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不是我, 你认错人了。”陈嘉之转身就走,但很快被男人拉住,他怒声道:“放开!”
“我都打听了, 就是你帮我老婆结清了医药费,还存了10万药费。”男子眼睛滴溜溜转, “其实我也不找你借太多,就是吃不起饭了。”
只要不拿去赌陈嘉之愿意的,医院不是有食堂吗, 办张卡往里面充钱也不耽误什么, 但是转眼一想,问, “你哪里打听的?”
“世上好人就是多,”男人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还把陈嘉之拉到一边,“我老婆可怜啊, 我也可怜啊,她每天都要输两瓶白蛋白, 五百多一瓶啊,医生说营养跟不上身体遭不住啊, 唉你们这些有钱人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些人苦啊。”
不得不说, 陈嘉之心软了,想了想, 去缴费处查了下账户, 确实药费所剩无多,他又往里面补冲了10万, 告诫地口吻,“我只会给充食堂卡, 现金不会借给你。”
“多少借点吧?”男人试探道,“买点生活用品啥的都没钱。”
陈嘉之语气不善:“你要什么,我让人给你买。”
好说不行,歹说上了。
只见男人胸腔“嗬”了下,喉结迅速滚动,猛啐了口痰吐地上。
陈嘉之后退两步。
“你们有钱人怎么他妈的这么抠啊。”一分不借,男人真实嘴脸就露出来了,“有钱人都是抠门抠来的吗,吗的借点钱怎么这么难啊。”他上下打量陈嘉之一眼,“全身都是名牌,真他妈抠到姥姥家了。”
“算了,反正也不搞这个。”
陈嘉之以为他就此作罢,没想到男人又边吐痰边说,“去充饭卡呗,楞着干嘛,走啊。”
强忍着反感,陈嘉之又去食堂充了五千块钱的饭卡,市院食堂很便宜,至少半年都不存在吃饭难的情况。
这样才摆脱了这条赖皮蛇。
回病房的路上,他碰到了好久不见的穆清。
“去哪儿啊。”他眨眨眼,语调轻快道,“嘉宝。”
“回病房。”陈嘉之停下打招呼,笑着问,“你呢,要回诊室吗。”
“是滴。”穆清问,“你怎么从食堂出来,买东西吃吗。”
“噢,不是,刚刚帮一个病人冲了饭卡来着。”陈嘉之上前两步,撇着嘴,“你们最近是不是很忙很累啊,沈时序都好几天没理我了。”
“忙啊天天都忙,我们科室就没有不忙的时候。”穆清问,“你俩咋啦。”
陈嘉之把那天在度假村的事简略说了一遍,然后看到穆清笑个不停。
“你干嘛这么开心啊”
“唉我说,你那肯定要挨骂啊,不理你也是正常的,幸好没有移位,要移位才是大麻烦。”穆清笑得眼睛都没了,“怪不得这几天他冷着一张脸,话都不说。”
“他那是担心你,肯定要生气了。”
“没事没事,不要多想咯,过几天就好了。”
怎么能不多想,从来就没有这么冷待过,陈嘉之悻悻地,“早知道就不爬树了”
“哈哈哈,你刚说给谁充饭卡来着?”
“就一个病人,没什么的。”
这件事只用告诉沈时序就行了,没有必要逢人就说自己做了好事。
远处住院部高楼上,明扬看着下头说话的两人,冷淡问,“不是让你给他找麻烦吗,你还想两头吃?”
“我怎么找麻烦啊,下头人那么多。”刚刚还在借钱的男人蹲在墙角,“再说了,什么叫两头吃,他主动缴费老子还不要啊?你们有钱人真他妈逼逼赖赖。”
“没时间跟你磨嘴皮。”收回视线的明扬转身,居高临下地说,“不管你怎么做,反正不弄点事情,剩下的钱你一分也别想拿。”
男人啪嗒啪嗒按了几下打火机,没点燃烟,疯子样砸在墙上,踢了一脚四溅开来的打火机碎片,“老子弄他,警察找上门怎么办?”
“最多行政拘留怕什么?”明扬反问,“又没让你把他弄死。”
“医院这么多人,我怎么弄他,病房我又进不去,他要么不出门,要么出门就是去那个医生的诊室,你他妈以为那么好弄?”
明扬冷哼一声,“刚刚你不是把他带到楼梯间去了么。”说着,他走到台阶前,目数道,“二十多阶,走路绊一下手滑一下,也未可知不是么。”
“绝!你们有钱人真他妈阴毒”男人嘿嘿一下,“弄人都是搞这些弯弯绕绕。”
“放心吧,你不是主观故意,是他自己走路不小心,谁也怪不着你。”明扬继续说,“拿着钱远走高飞不好么。”
“是他吗这个理,败家娘们拖垮全家,吗的,害得老子走哪里去都拖个累赘。”男人破口大骂道,“早点死一把火烧了,谁都轻松。”
明扬没再多听,走了-
回到病房后,思来想去,陈嘉之给尹橙发微信:你都是怎么楚子攸的啊,我觉得我要死了,沈时序都好几天没理我了。
尹橙也苦恼着呢,楚子攸也不怎么理他,下班回来二话不说就是做,连着搞了三天,都要把人折磨死了。
现在他听到门响就害怕,正寻思去哪个国家避避风头呢,更别提还想来市院看陈嘉之。
他回到:没有办法,只有等他们气消,不过我真不应该让你爬树,吓死我了,后来我才知道你不能剧烈活动,天啊,我真的后悔死了。
陈嘉之赶紧回:是我自己的错,再也不敢了,哇哇大哭.jpg
尹橙:我都肉偿好几天了,楚子攸都没能消气,你们没做过要不你试试这种方法?说不定有用,不过你身体不好,量力而行啊!!
看着这句话陈嘉之第一反应是疯了,想想又觉得很有道理。
他非常清楚,沈时序对他没有一点抵抗力。
于是他问该怎么做。
隔了会儿,尹橙给他分享了两个视频,还有长长的科普知识。
一开始,陈嘉之不敢看,等了会儿,他尝试红着脸看,最后他认真学习起来,记性很好,看了一遍基本就把操作流程全记住了。
期间,周维发来说,已经回C市了,明天一早就过来陪他检查。
陈嘉之回了消息,然后去卫生间把医用石蜡油反复研究了会儿。
最终决定洗澡时自己先弄弄!
接着,他就在病房乖乖等沈时序下班回来。
营养师把晚餐送来,他刚摆好餐盘的时候,沈时序回来了。
“你回来啦!”
不搭理。
“今天累吗?”
不搭理。
“我想你了,我去偷偷看你了。”
算了!
待会让就会搭理自己了。
两人吃饭完后,陈嘉之主动收拾餐盘交给门外的护工,然后去了浴室,打开了那瓶医用石蜡油。
这个澡是他洗过最长一次的澡。
一开始非常不适应体.内.的异物感,而且左手也很不方便。
但他最擅长的是什么!那就是坚持!咬牙忍痛!他也坚持下来了!
等洗完出来的时候,他踏上结实的地板,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在度假村吃晚饭的时候,尹橙坐下的动作有些僵硬了。
妈呀,这就是爬树的惩罚吗?
想着想着就红了脸,他慢吞吞挪到沙发坐下,看着沈时序进去洗澡。
期间,他又把知识点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开始静静、忐忑地等待。
没一会儿,浴室门开了,洗完澡的沈时序又出去到外间病房了。
可是时间还太早了,万一护士进来怎么办?
万一护工进来收拾脏衣服怎么办?
由于等待时间过于久,他已经萌生了退意
不过等到外面走廊都没什么人,10点多的时候,他强行站起,一鼓作气再次去了卫生间。
摸了摸,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再弄了一次。
然后,他脱个了精.光走出套间。
外间病房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沈时序已经躺上床了,陈嘉之摸索着过去,悄悄跪上床,动作比一阵风还轻,一个字也不敢说,生怕被赶下去。
跪上床,确认没有被赶下去后,他先是把脸贴在沈时序脸上,小声说,“对不起。”
沈时序没说话,不过黑暗中,他已经睁开了眼睛。
接着,陈嘉之带着他的手,抬着朝上。
刹那,沈时序像是惊着了,甚至半抬头,想要坐起来,“你在干什么。”
这也是三天以来,他对陈嘉之说的第一句话。
无比羞耻,陈嘉之都快哭了,哆哆嗦嗦颠三倒四地念,“我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爬树了,你理理我吧。”
手指一摁,立马湿了指尖,还滑得不行,沈时序滚了滚喉结,“谁教你做这些的。”
哪里敢出卖队友,陈嘉之带着哭腔,“自己查的资料”
真是拿这个祖宗没法子,怪不得洗了这么久的澡,要不是玻璃门透出一直在晃动的人影,他都要怀疑是不是洗澡缺氧晕倒了。
精洗、逃避现实、自己玩,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居然在干这个
半晌,沈时序说:“下去。”
本来都要哭了,听闻这么冷酷的一声,陈嘉之浑身都僵了,还傻傻地问,“我都这样了,你都不愿意原谅我吗。”
连爬树都不能,还能搞这些。
不知道是傻还是呆。
“下去。”沈时序托着他的腰强行往旁边移,已经忍耐到极限了,身体涨.得生疼,重复了遍,“快点下去。”
这下,陈嘉之是真哭了,什么没有抵抗力,都是自欺欺人。
自己已经完全没有魅力了。
要失宠了,不爱自己了。
他抹抹眼泪,气冲冲地说,“不要跟你结婚了!”说着就抬腿下去,但过程中,膝盖碰到了某处。
他吓得话说不出完整,尴尬得保持着抬起一条腿的动作,“你”
也正是因为这个触碰的动作,昏暗里,他听到沈时序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嗓音极度压抑着什么。
沈时序说:“快点下去,听话。”
不敢作一点了,陈嘉之马上收腿下病床,一路小跑着躺回套间大床上,他脑子里乱乱的,盯着天花板脸热得快冒烟。
就在冒烟能煎鸡蛋的热度中,外间响起脚步声。
陈嘉之不敢看,马上用被子把自己蒙起来。
隐隐约约听到,卫生间的门嘭地一声关了。
很快,整个房间都寂静无声下来,但几秒后,卫生间门再次打开。
他不知道,其实关门的人一直就握着门把手。
为什么握着门把手没有自己快速解决。
因为理智和欲望在疯狂让渡拉扯。
谁占了上风?
昏暗中脚步声由远及近,下拉被子,陈嘉之堪堪露出一双眼睛,他看到沈时序朝自己大步走来。
接着更深的阴影笼罩而下,视线像是全黑了,犹如黑色振翅的鸟将他遮掩。
被子掀开,腰上箍上一双手,他被翻过去,双腿也被迫并拢在一起。
同时,耳后传来沈时序的嗓音。
他喑哑无比的说:“夹.紧。”
谁占了上风?答案是折中。
两个小时后。
陈嘉之还在抹眼泪,沈时序蹲在床边给他腿根涂药。
“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了。”他哽咽着说,“三天都不跟我说话。”
沈时序面无表情:“活该。”
“电影里说,每个人都有愚蠢透顶的时候,所以每个人都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那你去演电影吧。”
“看不起谁,小时候很多星探联系过我的。”
“行,明天我就给你联系影视公司出道,全资给你拍电影,就你一个主角,电影名字都给你想好了。”沈时序沉着脸,“就叫《陈嘉之闹腾记》,要是不满意,给你改成《论作妖是怎么炼成的》”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凶,我真的伤心了,每天都害怕。”冷落这几天,简直难过极了,啪嗒,眼眶又悬出一滴泪,陈嘉之红着眼睛,“没有你,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为了教训深刻,沈时序继续涂着药,忍着没接话。
“每天回来看都不看我一眼,吃饭的时候也不让我叭叭了,吃完就到外面去睡,晚上我踢被子你都不知道。”
涂药的手指停下,有点想笑,强行绷住了。
“什么爱我都是假的,还结婚,你当时肯定头昏。”
“还假惺惺说带朋友给我认识,结果当着楚子攸的面训我,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给你说话你也不理我,这好几天都冷着我。”
“不敢到诊室去找你,现在还把我弄成这样。”
果然,话不出五句,本性暴露无遗。
陈嘉之见沈时序还没反应,踢踢腿,“不要碰我了!”
“你给我见好就收。”沈时序低低喝道。
“还这样,还这样!!”陈嘉之急了,“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不生气!”
昏黄的床头台灯下,腿根全部磨破了皮,红剌剌一片。
强忍着冲动起身,沈时序旋盖好药瓶,抽纸巾擦净手指,在床沿坐下,冷声问:“长记性了么?”
歉也道了,冷也冷了,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松口,所以犟种·陈嘉之脾气也上来了,一扬下巴,鼻子哼出一个:“呵!”
“看来没长,那算了。”说罢,沈时序起身欲走。
“等等等等!!”迫切得拉住手指,陈嘉之贴上去,委屈地说,“长记性了”
抓手指的力道那么大,生怕跑了似的,沈时序停在原地,垂眼,沿着手指到小臂,再看到到肩膀和半边泛着湿意的脸颊。
这傻子表情一副害怕极了的可怜模样。
啧。
这几天,自己何尝不是想的快疯了。
就隔着一堵墙,半夜还要轻手轻脚起来看看这傻子睡得怎么样,被偷亲了好几次口都不知道,吃饭还要留意今天多吃了那些菜,还要给营养师交代换菜单。
上班的时候也在想,他在病房干什么,有没有发呆,有没有偷偷掉眼泪,还专门托护士隔三岔五进来看。
现在想想这操作也是有病,折腾一个病人,到头来谁都不好受。
还心疼得没法子。
他折返回来重新坐下,缓和了脸色,问,“还爬树吗?”
平时总是上扬的眼尾,现在红红的耷拉着,陈嘉之猛摇头,抓着他的手指不放松,“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疼么?”
知道在问什么,陈嘉之更摇头,“不疼。”
“撒谎,明明有好几下,头.部.都.插.进.去了。”
“不疼只要你开心就好。”
唉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啊。
张开双臂将人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额头,沈时序说,“上次偷偷找止疼药吃晾了你一上午,这次晾你三天,哪次深刻?”
怀里,陈嘉之怯生生地抬头,“都深刻。”
行了,最理想的效果达成。
迟到三天,双人床终于发挥了最大作用。
折腾了一晚上,现在都已经一点多了,所以陈嘉之自然也就忘了说下午冲饭卡和缴费的事。
“给做检查的同事已经说过了,明天你直接去就行。”沈时序拍拍他的背。“睡吧,周维我也联系好了,护工也会陪你一起去。”
也许是这几天提心吊胆,没一会儿,耳畔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睡到深夜时,还听到几句模糊的呓语。
“错了再也不敢了”
“不要了”
沈时序睁开眼睛,凑过去轻声问,“不要什么?”
几秒后,陈嘉之模模糊糊的呢喃。
他说:“不要撞我了”
沈时序低低笑出声。
殊不知,下一次这样笑,是很久以后了。
第 52 章
起了个大早, 主要是腿根疼,下床都是连滚带爬的。
实在看不下去,沈时序把人抱着进卫生间洗漱, 让脚踩脚背。
陈嘉之摸摸身后箍在腰上的手,“再搂紧点, 我怕吐泡沫一头栽池子里。”
这个姿势这个动作,沈时序当然把他搂得更紧,还近距离凑到前面, 把陈嘉之整个耳廓含进去, 湿热的口腔包裹着,舌尖放肆, 沿着耳骨线条完完整整勾勒了一圈。
身前的人,马上哆嗦了下。
“刚刚好。”他慢慢说了句,然后意味深长地问,“是不是按照这个姿势长的身高?”
“别弄了, 不疼是骗你的,其实有点疼。”吐了口牙膏泡沫, 陈嘉之小声说,“只进一点点, 我都觉得快成两半了。”
身后, 沈时序直起腰从镜子里看他羞得通红的脸,“放心, 病好之前不动你。”不过箍在腰上的手有些发狠, 低沉警告道,“要是再敢自己弄, 那就不敢保证了!”
其实是脆弱的消化道根本不能这样做,只能拿这个理由唬人, 偏生唬不住。
“我还不是想讨好你。”
“这几天已经表现够好了,行了,别卖乖。”沈时序说,“我不是柳下惠也不是圣人,别拿这个考验我。”
满意了,复宠了,还是爱自己的。
陈嘉之喜滋滋地,在脚背上转个身,抬手勾着沈时序的脖子,“我都没想到你这么大反应,是不是忍了很久啦?”
瞧那得瑟的表情,只觉得一阵头疼,什么都做不了还要瞎撩拨。
“住嘴,吃早饭,吃完去检查。”强行扭转话题,沈时序抱他出去。
“对了,前几天我给你说捐款的事儿还记得么。”喝了口汤,陈嘉之慢慢说,“昨天那个男的来找我了,他让我给他借钱,我没有借,不过给他充了饭卡。”
“昨天怎么不说?”沈时序皱眉。
“昨天你都不理我,我怎么说啊”陈嘉之悻悻地,“就是我有点担心明扬。”
“虽然他也捐了款但是我不太信任他主要是这才几天,消息泄露的这么快”他搓搓脸,“就是我不是给你告状啊,我只是觉得不对劲,哎呀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上次我说话太难听,这几天他都没来找过我。”他继续小声补充,“虽然我也不希望他来找我”
医务人员对待这种匿名捐款都很谨慎,根本不会给受捐款者透露半点信息。
这件事有蹊跷,且指向性非常强烈。
还有丢失的百日照。
沉吟会儿,沈时序开口说,“先去做检查其他的别管,这件事我会解决,待会儿让保镖过来。”
“你也太夸张了吧,他只是找我借钱而已。”呆呆捏着勺子,陈嘉之相当吃惊,“这么兴师动众,别人还以为5号病房住了个大人物。”
以前他妈妈爸爸出行,也配备了保镖的,但他们从事的工作不一样,出席的场合也不一样,这也太
“安生吃饭。”剩下的话没必要再讲,就让花儿永远盛开。
也没必要让这傻子知道为什么明扬没再来,是自己谈过话的缘故,沈时序只是说,“不必在意别人目光,你的安全最重要。”
夸张是夸张,但是陈嘉之已经觉得无比受用了,“好,我知道了。”
但也就是这么一个时间差,酿成大祸。
保镖不会瞬移说来就来,再说谁也不会想到,在医院人这么多的情况下,对方真敢这么干。
吃过早饭后,快到上班时间了。
见沈时序半蹲下在抽屉拿表,陈嘉之凑过去,悄悄说,“给你买的表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你能不能天天戴我送的。”
沈时序提溜着他站起,微微低头扣表搭,不让陈嘉之看到他在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不好看就不戴,不喜欢也不戴。”
“什么玩意儿啊,情侣之间不是送什么东西对方都会无条件喜欢吗。”陈嘉之不满了,“再说了,我挑了好久,心意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喜欢,而且我买得是最贵的!!虽然也没有你某些款贵,但已经是我承受范围极限了!!”
“这么懂事儿?”不想逗人了,也忍不住了,捏着下巴接了个长长的吻,拉开后沈时序才说,“你要是天天这么乖,一句训都不会有。”
说着,他掏出钱包,把曾经退回来的卡抽出来,食指和中指捏着薄薄的卡片,沿着陈嘉之的领口下压,很淫.荡地在锁骨处轻轻搔.刮,“收着,再退回来有得你哭。”
“刚刚说那话又不是跟你抱怨没钱。”挥开那只作恶的手,陈嘉之把卡抓住翻过来看了看,“怎么又是这一张,这里面有多少钱啊。”
表扣好了,沈时序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从14岁起,公司分红都在这里。”
“妈耶,你是霸总文里的霸总吧?”感慨完,陈嘉之一脸兴奋的模仿,大手一挥,“女人,去买下一个帝国。”
还傻笑着问,“沈总,这卡能买帝国吗?”
“”
“你一天天看的都是什么东西?”
“短剧啊,现在可火了,我都想进去演两集。”
阴恻恻瞥了眼,沈时序没好气地说,“帝国买不下,脚下这栋楼没问题。”
“天啦噜!!我是嫁进豪门了吗?!”
闻言,沈时序焉儿坏地笑了下,凑近陈嘉之腮边,低声说,“像昨天晚上那样夹.紧就行了,什么都给你买。”
“你住嘴!!”
