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连忙取过信,拆开阅读。
少顷,周瑜浓眉紧蹙,眸光闪烁,似乎快速的思索对策。
“公瑾,发生何事了?”
“主公……主公性命垂危,子敬召我速去宛陵。”
程普面露惊诧,“公瑾当速去!”
“可……”周瑜又放心不下这边。
“战术既定,我等照命而行即可,区区陈就,不在话下。”程普道。
“德谋所言甚是,都督还是先去见主公吧!”朱治道。
周瑜面露纠葛,点点头,“瑜这便启程。”
说罢,周瑜这便向外走去,程普望着周瑜,轻叹一声。
“自主公遇袭起,许久未见公瑾笑了,他以前很爱笑。”
寒江孤舟渡,星夜兼程路。
周瑜快速赶往宛陵,此刻的宛陵县却已是城门紧闭,丹阳郡府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内寝封闭,只留下数人,即便是孙权孙翊与小妹孙仁,都未能入内。
孙策面无血色,唇色泛白,斜斜靠在床榻上,身旁吴母坐着,紧紧握着孙策之手,泪眼婆娑,好似随时会失去这个儿子一般。
站立一旁是吴景与徐琨,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跪坐榻前,面色板正威严,静静地注视着孙策。
此人正是张昭,如今被孙策召至跟前,受托孤之重。
“子布,这段时间,策思量再三,还是打算选权弟,你或许会说,翊弟更像父亲与我,然策横扫江东诸郡,杀孽颇重,树敌无数,才有如今报应,此皆命也!”
张昭面色如常,只是提醒一句:“主公三思。”
孙策闭眸,数息之后再度睁开,“今江东内忧外患,孙氏麾下,不缺善谋善战之人,然带领江东,不可似我这般武力征服,以步我之后尘,权弟心思玲珑,聪慧过人,欲保江东,比翊弟更合适。”
“主公既定,昭自当遵从。”
“子布,你在江东颇有名望,有你辅佐权弟,定能内结各家,外御强敌,唤他们进来吧。”
吴景离去,不多时领着弟弟妹妹来到孙策榻前,一个個皆是泪眼满面。
“兄长,兄长。”
孙权叫得犹为凄厉,几人之中他岁数最大,对丧亲之痛,也理解得最深。
“不许哭!孙氏男儿,不可哭泣!”孙策斥责道,目中迸出血丝。
孙权顿时以袖抹去眼泪,静静跪在孙策跟前。
“二弟,江东内忧外患,父兄的担子,孙氏的担子,就交给你了。”孙策颤悠悠地伸出手,将孙权手握起。
孙权面露诧色,“兄长,你会好起来的!”
“听我说完……”孙策打断,“今天下方乱……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大有可为。”
孙权一言不发,只是任眼泪淌下。
孙策继续开口,“举兵征战,决胜两阵,与中原争雄,你不如我……但举贤任能,各尽其才,保江东之无虞,我不如你……子布。”
张昭领会,将袖下印盒取出,孙策只是抬手,将它推至孙权手中。
“宜念父兄创业之艰难,擅自图之……倘内事不决,可问子布……外事不决,可问周瑜……”
孙权将孙策之手及印盒揽在怀中,“弟谨遵兄命!”
孙策目光投给孙翊,“孙氏兄弟当齐心协力,共图大事,尔等……尔等要好好照顾母亲。”
吴母默默啜泣。
最后,孙策将目光投向吴景,似想再说什么,却已是气若游丝,难以再说。
吴景跨出一步,“伯符放心,舅舅会好生辅佐权儿!”
孙策闭上眼眸,气息渐渐微弱。
翌日一早,宛陵县又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太史慈立于鲁肃宅邸,默然望着院中天空。
伴随院门“吱呀”一声,鲁肃拖着疲惫的身体,无精打采地走回。
“子敬,子敬。”太史慈快步迎了上去,盯着他的脸,想从中看出什么。
鲁肃摇了摇头,闭上眼眸。
太史慈如遭重击,死死望向郡府方向。
一直被阻扰,一直抱有期待,没曾想到头来,竟是孙策最后一面都未见着。
“子义,你要体谅。”鲁肃轻拍一下太史慈,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自己,以及许多幕僚属臣,都没有见到孙策最后一面。
宛陵街面上,人烟稀少,数匹马正奋蹄疾驰,最终在郡府门口勒定。
周瑜难以置信地看着悬着白绸门头。
终是来迟一步。
···
冬月中旬,诸葛亮一行到达复阳。
身在工坊的诸葛巡得到消息,当即快马加鞭赶回复阳。
推门而入,诸葛巡对上六张面孔。
“大哥!”
