紧接着全面开始清缴所有的咒物。
“监察部部长!你不要做事太过分!”
被骂得最多的加茂族长捏紧指尖,赤血操术蓄势待发。
够了,这个女人!他们一再退让,一是因为她师出有名,背靠国家的支持,而咒术界即便再怎么算,真正的咒术师也不足千人;另一方面,咒术界的高层不得不承认,武力在此时是最能通畅交流的语言。若非上一次见面时的领域震慑,他们不可能这么配合。
但这种退让是有限度的。将所有的特级咒物交出,以掩埋的方法处理,这些咒物就很有可能被诅咒师和咒灵获得,那么咒术师之前的全部心血都会功亏一篑!果然是外界人,何其浅薄,就不要对着这些自古流传下来的方法指手画脚了。
“咒物的封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咒力削弱,必须再次进行封印。否则一旦封印被破坏,就会吸引无数咒灵前去抢夺。”加茂族长压抑着火气说道:“两面宿傩手指的封印一旦解除,方圆几里的咒物都能意识到,一旦吞下这种咒物,咒灵瞬间就会有特级的力量,千百人会就此死去,造成的后果谁来承担?”
在经过一轮言语交锋后,数十人对面的女性面上已不复最开始的震怒,反而平静得有些异常。她扫了众人一眼,似乎在斟酌着言辞,最后缓缓问道:“你们是不是不知道……核废料是怎样填埋的?”
“假设你们知道核废料是什么。”女人沉默了一会,看上去她对自己的假设也有些怀疑:“装有核废料的金属罐会被投入选定海域4000米以下的海底,特级咒物和它放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泄露,那么人类最先担心的应该不是咒灵。”
“美国的火星探测器不日也将发送,将咒物送到火星也并非是件难事,为了全人类的福祉考虑,相关国家会积极配合才对。如果怕被任何人获得,太空垃圾也是个不错的选项——假设登月计划你们也知道。”
最后,她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几乎是讥讽地说:“你们该不会以为咒术界很忍辱负重吧?”
危险品人工封印人工储存,每隔几十年重复一次,咒术师还真是伟大啊(棒读)。
玩家简直不敢相信会有这样低效的处理方法,如何处理定时炸弹呢?将炸弹的时间往后再掉几年,这几年就能好好过了——她竟然一点都不意外他们会做这样的事!
日本的电脑界存在“千年虫”的问题,一位电脑工程师因为不想在2000年撞上它(那个时候他还没退休呢),于是在天皇换代后他依然设定沿用昭和的年号,将2000年会遭遇的大bug又往后推迟了一段时间,相信届时的工程师有能力解决这个问题。然而他并未想过(或者说那个时候他已经退休了),到时候编程语言都换了好几代了,后人完全看不懂这堆积的垃圾山。*
不愧是到现在还在用软盘这种储存介质(1.44MB),并且在可以预见的十几年都会一直用下去的国家。
“听我的。”最后玩家平静地说道,放弃了交流。
其实她也没有和这群人有过沟通的打算,刚刚她所做的事情,也是因为知道自己收到的物品是堕胎后得到的婴儿,并且这一堆各种各样作为咒物的尸体目前仍然储存在日本各地,在无论如何都难以理解的状态下,特地把这群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的咒术师讽刺一通罢了。
两面宿傩手指是吧?太空垃圾就是了呗,这有什么好纠结的。玩家一向在意效率,多看咒术界几眼,她那不存在的头痛都要犯了。
“谁有异议呢?”玩家最后叹息道:“我已经意识到你们一点用都没有了,留你们存在完全是为了维持稳定,而不是给我添堵。请有异议的人出声吧——”
这一瞬间,她的目光冷硬,咒力从指尖流淌出来,像是透明的兽,在她的掌心逡巡着,打探下一个下嘴对象。
在咒力出现的一瞬间,全场陷入了死寂。
怎么可能——
非术士如何置喙,非术士又怎能插手,非术士——是谁?