“先说好,我不管你买什么,要是敢给我买鸡零狗碎的垃圾零食。”操不完的心,沈时序警告道,“那你身上一分钱都不用留。”
“知道知道,我不乱吃东西放心吧。”虽然给了卡,但陈嘉之根本没当回事,把卡随便丢抽屉里,看看时间,“你快去上班吧,周维马上到了。”
还要再交代,沈时序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知道知道。”陈嘉之吐槽,“哪是什么霸总啊,我看是嘴碎的沈管家吧”
“”
操不完的心,贫不完的嘴。
再次吻了吻后,沈时序说,“听话点,报告一出来我们就去台湾。”
“好嘞!”
还要再吻再吻下去就要地老天荒了,陈嘉之强行把他推出去,摸摸发热的脸,在病房里很是转了几圈,要结婚的喜悦这才丝丝缕缕地往外冒。
半小时后,周维准时来了,还有护工陪同。
三个人也算浩浩荡荡了。
一路检查都没等过,到了就能做。
血就抽了八大管子,抽得周维都心疼了。
“哥,中午让营养师送点猪肝来吧。”说完记起陈嘉之根本不吃内脏,想了想,“我给你买点补气血的!”
“用不着啊。”从抽血台收回手臂,陈嘉之笑得没心没肺,“每天都食补,还有那些营养品,都多得吃不完了。”
他们往CT室走,做完petCT就宣告检查结束。
项目不多,三人回住院部。
上午是医院人最多的时候,做检查拿药的、探望病人看病的,宽阔走廊都肩擦着肩。
三人等在电梯前,期间手机响了几声,沈时序发来消息问做完了没有。
陈嘉之摸出手机笑嘻嘻地回,周维也看到了,“沈医生真是,就这么会儿还不放心啊”
“唉,没办法,谁叫我讨人喜欢呢。”陈嘉之傻兮兮眨眼,“没了我,他的世界都不转咯。”
他乖巧回,都检查完了,现在马上回病房。
沈时序说,保镖已经到了,在病房门口。
陈嘉之发了一长串亲亲抱抱举高高的表情包,然后把手机搁揣好,听到身后有人喊了声他的名字。
循声,陈嘉之回头望去,看见那个男的又来了。
“哎哟可找到你了,你们这些大人物见一面还真是难得。”男人站在楼梯口,还叼着烟。
周维和护工一脸警惕看着他,“你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啊,就是找陈先生聊点事情。”
陈嘉之记得好好的,沈时序让他别管,但是电梯还没下来,他就黑着脸不说话。
“也没什么大事,医药费用完了。”周围还有许多人,男人也不在乎,叼着烟走过来,“陈先生不能见死不救吧。”
才两天不到,医药费就用完了?
陈嘉之根本不信,掏手机给沈时序打电话,岂料男人一把抓住他右手臂,大力往楼梯间里拉。
“放开!”周维和护工都去拦,但动作不敢太大,陈嘉之也不敢太挣扎,怕扯到右手埋的管。
就这样,四人拉拉扯扯到了楼梯间。
陈嘉之怒了,“再不放开我要报警了!”
周维和护工也是齐齐挡在他面前,男人见状放开手,不要脸地说,“再给借点钱呗,借了我就走。”
陈嘉之忍无可忍,一刻都不想停留,“我们走。”
周维和护工立马围着他,沿着楼梯下行。
毕竟6楼也不是必须要坐电梯的楼层。
但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男人几步追了下来。
6楼楼层不高且不断有人上下行,陈嘉之刚刚迈下几步,还在侧身给上楼的人让行,再抬脚时,脚腕忽地被什么横档住了,背后似乎也撞了点力。
重心不稳他马上偏了偏,周维和护工眼疾手快要去抓他。
但是太晚了。
变故发生在眨眼间,下一秒,陈嘉之失重,往楼梯扶手旁一倒,接着,上半身倾斜出楼梯。
然后整个人急速仰了出去——直接从6楼摔到了5楼台阶上。
肉.体闷闷地一声砸上石阶,中间还有清脆的骨头声响。
温热、鲜红从他后脑勺缓缓淌出
“哥!!!”周维目眦欲裂,大叫一声,跟护工冲下楼。
在摔倒那瞬间陈嘉之甚至都没有叫出声就昏迷,但整个楼梯间的行人都在惊呼。
混在人群中的男人很快跑了,这番动静引得医护人员进来查看。
“快点送到抢救室!腿部有骨折!不要动他的颈椎!”几名护士冲了进来,跪在地上粗略检查着,然后抬来担架。
大家都认识陈嘉之这张脸,让快点通知沈时序,周维和护工这才回过神。
在裤腿反复擦拭手上的血迹,周维才颤抖着嘴唇把电话拨出去。
三分钟后,沈时序到了。
来不及多说什么,他马上进了抢救室。
期间,陆陆续续有其他医生进去。
两小时后沈时序出来了,一起出来的,还有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双眼紧闭的陈嘉之。
他头颅缠着圈纱布,裸.露的右腿装着固定器,右臂的输液管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胸膛位置有块凸起,凸起上连接着一条高高吊起的输液管。
埋在皮下的输液港取代了PICC。
“哥!”周维急急凑上去,音量马上又小下来,“沈医生,哥他”
沈时序脸上看不见一点怒气,而是一种风雨欲来的平静。
他说,“先回病房。”
病房门口立着两名西装保镖,病床送进去后,没办法再躺套间的大床。
沈时序把还在昏迷的陈嘉之抱上外间病床,对周维和护工说,“你们出来。”
三人出去后,沈时序说:“把今天发生的事,事无巨细说一遍。”
他们完完整整讲了遍。
“肯定是那个男的绊哥下楼,所以哥才会摔下去!他是故意的!”周维气得发抖,“我们本来都走了,可是楼梯间没有监控,沈医生我们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这几天你留下,有事情需要你配合。”沈时序面容冷静,给护工和门口的保镖说,“你们都先回去。”
保镖刚上岗就下岗,护工也是一脸懵逼。
安排完这些,他走向走廊远处,打电话,“妈,来一趟医院。”-
陈嘉之是第二天早上醒的,在全身都痛的刺激下,他艰难睁开眼皮。
脑袋昏昏沉沉的,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发黑的视线也是强行凝聚了很久,才看清楚,病床旁坐着一个面色姣好、保养得宜的中年女性。
“孩子,醒了?”叶姿很快发现他醒了,站起来轻声说,“我是叶阿姨,时序的妈妈。”
眨了好久的眼睛,陈嘉之似乎想坐起来,又想动动手指想摸头,最终他只能痛苦地哼出声。
“疼”
“我知道我知道,现在不要暂时乱动,后脑勺有伤口。”叶姿摸摸他额头,心疼得不行,“腿也受伤了,别怕,阿姨一直在这里,时序他办事去了,待会儿就会回来的。”
“阿姨,我”哆嗦着嘴唇,陈嘉之干涩地张了张口,“阿姨”
“不要说话,很疼是不是,我叫护士进来。”叶姿按了下门口的呼叫铃,两分钟后,让护士进来检查。
“小腿骨裂了,所以暂时不能乱动。”叶姿站在一旁,安慰道,“头上伤口没有大碍,很快会好,不要担心孩子。”
期间护士检查,叶姿也没怎么多说,等护士出去后,她去把门关上。
重新回来坐下,陈嘉之这才看到叶姿应该是哭过的。
叶姿不让他说话,给他喂水喝,“时序说你醒来要吃东西的,阿姨喂你好吗。”
“不”
浑身太疼了,都哆嗦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不用。
也没等陈嘉之没说完拒绝的话,叶姿拿起一直放在旁边保温盒子,一勺勺将温粥喂给他。
擦嘴的动作温柔,说话也温柔无比,“不用担心,现在把事情交给我们,你只需要好好养伤。”
直到吃完饭,她才放下勺子揩了下眼睛,又俯身给陈嘉之掖了掖被子,用手指摸着他的脸,“这么好的孩子被弄成这样。”
长这么大,只有四五岁以前才感受过母爱。
睽违已久。
这么温柔的抚摸,这么怜惜的眼神。
这让眼眶立马涌出湿意,陈嘉之语不成音,“对不起阿姨。”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抽纸巾,叶姿给他擦泪,“不要哭不要害怕,从现在开始,没人能再伤害到你。”
“阿姨,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见他精神稍微好点,叶姿坐下,沉默了会儿,抬头正色道。
“孩子,阿姨有话讲给你听。”
陈嘉之顿时无力地慌乱起来,“我”
病床上,叶姿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说,“病房门口的保镖撤掉了,从明天起,阿姨不能常来看你,待会儿时序回来后,他也不能常来。”
“他要“上班”,只留周维和护工照顾你。”
“他是不是生气了。”陈嘉之一下就急了,要哭了,“阿姨,我也不想这样,我——”
“躺好你先躺好,他没有生气,他都心疼后悔死了,昨晚守了一你整晚,早上出来眼睛都是红的。”叶姿也哭了,“他一直责怪自己,说没有照顾好你。”
“现在他什么人都不相信,所以才叫阿姨来告诉你这件事。”
“那为什么”
“孩子,我们现在没有证据,就算知道是谁干的也难以掌握证据。”叶姿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我们得让对方放松警惕,所以接下来这几天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这层楼到处都是我们的人,你的安全不会再出任何问题。”
陈嘉之怔忪片刻,全然明白了。
他有些茫然地说,“他现在在干什么,会不会有危险。”
叶姿沉默地摇摇头,说出来的却掷地有声,她说,“孩子,这件事,我们家誓不罢休。”
“阿姨,这是我自己的事”
为什么要说我们家?
沈家人表达爱意的方式很统一,叶姿又摸摸他的脸,“其实有些话必须等到你小姨回来后再说,不然对你不尊重。”
“没关系,阿姨再等等。”
“本来很早之前阿姨就想来看你。”她停顿了下,有些哽咽地说,“等这件事处理好了,我们一定要通知小姨了好吗。”
“瞒小姨病情这件事,是时序做错了,现在我和爸爸知道了,我们不能这样做。”叶姿慢慢拢了拢他额角的头发,“家长就是用来依靠的,你们背后永远都有我们支撑,所以不要再说麻烦,不然阿姨会伤心的。”
“我”陈嘉之颤抖着嘴唇,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要怕,无论对方是谁,跟我们家什么关系。”叶姿语气坚定,“只要伤害过你,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刹那,陈嘉之心头潸然一片,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 53 章
恢复这段日子里, 除了周维和新找的护工在,沈时序基本没有踏足过5号病房。
从前两人日日夜夜睡在一起,晚饭过后还总要到楼下草坪散步。
现在沈时序整天待在诊室, 就连护士都议论他们感情是否已经破裂。
一天中午午休,穆清同沈时序在食堂吃饭。
大部分穆清在劝, 怎么能把陈嘉之一个人丢在病房不闻不问,沈时序神色淡淡,腔都不愿搭。
最后说起火来, 穆清大骂, 不当恋人就是主治医生也没有这么不负责任吧?
听到这儿,沈时序一改一言不发的前奏, 古井不波地说了句,“走路都能不小心摔倒,懒得再管,你以为照顾病人不累么?”满脸的厌倦憎恶神色。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等到陈嘉之不用卧床, 但仍要坐轮椅的时候。
周维天天都推着他到门诊部二诊室,沿途护士们的指指点点, 还有其他医生的异样眼光, 他都视若无睹。
他坐在轮椅上,腿上披着小毛毯, 后脑勺的伤口刚刚愈合, 落下来稍微有些长的头发盖住了那块剃秃了的伤口。
脸色苍白、人也孱弱,一副大病没初愈的样子。
他就那样在二诊门口, 静静看沈时序,有时候趁人少还会自己滚着轮椅进去, 但沈时序从未给过他一个眼神。
直到有天下午,轮椅挡了问诊病人的道。
沈时序才出来,大声喝斥他,又在折腾什么,能不能消停两天?还放话问,什么时候才肯转院离开。
周维愤愤不平,大骂沈时序渣男,还说要是这样,干脆让哥回瑞士!
“随便。”说完,沈时序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陈嘉之哭了,很伤心的哭了,回到5号病房的时候都还在哭。
也自那天以后,沈时序再没去过一次5号病房,主治医生还换成了穆清。
很多时候,周维都在走廊上打电话,给Arivn打电话,气冲冲地说,“你快点劝劝哥,沈医生都说了分手,哥他还是不肯定走。”说的烦躁,“我都不想管了!照顾病人真他妈麻烦!”
市院大多人都知道陈嘉之和沈时序的事,如此往复,大家都不胜唏嘘。
这天上午,叶姿提着包,一脸不悦地从5号病房出来。
明扬惊喜地叫住她,“叶阿姨?”
循声,叶姿转过身来,难看的脸终于露出点笑容,“奶奶身体好点了吗。”
明扬小跑过去,笑容很灿烂,“好多了。”他看向病房标牌,问,“您怎么从里面出来。”
听闻,叶姿长叹一声,“换个地方说吧。”
明扬立马说好。
叶姿问,“不照顾奶奶吗?”
愣了下,明扬解释道,“有护工呢,不碍事。”
隔了几秒,叶姿欣慰地说,“真是懂事的孩子,照顾病人很辛苦吧?”
十分看脸色的明扬顺势挽上叶姿臂弯,“叶阿姨,外面有家咖啡厅我们过去坐坐吧,时序哥也带我过去。”
“好啊。”叶姿换了个手挎包,低头拢头发时,强忍着眼睛里的厌恶,再抬头笑笑,“你这孩子周到,这么好的就在眼前,怎么现在才发现。”
两人进了咖啡厅,明扬忙前忙后,又是点甜品又是点咖啡的。
弄完这一切,他才小心翼翼地问。
“叶阿姨,你刚刚是不是不开心。”
“唉都不知道怎么说”,仿佛,叶姿有叹不完的气。
“是因为嘉之哥吗?”明扬更小心了,“这几天时序哥没去看他,他们是闹矛盾了吗?”
“呀!”叶姿惊讶了,“你认识陈嘉之吗。”
“是啊。”明扬笑笑,谨慎的试探态度,“之前见过几次面,关系还可以吧”
“也是就你没什么城府,你呀你,被他骗了!”把咖啡重重磕在桌面上,叶姿说,“时序跟他在一起后总是不着调,上次大闹机场闹得满城风雨就算了,我们家也不怕这些。”
“当时我们觉得他要是喜欢,也就随他去。”
“没想到,没想到怎么摊上这种人”
“啊?嘉之哥怎么啦,他错做事了吗?”明扬马上问。
“你照顾奶奶知道的,本来照顾病人就辛苦,陈嘉之还总是烦着时序,事事都让时序亲历亲为,他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去还要照顾病人。”提起这个,叶姿更加不满了,“一两个月我都见不到一面,但长此以往下去,他身体怎么受得了?”
“这些也就算了,听说前几天走路不小心摔倒了,你说说,时序都让两个人跟着他了,二十好几的人还这么冒失。”她抱怨道,“摔了更是金贵,喝水要喂吃饭要喂,别人他还不愿意,偏偏要时序。”
“我当妈妈的,看到儿子瘦了都心疼。”
明扬愣了下,隐晦中带着直白,“那时序哥他”
“时序已经给陈嘉之说过分手了,但陈嘉之不愿意。”叶姿解释道,“今天去病房也是为了这件事,本以为拿长辈的身份压他,能让他老老实实离开,没想到他不肯,我现在啊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咖啡厅飘着悠扬的轻音乐,糕点的甜蜜和咖啡的苦涩齐齐蔓延。
品着咖啡,明扬垂着眼,不觉苦涩只觉甜。
叶姿还在抱怨,“他就那么在市院赖着不肯走,难不成时序为了躲他,还要辞职,连大好前程都不要吗?”
“那该怎么办啊。”明扬还有些不放心,试探说,“其实,从前嘉之哥人挺好的。”
“好什么好,你们都被他骗了!”叶姿气愤不已,“也就是你单纯,看不出他的真实面目!”
“本来我们本来就不中意他。”
“成天哭哭啼啼,还是个病秧子。”见明扬仍在踌躇,叶姿狠下心说,“养个病人带都带不出门,要是进了家门,不知道得把家里搞成什么样子!”
“真是头疼!”
程度到如此,明扬终于说,“照顾病人真的很麻烦,以后时序哥还是会接管公司吧?到时候他那么忙,就顾不上嘉之哥了。”
谈到公司,叶姿抓住明扬的手,“其实阿姨很喜欢你,我们两家知根知底,生意上也有些往来。”她殷切地说,“大年初二那次本来你们都要见面了,又是那个陈嘉之!时序一整个年都没在家里过,专门回来给他送饭!说起这个阿姨生气!”
“要是你跟时序在一起多好,你这么乖巧懂事,也懂一些生意上的事,各个方面都能帮助他,而不是像陈嘉之,处处拖累他、麻烦他!”
叶姿都这样说了,明扬再听不懂就是装傻了,如果陈嘉之总赖着不走,那么自己和沈时序之间是否一直隔着这道麻烦?
还有家里的公司,如果合作,不是更上一层楼?
最近已经有两家公司成功竞争到海外业务,甚至拿到了进出口的扶持政策,在进口雪花白方面,明家不再是一家独大。
本以为公司式微衰败,没想到马上就迎来了转机。
明扬回握住叶姿的手,“叶阿姨,其实读书的时候我就喜欢时序哥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和嘉之哥还在一起,虽然现在分手了,我也只是默默喜欢。”
僵硬了下,叶姿欣慰地笑,又哀愁地叹,“发现的太晚了,早知道阿姨就”她拍拍明扬的手背,“都是阿姨发现的太晚了,没有及时阻止他们。”
“明扬啊你有什么办法劝劝陈嘉之,让他自己离开吗?”她说,“时序现在根本不想见他,为了躲他去国外参加学术交流会去了,现在都上飞机了,所以阿姨想,趁这个机会让他走,等时序回来眼不见心不烦。”
沉吟了下,明扬羞涩答,“好,我去劝劝,但要是不成功,阿姨,那我”
“放心吧孩子,你也就是帮忙,这件事无论成不成功,我都认为下个星期我们一家人应该吃顿饭。”叶姿终于笑了,抽回手,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明扬面前,“刚刚给他他不收,如果他答应了,你顺便把这张卡给他吧,也当他没白跟时序在一起。”
如果之前明扬还有疑虑的话,现在尽可消除。
因为都用上钱打发了,可见叶姿也是黔驴技穷了。
将卡稳妥收下,明扬点点头,“我一定会好好说的。”
叶姿浅笑了下,“好,那我先回家了,你照顾奶奶也要多休息不要太累。”她意味深长地说,“下个星期叫上你的父母,阿姨提前定位置。”
明扬更加羞涩了,“好。”
叶姿先行离开,明扬想了会儿,去吧台打包了两个刚出炉的舒芙蕾,回了市院。
路过五号病房的时候,门半掩着,斜着望进去,看到陈嘉之正躺在大床上。
周维站在床边,“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不愿意走,哥!到底图什么啊!”
“你每天不吃不喝,他也没有来看过你一眼,再这样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嘉之动了动苍白的嘴唇,“你不要管我了,我不会走的,他只是一时生气,他还会回来的。”
“天哪。”周维抱着头烦躁不已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一甩手,“算了,你要糟蹋自己我也管不着了,我家里还有父母要照顾,有事你叫护工吧。”
然后周维气冲冲地从里面出来,嘭地摔关上病房门。
爱人厌恶,爱人的亲人也厌恶,现在就连一直跟在身边的助理也忍受到了极限。
众叛亲离的味道,想必很好受吧?
本来是想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进去的,看见周维彻底消失在走廊,护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明扬推开5号病房门,踱步进去。
接近晚上七点,病房没有开灯,还剩一点黄昏。
明扬按亮灯,看到陈嘉之下意识抬手,遮了一下眼睛。
“嘉之哥,好久都没看到你了。”明扬先是环顾了一圈病房,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把舒芙蕾扔在床头柜上,他问,“嘉之哥,你吃过晚饭了吗?”