“兄长!”
称呼不尽相同,弟弟妹妹们一起迎上诸葛巡,宛若他才是那个久未归家的浪子一般。
“总感觉你们长高了,特别阿均。”诸葛巡说着,揉了揉诸葛均脑袋。
“兄长也生得愈发英武了。”诸葛兰笑道。
被几人说笑着拱卫着入堂。
堂外,蔡蔻与黄月英,以及成熟不少的诸葛冬立于廊下,也笑盈盈地看着几人打闹。
一天的寒冷与疲惫尽数消散,诸葛巡此刻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人生在世,所求者何,不正是兄友弟恭,妻贤夫贵,家人和睦么。
与家人一阵寒暄过后,蔡蔻表示要亲自下厨,其余几位女眷不让,抢着去帮忙。
蔡蔻现在四个月了,小腹已微微隆起,现在可是诸葛氏最贵气的人。
诸葛巡与诸葛亮则径直来到书房。
“兄长如今也看如此多的书了。”诸葛亮打趣道。
“打发时间。”诸葛巡随口笑答。
他是从复阳金矿之事中得到了启发,想再碰碰运气,不过一无所获。
两人对案而坐,诸葛巡翻出各州舆图,他知道接下来与三弟的谈话,少不了这些。
“三弟在豫章出得好风头呐,不说别的,三弟坐镇南昌,倒是为叔父争了一口气。”
“亮未给兄长写信,兄长是如何知晓的?”
诸葛巡笑而不语,自然是某个大舌头那打听来的。
诸葛亮似想起某事,翻出扬州舆图,“兄长且看。”
诸葛亮手指庐江,将当初与黄祖相商之事说出,诸葛巡听得一阵讶异。
“黄公意在庐江,淮水之险,可让予兄长,不知兄长有意否?”
诸葛巡当然有意了,可以说当初定下月水寨的时候,东部这个缺口与防线,就必须要建立。
西面的复阳县防的是南阳方向。
“依三弟之见,此时取地,易如反掌?”
“汝南曹将李通,正与张绣与吕布相持,自豫章之战开始后,孙策军大部已撤去庐江南部,如今孙策生死成迷,孙氏兵马自然难有北伐之意,对他来说,当务之急乃是夺回豫章,故而兄若取淮上区域,无人相争。”
诸葛巡眉头微皱,“如今文长驻守宛城,距此甚远,兄也分不出兵马占据如此大的一块区域。”
不过除了建立淮水防线,还有另一点十分吸引诸葛巡,那就是淮南。
北面天气愈发恶劣,恐怕未来几十年,会持续恶劣,而淮南,甚至江南,水热条件则好的多。
与其等到北方大乱,中原饿殍遍地之时搞什么衣冠南渡,不如现在就有组织地进行开发。
把握大势,是诸葛巡为数不多的优势。
历史上的江东是什么情况,诸葛巡虽不清楚细节,但孙制衡和孙十万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
孙权放飞世家壮大,再聚其兵马粮草,隔些年头就去送一波。
数十万计的百姓,数以亿计的钱粮,白白糟蹋。
经三弟这么一提醒,诸葛巡忽然心生一些紧迫感。
越往后,北方越接近决出胜负。
越往后,江东之地内部越稳固。
现在,正是介入江淮最适合的时候。
似乎看出诸葛巡为难,诸葛亮笑道:“兵马之事,兄长只需与使君和黄公说即可,如今荆州内部稳固,些许兵马,使君还是能抽调出来的,黄氏主力已返回江夏待命,黄公对东进亦十分感兴趣。”
诸葛巡盯了一会诸葛亮,突然发笑。
“哈哈,三弟,你是不是成了黄公说客?”
诸葛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也跟着笑,“兄长说是,那便是。”
“好呀,三弟如此上心,是不是黄公以大事相托了?”