“怎么可能……”一声沙哑的嗓音,道出了所有高层心中共同的念头。
怎么可能呢?咒术师的才能不是天生的吗,他们这些人不是天然就高人一等吗?发声者还有未尽之言,然而却在一双冰冷的黑眸中停下了话语。
眼睛在说,就此止步。
他老了。咒术师意识到,从前他绞尽脑汁想活得更久,然而此刻却发现,如果在一个月前闭眼,他会如所有先祖一样,在自豪与不甘的情绪里前往佛国。
然而他活得长久了一点,那么死后只余白骨,就像那天一样,裸露在无边无际的领域中。
老者颓然倚在座椅的靠背上,一瞬间成为一座仅会呼吸的尸骨。
没有异议。
夜蛾正道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深思熟虑后决定隐瞒的事情,其实说出来也无伤大雅。毕竟无人知道的一点是,咒术界上层已经没有会议了,这群掌权半生的高层,如今更多的决策便是沉默,他们也只能决定自己的沉默。
咒物全部送出,偷盗咒物之人被全力追捕,而盘星教开始在咒术师眼中出现。这个教团逐渐扭转了自己在咒术界中信仰天元的形象,取而代之的是教徒都因负面情绪而连接在一起,恐惧着某个未知的意向。
按理来说这是非常容易形成咒灵的条件,然而事实上,这些人连恐惧都是全心全意的,便没有了对多余事物的担忧。盘星教教徒不生产咒灵,这是逐渐为咒术师所知的事情。
‘那不然让所有人都信仰盘星教吧’,大部分的人知道这个消息时,第一个产生念头便是如此。彻底解决咒灵的方法,难道就是让全日本的人信仰着同一个恶神吗?
“恶神?”庵歌姬对五条悟这个称呼有些不解:“所以盘星教信奉的‘那个东西’真的存在吗?”
“当然存在。所以歌姬,有没有去看一眼的兴趣?”
五条悟显得很是兴致盎然,少见的会好好说话,然而庵歌姬第一时间就拒绝了:“不,如果是你邀请的话,我想我还是没那么感兴趣。”
难道庵歌姬要期待五条悟是出于同学情来邀请她的吗?当然不会,她已经看透这个对前辈没有一点尊敬的家伙了。
“冥小姐呢?”五条悟并不意外,转向另一个人:“据我所知,冥小姐的乌鸦被是这位出手解决掉的。”
白发的女子笑了一下,同样表示拒绝:“已经沉没的成本无法追回,此刻再计较,也得不到任何一笔收益。得不到收益的活动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好吧。”五条悟面露遗憾之色,然后看向夏油杰:“看来此次潜入只能我们两个自己来了。”
“果然啊!”庵歌姬愤怒地指着五条悟:“你就是想让别人帮你放风吧。”
“怎么会,这件事歌姬也指望不上吧?”
“给我放尊重一点啊混蛋!”
就在庵歌姬恼怒于自己竟然真的有一刻相信五条悟时,却听见夏油杰的声音也透露着疑惑:“潜入吗?你是说传教会?”
“没错。”五条悟直起身子来,并不怀疑夏油杰不会参与他的计划,甚至还有些惊讶夏油杰也在关注这一件事:“盘星教的传教会,这次会议有教主的出席。只是邀请名单没有丝毫流出,只能潜入了。”
硝子的“三万”五条悟已经测试过了,结果一言难尽。他的术式涉及原子级别的干涉,按理来说无论什么攻击不会抵达,如果这只咒灵没玩起量子纠缠的话。
无下限术式的原理通俗来讲就是芝诺的乌龟,后者永远赶不上前者,因此攻击无法到达。然而而量子纠缠下没有这一追赶的过程,完全绕过了无下限的屏障,攻击已在五条悟身上,只待作用。
怎么会有术式是让人肚子痛的咒灵!虽然硝子手上的蛇是总体四十二之一,五条悟也迅速控制了自己身体内的原子,所受的痛楚并不大,但是突然而然的攻击还是吓了这位六眼神子一跳。
这种咒灵竟然是人为创造的,微妙的让这位最强感受到了威胁。
五条悟也是通过各种方法才得到了这次传教的信息,他敢确信这不可能是一次普通的传教。人转变为诅咒这一疯狂的设想,自从上次被五条悟听到,之后便时不时浮现在他脑海里。