面无表情,陈嘉之看他两秒,“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还是要吃饭呀,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
把舒芙蕾打开,直接把勺子竖直地插进软绵蓬松的面团上,明扬双手递给陈嘉之,“你吃过的不是吗,上次时序哥和我一起吃的那款,还记得吗。”
听闻,陈嘉之蓦地瞪大眼睛。
“就是你还在化疗的时候,有天晚上12点多时序哥约我出来,你不知道吗?”明扬诧异道,“还是说时序哥没有告诉你?你没有看我的朋友圈吗。”
“就是我吃不下的,他带给你吃的那两块。”
“撒谎!”猛地挥手打落舒芙蕾,陈嘉之激动起来,“他怎么可能约你见面!”
明扬笑了两声,举着手机给他看短信记录,“看呀,他自己说的等你睡着再出来。”
“他不会的他不会的。”陈嘉之慌乱道,“这是你骗我的!”
“没有骗你,我们的确见过面。”明扬说,“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他都给你说了分手,你怎么还赖着他?脸皮怎么这么厚?”
“他没有!”陈嘉之喘着粗气,大声喊,“你闭嘴,闭嘴!”
说着,他就给沈时序打电话,显然明扬僵了下,但很快他继续笑了。
因为对方一直都是无法接通,拉黑了。
所以明扬更加自信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嘉之哥,这里不欢迎你,谁都不欢迎你。”他低语,“刚刚我碰到叶阿姨了,她十分反感你希望你快点走,而且就是她叫我来打发你的。”
“她还说会撮合我跟时序哥在一起。”
“不可能你撒谎”眼眶蓦地有泪划过,陈嘉之很快抹了抹,绝望地呢喃,“不会的不会的。”
“怎么不会,打发你的卡都给我了。”拿出钱包掏卡的同时,一张照片掉了出来,明扬故意都捡起来,双双放在床头。
陈嘉之一把抓过照片,大惊失色地问:“这张照片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个啊。”明扬轻飘飘地说,“我看时序哥扔了,就去看了看,没想到是嘉之哥你呀,现在物归原主了。”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说的吗?”陈嘉之强壮镇定。
“唉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都被当垃圾一样扔了,就不要死皮赖脸待在这里了好吗?”明扬说,“本来我以为大家都挺喜欢你的,毕竟好多护士都在帮你说话呢,就连时序哥最好的医生朋友都帮你说话。”
“不过,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时序哥说他厌倦你了。”明扬笑意大盛,“也对啊,你真的很麻烦,吃的穿的都要用最好的。”他摸摸身下的床单,“你看,就连着床单都是手工织的贡缎,从前生怕你睡不舒服呢。”
“一个人睡这些天怎么还不明白啊,人就是这样,对你好的时候千方百计想要讨好你,不喜欢了,像垃圾一样丢在垃圾桶里。”
陈嘉之大喊:“闭嘴!”
偏头,明扬躲开他掷过来的枕头,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傲地昂着头颅,一字一句说。
“你已经被抛弃了,早点认清现实好不好。”
“没人会来帮你的。”他想到什么,笑着说,“快死的人就不要苦苦挣扎了,随便找个地方死去,一把火烧了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你要记得哦。”他再次摸摸床单,“以后我会和时序哥睡在一起,毕竟长辈们都很认可呢,毕竟他们家的人都很孝顺,从不忤逆长辈呢。”
“闭嘴!你闭嘴!!”陈嘉之疯狂辩解起来,“滚出去,滚出去!”
“本来就是啊,你本来就要死了啊。”明扬更加轻飘飘的说,“不过时序哥没厌倦你之前,把你也养得太好了吧。”
“什么意思!”闻言,陈嘉之猛地一愣,急切地抓住明扬手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扬皱眉低呼一声,“放开!”
他大力把陈嘉之的手指给扳开,笑的那样春风和煦。
“本以为给你送糯米年糕会让你吃出问题,就算不吃出问题至少也要难受几天吧?我等了一天,又等到第二天,你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不是把你养得很好吗?”
“所以许明赫根本没有吃错,你连续两天都给我送的是糯米年糕?”陈嘉之难以置信地问,“第二天中午你进来打断我和他,后来解释说是来安慰我,看我有没有伤心,其实是来看我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也不是全是吧。”明扬大方承认,“因为早上我看到你掉头发了啊,我想再来浇点油呢,没想到时序哥说要跟你结婚,我很烦躁,当时很想给你一巴掌。”
他自顾自地说,“凭什么啊,你一个病秧子,凭什么?!”
“好多次深夜我看到时序哥抱着你在走廊走,你怎么那么麻烦,怎么不快点死?”
“你为什么这么恶毒你”扬起手,陈嘉之想要打明扬,但又没气力,最后脱力栽倒在床上,捂着脸痛苦地说,“滚开,你滚开。”
“你这人,怎么总叫我滚开。”明扬俯下身,近距离靠近他,用微不可闻的音量说,“现在是你应该滚。”
“不过你已经滚过一次了,滋味怎么样?好受么?”
他惋惜着,“老天真是不长眼那么高都没把你摔死,啧啧啧”
听到这句,陈嘉之都忘了痛苦,双手再也坚持不住地垂下,面脸泪痕,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所以是你弄是你让那个男的故意在楼梯上绊倒我的”
“我可没这样做哦,那种人谁都能使唤啊,反正一听到钱,他什么都愿意干。”明扬笑道,“要是你觉得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好了。”
陈嘉之怒目:“难道你就不怕我告诉沈时序吗!”
“我什么都没干啊大家走路都会有不小心的时候,你摔倒要怪就怪自己,而且你有证据么?”明扬不以为然地问,“你觉得现在时序哥和叶阿姨是想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为了躲你都躲到国外去了,你说说,你是不是该死啊?”
“你就不怕我找到证据,找到推我的人吗?”
“啊,你说他啊他收到钱的第二天就跑了啊,哦对了,你要是想查转账记录,也没有的,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出面,而且给的是现金,你能拿我怎么办?”
“所以是你故意透露捐款信息给他,让他来找我麻烦,然后又指使他绊倒我,从头到尾都是你干的!”确定完这些,陈嘉之疲倦的真心问,“明扬,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哪里有得罪过你吗?”
“得罪?过?”提到这个,明扬表情骤然狠厉起来,“我恨你!”
“你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有,凭什么大家都在看你,凭什么只要你在时序哥看都不会看我一眼!”
“你不知道吧,从前市院许多人都在讨论你呢,说你如何如何,其实也就那样吧,除了这张脸,你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实在难以相信人性能恶毒到如此程度,陈嘉之平静地笑了下:“就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你让人绊我摔倒?”
“明确告诉你!明明是我跟时序哥先认识的,我一直都喜欢他,但是那些年你跟他在一起,他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们都知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但是我没那么多机会接近他,只有逢年过节到他们家!”
“好不容易我大了,家里听到我对他有意思,很高兴,我姑姑也乐意引荐我们认识!”
“明明大年初二我们就应该相亲!今天下午叶阿姨告诉我,原来那天他是为了给你去送吃的!”
“所以你该死!”
陈嘉之摇头,轻声说:“你疯了。”
“没疯,我犹嫌不够!”
“我们第二次见面也被你搅黄!”明扬死死抓住他手腕,“那天都闹的上新闻,原来又是因为你!”
“明明我跟他才是门当户对,怎么偏偏插进一个你!”他语速飞快,“我们两家就连生意上都有来往,而你,除了会写点东西还会什么?”
“没用的废物!你看看你现在身边有一个人吗?有谁愿意理你吗?”
“老天爷真是开不眼,你这种人,怎么就摔不死?”
明扬愈发失态,语气越发高昂,“我就不应该只让他点到为止,而是应该从这31楼把你推下去,摔成肉泥。”
“反正癌症病人跳楼的再正常不过!”
陈嘉之慢慢挣脱,“你已经疯了,有时间找个心理医生看病吧。”
最见不惯他这副我什么都不用做,就什么都会有的样子,怒火如同东风吹烧,心头那口气愈发不平,明扬气得磨牙。
这时候,陈嘉之应该紧张、害怕、哭泣、发抖、绝望!
而不是平静、冷淡。
所以,明扬心理更加扭曲,“你要么滚,要么直接去死。”他指着套间外的阳台,“现在从这里跳下去,说不定还能成为一段佳话,到时候我给你请记者,说你为情所伤,世人会更加热爱的笔名!”
话音落,陈嘉之没有任何反应,病房反而静下来,明扬急促的呼吸那样明显。
足足长达几分钟的沉默后,陈嘉之才开口,“除了送糯米年糕想害我,指使他人在楼梯绊倒我,你还对我做过什么吗?”
“天,你到现在都没发现?!”明扬疯狂地、震惊地问,“绊倒你怎么能摔一层楼,你的助理怎么会抓不住你?”
“他还推了你一把,你到现在都不知道吗?”
原来,当时背后撞的那点力竟是这样。
“够了,不要再说了。”第一次这么直观恶意,陈嘉之垂着头,倦怠地摆摆手,“现在去自首吧,你已经构成教唆他人故意伤害罪,自首会判得轻一些。”
“我不要你的道歉,进去好好悔过,你还年轻,你”说着,他也说下去了。
你这么年轻,读了这么多书,家庭条件也不差,为什么会这么坏?
“你是不是摔坏了脑子?都是快死的人了还诅咒别人?”冷笑一声,明扬更加恶毒地说,“噢,忘了,毕竟你也没有父母,他们是不是被你克死的呀。”
忽地,陈嘉之抖了下,“你说什么?”
“你们家是不是基因不好啊,你父母怎么死的?也是得癌——”
话音未落,病房门倏地从外打开。
有人进来了。
第一个是满脸泪痕的叶姿,第二个面色冷峻的沈伯堃,最后一个是没有表情的沈时序。
惊骇不已,明扬踉跄站起,“你们”
本来应该回家的人,本来应该在飞机上的人,还有沈伯堃,怎么都在这里?
叶姿最先冲进套间,扬手就只是一巴掌扇在明扬脸上,“畜生不如的东西,不这样引你出来,你还要伤害他多久!我真恨自己瞎了眼!”
明扬被打的偏了头,脸颊很快浮起四个手指印,他捂着脸,嗫嚅着嘴唇,“阿姨”
“别叫我,恶心!”
飞快骂完,叶姿立马去安抚陈嘉之。
前面的都还好,毕竟就是为了故意刺激明扬拿到证据,但是最后这一句,父母的死,他们无论无何也无法忍下去。
陈嘉之表情有些呆滞,任由叶姿抱着。
她摸他的脸,“没事了没事了,孩子,你看看我。”
听到这句,陈嘉之才哆嗦了下,喉咙不住呜呜,哭都哭不出来。
于此同时,沈时序进来了,大步朝明扬走去。
急急后退的明扬迫切地喊:“时序哥,我——”
没有留力,完全是奔着下死手去的沈时序一脚揣上他心窝。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将明扬飞砸在玻璃门上,刹那,套间包括外间病房,卫生间里的窗户全在共振。
明扬弹在玻璃门上,滑滚在地上,连痛苦的声音都没有发出,半睁着眼濒死般大口喘气。
紧接着,沈时序单手拽住他头发,如同拽死狗那般把他拖出套间。
外间——巨响和肉.体落地齐齐响起。
骨头清脆的断裂声,病床移位的刺耳呲拉声,柜子倒塌的声音,还有四溅进套间的木屑。
唯独没有明扬的任何声音。
每一个动静,都清晰地传进套间,叶姿捂住陈嘉之的耳朵,“不要怕,不要怕。”
在电视柜下取完微型摄像机后,沈伯堃走出套间,关门前郑重说,“孩子,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偷录偷拍获取的证据,只要取得手段合法不违规公序良俗,且与案件具有关联性、客观性,也能成为法官认可的证据。
套间门阖上了,外间所有动静都很模糊。
颤抖着握上叶姿的手,陈嘉之流着泪,语无伦次地说,“他把他打死了他也会坐牢的。”
“没事没事,爸爸在外面看着的。”叶姿不捂他耳朵了,给他擦眼泪,“会给他留命,毕竟今晚他还要接受审讯。”
这下,陈嘉之才放下心来,呆滞的点点头。
“这些天辛苦你了,刚刚”叶姿措着词,也不敢多说,“不要相信明扬的话,他那种人的什么都做得出,他都是胡说的。”
有关父母的死,这是绝对禁区,他们本以为只要引出明扬承认指使就行,万万没想到明扬能恶毒到如此地步,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不是你的错,孩子,你很好。”叶姿不断安慰着,“你什么错都没有,你已经很棒了,知道吗。”
或许以母亲身份讲这样的话,才能让人得以解脱。
陈嘉之双眼失焦,茫然地看了叶姿几秒,忽地投进她怀里,像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半小时后,套间门打开了,但再阖上的速度很快。
沈时序几乎挡了门缝大半,也没完全挡完。
在他的腿后,一个担架一闪而过,担架上,一个奇怪形态扭曲的腿。
陈嘉之已经没有哭了,叶姿坐在旁边守着他,沈时序先是进卫生间洗干净手上的血迹,洗到没有血腥味才出来,叶姿起身让开,他俯身亲了亲陈嘉之的额头,“今晚妈妈在这里陪你,我要去处理点事。”
趁机,陈嘉之握住他手指,“你受伤了吗?”
“没有,我很好。”沈时序想摸他的头,又觉得手上还有残余,手掌悬停在头顶上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了拨他的头发,“你乖乖的。”
“知道。”陈嘉之松开他。
沈时序对叶姿说,“妈,营养师马上会送晚饭过来,你也一起吃点。”
“我知道,你放心吧,这里有我。”
“病房里的东西都可以给他吃,他想吃什么你问我,没及时回复你就问营养师。”沈时序低声说,“保镖就在门外,待会儿珍姐会给你送衣物这些过来。”接着他声音说得更低,“要是他睡不着找我,你就给打电话,他能联系上我。”
“好,你去忙吧。”
很快,沈时序离开,关门前,回头挤出一个笑容给陈嘉之看。
叶姿提着营养师送来的食物,边把餐盘摆上小圆桌,边故作轻松地问,“是不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难看的笑容。”
见陈嘉之自己要下来,她马上过去扶着他,在小圆桌坐下后,陈嘉之还有些呆滞,“阿姨我好像总是给他添麻烦。”
“这个怎么叫添麻烦呀。”叶姿虽然夸张,但说的确是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动武呢,帅吗?”
本来是很严肃的事,被叶姿这么一说,感觉
“帅是帅,但是好可怕啊”陈嘉之默默说,“希望他以后不要这么打我。”
“什么,他打过你?”叶姿惊呼。
“没有没有没有。”陈嘉之赶紧摆手。
如果扇屁股叫打的话,那沈时序天天都在对他家暴。
“吓死我了,他要是敢对你动手,你一定要告诉我。”叶姿给他盛汤,用手试了下碗壁温度,抱怨道,“唉为了解决这件事,都耽误你吃饭时间了。”
两人吃起来饭来,一般都是叶姿挑起话题,故意逗陈嘉之开心,为此还把沈时序小时候的糗事拿出来说了一通。
陈嘉之听得津津有味,饭都多吃了些。
吃过饭后,叶姿让他趴在枕头上给他后脑勺换纱布换药。
陈嘉之总觉得太麻烦,说要自己来。
很会让人难以拒绝,叶姿动作轻柔,嘴上嘟囔问,“为什么总是拒绝我,不喜欢我吗?”
“不是”隔了会儿,陈嘉之超小声说,“我怕你嫌我麻烦。”
“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回当母亲的感觉,居然被你一句话抹杀了。”叶姿故意伤心,“他们两个从来都不要我帮忙,在家里,我一点被需要的感觉都没有了。”
“我”
“别动,马上就好。”
等涂完药,不待陈嘉之开口,叶姿握着他手,“是时候通知小姨了,我们应该见面了,一直叫我阿姨,我好难过。”
手掌被握着很暖,细腻的传递着温度。
慢慢的,陈嘉之垂着头,嗫嚅着不说话。
叶姿再加一剂猛药,“刚刚时序都说让妈妈今晚陪你,难道”她夸装地捂住嘴,偏过脸去,很伤心的样子,其实余光一直在偷偷观察陈嘉之,“难道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叶姿不知道,在这短短几分钟内,陈嘉之究竟做了何等心理建设,冲破了什么样的障碍。
她的手被反握住,听见陈嘉之声如蚊呐说了句,“妈妈,不要伤心。”
叶姿红着眼睛笑了两声,高兴地拍他肩膀,又摸他的脸,说,“真乖!”
然后陈嘉之主动说了陈萌的号码,接着叶姿关上玻璃门,出去阳台打电话了。
期间,陈嘉之隐隐约约听到些什么,十几分钟后,叶姿折返回来,温柔地说。
“目前没有给小姨说身体的事,只说了头和腿受伤的事,妈妈怕她路上出事,等回来妈妈再解释。”
“不要怕,小姨说她马上回来。”
“这下,全家都到齐了。”
陈嘉之呆呆地望着叶姿,直到叶姿给他擦眼泪,他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两人又说了很多话,叶姿的手机总在响,陈嘉之看到备注是“胡什么”,叶姿一个没接,最后索性关了机。
折腾了一天,大家都很累,该睡觉了。
外间病房重新送了新病床进来,珍姐也送了换洗衣物过来。
叶姿守着陈嘉之在卫生间洗漱,她看到了置物架上面的东西,轻笑了两声。
沿着视线,陈嘉之也看过去,很快就脸红了。
含着牙膏泡沫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们没有没有。”
叶姿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笑。
洗漱完后,陈嘉之想让叶姿睡大床,叶姿怎么可能答应,自己搭着小毛毯在旁边沙发上睡觉。
关灯后,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两人都没睡着。
淡淡的月光洒套间,昏暗的地面有一抹白。
听见大床翻身动静,叶姿才开口,小声提醒,“小心一点,不要压到头上伤口。”
“好的,妈妈。”
叶姿极其受用,又关心说,“这些天我们不在,虽然只是表面功夫,时序那样对你,你伤心了没。”
想起这个就想笑,陈嘉之不好意思地说,“他每天都给我发好多信息,总是在道歉,弄得我都不敢看了。”
“我们每天都检查你剩了哪些菜。”说起这个,叶姿笑起来,“那天营养师送了一道山药汤,你吃光了,我以为你很喜欢吃这个,让明天再送,没想到时序说你不喜欢吃这个。”
“我问他原因他也不说,是这样的吗,嘉宝?”她自言自语,“刚刚听小姨这样叫你,妈妈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
“嗯。”陈嘉之重重地嗯了下,然后解释,“我总觉得山药黏黏的像鼻涕,所以不喜欢吃。”
“山药很养胃的。”叶姿纳闷,“不喜欢怎么还吃光啦?”
因为之前有次吃饭,陈嘉之不吃这个,然后被沈时序狠狠收拾了顿,怎么收拾的他不敢说,只敢磕磕巴巴给自己戴高帽子,“不要浪费食物。”
叶姿夸他,“真是好孩子。”
“”
他们没聊几句,叶姿就让他好好睡觉。
深夜,陈嘉之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看到叶姿在给他掖被子,生怕惊到什么似的轻声问,要上洗手间还是喝水。
陈嘉之哼了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听闻,叶姿笑了,怜爱地、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角,“妈妈在呢。”
“睡醒妈妈也在,一直在你身边。”
“睡吧,嘉宝。”
“做个美梦。”
叶姿不知道,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治愈那些沉疴。
第 54 章
陈萌是第二天下午赶到的, 一看,就是巡演没结束直接赶来的。
长礼服裙摆下方打着结,还穿着高跟鞋, 身上空无一物,手上只拿了一个钱包。
没让司机去接, 叶姿开车去机场接的,接到人后陈萌不停哭。
到了市院,周维正在给陈嘉之喂水喝。
房门嘭地一声从外面推开, 高跟鞋急促的噔噔蹬。
病床上, 陈嘉之循声望去,看到她这个样子, 一下就瘪了嘴。
“小姨”
陈萌冲过去,二话不说检查他的头,后脑勺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那一块光秃秃的, 一条长达五厘米的缝线看起来格外恐怖。
紧接着检查他的腿,骨裂装的固定器已经拆掉了, 检查完这一切,她死死抱住他, 捶打他肩膀, 大怮道,“小混蛋, 小混蛋!”
“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姨”陈嘉之也忍不住了, 哭了,“我错了”
“我不是你小姨!”
