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与张虎自领兵马赶赴寻阳,于半道汇合。
张虎勒马驻足,望向前方茫茫群山,他指了其中一座,“王兄,牛头山到了,此地乃是去寻阳必经,孙军多半会在此山中埋伏兵马。”
王威眺望一会,提议道:“张兄,要不要自江边绕行?”
张虎不以为意,“山下空旷,纵有伏兵,虎有何惧,大不了一战。”
看着张虎跃跃欲试,王威也是有点服气。
程普进攻江夏,中了水攻之计受挫,然后强攻邾县,结果被张虎守下来了。
不过自从上一战依照诸葛亮之计,不费一兵一卒就重创江东军之后,王威对打打杀杀就失去了兴致。
诸葛先生那“取之以计,避之其险”的八字真言,他可还记得呢。
“张兄勇猛,自然不惧江东鼠辈,但我军要务乃是驰援寻阳,能避则避吧。”王威道。
张虎品了品“勇猛”二字,于是欣然接受王威的提议。
“也罢,军令要紧,可不是惧怕了江东鼠辈。”张虎道。
王威旋即下令,兵马折向南面,依江畔平地而行,相当于绕开了牛头山麓。
牛头山麓,哨探快步传报。
“禀将军,江夏军突然折向南边去了。”
陈武眉头一皱,有些费解地看向韩当。
“怪哉,张虎那莽夫,竟选了绕道而行,实在不似此獠风格。”
韩当记起这个名字,攻邾县时,两人还杀红了眼。
“莫说张虎,如今一整个江夏都透着古怪,上遭渡江夏之河,突遭大水侵袭,不知是何妖法。”韩当吐槽道。
“都督令我等先开,王威张虎却遛了,怎办?”陈武问。
韩当眉头一皱,“都督说只需拖住此军,他们既然避战,不如你我直接突袭蕲春,逼其回援。”
陈武点点头,反正打蕲春这趟活,他已经驾轻就熟。
寻阳东侧,周瑜赶赴朱治军中,诸将已人马齐备,就等一道消息。
然而直到黑天,才等来韩当的消息。
朱治看完,不由困惑。
“义公说出击蕲春,引江夏军回防。”
周瑜不难猜到,“张虎变谨慎了,难得。”
“西边迟迟未动,那我们还等不等?”
“依照计划,伺机而动。”周瑜下令。
···
复阳县,夜幕降下,诸葛兄弟正好从工坊回县城。
一路回来,诸葛亮对工坊设置颇有看法。
“兄长,淮水流域水量充足,龙骨翻车未必得用,首当其重,乃是修筑沟渠之器具,其次,是曲犁与耕耙,以快速在淮南普及,目下江夏,也亟需此物。”
诸葛兄弟骑着马,在街上慢慢走着。
“三弟所言有理,原本为兄打算批量打造龙骨翻车,以适应南阳之地,眼下,确实是南面来得紧要一些。”
诸葛巡能理解,因为诸葛亮的缘故,江夏的农事变革,可以由黄氏牵头,大规模展开。
因为黄氏的超然地位,可能效率比他的章陵郡还要来得高。
且诸葛氏真打算进入江淮的话,也当听从三弟意见。
诸葛巡看三弟一眼,笑着点点头,江夏豫章之行,三弟又成长不少。
小小的肩膀,也是真正扛起过重担了。
坐镇南昌那段经历,可不像执掌家族。
因为家族之中无论如何有大哥兜底,出问题也是家族内部之事,但镇守南昌一城,可不一般。
到如今,就连诸葛巡也看不出,三弟已经成长到如何程度了。
他能做的,就是提供能让他进一步成长的平台与机会。
比如眼下就有,淮上流域与庐江郡。
交谈间,诸葛宅邸已到。
诸葛兰迎上来,帮着兄长和弟弟脱去外披,一边抱怨。
“兄长为何只带阿亮外出,自来了复阳,还未见过风光呢。”
“我与三弟乃是办事,又非玩乐,要不明日也带你去锤铁?”诸葛巡打趣道。
“才不去,怕熏黑。”诸葛兰说着,朝厨屋而去,准备给两人备吃食。
“兄长是该带阿姊们出去走走,月英也与我说了。”
“等天暖了,山里雪化了,便带她们去月水寨见识见识,寨内有一处地方,长了数棵千年柏树,兄打算围着柏树,建一座柏园,作为家族居所。”
诸葛巡说着,侧头对诸葛亮附耳轻道:“上回崔州平送来几個人,乃是从雒阳逃出的工匠,曾为灵帝建造西园,如此建筑良才,若消逝于乱世,岂不可惜。”
诸葛亮面露狐疑,“兄长该不会想让他们建园子吧,如此岂非有违规制?”