五条悟当然知道某人自诩是世界中心的说法逊毙了,但是他也是真的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毕竟世界这样告诉他的。五条悟强大到逐渐步入孤独,而夏油杰的存在暂时止住了这一进程。
然而此时此刻,那样一个疯狂扭曲的计划,却丝毫与五条悟没有关系,世界不关心他,并且路过时踹了他一脚。
那么这件事他必然要参与了。
只是五条悟以为夏油杰会一口答应,毕竟这种微妙的不爽他以为夏油杰会有同感才对,没想到自己的同期思考了一会,然后说道:“抱歉,悟,你自己潜入吧,不过我可以给你打掩护。”
“毕竟我已经有邀请函了。”
“诶——?”×2
夏油杰加入了盘星教。
盘星教的理念是“世界上必然有恐惧之物,除此外,无物值得恐惧”。初一听,咒术师都会认为这是专门收集人类负面情绪的方法,然而人类又如何能够控制自己的恐惧与否呢?如果负面情绪可控,咒术界也不会特地的从人们的视野中隐藏,亦或者说,如果负面情绪可控,也不需要咒术师的存在。
然而盘星教实现了,这份信仰虔诚得让人觉得可怕。夏油杰能够感受到周围形成的咒灵一天比一天更少,空闲的时刻增多,夏季的炎热也开始褪去,迎来的秋日比以往更寒凉。
咒灵减少了,好像与咒术师没有关系。夏油杰知道这是错觉,往日吞下咒灵玉的感受不曾遗忘。但这个结果依然让做好了一直保护弱者准备的咒灵操使有些茫然。
某天放出去的咒灵被祓除后,夏油杰赶到现场,遇见了另一位“咒灵操使”。或许这么说来并不严谨,毕竟咒术师所驭使的咒灵是她自己创造的,不过对夏油杰而言,“咒灵操使”这个词更让他熟悉,并且为此感同身受,他私心保留。
“这是你的咒灵——”看到穿着高专校服的咒术师一眼,咒术师便露出了然的眼神,除此外面色和缓,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意味,与初见时的冷漠截然不同。
夏油杰似乎意识到那天再见面时,她表现出来的陌生下所含的思虑,只是她怎么会考虑到这种事情呢?
“你在外面放养着有多少咒灵?”女人就这样交谈了起来,带着点苦恼:“该不会我最近祓除的咒灵都是你的吧?”
“不……”夏油杰下意识回答:“我不会将咒灵一直放在外面,除了有任务安排时,咒灵一般被我收纳在体内。”
“是精灵球?”她眨了眨眼睛,像是笑了一下:“真好呢。”
那天过后,夏油杰加入了盘星教。即便他已在体内自成循环的咒力系统与盘星教无用,不过教主依然说,方便预防她下一次不小心对夏油杰的咒灵动手。
之后夏油杰再也没被误伤过一只咒灵。
成为盘星教信徒后,夏油杰很多的困惑都迎刃而解:为什么信徒间不再产生咒灵、又为什么盘星教扩张得这样迅速,以及到底她在做些什么、那些咒灵又是怎么回事。
甚至于,他感受到久违的平静。处在人群中,那种执着于对强者和弱者的界定似乎也不再重要。浩荡的洪流下,一只蚂蚁纠结着自己比另一只蚂蚁强大,或许在别人眼里,显得有些无聊。
不过他逐渐发现了自己作为小头目的才能。此次的传教会,其实也是一次中高层的见面会,夏油杰仅凭借高专上课之余的时间,竟然刚好勾上了资格人员的尾巴。
今天突然在五条悟口中听到了相关信息,“工作”和“学业”有了交织,夏油杰莫名地产生了些恶趣味,于是很随意地说了上述的话,一幅万分平常的样子。果不其然,同期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连两位前辈都微微吃了一惊。
“不过夏油的面相确实很适合传教。”冥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庵歌姬也很惊讶自己的学弟莫名其妙就成为了教派人士。
“所以现在不需要潜入了?”庵歌姬猜测道。一个普通人的传教会,又有内应,进入应该不困难才对。
“现在纠结的地方可不在这里。”五条悟从同期佛祖扮相的想象中回过神来,看向夏油杰,眼神锐利:“看来杰隐瞒了不少东西呢。”
夏油杰微微一笑.
而在盘星教内,玩家见到了一位名人,天元。
玩家:谁?