周维出去关好门, 房间里就只剩叶姿和他们两人。
陈萌反反复复把这几句话讲来讲去,他们陈家也不大会骂人, 只会这个小混蛋翻来覆去地说。
抖着手,陈嘉之给陈萌和自己擦眼泪,“对不起,小姨”
这样哭了半个多小时,陈萌才冷静下来。
擦擦脸,对一直静静等在后方的叶姿说,“谢谢你,小叶姐姐,你们把他照顾得很好,谢谢你们。”
叶姿心里五味陈杂,还有最重要的事情没说,上前给两步,“你走的太匆忙,衣服和食物马上送来,你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话音落,珍姐敲门进来了,叶姿接过,从袋子最上面拿出一盒创可贴。
“脚后跟都磨破皮了,快洗洗贴上。”
陈嘉之心里更加难受了,小姨肯定一路都急疯了,他要下床,叶姿和陈萌马上过来按住他。
本来很好看的陈萌哭得妆都花了,不太好看、还有点生气地说,“不准乱动!我还在生气!”
陈嘉之还敢覥脸笑,“小姨,我给你洗脚,我错了”
“你没错,你现在胆子可大了!”
“小姨,你先别骂我,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我有妈妈了。”他望着叶姿,“我”
都忘了生气,陈萌相当吃惊转脸看向叶姿,叶姿温柔点点头,拍拍她的手。
“这”
妈妈对陈嘉之意味着什么,陈萌非常清楚,那是这么多年她和陈书鹤小心翼翼维持的敏感话题,几个月没见,居然改口了?
“事情太突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叫你。”叶姿握着陈萌的手,主动说,“这件事情是我们家没有做对,没有照顾好嘉宝,本来想等你回来正式见面再谈。”她眼眶发酸地说,“但是孩子人弄成这样,我实在于心不忍,小萌终究是我们对不起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不是小叶姐姐我们不提这些。”叹了口气,陈萌拉着叶姿去外间病房,还回头叮嘱陈嘉之,“你不准偷听我们说话哈!”接着关上门小声说,“嘉宝他最害怕妈妈这个词,你是怎么办到的”
都还没开始细聊,风尘仆仆的沈时序回来了。
瞧见两人手拉着手站在病房里,先是恭恭敬敬叫了声小姨,然后叫了声妈。
陈萌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也不管叶姿在不在旁边,指责道,“发生这么大的事,要不是你妈妈告诉我,你打算什么告诉我!”
最严重的事甚至都还没讲。
这段时间,沈时序几乎没怎么睡觉,昨夜忙了一个通宵,刚从检察院出来马上赶回市院,胃癌的事不能再拖了,他上前两步,对陈萌诚恳地说,“小姨对不起,我马上出来向您解释,我先进去看看他。”
陈萌也就是纸老虎,气急了,偏脸又哭出来,“你快点进去吧,他肯定要害怕我生气了。”
叶姿拉着陈萌在沙发上坐下,安慰她,沈时序推门进套间。
果然,陈嘉之一脸惶恐地坐在病床边。
快步过去,沈时序抱住他,这些天的担忧、焦虑、思念才落在实处,五脏六腑才归了位。
“小姨她还不知道,怎么办,她知道肯定要伤心死了。”陈嘉之扒拉着他的衣服,颤抖着嘴唇,“她肯定要不理我了,完了”
因为陈霓的缘故,潜意识里,陈嘉之会讨好所有类似长辈的女性。
所以叶姿给他涂药,普通人都是妈妈真好谢谢妈妈,只有他会认为,又麻烦妈妈了,我是个累赘。
所以,他不敢“得罪”。
“这件事我来解决,放心。”拍拍他的背,沈时序哄道,“没人会怪你,不是你的错,小姨也不会不理你,她是因为关心你才会生气。”
“我知道,可是胃癌要是说了,她肯定会伤心的,刚刚我听到了,她是不是骂你了。”
“没有骂我,就算骂也是我活该,要是你的事我不告诉妈,她也会生气,是一样的道理。”
“让我自己说行不行,她知道我生病她就舍不得骂我了。”陈嘉之默默说,“她肯定要哭,要伤心很久了,都是因为我,巡演也给她搞砸了”
“再等巡演完才说,那小姨就不是骂我了。”把脸埋在他颈窝,趁这短短间隙,沈时序贪婪地汲取着他的一切味道,“打我一顿都不为过。”他语调轻如呢喃,“别说话,让我抱会儿。”
两人静静抱了会儿,惶惶中,陈嘉之听到耳畔的嗓音有些颤抖。
他慌了神:“你怎么了”
非常轻,几乎不可闻,他听见沈时序说,“想你想得快疯了”
任由抱着,也任由眼泪滑过腮边,陈嘉之潸然一片,“我也好想你,这段时间到诊室来看你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不过还要装成很伤心的样子。”他带着哭腔,“我是不是可以出道了。”
“出,给你拍《陈嘉之听话的一生》”
又隔了一会儿,“明扬的事解决了吗?”陈嘉之问。
“该抓的人都抓到了,全部被刑拘。”沈时序说,“也已经立案了,检察院会走最快的流程提起公诉。”
“那就好,我不会原谅他,他应该坐牢。”
有些话沈时序一辈子也不会告诉他,按部就班地坐牢太轻了,监狱里面能发生很多未知的事,他会让明扬在里面生不如死。
那句我们家誓不罢休,不是表面的安慰。
会落到实处,也会让明家付出其他代价。
“这些天你肯定没有休息好,好多时候半夜你都还在给我发消息。”陈嘉之抹了抹眼角,“我又没有怪你,而且早就说好的,我们只是演戏。”
从抢救室出来那天,沈时序就明白,摔下楼这件事一定不是偶然,所以当时就想好了一切计划。
为了彻底拿到证据,所以才有这些天的冷遇和故作姿态。
“我知道,我知道。”直起身,沈时序低头吻他眼睛,“可我怕你害怕,怕你睡不着,头疼的睡不着,半夜想上卫生间怎么办,踢被子怎么办,没好好吃饭怎么办。”说着,他再深深吻住下去,嘴唇相贴,慢慢摩擦着,“想到你,就想看你,好几次忍不住想进来,又怕会打草惊蛇。”
这还是第一次在自己没有卖乖的情况下,听到沈时序讲这些情话,陈嘉之满足到哭着笑出声,“怎么听起来这么可怜啊。”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时序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他保证道,“以后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都叫妈妈了,最近得多乖啊。”
“你别说了,我又想到小姨了,怎么办啊。”陈嘉之又开始焦急起来,又要下床,“快点让我去说,早死早超生,我给她跪下让她骂。”
不管经历什么,还是那狗性子,温情不到几分钟马上就要乱说。
“唉你给我安生躺着。”
或许是上天专门派来治自己的,沈时序长叹一声,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现在出去说,你,发生什么都不准出来。”
陈嘉之:“我不!”
“又要闹腾了是吧。”
陈嘉之悻悻缩回去,“不闹就不闹呗。”他壮着胆子,“要是挨打了就叫我。”
“得了吧,我挨打还拖着你。”沈时序故意乱说,“是想我挨得更凶?”
“好吧,你把耳机给我,我听歌,这样你们说什么我都不知道。”
从抽屉里找到耳机,给好好塞在耳朵上,单曲循环精灵世纪片尾曲,沈时序才出去。
病房实在不是个谈事情的地方,但现在谁都不愿意离开。
外间,叶姿和陈萌坐在沙发上,正互相说着什么。
沈时序过去,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陈萌和叶姿就都不说话了,静静望着他。
陈萌端详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你是不是还有事没有告诉我?”
这一家人都聪明可怕,沈时序艰涩点了头,上半身往前倾坐了些,交叉着十指说,“小姨,关于他的病情,其实不是骨裂脑震荡这么简单。”
他有条不紊地把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期间,隐去陈嘉之不让告诉的事,把全部罪责揽在自己身上。
陈萌屡次想要进去,又支撑不住地滑坐在沙发上。
半小时后。
“小姨,这件事从一开始我不应该瞒着你,都是我错的。”沈时序艰难地说,“你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是我不懂事。”
叶姿当然也气,毫不客气,“要不是机场那件事,你还打算瞒我们!”
陈萌哭得说不出话来,很久很久后,才哽咽道:“他那个脾气我还不了解吗。”
“是我不够关心他早知道就跟他一起回国”
说到此,她痛苦的捂住脸,“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些年药吃得太多了是我们害了他”
叶姿也流泪,说不出话来。
“小姨。”沈时序清了下嗓,郑重道,“当年那件事”
陈萌回过神来,“你”
“是的。”沈时序殷切恳求道,“您能告诉我吗。”
听到这里,叶姿紧张起来。
“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再问了。”陈萌缓缓摇头,“我尊重嘉宝的决定,这也是我和我母亲的意思。”
说完,她欲言又止补充道,“时序,你是个好孩子,刚刚是我气急了才责怪你。”
“看看嘉宝,再看看病房里的陈设,你把他照顾得很好。”她又转向叶姿,“小叶姐姐我也知道,你们对他都很好,有些事情无法论对错,不必再提。”
沈时序没有说话,沉默了会儿,“小姨,视听资料你有吗,这个对我来说很重要。”
叶姿问:“什么视听资料?”
“这关乎以后我母亲如何与他相处,我知道提这个要求很过分。”没有回答叶姿的问题,沈时序虔诚地望着陈萌,“爱一个人是要爱他的全部,了解他的全部,他的闪光点,他的缺点。”
“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我们需要共同分担。”他说,“小姨,这些年你也很累很辛苦,现在大家都在,会从各方面想办法。”
“他的心结需要解开,我不想再让他受一点委屈,或者默默自我妥协自我消化,我希望以后他能勇敢面对一切。”
“其实从心底来说,我并不敢保证我勇气去了解这些。”
“但小姨你知道么,他有时候会发呆,看到某个电影情节,看到某个路人的穿着,会突然很伤心。”
“现在他只是看着别人,但我怕他往后几十年站在我母亲面前,我们都不懂他为什么难过,为什么伤心。”
“更不想他会刻意讨好我母亲,那样到最后,他会很累。”
“我希望他能明白,母爱是他不用努力,无需任何表现,就能无条件拥有的东西。”
“如果有些事情要背负,应该让我来。”
话音落,房间静悄悄的。
但情真意切的话足够证明一切。
“当年为了证据对比,所以留存下来了,如果不是明天我去银行保险柜把硬盘取出来。”陈萌缓缓解释说,“你一定不能告诉他,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如果你让他知道了”
当时开庭,为了给法官提供证据。
提供了陈嘉之5岁以前的生活视频碎片,大多是Harvey拍摄的,那时候陈嘉之很快乐。
后来就是陈霓与Harvey感情破裂,陈霓开始发疯,保姆偷偷拍摄的虐待证据。
叶姿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又问了一遍。
实在无法解释,沈时序抵着额头,没有说话。
倒是陈萌擦干眼泪,主动说起往事。
“我姐姐她是个疯子”
“那时候,她还不是随行翻译官,一次会议室上与姐夫偶然结识,两人很快就确定关系谈恋爱。”
“后来他们结婚,有了嘉宝。”
“他们在瑞士生活,哺乳期包括后几年,他们是幸福的,那时候嘉宝也是正常的。”
“随着嘉宝渐渐长大,我姐姐她想重新工作。”
“但是姐夫的身份和工作我姐姐她回到工作岗位发现,无论无何都升不上去。”
国家某些政策,高度敏感的职位是不允许与外籍结婚的。
说到这里,陈萌泣不成声,“那时候她萌生了离婚的念头,一开始他们只是吵架,接着就分居两国,感情自然淡了,但姐夫他不愿意离婚,如果实在要离,他要嘉宝在他身边。”
“从那时候开始,姐姐心理应该就扭曲了,她想离婚也想要嘉宝,但嘉宝太小了。”
“生在瑞士长在瑞士,不会说中文,要是想让法官判给她,必须要让法官看到嘉宝有适应中国生活的能力,所以”
她捂住嘴,哽咽着,“嘉宝才5岁,我姐姐只要有时间就压着他学习中文,说错话做错事就是扇巴掌,打骂都是轻的,他还把嘉宝关在地下室,关过十几天,让他求饶让他听话。”
“并且警告嘉宝说不准告诉爸爸,要不然也会这样对他,频繁换保姆就是不让别人发现。”
“那个时候我们在国内不清楚,姐夫也不知道这件事,这样持续了4年,她和姐夫也分居了四年,直到姐夫发现嘉宝精神状态不对劲,再加上碰上一个有良心的保姆,这才真相大白。”
“姐夫再也无法忍受,在瑞士提出离婚,保姆拍摄的那些证据足够让我姐姐入狱。”
“我母亲知道后很气愤,甚至还出庭当过证人,她说我姐姐应该得到惩罚,骂她是个畜生。”
听到这里,叶姿已经完全明白了,震惊到失语。
“那时候她的给她办了假释,我姐姐出来后不顾法院的探视禁令,强行找到了嘉宝。”
“那时候嘉宝已经懂一些道理,也明辨一些是非。”陈萌更加痛苦地说,“谁也不知道她给嘉宝说了什么,反正见过面后,嘉宝就不愿意我姐姐入狱了,所以自己亲口否认了虐待,那时候他10岁都不到”
“看到嘉宝这样,姐夫也心软了,一边给他做心理辅导,一边给姐姐找心理医生治疗,他们没有离婚,不过姐夫也没有让姐姐待在嘉宝身边。”
“只要她不动嘉宝,姐夫做出了让步,退居幕后坐起了文职,相当于半隐退。”
“没了敏感的身份,我姐姐也通过了心理医生的评估,回到国内继续工作很快高升,后来,嘉宝才会回到国内读书。”
“不过他们的婚姻还是没有维持下去,在嘉宝16岁那年,他们还是离婚了。”
一段长达十几年血淋淋的往事,揭开居然只需要十几分钟。
病房已经静到极致了。
叶姿率先打破沉默,无法相信的问,“嘉宝他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还能长成这样子”
“你们一定费了很多心血,天呀”她蓦地一声哭出来,“他怎么”
怎么这么苦,还那么开朗善良。
营养师送晚饭进来了,沈时序去接袋子,沉默起身时浑身骨节都在清脆的响。
“小姨,妈,今晚还是你们在这儿吧。”他把东西放到桌上,“小姨你陪陪他,他很想你。”
叶姿问:“事情还没办完吗?”
沈时序嗯了声。
不是没有办完,而是现在他就要回趟麓山,他连套间都没进,直接出了病房。
晚高峰,堵过一截就很顺利。
进了门,大侠和家宝齐齐围了上来,他没管,开口问:”爷爷呢?“
阿姨见他鞋也没换就往前走,把大侠和家宝带下去,阿姨说,“在三楼书房。”
室内电梯直达三楼。
“你怎么回来了,事情处理好了?”沈卫国放下手中的书,诧异道,“那孩子怎么样,你爸妈呢?”
“爷爷,当年的事情你清楚对吧?”走到书桌旁,沈时序开门见山的问,“当年爸妈都拦我,你放任我,是当时就知道真相,对吗?”
“知道什么知道,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沈卫国起身,逃避似的拉开身后窗户透气。
这幅不愿意面对的态度足够说明一切。
“要怎么样您才告诉我?”沈时序说。
“你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什么真相!没有真相!”夜色晴好,天空繁星点点,沈卫国训斥道,“你们年轻人就是急躁,事事搞懂有什么意义?”
沈时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必须要知道。”
“很多事情弄明白反而痛苦,当务之急是你先把那孩子治好,带回家来给我看看,这么多年了,总是听你们说,还要结婚!到现在连人长什么样儿我都不知道,还把不把我放在眼——”
正训着,身后一道沉闷的落地声。
沈卫国急急回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是做什么!”
“爷爷,他的所有事情我都要知道。”沈时序跪得笔直,一字一句认真说,“您想糊涂过去,我不能。”
缄默良久,沈卫国背着手叹息一声,“罢了罢了。”
他上楼取了东西下来,是一个拆封过的牛皮纸袋,他扔桌子上。
沈时序立马起身,抽出资料逐页翻看。
里面不仅有完整的事情经过,还有准确的时间点,以及监控截图。
当然,也有16岁那年,陈嘉之的证词。
也有Harvey的死因。
结合当年那晚所发生的事,再次确认时间点,以及那些不符合陈嘉之本人语态的“分手”,还有Arivn所说的情感解离。
11年的蹉跎恩怨、爱恨别离。
闭环形成一颗子弹,用力击中心脏。
以至于,他僵硬站在书桌前,久久无法动弹。
“你能问到我这儿来,说明那孩子的家人包括他自己,根本不愿意告诉你。”
“也说明人家根本没有怪罪过你。”
“你怎么还没人家活得通透?”
“你啊你,以为知道真相是什么好事吗”沈卫国叹道,“还是太年轻了,不明白稀里糊涂过一辈子的好处。”
“都说四十不惑,不惑不惑,不是许多事情想不明白,而是许多事情自己不愿去想明白。”
“不过也对,你才29,爷爷也理解。”
沈卫国拍他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奉劝你一句,这件事永远当不知道。”
“不然今后你做任何事东西,还能不能纯粹?”
“抱歉还是爱人,你自己掂量清楚。”
三言两语,沈卫国道清残酷的事实。
像丢了魂儿,沈时序撑着书桌,垂着头,“原来真的是我”
“这件事你爸妈都不要讲,从现在开始我们两个人知道就行。”沈卫国坐进躺椅里,“给你扛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让你知道了。”
他干瘪地笑了声,“老了老了不中用了但是你和他还年轻,你们的路还长,你若是旧事重提让他难受就是愚蠢!”
“听我的,时序,就这样吧。”
“世事难料,死抓着不放,到头来你什么都抓不住。”
阴差阳错的11年,如何能释怀?
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安然无恙,怎么能用一句世事难料轻飘飘揭过?
但还有其他办法么?没有了
“是。”隔了很久,沈时序站直身体,把文件袋推了回去,“我明白您的意思。”
“这就对了嘛,刚刚差点把爷爷吓死。”沈卫国心悸的抚上胸口,“二话不说扑通一跪,我还以为你把明家那个杂碎打死了,要我捞你呢。”
知道是故意活跃气氛,奈何气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调动起来。
见他不说话,沈卫国又说,“事情处理的怎么样,还干站着这儿干什么,病房里谁在照顾他。”
“妈和小姨在。”
“你爸呢?”
“在公司。”
“这家里一天天人毛都没有!”沈卫国拍桌子,下命令,“你今晚就在家里睡,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开车带我去市院!”
“我还要回去”
“回什么回,你妈和他小姨在你还不放心?别以为我不知道,调查这几天你哪天睡了觉。”他喝道,“给我拿出良好的精神面貌来,马上还要见亲家,还想结婚,你这个样子人家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你!”
将人强行拉到房间推进去,关上门,沈卫国对着房门,嗓音洪亮的说,“难受就去酒窖找两瓶飞茅干了。”
里面的门立马打开了。
沈时序竟真的去了酒窖
沈卫国:“嘿你小子”
也没挑什么酒,两人在前院露天凉亭里喝。
谁也没说话,烟一根一根的抽,酒一杯一杯的喝。
沈卫国没再下他的脸,陪着慢慢喝。
到了深夜,沈卫国扛不住了,先回房间睡了。
期间,珍姐拿了条毯子出来,“时序啊,进去睡吧。”她俯身把毛毯披上肩膀的时候,看到了一些微亮的湿意,她一愣,不知道怎么劝,只是说,“时序,我给嘉之做了草莓蛋糕,明天你一早给他带过去啊。”
听闻,沈时序这才摁灭烟头,站起身低低说了句谢谢珍姐,进去回房间。
回到房间,坐在床边才有空掏出手机,有很多信息。
检察院那边的、公安那边的、其他乱七八糟律师的。
置顶消息也亮着红点。
——小姨说她没有骂你,不过她眼睛哭肿了。
——我好后悔,在她那儿提前买了保险都不顶用了,她骂了我一整晚的小混蛋。
——我混吗?我不是可心人儿吗!
——我跟妈妈还有小姨,我们一起吃饭了,她们都对我好好,我觉得我像皇帝!