诸葛亮有些意外,没想到兄长竟能料到这一层。
他脸上笑意更甚,口头没承认,神态却暴露了。
“想不到三弟一来,就给为兄带来了如此大事,为兄原本打算立足章陵,稳步发展,今听三弟之言,却是该看得长远一些。”
“兄长同意了?”
“于百姓,于诸葛氏,于使君,于黄氏,皆有利无害,何乐而不为!”诸葛巡笑笑,又道:“使君曾令我积极进取,称章陵攻取一县,便划归一县,依我看,攻南阳是攻,攻淮南,也是攻嘛!”
“兄长高见!”
两兄弟相视而笑。
“大兄,二兄,可以用饭了。”
门外传来诸葛均的呼唤。
“好,来了!”诸葛巡应声,“三弟,走。”
“兄长先去,亮给黄公去一信便来。”
诸葛巡对这工作态度有些无语,“那三弟快些。”
诸葛亮奋笔疾书,将大致结论写信告知黄祖,算是初步达成共识,也顺道提及兵马之事。
写好后,便命人快速送往江夏。
江夏郡治,西陵县。
自豫章归来后,黄祖清闲了好一阵,诸葛亮与黄月英离去之后,他愈发觉得寂寥,时常看着黄射的牌位发呆,自说自话。
数日后,诸葛亮的信件到了黄祖手中。
不知为何,黄祖心头久违地涌起一丝火热,要说现在什么能点燃他沉寂的心,唯有战!
随后数日,寻阳方面的军报开始雪花般飞入西陵。
有兵马越过寻阳北,闯入江夏。
寻阳北面有江东兵马停留。
随后,又有柴桑甘宁送来军报,称彭蠡泽常有江东水军出没,窥视寻阳水寨。
黄祖当即命邾县张虎和蕲春王威出兵相援,自己也领了两营兵马赶往前线。
黄祖很生气,前脚收到孙策死讯,还没开心几日,后脚就收到江东军进攻寻阳的军报。
这是何意呀,孙策死了,拿他江夏开刀出气是吧,黄祖如何能忍。
···
江面上,甘宁驻足船头,看着逃遁远去的江东水军,他的身后,便是正在建设中的寻阳水寨。
几日来,江东水军时常派人骚扰,每当甘宁出战,便逃之夭夭。
甘宁多少有些无奈,只能大骂:“江东鼠辈,真名副其实!”
寻阳的情况,陈就已通知甘宁,为了方便支援寻阳,甘宁在寻阳水寨后方,又建立了一处营帐,派了一营兵马长驻,以策应寻阳。
寻阳北,一座营寨沿山而建,山曰石岗,光秃秃的一座山。
周瑜赶回前线不久,程普大致说明了三军目前的情况。
陈武领兵三千,在西面山下设伏,以阻截江夏援军。
程普韩当与黄盖三部人民负责主攻。
朱治与徐盛负责东面策应,一来防止甘宁从城外奇袭,二来伺机攻击寻阳水寨。
蒋钦则率小股快船为疑兵,不断在江上骚扰甘宁水军。
“三军就位,就等都督一声令下了。”程普道。
周瑜细细查看部署,似在深思。
“可知甘宁动向?”
“公奕上次见到他,是在彭蠡泽,应该没在寻阳水寨的营中。”
“甘宁行动历来诡谲,宛若水贼,如今寻阳并无异样,好似就等着我军去攻一般,实不寻常。”
“都督以为有诈?”韩当问。
“不无可能,我意改变方略,先取其援,再谋其寨,最终再取寻阳县城。”周瑜道。
“一切遵照都督之令行事。”程普带头道。
“好,义公,你率本部兵马,自山道潜行,助陈武将军杀敌,瑜率军去助朱治将军,德谋与公覆伺机而动。”
诸将拱手,“喏!”
寻阳城头,陈就望着外面苍茫,面露焦急。
他知道自己顶到江东的咽喉,很具威胁,但没想到江东为了对付他,竟有这么多兵马,这么多知名将领前来。
惹不起,惹不起。
“威兄与虎兄还未到吗?”他催促问。
“应该快了。”部属回。
“你再派人前去通知二位将军,山中必有伏兵,务必提高警惕。”
“喏!”
数骑快马自寻阳西门而出,朝西面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