眼前是一位穿着和服自称天元的长发女性,随后说出了玩家在高专以及与咒术界高层会议上的各种流程细节,据她所说,这些地方的结界术经过了她的加持,她也从而具有了查看结界里面所有信息的能力。
虽然玩家的面板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天元的监视,但是她也差不多猜想出了具体情况如何。面板只提醒实时的偷窥和观察,对监控回放没什么反应。这很合理,毕竟可以同时有一堆人看不同的监控,这对玩家来说的提醒效果几乎为零。
好在盘星教并不是天元的资产,神明也管不了信徒信不信祂,因此,玩家心态平和:“所以,现在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将告诉你有关于羂索,即制造并且偷取咒胎九相图的诅咒师所有信息。”天元直截了当地说道:“作为交换,我要围观今天的全程。”
“你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玩家语气肯定。
“你会变成新的生物。”
盘星教没有结界,天元的监测看不到其中的动向,但是她有其他很多获取信息的途径,让自己在缺少最后一块拼图的情况下推测出事件的大致走向。
天元拥有不死的咒术,但并非不老,每逢五百年她会重置一下身体,防止进化成非人类的存在。如今又到了重置之时,她却暂停了这一步,将目光投注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术式让她迈向了进化的路径。而与此同时,却有人利用规则走上了一条即便过程完全不同,却仍有相似之处的路,她对此感到好奇。
她已经不参与咒术界的决定,然而在知道所有的对人类具有危险的咒物都已经全部处理后,天元依然为此沉默,感同身受所有知情人的复杂心绪。怎么会是这样解决?不应该是一直纠缠下去,或最终由咒术师解决这一切。
她陡然意识到,自己每五百年重复的轮回,与术士们重复的向咒物添加封印没有什么不同。她的不死是否又在某一程度上使所有人依赖于结界术去维持着这个恶性循环,作为一个并不好但能接受的选项。
不到半年,这位不死术式的咒术师永恒生命里的短暂一瞬,却改变了整个咒术界的未来,变革之人还在马不停蹄地进行新的设想。这一设想危险,变成诅咒的人类一般都会陷入疯狂,然而有所察觉的上层却没有阻止。或许她做的永远是对的,又或许她陷入疯狂也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结局。
天元不知道。她习惯了保持全知,然而她却看不透盘星教教主的做法与想法。因此她走出薨星宫,来到了盘星教,想要见证这一结局。
“如果你能保持理智,那么咒术界领袖的位置,我会让给你。”看到对面女子无动于衷的神色,天元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已是实际上的领袖,但未来你的所有决策,我都会配合。”
她向眼前之人,许下了自己将会从薨星宫走向世俗的许诺,这已经是个极为重的诺言,天元在咒术界的地位无人能及,此刻却甘愿走向下位。
只是玩家叹气:“你不知道。”
“你以为我在意咒术界,咒灵,诅咒……”她面露无奈:“其实我不在意,我只是好奇我的结局而已。”
咒术界的人都认为世界的中心在术士身上,没有人在乎玩家的火星计划,没有人。玩家忧郁。
“或许知道了,我就离开。”
离开这个词她说得轻易,却重重地落在天元心中。天元几乎要羡慕了,怎么能这样洒脱,而自己在薨星宫所呆的百年岁月又是什么?
玩家这话也不是随口一提,游戏设定还可以,背景不太行。走马观花看一遍差不多,细想任务都要落在自己身上。
虽然她还没找到存档点,不过问题不大,这种东西总不会是无名之物。越超脱于世界的存在,便越有可能是这个连接世界的通道,找奇怪的东西就好了。这么一说——玩家将目光看向了天元,不死术式的拥有者,怎么想来这位的存在都很匪夷所思吧?
“换个条件吧,以上我并不感兴趣,不过目前我需要触碰你来确定一件事。只要完成这个条件,接下来的现场请便。”
天元深深地看了盘星教教主一眼。
“好。”她说.