——妈妈说我冷,给我找袜子穿,小姨揪耳朵说我吃得少。
——妈妈说我喝水不方便,还给我买了嘬口瓶,你见过吗,就是躺着喝水也不会倒出来的那种。
——她给我装了奶进去,她说我是小宝宝喝奶,哈哈哈哈。
——图片.jpg
——我好幸福!不过你在就好了,你在我会更幸福亿点。
——还在忙吗,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滴滴滴滴,看到请回复。
——洞拐洞拐,呼叫洞拐,小帅哥,请问你失踪了吗。
——什么玩意儿啊,是不是嫌弃我了啊。
——算了,姑且原谅你吧。
——现在可别欺负我,妈妈说只要你敢,绝对会联合爸爸收拾你。
——嘿嘿,我在杠精群里发了个红包,你怎么都不抢啊。
——妈妈看我发红包,把我拉近家里的群了,淮序加我了,爸爸也加我了。
——他们都给我发红包了~!
——现在妈妈和小姨商量等我腿好了能走了,就要一起吃饭了。
——郝席他们问我发生了什么喜事,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当提前请他们吃喜糖吧,哈哈哈。
——我洗完澡了,怎么办,小姨也睡沙发,妈妈也睡沙发,我一个人睡床,好内疚啊。
——你在的话她们就能好好回家休息了,你快点回来啊!!
——沈时序,我要生气了哦。
——我真的生气了哦?
——烦死,手机只有98%的电了,不说了!
看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弯起。
最后一句隔了一个多小时,接近11点发来了句歌词卖乖。
——看不见你的笑我怎么睡得着。
到这里,大雨倾盆而下。
打字的手指删删减减了很多次,又退出来到拨号键。
左上角显示凌晨1:37分。
再次返回聊天界面。
手指很抖,也拿不太稳手机。
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窗门紧闭,心却像有飓风刮过,呼啸着把成烟的思念全部带出,半浮在空中股股蔓延。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打,最后后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千言万语汇到指尖,好像任何文字都无法承载爱意。
只是回:你乖乖的,明天一早回来。
市院,搁在床头的手机突然亮了,陈嘉之骤然惊醒,怕叨扰小姨和叶姿休息,把亮度拉到最低,看到消息咧开嘴角,偷偷摸摸笑了一会儿。
Taffy:知道,你要好好休息,没生气,爱你,等你。
只能死死捏着手机,捏到指节发白,发疼。
情绪翻涌得厉害,视线也朦胧到看不清,雨滴砸在屏幕,文字开始扭曲。
但要快点回,不然会一直等。
S:还不睡?几天没挨打了是吧?
Taffy:嘿嘿,马上睡咯。
Taffy:在外好好哒,回来摸摸哒。
S:爱你,晚安。
等了两分钟没有太妃糖没再回复,这才点开手机相册。
这些年存的照片,上拉到顶,在极度思念中,一张张仔细翻看起来。
树德社会活动打扫鸡圈,穿着雨靴握着扫把,戴着遮阳帽的陈嘉之,肩膀上还有几根鸡毛,吭哧吭哧干得很起劲。
加两分。
大礼堂英语演讲比赛,穿着墨绿色校服,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托着文件夹的陈嘉之,认真的样子很可爱。
拿了第一名。
圣诞节商场上,巨大的圣诞树下,穿着红色的羽绒服跟圣诞老人合影的陈嘉之,笑得特别开心。
吃了很多糖。
电影院外,抱着爆米花桶,整张脸都快贴上娃娃机的陈嘉之,一脸失望。
什么都没抓到。
教室里的课桌上,一张摊开的数学试卷,侧方写着三个大字的陈嘉之,比上次有进步,得了A。
闹腾要奖励。
短暂的春假,穿着登山服,杵着杖,背着包的陈嘉之,这个角度腿更长了,扭脸一脸哀怨的望着镜头。
青城山怎么这么多台阶?
酒店,盘腿坐在椅子上吃烧烤的陈嘉之,没空看镜头,吃的脸颊有道红色的辣椒油线。
第二天肚子痛。
还有一些偷拍。
握笔的手、发呆的侧脸,圆鼓鼓的脸颊特别像家宝。
还有一些聊天截图,特别烦人的截图。
大多数都是,不想做作业,想喝可乐,还有多久下课,能不能去器材室亲一下我。
时间悄无声息地溜走,不知不觉,滑到最后几张。
是嘉宝抱着家宝躺在沙发上的侧颜,下一张是坐在呆呆坐在沙发上,满嘴满耳垂都是喷雾药粉的照片。
一张乖,一张傻。
挑了最乖的,毕竟时时刻刻都能看到。
把社交软件头像全部换了,然后点开朋友圈,不太熟练、发了乖乖的照片。
注册十多年的账号,终于有了第一条朋友圈。
配文是:——Meine welt。
第 55 章
第二天早上七点, 沈卫国刚到小餐厅坐下吃早餐,叶姿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沈时序正好从楼上下来,提着包里面收拾了一些东西。
叶姿走到餐厅坐下, 珍姐又盛了一碗粥上来,她搅着勺子说, “给嘉宝和小萌留点时间说说话呀,他们都多久没见面了。”
“时序,那我们晚点过去。”沈卫国赞同点头, 问叶姿, “什么时候安排吃饭,咱们一家快点见见吧。”
“爸, 得等嘉宝的腿好些,推轮椅出去也没什么,就怕他难过。”叶姿说,“要是扩大伤势了怎么办。”
把包放在厅柜上, 沈时序也坐下,“爷爷, 到时候吃饭的话你和淮序就不去了,让爸妈去就行。”
“你酒没醒?”沈卫国气得够呛, 差点拍案而起, “这么大的事一家人不坐下来商量,怎么算数!”
叶姿也有些吃惊地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他和小姨, 用不着去那么多人。”沈时序说的很隐晦,“到时候一家人在家里吃饭也一样。”
沈卫国和叶姿听懂了潜在之意。
也正是这么隆重的场合, 才不宜去太多人。
一个圆桌,沈家三个长辈, 沈卫国、沈伯堃、叶姿,再算上沈淮序,就是四个人。
而另一边,只有陈萌这一个长辈,再加上陈嘉之,才两个人。
谈结婚的大事,这样一来,不是人数压制了么?
而且,本来另一边,也应该有三位长辈的。
叶姿点点头,欣慰地说,“妈都没想到这一层,幸亏你提前提醒。”
沈卫国面子搁不住,哼哼两声,平常细嚼慢咽,很快将粥喝完下了桌。
出门前,沈时序在门口换鞋,家宝和大侠窜了出来,围着他脚边团团转,沈卫国把一猫一狗都摸了下,“这两个小家伙在家里欢腾的跟什么似的。”想到什么,他抬头问,“能不能把它们带去给那孩子解闷儿?”
叶姿笑着过来,“爸,你就别添乱了,病房就那么大,而且家宝还不能长时间站立行走,哪有时间跟他们玩。”
说完,她理理沈时序的领口,微微仰头殷切地说,“我晚点再过去,如果今天小姨取了视听资料,你拿回家,我通知你爸爸回来,我们一起看。”
“昨天你做得很好,说的话妈妈从来不知道你是这样想的。”她红了眼眶,“嘉宝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放心吧,儿子。”
放下行李包,俯身,沈时序轻轻抱了抱她,“谢谢妈。”
“哎哟,果然近朱者赤,这有了嘉宝就是不一样。”叶姿打趣道,“从小到大都没主动抱过我,真是被感染了。”
一旁,沈卫国看着这对母子,表情神神在在的。
放开叶姿,沈时序抚上他肩膀,开了门,“走吧,爷爷。”
沈卫国身心舒畅。
“那孩子也叫家宝?”
“嗯,小名。”
“怪好听的嘞,家里的宝。”沈卫国感慨,“你快点把他治好回家住,听你妈说,长得好性格也好,爱不爱说话?”
“他要不吃饭,能叭叭一天。”
“我喜欢!快点的快点的,走快点。”沈卫国挥开沈时序的手,自己坐进车里,想来想去,问,“你说那孩子现在在干什么,才八点,我们去会不会打扰?”
那孩子刚刚吃过早饭,正在5号病房的套间里洗漱。
“小姨,我站这么一会儿不碍事的,你不用守着我啦。”陈嘉之敷了捧水到脸上,眯着眼睛瞅来,“你都有黑眼圈了。”
“什么?!”陈萌立马冲到镜子前,仔细观察了下发现自己被骗了,佯装打了他的背,“小混蛋,还敢吓我。”
“嘿嘿。”
“不要吓小姨了好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陈萌幽幽叹,“回来一路我都在想,摔的多严重,头上还有伤口,会不会脑出血,想一下我就哭一会儿,空姐问我好几遍需不需要帮助。”
“回来发现伤口居然都愈合地差不多了,瞒了一周才告诉我,这也就算了,人没事就好。”她伤心的说,“悬着的心刚刚落下来,时序告诉我你生病的事。”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后悔劝你回国,如果一直待在我身边”
“小姨,我不后悔回国,我很庆幸。”也不洗漱了,陈嘉之上前抱住她,“对不起小姨,我骗了你,因为我觉得我能好,我很坚强的,你不要伤心了。”
“以前化疗的时候是谁在照顾你,吃的什么,衣服这些是谁给你洗的?”陈萌心疼地问。
现在陈嘉之不敢再隐瞒一点,认真地讲。
“第一次化疗请了护工,周维回来后是他照顾我,李医生对我很好,吃饭是订的营养餐,我没有乱吃东西,其实好想好想吃火锅。”他隐去了第二次化疗的事,“后来他知道了,一直都是他照顾我,他对我很好,跟你们一样心疼我,我吃不下的饭都是他吃的。”
“前段时间我很痛,他每天晚上都抱着给我揉后心哄我睡觉,我的下巴都把他肩膀抵青了,他没有对我烦过,只是在我闹的时候才骂我,也不是骂,就是说我几句。”说到这里,他有些害羞,“平常衣服都是护工送去干洗,贴身衣物洗澡的时候我自己会洗,不过有时候忘了,早上的时候他已经给我洗好了”
“对你这么好,怎么还闹?”陈萌一针见血。
“悄悄告诉你小姨,其实也是我摸索的,你不要告诉他嗷。”
“你干坏事了?”
“不是。”脸都红了,陈嘉之松开她,退后两步按着盥洗台,“他应该很喜欢我闹,他喜欢我这样”
“”
该说不说,孩子真傻,也真聪明。
原地站了会儿,陈萌扑哧笑出来,大笑间,视线无意落在置物架上,倏地止住笑容。
陈嘉之奇怪,沿着视线忘记收起来了!!
那天叶姿也笑过!!
完了完了!!!
他再次磕磕巴巴解释,“我、们没没没有。”
“哎哟喂,这不是很正常嘛,辩解什么呀。”拨拨头发,陈萌一脸无所谓,“注意点轻重就好啦。”
“”
“小姨,真的没有!”陈嘉之急了,“我还没好,我”
“哈哈哈,行了不逗你了。”陈萌过来扶着他出去,到床上躺下后,说,“等时序来了,我要出去一趟取点东西,你乖乖的啊。”
“对了小姨,巡演怎么办。”躺好,陈嘉之急急问,“明扬已经关进去了,不会再出事了,小姨你快点回去啊!!”
“说起这个,小姨就是气!”陈萌不悦道,“幸好发现的早,他那么害你,要是在我面前我要狠狠打他一顿。”
“那天妈妈进来给他一巴掌,而且沈时序他应该把他打得很惨,你现在看到的外间病房,有些家具都换过了。”陈嘉之默默道,“那天,我甚至都没听到明扬呼痛的声音,生怕他被打死了”
“活该!”
气了会儿,陈萌说,“你不要担心我,巡演的事有二提,现在开始我不会走的!”
“那你也不能一直住病房,你什么都没带,我看到你只带了个钱包回来。”陈嘉之这才想起来,“姨父呢!!”
“他在工作,我让他暂时不要来。”陈萌没心没肺地说,“他来又帮不上什么忙,等休假了再让他来看你。”
“小姨,那你一直住病房也不方便,你要回国樾住吗。”
“那么远,不去。”
“附近有酒”
刚说着,病房门叩响了,从外面打开。
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传进,“不会在休息吧,你先进去看看。”
陈萌和陈嘉之齐齐望去,先是看见一个探头探脑、精神矍铄的老年人,与此同时一只手从门缝伸出来,沈时序相当无奈,“爷爷,你先让开。”
陈嘉之紧张了,妈呀,爷爷来了。
“哦哦,你先进你先进。”
沈时序进来,把旅行包放在柜子上,朝陈萌介绍道,“小姨,这是我爷爷,来看看你们。”
陈萌赶紧站起来打招呼,沈卫国自认为展露了很和善的笑容:“你好你好。”
说完,他来到床边,背着手,弯着腰,仔仔细细盯着床上的陈嘉之。
沈卫国就是非常典型的浓眉大眼,高鼻梁,眼角带钩,就算了八十多岁,当过兵的身体也素质过硬,再加上常年领导位置,深沉沉盯着人看的时候震慑感十足。
面对这么直白的打量,陈嘉之已经觉得害怕了,求助的眼光一直偷偷瞟沈时序。
奈何沈卫国严肃是严肃,但嘴却一咧,洪亮道。
“快叫人啊,大孙砸。”
给孩子都搞迷茫了陈嘉之小声喊了句,“爷爷好,我是陈嘉之。”
沈卫国念叨着:“好好好!”接着变戏法儿似的,摸出一个大红包,“长得真俊呐,这眼珠子,真像我当兵时雪山上那片湖,天气晴的时候可漂亮了!”
陈嘉之呆了一下,然后风光霁明的笑开,“谢谢爷爷!”
“叫你大孙子有点不太适合,大孙子在后边站着呢,小孙子不知道哪儿野去了。”沈卫国自己拉椅子在床边坐下,“小小孙子也不行啊。”神神叨叨的念,“跟小叶叫你嘉宝吧。”
“好啊,谢谢爷爷的红包!”陈嘉之话说的更漂亮,他夸,“爷爷你真帅!”
沈时序笑了下,陈萌也捂嘴笑了下,他过去,对陈萌说小声说,“小姨。”
会意,陈萌跟他出去到外间,“等下我就去银行取,你留在这里照顾他吗?”
“不是说这个小姨,我妈让我给你带了护肤品。”沈时序还提着个袋子,说,“现在我也不坐诊了,这几天就我来照顾他,助理在楼下待会儿送您回麓山休息。”
“帮我谢谢你妈妈,麓山我就不去了。”陈萌说,“你一个人照顾很累,我就在附近酒店住,白天我来,晚上你来。”
“好。”说着,沈时序把准备好的房卡递过去,一并还有司机的名片,“您有需要随时给他打电话。”
接住房卡和名片,陈萌由衷叹了句,“你这孩子,真是细心啊。”
“早猜到我不愿去麓山住,我选什么你都准备好了。”她开心地笑了下,“嘉宝这个马大哈,找到你真是捡到宝了。”
陈家人夸人都这么直白,沈时序摸了下鼻尖,忐忑问到:“您不怪我了吗?”
“怪你什么,你把他照顾的这么好,昨天你把全部责任揽自己身上,听你说说就算了,难不成我还真信呀?”陈萌说,“就是嘉宝不愿意让你说呗,让你瞒着呗。”她摩梭着房卡的磨砂纹路,“你妈妈也是个细心的,连我脚后跟的伤口都看到了,你也是,这么细枝末节的东西都准备的齐全。”
“怎么会考虑不到隐瞒病情的后果?”
“所以啊,你面对我,也不用小心翼翼,你很好。”嘻嘻哈哈了一辈子,这下非常认真,陈萌说,“你们俩个都是好孩子,有些事情不要怪罪自己,知道吗?”
她脸色有些哀伤,“我们长辈,只希望你们好,要向前看。”
沈时序说:“知道了。”
“看你脸色就知道这几天没休息好,嘉宝吃过药了,你不用管他,进去好好休息会儿。”陈萌轻轻拍拍他的肩,“你们肯定也有很多话要说,我把东西取出来让司机送给你。”她问,“你是打算今天看么?”
“是,我想尽快看。”
陈萌想了下,今晚大概不会是自己在这里,不过她还是说,“那今晚我照顾嘉宝吧。”
“谢谢小姨。”
“不客气,以后不要再您啊您。”陈萌摸摸自己的脸,离开前嘟囔道,“整得我多老似的。”
温情不到五分钟马上就要说胡话,这得是遗传
再进病房时,咯咯咯的笑声从套间传出。
“这个勋章是我当年演习得的,怎么样,酷吧?”
八十多的沈家人也没见多靠谱。
“好霸气啊,比刚刚那个还要霸气!”陈嘉之看着沈卫国的手机,划拉了下,“五角星好亮好闪!”
“爷爷还多着呢,等你回去全部拿出来给你看。”
“好啊好啊!”
沈时序清咳一声,明知故问,“药吃了没。”
“吃了啊。”陈嘉之抬起头,飞快地瞟了眼,马上又移开视线跟沈卫国说话。
一老一小聊得可欢快了。
足足在旁边沙发等了一个多小时,沈时序期间还给他们倒了两次水,不然嘴皮子都要说干。
鸣金收兵,沈卫国把椅子把椅子放回原处,到小阳台眺望了会儿雪山,喊道,“嘉宝,你去过对面那座山没?”
陈嘉之刚抬腿下床来着,马上听到一句,“乱动什么!好好躺着!”
沈卫国从阳台进来,背着手来到沈时序面前,“你凶谁呢,好好说话!”
行,这下真的要上天了。
余光里,陈嘉之眨眨眼,抛来个得意到不行的小眼神儿,大有“有的是人给我撑腰,你可别欺负我。”
“平时没见你耍威风,怎么对他还拿腔拿调起来了。”沈卫国还在训,“我看你就是在旁边等久了撒气。”
“爷爷。”没法反驳,沈时序站起来,一脸无奈,“他要休息了。”
“早说嘛,不要你送。”沈卫国不耐烦摆摆手,“马上就走。”他转身对陈嘉之说,“过几天再来看你啊,好好的啊,我回去擦勋章咯。”
没敢下床,陈嘉之半坐起来,眼睛亮亮的说,“再见爷爷,你慢点。”他喊道,“有人送您回去吗?”
沈卫国步履矫健,“司机在楼下等着呢。”
沈卫国走后,刚刚还热闹的套间安静下来。
保持原有姿势,陈嘉之半坐在床上,沈时序也一样,仍然坐在沙发上。
两人隔了三米远,但目光都落在彼此身上。
沉默地、慢慢地、赤.裸地、将对方每一个五官调动而诞生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都收进眼底。
额角、眉毛、鼻尖、嘴唇。
眨眼的瞬间,欲言又止的瞬间。
渐渐地,空气中有东西燃起来了,灼热滚烫。
两道视线黏在一起,火花沿着那根透明的线倒退进彼此瞳孔中。
不停眨动眼皮,企图让高度包含水分的眼球降燥降温。
但聊胜于无,根本克制不住。
不知看了多久,或许是两秒,或许两分钟。
总之,沈时序动了,撑着沙发软垫起身,与此同时,陈嘉之完全坐起,屈弯的小腿划出被子,一截纤长精致的脚踝露出来。
床上,他在朝沈时序爬,沈时序在朝他大步走。
——嘭地,两人紧紧抱着一起.
明明彼此动作都轻柔,仅面颊相贴。
但谁都听到了一声来自心尖肺腑的巨响。
没有说一个字,露骨的眼神将彼此淹没。
顺势,陈嘉之躺倒在床上,顺势,沈时序双手撑在他耳边,怕压到腿上的伤,只是虚虚地、隔空覆盖其上。
温柔的吻落下来,唇舌攫取对方的呼吸。
疯狂生长的思念如同潮水般蔓延,逐渐淹没近在咫尺的彼此。
少顷,沈时序气喘吁吁地拉开距离:“这些天自己玩儿过吗?”