“三弟说得不对,圣人皆说民为贵君为轻,然为何君王公侯皆居殿堂府园,而百姓只能蜷缩于土屋草芦呢?孰贵孰轻?”
诸葛亮一怔,看着兄长。
“要么就是圣人之言就是狗屁,要么就是腐儒们说一套做一套,满口的仁义道德,干的却是蝇营狗苟的勾当。”
“兄长之言,发人深省。”诸葛亮淡淡道。
即便现在的他,还是觉得兄长的话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但细想,兄长说的确实没什么不对。
孰轻孰贵?
嘴上说的好听,却无半点实际,偏偏在这些规矩之中,房舍是最为森严的一项。
天子,王侯,公卿,官吏,等级森严,曰之礼。
看着诸葛兰与诸葛冬端出吃食,诸葛巡拉上三弟,说道:“三弟,这第一口,就由为兄来吃,由诸葛氏来吃,但愿往后,就连寻常百姓,也能住上宫廷御匠建的房舍,如此才叫以民为贵。”
诸葛亮被兄长拉着,坐下,直到诸葛冬阿姊将饭食摆在他跟前,他还在思忖诸葛巡方才的观点。
兄长的观点,貌似过份激进,但细想,这才是真正的践行圣人之言,诸葛亮想。
“三弟,不快些吃,饭菜又凉了。”
诸葛亮讪讪一笑,旋即大快朵颐起来。
饭后,两兄弟又入书房。
“三弟,说到哪了?”诸葛巡问。
“出淮细则。”诸葛亮简洁道。
出淮细则,也就是诸事皆备之后的行动方案。
舆图摆开,诸葛亮以手作画。
“复阳县沿淮水而下,第一县为淮北安阳,其次为淮北新息县,再次为淮水南面弋阳县,先取三县为基,立足之后,淮水与汝水相交区域的十县区域,便是下淮第一步。”
诸葛巡有些咋舌,仅是两水相交的小区域,便有足足十县。
这就是汝南郡,这就是大平原的含金量。
“此地与章陵,江夏,庐江为邻,乃是四战之地,直接关系复阳安危,必须由兄长掌控。”
诸葛巡点点头。
三弟的意思是,由他亲自掌控,最好不要借助别的力量,哪怕是刘表的,因为这是基本盘。
“据载,孝武帝时,曾凿淮水为陂灌田,引至汝水,成帝时毁废,民失其利,后汝南太守邓晨复修,起塘四百多里,复陂田数千顷,鱼稻之饶,流衍它郡,兄若得此地,好生经营,产粮可不下章陵。”
诸葛巡瞪大了眼,没想到眼皮子底下,就有这么好的地方。
汉武帝时期就修的水利,足见朝廷对此地的重视。
“汝南还真是个好地方,怪不得能养这么多黄巾。”诸葛巡打趣一句,“三弟,我等若取得此地,该不会被黄巾群起而攻吧?还有袁本初,到底是袁氏基业。”
“兄长放心,袁氏无暇顾及汝南,至于黄巾,不过一群流民尔,此时正值隆冬,是黄巾最难存活之时,若兄长此时携粮进入此地,收取民心易如反掌。”
“哈哈,看来三弟早就做好功课了,只是章陵郡似乎也存粮不多,需要从宛城或隆中调集。”
“兄长放心,我回襄阳时,已有部署,借黄氏之船,运隆中与黄氏存粮,不下十万石,此刻,船差不多该到章陵县下货了。”
“十万石?三弟你这是要梭哈呀!”诸葛巡不由惊诧出声。
三弟不仅提前做了部署,没想到几乎将隆中搬空。
三弟,我记得你有个谨慎的标签来着的,怎么也干的出梭哈的举止来。
“兄长,何谓之梭哈?”
“孤注一掷!”