又是一名咒术师,门卫想。
他并非有什么区别普通人和咒术师的方法,但今天,只要不是盘星教的信徒,则就是咒术师无疑。这些人或许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又或许认为门卫并不能认清所有人。而前一个想法是蠢,后一个想法则是挑衅他的信仰。
而门卫依然放他们进去了。
就在一刻前,教主下达了命令,无论是谁都不用拦截,无论发生什么也无需惊慌。惊慌这种情绪只归于一处,所有信徒都知道。
他的脸上露出肃穆的神情。
而玩家通过面板,看着会场里一堆的非信徒,由衷地希望他们并不是把人打晕后顶替的。
她久违地站在了演讲台前,背后蓝色的织锦在灯光照射下泛着水光,如河流一般。只站上去的一刻,场下一片寂静,只余几缕来不及反应的杂音,随即也立刻消失了。
这也太整齐了吧?咒术师冷汗直流,就听见讲台上传来了念开场白的声音。
“各位盘星教的信徒,同时也是教众重要的支柱,以及不知道从何而来但也无所谓了的术士们——”
没等场下之人心神一凝,教主从演讲台的抽屉里光明正大的拿出一把枪,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在所有来不及反应、面露惊恐的人视线之前说道:“唤我名,然后,祝我好运。”
“砰——”
血花喷溅,蓝色的织锦前晕开一片红花。
“啊啊啊啊啊————”
然后便是难以置信的尖叫,痛哭流涕以及,恐惧。
教主呢?——教主死了。
教主呢?——教主死了。
他们已经习惯于恐惧,并在恐惧下得以庇护,没有其它忧虑。然而此刻,天塌莫过于此。恐惧死亡、恐惧鲜血、恐惧人类、恐惧未来、恐惧一切未知……玻璃花房塌陷,所有被遮挡的恶意涌来,然后人们开始溺水。
教主呢?
——教主死了。
蚂蚁失去了蚁后,所有蚂蚁触角相抵,传递悲伤。
信徒意识到,他们失去什么了。他们失去了坚固的巢穴,稳定的未来,所有美好的设想此刻分崩离析,这一秒与下一秒间产生了巨大的断层,无法跨越。
不仅是这一礼堂里,没有人能具体说出盘星教何时建立,却在这一分秒间意识到大厦将倾,最高指令消失,至于一具尸体。他们太过习惯于恐惧,直到此刻才发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恐惧。
神在信徒面前自杀而亡,这是怎样荒诞的笑话?
在推搡、尖叫、混乱中,五条悟维持着无下限术式阻挡任何人的接近,心若擂鼓,面色难看。这就是她的想法?!这就是她策划的落场?!他实在理解不了这是哪门子一出戏,第一次烦躁到了这种地步,然而当他转头看向夏油杰时,突然一顿。
夏油杰死死盯着前方倒地但无人敢去触碰的尸首,一时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杰——”
“等一下,悟。”
唤我名,然后,祝我好运。
“我稍微有些明白了。”夏油杰眉头紧锁,脸上带着极为用力的冷硬:“教主会活过来的。”
“在说什么傻话。”五条悟语言里不免带着几分火气:“就算真的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也是必须祓除的诅咒。”
“与其等她变成诅咒,不如现在就——”
“——稍微有点迟。”
原先嘈杂和混乱的现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人顿时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和欲放又收的动作透露几分荒诞的滑稽。
女人坐了起来,抹掉了额头上的血迹,露出干净平整的太阳穴,上面没有任何伤痕。
是假的吗?不——六眼清晰地告诉五条悟,是诅咒。她身上的咒力已不再为来源于不同人的细小咒力团组成,而是在体内静静循环的江流,以咒灵的标准来看,透露着勃勃生机。
“没有人有反应。”死而复生者垂眸,嘴角却微微向上勾起:“往好处想,或许今天是愚人节?”
信徒呆呆地看着他们熟悉却又陌生的神明。女人开枪时很小心地没有在衣服上溅到一丝血迹,此刻擦净了脸庞,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是诅咒——”
一个埋伏了许久的咒术师忍不住大声喊道。都疯了吗?那样的伤口,那样的出血量,咒术师被非咒力的方法杀死,只能变成咒灵!他寄希望于在场的咒术师一同出手,否则此刻将血流满地,然而下一秒,呼声卡在他的嗓子里,空余痛音。他太专注了,没注意到一把刀从背后扎入。
他慢慢回头,看着几百张一样的脸,满是狂热。这一瞬间,他恍然意识到,自己才是异类。
“教主!”满手鲜血的信徒擦泪,面露欣喜。
玩家轻轻哽了一下,原本将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这是什么发展啊?