迷离了眼神,陈嘉之缓缓摇头,同时,抬起搁在身侧的手腕。
悬空的上方,沈时序危险地盯着他,“不会又犯错了吧,这么讨好我。”
紧接着,他鼻息翕动了下。
“没有”陈嘉之红着脸,半抬起头,去舔.他的喉结,温.热.滑.腻的舌尖勾过不断.滑.动的骨.节凸.起,“我看到了你发的朋友圈,也看到了社交软件的头像。”
“原来我是你的世界。”他痴痴地说,“看到之后,我就好想你,一直都在等你来”
难以忍受,沈时序把头埋进他颈窝,喘.着粗.气问,“有多想。”
头颅稍微偏了偏,陈嘉之青涩的,吻住唇边的耳朵,“很想,就像现在在复刻昨晚做的梦。”
话落,裹在肩头的掌心紧了紧,沈时序撑着单掌,挺.起.腰身,视线从上方落下来。
他的双眼在失神。
朦胧中,陈嘉之倏地明白,这句话对于他来说是何等刺激。
彻底丢了脸皮儿,他颤巍巍地补,“梦里,我感觉到你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就像现在这样,很.烫。”
“还感受到了你的呼吸节奏,响在我的耳边,耳朵很痒。”
“我的心也很痒,想你帮我挠一下。”
“但你顾不得,咬了我的下巴,让我说不出话。”
语言真是这个世界最美妙神奇的存在,让虚无缥缈的东西具象化、实质化。
闻言,沈时序低下头来,咬住他的下巴,齿列轻轻磨了磨,一.股.滚.烫的气息从喉咙深处淌出,“继续说,继续.做。”
“我哼了一下,你就放开我了。”
依言,沈时序放开。
“然后你亲我的脸,还有眼睛。”
沈时序亲他的脸,亲他的眼睛。
手掌交握紧了些,手指掌.控神经,语言掌.控反应。
可明明陈嘉之才是主导者,他的睫毛却颤动不已。
虚无的梦境和美好的现实重叠。
根本分不清。
他双眼失焦,痛苦地、小声地,叫沈时序的名字。
他说,“我好难受”
“哪里难受?”单掌托着他脖颈,汗湿的鼻尖擦刮过鼻尖,沈时序问,“手酸了吗?”
“没有”陈嘉之曲.起.腿,难.耐地哼出声,“跟你一样难受。”
话音落,下巴湿了。
沈时序抱着他喘了一会儿,然后在床边跪下,把头埋低。
因为头部伤口刚刚愈合,小腿骨裂也没完全长好。
不能过于剧烈运动,所以不必刻意延.长.时.间.放.大.感官。
只是比以前都要重,都要深。
隔了会儿,陈嘉之呼吸中断几秒,随后,胸腔才闷出一声如同小兽般濒死的哀鸣。
太猛烈他承受不来,极致的麻痹中,呜呜地哭了。
沈时序起身,动作温柔,给他擦眼角泪水,怜惜地说:“这么快乐哭什么。”
“太丢脸了”
“哪部分丢脸,是边.弄.边复述梦境,还是太快?”
没等到回答,身体太孱弱了,问完陈嘉之就握着他的大拇指,直接昏睡了过去。
陈嘉之醒来时,躺在大床上,窝在沈时序的怀里。
正午阳光从阳台透进,还有几声清脆鸟叫。
“醒了。”
“嗯”
“看都不看我。”沉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沈时序搂紧他,“害羞了?”
“没有”陈嘉之无力辩驳,“你都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没看你。”
床单响起悉悉索索,陈嘉之抬眼,看到沈时序的眼睛里有些红血丝,听见沈时序说,“我一直在看你睡觉,说了什么梦话我都知道……”
“骗人,我从不说梦话。”
“要给我给你复述吗?”
“不想听。”不用想,绝对是浑话。
笑了两声,沈时序问,“还难受吗?”
陈嘉之登时就不乐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些时候的话,怎么还要反复说。”
“跟你学的叭叭。”沈时序说。
“烦死,以后不准讲了,不然告诉妈妈。”
“告诉呗。”
“我发现你现在怎么这么无赖啊。”红着脸凑近,陈嘉之像做贼似的小声问,“难道你不怕妈妈知道吗?”
“为什么要怕,你说你难受,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难受?”
“臭不要脸。”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哦对了。”翻身爬起来,陈嘉之这才想到,“你快点去把卫生间置物架上的东西收掉,妈妈和小姨都看到了!!”
“她们说什么了?”把他重新拉回怀里抱住,沈时序想了想,“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强行买的。”
“我靠!!”陈嘉之吐槽。
屁股马上挨了两巴掌。
“再说句脏话看看。”
“行呗,不说就不说呗。”陈嘉之趴在他身上,“什么叫做你强行买的,本来就是你强行买的啊。”
“行,那来升一下堂。”手掌慢慢抚摸着背脊,沈时序问,“我买回来了,我用过没有?”
仔细回忆了下,陈嘉之恭敬说:“回大人,没有。”
“谁拆开的?”沈时序补充道,“报名字。”
凡胎肉眼,陈嘉之焉了,“回大人,小的拆开的。”
心里快被笑死,沈时序还要狠狠刨白。
“小的是谁?”
“陈嘉之”
“是不是自己拆开,自己还玩儿了?”
“是”
“使用感如何,如实禀报!”
“一般,太滑了,左手不方便,开始还有点疼。”
问到这里,有人无声滚动了下喉结。
都不是毛头小伙子了,怎么一点儿都控制不住自己?
强行清清嗓,才继续审下去。
“两百毫升用的只剩五十毫升,是不是浪费资源了?”
“我不是故意的!”这里,陈嘉之急急举手,“大人,我要行使抗辩权。”
突兀呛笑了下,又强行绷住,沈时序微微颌首:“批准。”
“第一次没经验,下次节约一点就好了。”傻子无效抗辩,“这个东西很贵吗?”
“一瓶一千。”
其实6元/瓶,医保还管报销。
“这这这这液体黄金啊??”
再也忍不住了,沈时序笑出声。
陈嘉之这才发现自己又被戏耍了,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我要去麓山面圣,告御状!”
“告御状的事情先放一放,刚刚说什么?”沈时序引导他,“下次节约一点?”
“是啊,不管贵不贵都不应该浪费。”陈嘉之挺认真的回。
“宝宝。”沈时序凑到他耳边,暧昧说,“这个东西应该我来给你用。”
陈嘉之红了脸,被臊得无法面对,在怀里翻了个身。
后脑勺那道长长的伤口便露出来。
再没了逗人心思,手指轻轻抚上去,沈时序问:“疼吗。”
“不准给我说话。”
人恼了。
低头嗅着那苦涩的药味儿,沈时序说,“他不会好过的。”
这时,陈嘉之重新转回来,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不要让仇恨长在你心里,会折磨你,过去的事就他过去。”
“世界上好人也很多,听周维说,那天有很多路人帮忙把我抬上担架,还有护士医生救治我。”他说,“他们与我素不相识,无论是职业必然还是善念驱使,他们不都出了力吗?”
“之前不知道明扬的真面目,现在我们看清了,他马上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停顿了下,他继续说,“我了解你,知道你还会继续报复,但我希望你不要这样做。”
“罪刑法定就够了。”
“不想看到你难受,我们还要一起生活很久很久,难道你每次看到这条疤,都要弄他一次吗?”
沈时序皱眉:“他差点害死你了。”
“我知道。”慢慢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盖住眼底神色,陈嘉之慢吞吞地说,“有些事情就是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完美结果,公允永远存在,但正义的天秤仍然会不同程度的倾斜。”
“这世界哪有真正的公平呀?”他神情认真,“计较对错,计较得失,哪一方都不会满意的。”
“所以,我们到此为止了,好吗。”他伸手,轻轻贴上沈时序的脸颊,“你为了我才会这样,我都知道,但是由爱故生怖,这样真的好吗?”
“我希望你像以前那样,面对我的时候,不要再想起这些事情。”他一字一句地说,“还是那个外表坚硬,内心善良,人人称赞的——医生。”
非常委婉又直白的点拨。
你是医生,不要忘了你是医生。
短短几句,震慑得叫人说不出话来。
心间也仿佛有洪流而过,洗刷带走所有污秽,只余澄明干净的内里。
许久后,沈时序轻轻抓住他的手,紧紧闭上眼睛,哑声说,“记住了。”
两人静静抱了很久,也隔了很久,沈时序更加艰涩地问:“怪我吗?”
眼皮极慢极慢地眨了下,陈嘉之气音:“什么啊。”
不敢问出口,沈时序重复:“怪过我吗?”
说完,房间沉寂下来。
正午了,阳光更甚。
或许是不舒服,也或许是别的什么。
总之,陈嘉之调整了下姿势,转过身去,看起来累了,像睡觉的前兆。
他背对着,轻声说,“你没有做错什么。”
视野倏地朦胧不清,身后,沈时序伸出颤抖的手指想要触碰,却始终悬在半空无法靠近。
十一年的治疗过程,两条人命,破碎的家庭,被迫的分离。
逾越千斤压迫于喉头。
用尽万语千言都无法阐明,只能化作一句,“对不起。”
就算对不起也无法抹杀曾经,会永远亏欠,终其一生也赔不起。
当那根手指落在肩头时,也就在这时,陈嘉之转身,重新投进怀抱。
给出回复,也给出解脱。
他说:“有了我爱你,就不需要对不起。”
沈时序紧紧回抱住他,颤动着嘴唇吻他的发心,颤抖着拢他肩头。
怀中,陈嘉之弯起嘴角和眼睛,轻轻拍拍他的臂膀,“我知道我都知道。”
阳光烈烈,套间亮到不行,微风从阳台吹进,白色窗帘微微摆动。
远处有熙熙攘攘的车笛,近处是大片的光影。
世界吵闹不停,这里美好静谧。
至此,11年的恩怨蹉跎、爱恨别离,通通化作彼此肺腑呼出的灼热的气息,裹缠着、盘旋着奔向辽阔无垠的大地。
——消融释冰,前嫌殆尽。
第 56 章
用过午饭后, 两人像个连体婴,回床上重新躺着,腻歪着说了好多情话。
中途司机来了一趟, 陈嘉之问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一个小小的牛皮纸袋,密封得非常完整。
沈时序放在桌上, “一些资料。”
“什么资料这么小,感觉只装得下充电宝。”
当然不是资料,是200TB的移动硬盘。
看了下手机, 沈时序说, “今晚还是小姨照顾你。”
“又不能跟你一起睡啊。”陈嘉之不高兴了,耷拉着嘴角, “怎么还有事没办完啊?”
“今晚最后一晚。”沈时序跪上床,弹了下他脸,拥着人再次躺下,“以后我们每天都睡在一起。”
躺下后, 他又说,“晚上妈过来吃饭, 珍姐给你做了好吃的。”
“真的?!”
自从转到市院,每天都是营养餐, 无油无盐就算了, 还大多都是汽蒸,嘴里都快淡出鸟味儿了。
不吃还要被扇皮股
“骗你干什么, 说到吃两眼就放光。”沈时序捏他脸, “什么时候看到我也两眼放光。”
“拜托,早就说过了好不好。”像“偷”芙蓉花那晚一样, 陈嘉之卷起手指抵在眼眶,重现道, “你——无处遁形。”
沈时序微微愣了下,恍惚明白了点什么东西。
自己是否太自信?有些事情他是否早就看出来了?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他紧紧抓住陈嘉之的手,十指错落相扣。
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把你安排到X光机室,当台扫描仪?”
“给钱么,不给不去。”
“哪里来的小财迷。”
嘻嘻笑了两声,陈嘉之自己爬起来,拿过床头叶姿买的嘬口瓶,他演示般把瓶子偏来倒去给沈时序看。
“你看,妈妈买的就是这个,怎么偏奶都不会倒出来。”
沈时序故意问,“怎么出奶?”
“吸啊笨蛋。”
“演示看看。”
翻了个“弱智”白眼,陈嘉之重新躺下来,拿起瓶子往嘴边,两腮微微凹陷,喉结不停滑动,鼻子还不由自主发出“嗯嗯”的小动静。
咕噜噜喝了一大肚子,放下瓶子,用手背揩揩嘴角,他总结道,“就是这样吸的。”
总结完,瞧见沈时序笑得格外不同,奇道,“难道你也想喝?不是只有我喝不完的时候你才喝吗,而且你也不喜欢喝这个,我知道。”
这种营养奶非常甜腻,但非常补。
“不喝。”手肘抵着枕头,掌根撑着侧脸,沈时序说,“再吸一次给我看看。”
“喝不下,饱了。”
想了想,陈嘉之溜溜转转眼珠子,那表情一看就是在使坏,“你别是爱上这口了吧?”
把瓶子递到沈时序嘴边,他慷慨地说,“喝吧孩子,喝完爸爸再给你买。”
“”
特么的,到底谁给谁下套?
“你特么给我安生躺着。”把人拉进怀里箍住,沈时序眯起狭长的眼睛,“上次唱摇篮曲就逞嘴爽,还敢再来?”
趁机,陈嘉之亲了他一口,哈哈大笑道,“你就想让我吸我不知道么?”
他还拖长着尾音,“我偏不~”
“长本事了?”
“没长,只是不愿意对你察言观色,偶尔也察吧。”他大言不惭,“说了不要给我玩文字游戏,你回回输,回回起劲。”
沈时序把他压在身下,顶了下,“知道怎么起劲儿么?”
身下,陈嘉之忽然坏笑一声。
曲起腿,上抬停至某处,轻轻踩上去,但是缓缓使力。
脚心来回揉搓碾滚。
“先说好,你可别玩不起哦~”
有人应动作给出反应。
在脚心里,一点点变.硬,还倒抽了口气。
原来憋着这个坏,沈时序凉凉瞟他一眼,气定神闲的评价,“你马上要哭了。”
“是吗?可是妈妈要来咯~”仰起头,陈嘉之专门侧看了眼墙上的钟,狡黠道,“你可不要赖床哦。”
晚饭时间很固定,都是六点三十,但饭会在六点二十准时送达。
墙上,无论是时针和分针都刚刚走到那处。
顺着他的视线,沈时序也扭头看墙。
都还没扭回头,病房门就被人从外敲响了。
唰地,他翻身而起——径直冲进了卫生间。
躺在床上,陈嘉之放肆大笑。
——嘭。
——哗。
卫生间门在关闭,病房门在开启。
叶姿提着食盒进来,“怎么那么高兴啊,病房外面都听到你在笑。”
陈嘉之笑得实在说不出话来,直到叶姿把他扶起来,他听到卫生间有淋浴水声响起,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妈妈刚刚我看了个笑话。”
“什么,给妈妈讲讲看。”叶姿给他理了理领口,也听见卫生间的动静,诧异道,“时序在洗澡?”
“嗯啊。”
“怎么这个时候在洗澡。”
笑容凝固了下,陈嘉之认真且严肃地说,“刚刚他把奶倒身上了。”
“哦,那咱们不等他吃饭了。”叶姿扶起他,“珍姐给你做了卤鹅翅。”
“鹅翅我来了!”
但很不幸,卫生间里响起模糊的召唤。
“Lucas,进来给我找下洗头液。”
叶姿过去卫生间门口,“他走不得你让他拿什么东西!自己找!”
原地站了会儿,怕秋后算账,陈嘉之梗着脖子,“哦,是得我找,我把沐浴液和洗头液分装出来了”
叶姿没好气,“下次你别理他,让他弄混。”
厚着脸皮进了卫生间,门刚刚关上就被护着后脑勺堵上了墙壁。
热气氤氲,还有一双带着水珠的手,牵住了自己的手。
看不太清,不知道往哪儿牵,反正是正面。
“说话。”沈时序警告他。
“哎呀,水汽太多了怎么看不清啊,你把抽风打开。”脸羞得通红,陈嘉之偏头朝外故意喊。
同时,脖颈有亲吻落在上面,唇舌很烫。
隐隐约约听见外面叶姿在抱怨,说什么不要让他沾上水。
“你还有脸笑!”陈嘉之怒了,手却握得紧紧的,“被发现就惨了!”
“再慢点马上就要被发现了。”喘着粗气,沈时序把额头抵在他的脸颊一侧,不住地亲吻。
“我要闹了!”
“别闹,叫一声。”
叶姿来敲门了,“还没找到吗?”
“妈妈,我重新分装一下,贴个标签,不然以后我也搞混了。”陈嘉之大喊道,“马上就出来。”
门外模糊的身影离开。
实在刺激,但沈时序还在加重砝码,“妈妈知道你在里面干什么吗?”
他吓他,“待的太久她会明白的。”
太羞耻了!!!
“混蛋!!”
“嗯,我是混蛋。”沈时序吻他眼睛,“再点刺激的,宝宝。”
不能再待了,卡着不上不下的。
欲言又止了会儿,最后,陈嘉之认命般凑到混帐东西耳边,嘴都哆嗦了,颤着嗓子说,“哥哥,你能快点吗。”
羞死的那一刻,他看到沈时序瞳孔都放大了。
随后,倾身霸道的吻下来。
两分钟后。
“你怎么弄这里啊?!”陈嘉之用气音抱怨道。
“大概可能。”刮了下鼻尖,沈时序刚平复完呼吸,话锋一转,“Lucas,我是什么星座?”
唇缝轻启,刚吐出一个S的音,陈嘉之蓦地止住,大骂道,“混蛋座!”
洗了两遍手,他才出去。
幸好叶姿在阳台打电话,进来时他脸上的红意堪堪褪去。
叶姿说,“下次他再叫你,你别管。”
卫生间门开了,一脸清爽的沈时序走出来,音调懒洋洋的,“我什么时候让他叫了。”
“叫什么叫,我说你别让他叫。”叶姿拍了下嘴,“哎呀,我说让你别叫他!”
“哦。”拖着长长的尾音,沈时序拉开椅子坐下,瞟了眼对面默默埋头吃饭的傻子,视线落在那通红的耳尖上,“我一般不叫他。”
叶姿顺口说:“那是当然,你敢指使他。”
“主要是他玩不起。”
耳朵更红了,啧啧
“你犯什么浑?”叶姿扫他一眼,“昏头了吧。”
“就当我是吧。”
终于安静吃饭了,三人吃过饭后,陈萌来了。
像办交接似的,陈嘉之什么时候要吃药,睡前要再喝点什么奶,促进骨头长好,明天早餐几点送到。
光讨论这些,三个人就说了半小时。
完全没有陈嘉之插嘴的份儿,摸出手机,当着叶姿和陈萌的面,哐哐一通发微信骂人。
搁在包里的手机狂震,叶姿睨了眼,“你有事先去解决。”
瞟了眼床上狂打字的人,沈时序果真掏出手机,故意说,“我看看啊,是谁在发消息。”
陈嘉之立马把手机扣在床单上,“小姨,我想下去走走。”
“暂时不能走。”果然,沈时序立马不提手机的事儿了,过来说,“坐轮椅推你下去透透气可以。”
四个人都下去,然后在住院部下面分别。
陈萌推着陈嘉之,身后跟俩保镖,可拉风了,来来往往的人都朝他们这儿看。
“伤筋动骨一百天,最近就别走了啊。”陈萌慢悠悠地推着轮椅,“变成一个懒蛋。”
陈嘉之嘿嘿嘿,“小姨,我今天下午办了件大事。”
“什么?”