诸葛亮一想,表示否认。
“兄长,有德高湖相护,迴水南北皆为上等良田,年产五万石粮已不在话下,不出几年,隆中便又爆仓了,而章陵农事初兴,全面增产至少要等后年,往后出淮作战,多的是用粮之处,十万石,实在不多。”
“三弟安排得当,为兄只能说——”诸葛巡顿了顿,旋即发笑,拱手接话:“佩服佩服!”
是为兄格局小了,你才是能干大事的人。
见兄长如此,诸葛亮不由哂笑,“兄长莫打趣,此些家当,皆是兄长从无到有开创,要说佩服,也是弟由衷佩服兄长才是!”
诸葛亮说着也拱手一拜,两兄弟拱手对拜,场面十分滑稽。
“看来三弟与为兄商议,只是幌子,既诸事业已安排妥当,为兄不如早早去陪你嫂子。”
诸葛亮一笑,“兄长先去歇息,弟再看看是否有所疏漏。”
诸葛巡起身,轻拍一下弟弟,“三弟早些歇息,莫熬得太迟。”
···
庐江郡。
积雪未化,天已放晴,天空皎月如盘,银光倾泻而下,黑夜也尤为亮堂。
江东兵士身披白袍,在雪中游走。
着此装,一为悼念孙策,其二,在雪中行走,有隐秘之效。
朱治亲领一军,从寻阳城东,绕到了寻阳水寨的西面,也就是水寨后方大营的西面。
哨探几经窥视,回报朱治。
“将军,陆寨未见严密把守,巡视亦十分松懈。”
朱治冷哼一声,“果如公瑾所料,敌知我军欲攻此营,这是诱敌之计,甘宁定在此营之中。”
“将军,攻不攻?”部属问。
朱治哂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按计划进攻,若有伏兵,即刻撤退。”
借着月色东进,然后倏然发起进攻。
朱治军十分顺利地杀入营中,开始四处纵火,一时间火光四起,旋即有重重箭雨朝着江东军袭来。
“果有伏兵,撤!”朱治当即下令,率军撤出营寨。
帐旁杀出一骑,冷哼一声,“既来了,何不将命留下!”
说罢,甘宁率骑直追,其身后有数百骑兵紧随,跟着甘宁杀向江东军。
十数息时间,甘宁便追上跑得慢的步军,旋即长戟对着黑影一撇,将人撂倒,也不顾其死活,便继续前追上去,一戟捅穿一敌,速度不停,潇洒抽戟离去。
身后骑兵路过,也视若无睹,踩踏的踩踏,路过的路过,他们的目光,都是前方还在跑的敌军。
朱治听见后方动静,嘴角不由一勾。
“撤至毛埒亭,再行反击!”朱治下令,又猛抽一下马鞭,加速些速度。
甘宁一路追击,趁着月色斩杀百余道人影,却见江东军向北逃去。
甘宁不由狐疑,朱治煞费苦心从西面来攻,为何却逃向北面,难道是诱他向北?
伏兵在北?
甘宁觉得怎么理解都有理,便不再去想。
此地也没有什么险隘,不会陷入绝地。
若江东军只是想以多敌少,呵呵,他甘兴霸,何时何地不是打的以少胜多的逆风局。
区区逃兵,能有几分战力。
说罢,甘宁驱使坐骑加速,杀敌速度,愈发加快。
骑兵追击与砍杀之下,朱治军留下数百人命,终于抵达毛埒亭。
“后军改前,建立防线!”朱治下令。
甘宁望向前方,一戟猛挥,将一名江东兵头颅径直挑飞。
月光如昼,前方兵阵排列,随后两侧也传来“窣磕”之声。
显然,三面之敌。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甘宁一出现,三方之敌就围杀上来。
甘宁虽骑兵步兵分离,依然无惧,他长戟一挥,大喝道:“前军疲惫,随我先取前军!”
话落,战马奋蹄而起,杀向朱治军。
东侧,徐盛率少数骑兵以及步军杀出,阻截而去。
西侧,则是邓当以刀盾兵为主,直接东进,欲拦截甘宁先军。
颇为可惜的是,甘宁自发现伏兵开始,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始终保持铁骑驱驰的状态。
不等东西夹击攻到,甘宁骑兵已杀至朱治阵前。
月光反射着兵刃寒芒,甘宁长戟挥出,抡过一百八十度,不知打飞多少兵刃。
随后诸多江夏骑兵,贯入朱治军阵,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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