她知道咒术师被不带咒力的方法杀死后会暴变咒灵,玩家不赌这个。她的咒力并不来源于自己,就算能变,谁知道会变成什么玩意。
玩家选择了另一种方法,手上的枪是新研制的咒具,暂且使机体进入假死状态。这就够了,周目之间的家族不继承,可见面板跟随的并非精神。面板是很好,但只能支配玩家已有的东西,当它不存在时,更多玩家需要的会自动浮出水面。
当玩家断联的一刹那,面板封锁,统治十属性变黑,她不再是众人的教主,或者神明。此刻,信徒诅咒她——诅咒她活过来。
于是玩家活了,虽然她本来就是假死。只是与所有信徒的期待相背,活过来的不是并盘星教教主,而是诅咒。面板因为兼容性的问题卡起了bug,可见从前魔法与玩家无关确实是基本设定,她只能遗憾接受。
“天元。”玩家朝场下一直保持冷静地女人说道:“所有盘星教教徒中的普通人,都不会产生咒力,也就不再产生咒灵,这是结果。”
随后她轻松向众人宣布:“诸位,本人即日起将卸任盘星教的教主之位,祝大家未来身体健康,大展宏图。”
经营游戏暂停!现在轮到玩家使用术式、领域展开了,在这点新鲜劲下,玩家得遗憾地宣布盘星教已经无用。
此时场下一片寂静,夏油杰沉默,五条悟扶额。
所以她果然不懂诅咒。五条悟想,能通过极端的感情将人变成诅咒,怎么会因为轻飘飘的卸任而全部归零。
神明是无法卸任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
蓝色的瞳孔微凝。
真的变成恶神了.
普天同庆的好消息,玩家真的有术式和领域,不枉她放置了暂且没什么用的面板。
这周目面板只用于发展教团,积攒信徒的负面情绪,而这一点用处已经被玩家榨得干净。总得来说她绝对没有亏,甚至小赚一笔。
而盘星教,明明说起来已经和玩家没有关系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沿用以前的秩序发展了下去。
二十多万不会产生咒力的普通人,他们不容易被咒灵盯上,也更适合知道咒术界的存在,玩家和天元特地强调这一点也意在于此。她的设想是所有人打散重组,分配到咒术界的各个角落——玩家真的百分百利用了这些人。
然而即便零星四散,落在了这个国家各地,但是他们依然保持着一个组织的架构,并且有着同一个信仰。
从教主的职位落下,便升格成了神明。
和盘星教教徒交流时,有个极好切入又极容易踩雷的点——他们所供奉的神明。咒术界的诅咒之王越水和江,谁不知道呢?但是在他们面前还是不要提“诅咒”这个词为好,容易被下杀手。
“神”就够了,无论是什么神,恶神,杀神,所有信徒接受,他们的神对他们本就冷漠,只要神明活着就已让人安心。
他们留在了对神明之死具有恐惧的那一刻。
然而玩家不关心这些,她对过去了的事情放手得一向快,此刻只在意自己的术式和领域,目前没有什么东西比这个更有趣了。
而在玩腻的时候,玩家也很干脆地找到了天元,离开了这个世界。天元的存在确实是世界传送的通道,玩家离开的时候也如当初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那样轻易。
天元怔然。
她不知道盘星教前教主去了哪里,就像不知道此人又从何而来一样,结界术没有告诉她,徒惹人猜测。
真洒脱啊,她最后轻轻叹气,脸上露出一抹释然。
【本世界打出结局——教主之死】
可惜或许是因为面板bug的原因,离开时的结算描述停留在了盘星教教主死亡的那一刻,又无法继续推演,于是并没有后续的描述。好在玩家不介意,她继续点击下一页,然后微微一愣。
【三千世界活动已结束】
对哦,玩家想,这游戏她其实还处于一周目来着的。
玩家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结束早了,好在她确实玩得开心,最后没留什么遗憾,不仅是这周目,而是整个游戏。
好玩,爱玩,总之教主万岁,玩家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