“不告诉你,反正以后我跟他再也不会有烦恼了。”
“行吧,不告诉就不告诉,你开心就好。”
转念想到移动硬盘的事儿,陈萌低头说,“嘉宝,以后不用害怕了,我们都在你身边保护你。”
“好啊。”陈嘉之偏头问,“小姨,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啊。”
笑笑不说话,望向沈时序和叶姿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后,陈萌温柔地说,“嘉宝,你看前面。”
循声,陈嘉之看着自己前方,远处高楼一片霓虹滚动。
——Love成都。
“哇,真漂亮。”
“是的,很漂亮,朝前看,嘉宝。”陈萌说,“你的前方永远漂亮。”
“我们一起看啊小姨,还有妈妈爸爸,爷爷弟弟,我们一起看。”
“没问题。”
车厢后排的叶姿和沈时序也看到了这片亮光,车子稳稳行驶,司机目不斜视,对他们的谈话仿佛没听见。
“你爸爸已经在家里等着了。”叶姿揉着太阳穴,“说实话,我不太敢看。”
手中的牛皮密封袋轻飘飘的,沈时序握在手中,沉默着。
回到家中,他们三个直接去了影音室。
硬盘插上显示屏,投影仪开始运作。
关上灯,沈时序先点了烟。
叶姿本想斥句出去抽,想了想没开口。
画面自动播放了。
投影仪尚未显出画面,一串稚嫩的笑声率先立体环绕流淌而出。
影音室倏地亮了,一个英俊的男人面对镜头调试了下,男人面孔与读书时家长会高度重合。
沈时序眯了眯眼,心底默念了句。
爸爸。
镜头一转,对准雪地,只见雪地坐着一个,穿着防寒羽绒服的小孩儿。
大概一岁左右。
“天,嘉宝小时候太可爱了。”叶姿惊呼一声,“有些像女孩子。”
瞳色不是现在的灰蓝色,而是如同天池湖水的纯粹碧蓝,眼尾睫毛飞扬上翘,仿佛自带眼线,一团蓬松茂密的卷发也比现在要浅。
一岁的他正坐在厚厚的积雪里大笑,远处的背景里,是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还有屋檐圆润的雪压房子。
Harvey说了句德语。
这让雪地里的陈嘉之笑得更加开心。
很快,镜头走进一个女人,从前只在资料上见过的人,豁然出现在眼前。
相当高挑,陈萌跟她有些相似,不过她的长相更英气。
沈时序闭了闭眼,心头叹息一声。
是妈妈。
陈霓脸上带着笑容,蹲到陈嘉之身边,摸了摸他通红的手,嗔怪地说了句德语。
Harvey马上就回答,听语气像是道歉。
随后,画面里,三人看起来像是准备打道回府。
果然路上行走没再拍,衔接的画面是回到家中,陈霓在给陈嘉之脱外套,然后把他抱到壁炉前烤火。
看房间陈设,应该是在某个度假屋中,生活用品很少。
接着是下一段视频。
陈嘉之长大了点,大概快两岁了。
房子换了,更有生活气息,应该是在家中。
镜头里,陈嘉之在学走路,只穿着上衣,露出一截圆滚滚的肚子,腿间还挂着尿不湿。
湿哒哒的口水吊在他下巴,连带领口那块也湿了。
赤脚,他跌跌撞撞走了一截,接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要抱。
陈霓的声音响起,她用英文鼓励道,“Lucas,自己走过来。”
两岁的陈嘉之眨巴着大眼睛,大概是没听懂。
陈霓又耐心地重复了遍。
接着陈嘉之一路小狗爬,爬到她身边,抓着裤腿颤颤巍巍站起。
一笑,口水就掉下来了。
叶姿和沈伯堃都笑了下。
沈时序摁灭烟头,马上又点燃新的。
叶姿怒了,“你歇歇嘴!”
画面再转,陈嘉之长大了点,也只是点儿。
他脱个精光坐在BB凳里,使用不太灵活的手在抓饭吃。
吃的满身都是,黄的、绿的食物残渣。
背景音是,Harvey和陈霓在笑着说话。
不太听得懂,陈嘉之呆呆傻傻的,把吃的塞嘴里,吃两口听一会儿,听到完全不明白的就茫然眨眼睛。
直到陈霓和Harvey发现,给他说话,他才傻笑。
那傻笑的样子跟现在简直一模一样。
这时,沈时序由衷笑了下。
这些温馨的视频大多都很短暂,通常都是两三分钟。
下个画面,是已经能跑的陈嘉之,大概四岁。
草坪上,他穿着短袖短裤,露出两条嫩白的小胳膊和小腿,脚上穿的是带鞋钉的足球鞋。
简单德语他们还是听得懂。
Harvey说,“Lucas,到爸爸这里来。”
满头大汗,陈嘉之小跑过来,下一个声音是陈霓。
陈霓用英语问,“你为什么没有告诉妈妈,你好朋友的腿是那个样子呀?”
镜头对准足球门框那处,几个小孩正在欢快的争抢一个小皮球。
画面聚焦对准其中某个装着义肢的小朋友,然后收回来,对准陈嘉之。
阳光下,他仰着头,眼神澄明又干净,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说他的腿,这跟他跟我做朋友有什么关系吗。”
看到这里,沈伯堃感慨了句,“这孩子真是教得太好了,家长一定功不可没!”
叶姿和沈时序没说话,目前只有沈伯堃不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
接下是一些日常画面,有陈嘉之坐在地毯上开火车的,他嗡嗡说,“托马斯来咯。”
有不愿意穿衣服满屋子疯跑的视频,Harvey在后面笑着追,陈霓在呵斥。
有逮了个虫子,一阵吱哇乱叫的。
有趴在小吊床上,一只脚插在网格里,哀怨地瘪嘴。
这些视频,陈霓和Harvey都在笑。
在小溪边扔石头的视频,石头扔下去,水花溅得越高,他笑得越开心。
旅游时,坐在树上的傻乐的、吃指橙被酸到浑身打颤的、第一次拿刀叉、第一次用筷子。
故宫对主席相片认真鞠躬,凯旋门下Harvey抱着他,揽着陈霓的肩,一家人的合影。
还有在比萨斜塔斜着拍的搞怪照
这些碎片视频过去后,画面渐渐不对劲了。
视频里,Harvey很久没有出现了,手持镜头的人应该是保姆,全是偷拍的角度。
日常温馨吃饭、出游的镜头基本没有了。
白天晚上都有,刺耳的哭闹、大声责骂开始弥漫整个影音室。
深夜,陈嘉之穿着《玩具总动员》的睡衣,光着脚在窗边罚站,看样子有五岁了。
夜色沉黑,外头飘着鹅毛大雪。
一本幼儿中文学习书飞入镜头,陈霓用中文大吼大叫,“念!”
沈伯堃愣了下,“这是怎么了?”
沈时序再点烟,缄默着。
叶姿捂着脸,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
陈霓:“快点背!背不出来不准睡觉!”
陈嘉之支支吾吾、抽噎着,一遍遍念着声母。
念错了,陈霓就大声纠正他,吓得陈嘉之浑身都在抖,然后嚎啕大哭,哭的小舌头都能看见。
孩子被吓成这样,陈霓仍不罢休,耐着性子再教了一遍。
但是陈嘉之害怕了,念的并不标准。
耐心告罄,陈霓一巴掌打在他嘴上。
闷闷的,笃笃的。
应该是太痛了,哭声瞬间中止,但是下一秒,陈嘉之用小手把嘴紧紧捂住。
痛到面部痉挛,痛到哭不出来只能呜呜叫。
还不罢休,陈霓把他拉拽着站起,“快点念!”
等那阵儿痛熬过去,陈嘉之才再次哭出声来。
他哭的快断气,根本念不出来了。
于是陈霓疯了,用力挖他的口腔,“教了你这么多遍,你怎么这么蠢!”
痛的大叫,陈嘉之哭个不停,“妈妈我错了我下次一定背下来。”
叶姿也哭了。
沈伯堃抓紧了软椅扶手。
接下来画面变成白天。
五岁的陈嘉之坐在书桌前,认真念声母的视频,他一遍遍念,然后跟着朗读器,纠正自己。
有时候,一个简单的发音,念了三十多遍。
念着念着,自己都茫然了,忘记怎么发音,不敢停歇马上重复听。
他们都以为画面里没有陈霓了。
结果镜头稍微偏了偏,陈霓抱着双臂,面无表情靠在门框。
原来在监督。
不过陈霓没有打骂,或许是陈嘉之真的很认真。
随着时间流逝,春夏秋冬,六岁的陈嘉之已经能用简单中文与陈霓进行沟通。
但说错话还是会挨巴掌。
挨一次打,陈嘉之就会哭一次。
陈霓越来越癫狂,音响里全是她的怒吼。
“世界上怎么有你这么蠢笨的人。”
“早知道我就不应生你!”
“因为你!!一切都是因为你!!生你到底有什么用!”
甚至还骂,“你怎么不去死!”
很多东西摔碎了。
“为什么教你这么多遍还是不会,为什么这么笨!”
转眼,似乎又过了几个月。
陈嘉之再大了一点,独自坐在书桌前,眼神茫然,不知道在看哪里。
垂下的腿甚至堪堪踩到地面,大概7岁了。
眼睛里全然视频最初的活力与光彩。
他孤单地坐在书桌前,像一个被拧掉了发条的洋娃娃。
然而,只是发了一会儿呆,他马上又看起书来。
画面再转。
偷拍的镜头里只有陈霓一个人,只见她黑着脸,坐在沙发上应该在等谁。
确实,视频里没有陈嘉之的身影。
但没过一会儿,房门打开了,镜头对准房门。
画面里,7岁的陈嘉之应该是偷偷出去玩儿了。
脑门上有汗,表情也看起来没有那么呆滞。
不过他不知道,陈霓已经发现他偷偷溜出去了。
陈家之先进厨房喝了杯水,路过小厅,身高才与中岛持平。
他脚步轻快地进到客厅,马上看到了沙发上的陈霓。
马上就被吓得变了脸色。
他惊恐地往后退,而陈霓起身朝他大步走去。
想跑,却被厉声喝止住。
陈嘉之愣在原地,在浑身发抖中不敢转身。
倏地,陈霓抓住他的头发。
被抓住的瞬间,陈嘉之哆嗦起来。
紧接着,淡黄的液体沿着他颤抖的裤腿缓缓流出,很快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砰砰砰地巴掌响起。
被扇翻在地,陈嘉之就那样蜷缩在大滩液体里,不敢哭,也不敢抬手躲落下来的巴掌。
拍摄视频的人,手急速抖了下。
“她到底要干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叶姿崩溃大哭,“我错了,我错了!”
“我怎么敢怎么敢让他叫我妈妈啊!”
沈伯堃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副.国.级的场合出席都不虚。
看到这里,他直抽气,“时序,你按一下快进。”
沈时序直接按了暂停,出去阳台透气.
夜色里,他弓着背脊,双手撑在阳台.
大理石都撑不住,他来回走,然后捂着眼睛,大口喘气。
直到半小时后,他才回来重新坐下。
影音室里,叶姿在责怪自己,沈伯堃在唉声叹气。
接下来的画面,就是7、8岁的陈嘉之被关在地下室,全是被打骂的视频。
有几次,他脸高高肿起,或者完全抬不起手。
拍摄的人在哭,用德语说了很多,他都没反应。
更多时候是陈霓在歇斯底里的大叫。
无法再忍受那些打骂,沈时序开了静音。
长达一个多小时只有画面没有声音的片段,
碎成片状的书,强按着脑袋撞床头柜,提着后领子扔在地上,凌乱的拖鞋,遮挡的小手臂,哇哇大哭却默音的嘴。
三个多小时的视频结束。
画面自动重播回第一幕,冰天雪地里,那个笑弯了眼睛的小人儿。
不再播放,显示屏亮度也自动降到最低。
影音室异常昏暗。
搁在桌上的烟灰缸堆得冒尖,叶姿哆哆嗦嗦摸索着,摸到了沈时序,一把抓住他的手。
“时序,给妈”此时此刻,她无法说出世界上最伟大、最普通的名词,哆嗦着改口说,“给我支烟抽”
沈时序起身,把烟递给叶姿,朝外走。
神情相当晦暗,沈伯堃站起来,“别在家里待了,你马上去市院陪他。”
“知道。”
不用说,他本来就是马上要去的。
轻轻阖上影音室的门,隔绝了叶姿的哭声和沈伯堃的沉重长叹。
已经深夜一点多了,C市除了些娱乐地方,路上基本没人。
一辆帕加尼Zonda HP Barchetta从麓山驶出,一路压着限速在C市疾驰。
12缸AMG引擎轰鸣出极具特色的声浪,引得路人和行车频频观望拍照。
这是停在麓山,最快的一辆车。
就是车子世界速度排名,也不逞多让。
区区二十多分钟,帕加尼跨越了整个城区。
回到31层,意外的是,陈萌穿戴整齐站在走廊。
她望来,笑着说,“知道你要回来。”
沈时序垂着眼,难受到了极点,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去洗把脸,不要让他发现了。”拍拍他肩膀,陈萌劝道,“没事的,都过去了。”
“小姨我是不是不该让他叫妈妈。”他声音有些抖。
“时序,既然他都开口了,就是认定了,你不要内疚。”陈萌欲言又止,“你知道吗,其实嘉宝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坚强!”
“不过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在他面前透露,这是他最害怕的事。”
“我知道,谢谢小姨。”捏了下眉心,沈时序抬起头来,“小姨,我送你回去。”
“不用,就几百米的距离。”
沈时序还是坚持把她送到酒店大厅,然后加快脚步跑回市院。
5号病房里,亮着盏小台灯。
听到动静的陈嘉之翻身坐起,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看清来人后,眼里增添了许多惊喜,还放着光。
“你怎么来了!!!”
气喘吁吁快步过去,沈时序抱住他,又痛苦又轻松的撒谎,“怕你晚上踢被子。”
“嘿嘿,小姨会给我盖的。”到处望了望,陈嘉之问,“小姨呢,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回酒店了。”闻着熟悉的气息,沈时序喟叹一声,“想你了。”
“是不是你来小姨怕不方便,所以才回酒店?!”陈嘉之惊惹,“天,你现在怎么这么浮躁,一晚上都等不了,我又不会跑!”
“已经来晚了。”沈时序蹭着他的脸颊,“想早点看到你。”
“干嘛,你这样我好害怕啊。”陈嘉之呆呆看着他,表情有些惊恐。
跟刚刚视频里的小时候一模一样。
倏地,沈时序伸手用手掌盖住他整张脸。
指腹慢慢安抚地摩挲着肌肤,感受手心里的温度。
“一晚上都不想等,必须每天睡着一起。”无声地、长长地,从肺腑呼出一口沉重滚烫的气,沈时序低头,轻声问,“来晚了,是不是”
强压着失态,他换上轻松的口吻,“是不是吓到你了。”
“说什么胡话”陈嘉之挂他身上,抵着肩膀有些昏昏欲睡的嘟囔,“最好的人注定会到身边,而且你也没晚”就着掌心,他趴在肩头,絮絮叨叨地说,“看到你兜里车钥匙了,还是开超跑来的呢。”
能不能永远这傻?
真他妈心疼,都快疼到无法呼吸了
沈时序苦涩又心酸地笑了下,“要不要,给你买。”
“不要。”
“有没有想要的,现在说什么都答应你。”
“怎么突然这么好”
“这段时间你很乖,这是奖励。”
“那你抱我睡觉吧”耳畔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也好想你”
说着,搭在肩膀上的手慢慢滑落。
陈嘉之睡着了。
小心翼翼把他放到枕头上,沈时序低头,温柔地吻他的眉眼,手指轻柔,拢去遮在他额头的发丝。
凑近小声说,“睡吧,我一直都在。”
“嗯”
就算昏昏欲睡,手仍然从被子里伸出来。
睡梦中,陈嘉之伸手,稳稳当当握住了沈时序的大拇指,“晚安”
小台灯也关掉,被子一片温热。
将人抱到怀里,掌着后脑勺,随着最后一枚吻落在眉心。
沈时序轻声说:“晚安,宝宝。”
第 57 章
最近陈萌和叶姿只是白天过来, 沈伯堃也来,不过他相对要少一些,因为公司还有事情忙。
经历明扬事件后, 沈时序诊也不坐了,天天都在病房陪着。
市院渣男口碑这才有所挽回。
出事那天的检查报告当天就出来了, 除了白细胞有些低之外,肝肾功能都维持在可控范围内。
本来马上就可以去台湾,连航线都批好了。
可目前陈嘉之仍然无法长时间直立行走, 所以登记一事只能搁置。
答应了不报复, 不代表不泄愤。
这天上午,他们四个正在病房聊天。
叶姿说等陈嘉之再好些两家人吃饭, 把该定的都定下来。
陈萌乐得不行,说都把新婚礼物准备好了。
陈嘉之问是什么,陈萌不告诉他。
沈时序正在帮他打游戏,一直按着手柄没怎么说话, 偶尔插几句都是,“坐好、腿别跷着。”
陈嘉之不乐意了, 抢过手柄哐哐乱。
本来沈时序都要打破自己的记录了,马上死掉
然后他俩开始拌嘴
“这游戏是我先玩的。”
“又不是你买的。”
“我给游戏公司打电话, 把你账号封咯!”
“这是你的号。”
有趣但有病的大白话
旁边, 叶姿和陈萌讨论起聊起了某款香膏,举着手互相闻来闻去。
就在这时, 房门敲响了。
保镖进来说, 明家的人来了,问让不让进来。
走廊上, 明扬的父母,提着各式营养品、保健品, 一起来的还有明扬的姑姑。
叶姿和陈萌都不说话,沈时序停止斗嘴,“想不想见他们?”
要是没有昨天那番点拨,他问都不会问,直接不见。
缓缓摇了下头,陈嘉之说,“无非就是道歉,我不需要道歉。”
“好。”
这段小小插曲后,病房重新热闹起来。
明扬自投罗网的那天傍晚,他几乎被沈时序打个半死。
没多久,明家人接到“小道消息”赶到警局,没有见到明扬人。
公司律师都是经济方面,重新找刑事律师进去,发现整个C市无人接这个案子。
连夜从隔壁市找来律师,进去一问情况,更棘手了。
明家自知理亏也不敢找沈家,更不敢找陈嘉之。
知道某些事情是沈家刻意在压,也知道某些事情是沈家刻意在施压。
今天上门的原因,主要是检察院那边再次传来“小道消息”。
法官会顶格量刑。
所以,他们坐不住了。
这么一遭,整件事情也捂不住了,传遍了C市。
杠精群担忧的不行,连尹橙都限时返场了。
陈嘉之一一回复,还好,没事,我现在快乐得很。
大家商量着要来看他。
S一句打回去:结婚再来,准备好红包。
一是要卧床静静修养,二是两个作精合体,不得了
日子风平浪静,一周后。
后脑勺的缝合线是沈时序拆的,陈嘉之也得到允许每天可以走那么一两个小时。
订的表到了,他神神秘秘拿出来。
戴上后,沈时序淡淡表示,“一般好看。”
但是日日都戴在腕间再没换过其他款。
也终于到了两家人终于正式会面的这天。
餐厅订的是玉芝兰,不以隆重为主要目的,主打一个温馨,一家人吃顿饭没必要搞排场。
虽然人玉芝兰每天也只接待两桌客人但还是包了场。
好久没出来放风的陈嘉之一出市院像疯了一样。
坐在副驾驶上频频惊叹,也就是一个月不到。
怎么路边新开了那么多餐馆?
等红绿灯时,沈时序敲敲方向盘,让他坐好别乱动。
陈嘉之开始烦人,看到某个心动的招牌就问,“可以给我买九九鸭脖吃么。”
做什么梦呢,沈时序皱眉:“不可能。”
“能给请我吃顿火锅吗。”
语气冷若冰霜,沈时序:“你想挨打?”
“那行吧,给我买个蛋糕吧。”
眉宇舒展,沈时序:“这个可以。”
吵吵闹闹到了玉芝兰,小巷还是跟11年前一样,仿佛没有丝毫改变。
不过,巷头花坛那颗悬根露爪、古态盎然的黄桷树伸展着光秃秃枝桠,与四周其他茂密的众多绿树大相径庭。
“周围的树好像没有告诉它春天都到了好久了。”仰着头牵着手停在树下,陈嘉之问:“怎么回事,大自然也搞孤立吗?”
“黄桷树的事少打听。”沈时序牵着他往巷子里走,“人家有自己的节奏。”
其实是每颗黄桷树生长周期都不大一样,很特别,比如不管季节,掉完叶子才发嫩芽
陈嘉之耸耸肩,“行呗,你们好好相处哈。”
步行几分钟后,来到玉芝兰,古朴的铜扣黑色大门漆色依旧,沿墙两侧的青瓦倒是增添不少岁月痕迹。
腿只要利索,马上就要跑,陈嘉之叩响大门,身后的沈时序提着蛋糕,还有送小姨的礼物。
服务员开了门,沈时序:“你慢——”
话还没落脚,陈嘉之就冲了进去
叶姿和沈伯堃,陈萌早就到了。
8道开胃菜都上了,陈嘉之一阵风似地冲过去,“泡椒风爪泡椒风爪。”
陈萌训他,“怎么人都不叫。”
“饿了让他先吃,每天妈妈妈妈叫过去叫过来。”叶姿故意说,“感觉儿子不止三个”
刚刚拿起来筷子,服务员端着菜走进包厢,沈时序抢身进来,“你给我把筷子放下!!”
叶姿和沈伯堃齐齐道:“你在凶什么?”
悻悻坐好,陈嘉之叫妈妈,叶姿露出笑容,轮到沈伯堃的时候,沈伯堃抬手制止,“等一下!”
把蛋糕放在桌上,沈时序黑着脸坐下来。
“这个是妈妈的。”还没吃饭,叶姿也等不及了,从包里拿出红包,沈伯堃也从拿出红包,不过没有说话。
陈嘉之笑得灿烂,恭恭敬敬叫了声,“爸爸。”
沈伯堃笑着应了声儿。
陈萌笑着打趣:“眼睛都快没了。”
以为两个厚到撑开的红包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沈伯堃还拿出两个。
“这个是爷爷的,这个是淮序的,爷爷今天就不来了,淮序在国外没回来。”
主要是草原上也没信号,联系不上人,不然铁定回来。
叶姿补充道,“等你再好些,回家里吃饭再认识。”
任陈嘉之看过再多书,都不会了解为什么沈卫国明明在家中怎么没来。
陈萌明白,喝了口茶,有些感动地说,“谢谢你们。”
“谢谢爸爸谢谢妈妈,也谢谢爷爷和弟弟。”陈嘉之喜滋滋地,想把红包交给沈时序。
这才发现沈时序一直黑着脸,他凑过去小声问,“你怎么啦。”
怎么了?
感觉不太能管得住了。
说一句,叶姿和沈伯堃马上就要怼回来。
那泡椒风爪能吃吗?那么辣。
“吃你的饭。”
桌子不大,大家都能听到,叶姿和沈伯堃正要再说两句,陈萌先开口了,“有些话本来想吃完饭再说,但是你们怎么都这么快啊!”
她也笑得眼睛快没了,“一家人了就不说其他的了。”
拉开包,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
一个小盒子,一个大盒子,还有四个同样厚度的红包。
“姐姐和姐夫不在,我母亲也半年前去世,不过,如果他们在的话,一定很满意时序。”她先把红包递给沈时序。
站起身,沈时序双手接过,“谢谢小姨。”
“这两颗蓝宝石,是我送你们的。”陈萌打开小盒子,沿着桌面再次向沈时序推去。
两颗宝石在没有打光的情况下熠熠生辉。
陈嘉之:“哇,好大呀。”
“你这孩子”陈萌无奈笑笑,打开大盒子,有些忐忑地说,“这算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吧,一直没有交给他后来也没机会告诉他。”
盒子翻盖挺着,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沈时序说:“交给他肯定丢了。”
叶姿和沈伯堃都在笑,陈萌肯定点了下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啊,小姨。”伸长了脑袋,陈嘉之去看,“是块玻璃吗?”
陈萌提起吊坠,一个高冰种的翡翠圆牌打着圈儿。
于半空中旋转了几下。
足足有手掌大小的圆牌上面雕刻了个惟妙惟肖的人像。
陈嘉之惊了,难以置信地问,“这是我吗?”
“对,就是你这个小傻子。”转头,陈萌笑着对叶姿沈伯堃说,“这是他出生的时候,我母亲买了原石自己找人做的,本想雕小一些,雕刻师傅说这么好的翡翠切割可惜了,所以就做了大的。”
“太大没法给他戴,所以一直放在银行保险箱没拿出来过,原意是祝福他永远保持童真快乐,现在看来目的已经达到了,都27的人了,还是这么没心没肺。”
“成天就知道吃,就知道玩。”
说着,陈萌红了眼眶,目光切切地看着圆牌,“从这么小长这么大,真是不容易”
叶姿拍拍她的背,“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他。”
沈伯堃说,“谢谢你们把孩子养的这么好。”
沈时序垂着眼没说话,只是在桌下用力握住了陈嘉之的手。
“时序啊,嘉宝不容易,你也不容易,11年能发生多少事,你得多难熬”陈萌有些哽咽,“其实小姨最心疼你,这11年来,嘉宝至少还在我们身边。”
“而你一个人守着小姨有时候都不敢想,你是怎么挺过来的。”她抹了抹眼角,“如果早知今日,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带他走,生生让你们错过这么多年”
叶姿温柔地说:“没关系,人和人的缘分不是不出门就可以避开的雨,无论经历什么,最终他们两个都会走到一起。”
点点头,陈萌笑开。
“你是个好孩子,你疼他我们都看得出来,但是小姨给你一句忠告,你千万不要惯着他,他就是典型的给点阳光就灿烂,人来疯,不顺意烦起人来能把人逼疯。”
“跟你接触这么多天我发现,他只怕你。”她认真说,“所以,你千万别惯他!”
画风突变,陈嘉之还没哭过呢,不满道,“小姨,你什么意思啊。”
陈萌没理他,继续说,“时序啊,你要多管教他,他脾气好是好,就是爱烦人,万事你多担待。”
说完,她把圆牌连盒子放回去,推到沈时序面前,“把嘉宝和小嘉宝都交给你,小姨很放心。”
高透的翡翠上,面部轮廓活灵活现,跟视频里坐在雪地里的人简直一摸一样。
松开相握的手,沈时序将圆牌托在掌心细细摩梭,手心侵染进温度,也注入满腔满目的爱意。
他站起来,简单且真切,也郑重,“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爱护他。”
陈萌微笑着点点头:“快坐下吧。”
这一番颇具分量的表白,陈嘉之一下子就不耷拉着脸了,还红了脸。
主菜上齐,大家有说有笑吃起饭来。
大刀金丝面、菌香花胶、改良版不辣的豆瓣鳗鱼、南非干鲍、怪味儿五彩面
许久没吃这些稍微带点味道的,陈嘉之简直吃的抬不起头。
“对了,萌萌。”叶姿早就改了称呼,刚见面叫陈萌小萌,现在叫萌萌。
听的陈嘉之总有一种,萌萌站起来的错觉
“你看看婚礼是在哪里办,在国内还是在国外。”叶姿说,“就算不大办,至少也要见见家里人,以后行走办事方便,再有人敢动他,多少也要考虑这些。”
这些事情沈伯堃就不插手了,默默吃着饭没说话。
陈萌沉吟了会儿,“小叶姐姐不瞒你说,我个人对婚礼不怎么在乎的,”她有些苦恼,“主要是我们家也就姐姐姐夫他们办过婚礼,我对这些简直一窍不通。”
“那就在家里办吧,主要是得考虑嘉宝身体,长途飞行太累了。”叶姿说,“前院后院场地大,不请多少人,热闹一下。”
想到什么,她问,“时序,你们什么时候去台湾登记?”
短时间自然是没法去的,骨裂还没完全愈合,再说已经四月底了,马上就要放疗了。
原因很多,虽然这段时间陈嘉之身体恢复的不错,化疗后肿瘤也有效控制住,但未知仍然存在。
止疼药给的量精且足,目前还没进展到“10”的地步,不过一切都在预期内。
那一天不是不到,而是没到。
放下筷子,沈时序言简意赅地说,“手术后再去吧。”
陈嘉之不满意了,“为什么啊,我还从来都没去过台湾呢。”
没办法解释太多,叶姿沈伯堃陈萌他们听明白了潜在之意。
“马上放疗和化疗。”沈时序淡淡解释,“这一期做完再去。”
“啊??”
或许就连陈嘉之自己也忘了,也是太久没有痛过了。
“怎么又要化疗了啊,距离上一次才过去多久啊。”他抱怨不停,还天真的问,“难道不能推迟几天吗?”
沈时序马上揪脸,“你说什么?”
“诶诶诶,你干什么呢!”叶姿抬手阻拦。
“妈,你看他啊,他又弄我。”陈嘉之马上告状,“天天都揪我啊!”
“沈时序你刚保证了什么,才过几分——”
陈萌拦下叶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别管别管。”
陈嘉之耷拉着脸,不高兴了。
一旁,沈时序阴恻恻地说,“别以为我没看到,刚刚谈结婚在哪办,你想偷吃泡椒凤爪?”
原来为了这个,自知理亏,陈嘉之默默吃饭。
一顿饭吃的很愉快,古铜大门外,叶姿和陈萌互相交换礼物。
“你拉琴戴手链肯定不方便,我专门问了,项链没关系。”叶姿笑着说,“萌萌,希望你喜欢。”
沈伯堃直男审美,也品不出什么好看,让叶姿帮忙挑了一条高定礼服裙子。
这两个盒子都挺大,提着手里沉甸甸的,陈萌先放回车上,也早就准备好礼物,还挺有默契,她送叶姿的是一条项链,送沈伯堃的是一块表。
收回视线的陈嘉之陪着沈时序在前台结账,沈时序掏钱包时,他又看到了那张照片,哀怨地说,“你搞丢了。”
递卡的手一顿,沈时序觑着他,“生气了?”
“伤心了”
“明家在做大理石进出口生意,门诊大厅那面棋墙一直少了颗棋子。”也不解释真正原因,沈时序神色淡淡,“找他,是为了买大理石用你的名义捐出去,因为怕中途出问题,所以没提前告诉你。”
“你们市院很缺资金吗?为什么你要自费买这个?”陈嘉之问,“为了给我留名青史吗?”
“不会说话就闭嘴。”
买过单,揽着人往外走,沈时序说,“约在12点见面,是为了先把你哄睡着才能出去,怕你醒着一个人无聊,舒芙蕾不是他吃剩下的,是我进咖啡厅就想好卖给你的,没有先买是怕冷了影响口感,他看到了,出于礼貌才询问他吃不吃。”
“你醒了打电话来,怕你等得久,所以掏钱包时没注意照片掉了,一定没有下次了。”
其实心里高兴的不行,面上还要逞强,陈嘉之别别扭扭:“干嘛又解释一遍啊。”
沈时序:“因为当时坐在咖啡厅,我满脑子都想的是你。”
快到走到门口了,陈嘉之身上像有毛毛虫,“想我干什么啊”
知道长辈都在害羞了,松开肩膀转而牵住手,沈时序附耳说,“想你跟我的72式。”
果然,手立马就被甩开了,只见陈嘉之冲到陈萌面前,“小姨,我坐你车走。”
“我们要去做美容呀。”叶姿解释完,看他两眼,“脸怎么这么红?热着了?”
又把目光投向沈伯堃,陈嘉之羞到如此地步也不管不顾了,“爸爸,我跟你走。”
“时序你过来。”沈伯堃拉下脸,“你又揪他了?嘉之怎么说要跟我走?”
“听错了吧爸,他哪里都不去。”沈时序说,“跟我回市院。”
那边叶姿和陈萌手挽着手都快走出巷口了,沈伯堃冷哼一声,“我警告你别揪他。”训完也走了。
还得回公司养家糊口
玉芝兰门口就剩两人。
陈嘉之:“我自己打车回去。”说完马上转身。
“停下。”
“快点。”
“别等发火!”
陈嘉之根本不停。
身后传来一阵儿急切的脚步,手被抓住,沈时序也警告道,“再跑,今晚回去先尝第一式。”
这两天玩的有点开,脚心揉那啥还没算账呢。
算了陈嘉之任由沈时序牵着,没敢再发作。
走出巷子,车水马龙传进耳朵,脸上热度降下去一点。
玉芝兰距离停车场有段距离。
正逢饭点,沿途都是餐馆,路过一家连锁水果店,门口码着金字塔似的荔枝。
陈嘉之指了指,“给我买这个吧。”
“不买,吃了上火。”沈时序无情拒绝,“除了菠萝和荔枝,其他都可以。”
“你不是西医嘛还讲究这些!”
“我是神医,记住了。”
“烦死”
踢踢踏踏走了一截,路过一家烧烤店,夏天到了,好多人围坐在露天的矮桌矮椅喝啤酒吃烧烤,麻辣炙烤的味道飘几里路。
脚步停下,陈嘉之说,“请我烧烤吧。”
“够了啊。”沈时序牵着他,“别闹腾。”
“行吧。”其实知道这些不能吃,就是打打嘴仗。
最后快到停车场的时候,路过一家超市,门口摆着再普通不过的石板烤肠,三块钱一根,没有烧烤香,但足以勾起食欲。
脚步再次停下,真的馋了,营养餐都是没味道的,少油少盐,就是做出花儿来也不可能好吃。
陈嘉之一副再不买就不走了的耍赖样儿,眼角都耷拉了,“这个我可以吃。”
“都是老鼠肉做的,吃什么吃。”沈时序随口胡诌。
人超市老板就坐在门口纳凉,听到脸都绿了。
“不买我就躺地上。”
“你敢!”
“那我自己买,三块谁没有啊!!”甩开手,陈嘉之的大长腿一步跨过三个台阶。
急急跟上去,沈时序一脸头疼,“买买买。”
吃到烤肠了,满意了,又有笑脸了。
几块不用刷卡,沈时序掏手机付钱,刚扫码付了3块。
听见老板没好气的说,“6块。”
手一顿,扭头,看见陈嘉之立在超市门口,左手右手分别拿了一根烤肠,然后分别咬了一口。
那得瑟的小表情就是“我都吃过了哦,没办法退了哦。”
不过有的是收拾办法,再付了3块后,他出了超市,趁傻子不注意飞快抢走一根,还损人。
“好东西不知道分享?”
“老鼠肉做的。”
“你不就属鼠么。”边吃边拌嘴,走到人少的停车场,沈时序举着没咬几口的烤肠,“Lucas,你看这个像什么?”
“”反应两秒,陈嘉之破口大骂,拉开车门一股脑儿坐进去。
“给妈妈告还是给爸爸告?”沈时序也进来。
“神经病!”
预热车子没第一时间发动,他坐在驾驶位上吃的格外下流,边吃边评价,“硬.度不太够,没你的粉,也没你的咸。”
“闭嘴!”
“3块能再吃你一次么?”更加放肆了。
“我的老天爷!”看着还没吃完的烤肠,陈嘉之已经觉得难以下咽了,“我给你三百,安静把烤肠吃完好吗。”
“你给我听好了。”两三口吃完,沈时序正色道,“不是不给你买东西吃,是有些东西你不能吃,我先给你敲警钟,现在稍微好些了,别给我买垃圾吃。”
“那你别开黄腔。”
“办不到。”
“那我也办不到。”
等陈嘉之吃完,抽过竹签,沈时序出去扔到垃圾桶里,回来才启动车子,“这个没得转圜的余地,也没有谈条件的可能,怎么闹也不可能答应你,现在惯你的人很多,别给我恃宠生骄。”
“谁敲不来警钟啊!!”陈嘉之马上反驳,把中控拍的哐哐响,“现在惯我的人很多,你最好把这点搞明白,这个家里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有的是人替我做主!”
车子猛地停道上,沈时序转脸问,“你再说一遍。”
“我说家里不是你&…%#-*+”
越说越小声,最后都没气儿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亲你了!”
“走开!!”陈嘉之小发雷霆,“这不买那不买,还想亲人,亲方向盘去吧!”
快被笑死了,每次胆子小害羞都这样。
“行了不准发脾气。”重新启动车子,驶上高架,沈时序敲击着方向盘,身心都很放松地说,“糯米年糕的事我一直都忘不了。”
没了脾气,陈嘉之小声解释,“那是别人故意害我的。”
“幸好没有吃出问题,有时候梦里我都在抢救你。”今晚一家人吃过饭,神思才算是彻底平复,望着充满夜色的前路,沈时序有些失神地说,“你也谅解谅解我?再吃出问题你要我怎么想自己?”
这番掏心窝子的请求,陈嘉之听得鼻子都酸了,“知道了,保证不乱吃东西。”
“行了,开车没法给你擦眼泪。”沈时序笑着,轻轻斥了句,“爱哭包。”
“怎么总破坏气氛啊!”陈嘉之马上开闹,“上次求婚也这样,说不到几句马上就说些气人的话!”
听闻,沈时序愣了愣,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陈嘉之见他不说话,一直悄悄观察他。
隔了好一会儿,看见沈时序突然笑了声儿。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神神秘秘说些什么呢?听不懂,算了懒得计较,摸出手机,陈嘉之美滋滋看起《重生之我在霸总当保姆》的短视频。
车子平稳行驶,一路向前。
有些话无须解释,生活的久了,就连说话方式都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不知不觉同步起来,沈时序再次满足的笑笑。
回到市院后,陈嘉之摸出叶姿给他的红包,换了睡衣坐在床上数钱。
“妈呀,四个红包都快小十万了。”他又去摸陈萌给的,帮沈时序数,数了会儿觉得胃不舒服,不想数了,“干脆捏着陈萌给的和叶姿给的比厚度,发现差不多,得出结论,“他们肯定商量好的!”
沈时序刚洗完手出来,坐在床边趁机偷摸一把脸,“絮絮叨叨什么呢。”
“数钱嘿嘿,见家长真好,还有钱收。”傻子傻乐,“这个钱一定不能用,找个相框,不行不行,相框不行,定制一个包装把这八个红包通通封存起来。”
“封,想怎么封就怎么封。”沈时序拍他屁股,“先去洗澡。”
两人都洗完澡后,时间还早,一人一个枕头,半躺在床上打赛车游戏。
还搞赌注。
陈嘉之说:“我赢了,你三天不能开黄腔。”
沈时序说:“你输了,三天不能闹腾。”
赛前挑车,陈嘉之选车花五分钟,喷漆花五分钟,还要花金币给车胎打点氮气,再购买两个游戏美女助兴。
超跑被他喷的花花绿绿,沈时序面无表情握着手柄有点想揪人了。
想了想,他提点道,“Lucas,把民事法律行为有效的条件背一下。”
“行为人具有相应的民事行为能力,意思表示真实。”陈嘉之操作着手柄,给引擎盖喷了爱心,“不违反法律不违反公序良俗。”
“记住了,输了不准耍赖。”
“知道知道。”终于喷好漆了,他退出界面,“谁输还不到一定呢。”
一辆蓝色超跑和一辆乱七八糟的超跑在赛道并排,显示屏在做最后倒计时。
“你看我的车好看不?”
沈时序吐槽:“花里胡哨。”
3,2,1,Let's go!!
两辆超跑齐齐冲了出去,谁都不让谁,路过障碍还要故意使坏撞车,要么转弯时故意用飘逸拦路。
谁都卯足了劲儿,谁都不想输这场比赛。
两辆车几乎同时跑完第一圈。
第一次没有被拉开差距,陈嘉之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操作着手柄,放狠话,“我赢定了!”
没搭理他,沈时序认真操作,一个干净利落的漂移之后倏地拉开几十米距离。
“你等等我啊!!”
“大哥,打赌呢,你怎么不说让让你。”
“那你让我”
“要点脸。”
第二圈沈时序领先三秒,陈嘉之更急了,“等我等我!!”
“你必须等我,不然马上闹给你看。”
“敢闹,就做好挨打的准备。”
等是不可能等的,没有喷漆没有加氮气的超跑一个加速,猛地窜出去,这下“花里胡哨”连车尾气都看不到了。
“哎呀,你让一下我嘛。”陈嘉之彻底不要脸了,“我不闹我不闹。”
沈时序还是没有等他,但耳边突地没声儿了,右下角的地图小赛道看到“花里胡哨”停在原地动都没动。
车速太快,他来不及移眼,阴阳怪气地问,“抛锚了?”
说完,身旁还是无人答应,过了两秒,陈嘉之声音有些抖,小小叫了声。
“哭也不会让你。”
说完这才察觉声音不对,立马扔了手柄,发现陈嘉之捂着胃,疼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脸色立马变了,沈时序抱着他急声问,“是不是胃疼了?!”
“嗯”手柄从掌中滑落到床边,陈嘉之有些痛苦的点头。
扶着人慢慢躺下去,心中计较了下。
准时吃过药,食物也不存在问题,就是简单的肿瘤压迫组织所导致的疼痛。
只是,比预期更快。
重新划线,重新表数字。
把纸和笔塞到他手里,沈时序稳下心神,说,“现在再画一次。”
“等一下。”陈嘉之辗转在枕头上,又不安地拱进他怀里,大口喘着气,“怎么突然疼”
病情就这样,没有征兆也不会提前预警。
就是会突然性疼痛。
“哪里疼,告诉我。”抚摸着他有些汗湿的头发,沈时序等了几秒,然后,陈嘉之带着他的手,在胃部三个地方按了按,“好想吐啊”
刚说完,喷溅的食物残渣从他嘴和鼻腔齐齐涌出。
顾不得浑身都是,沈时序马上把他转移到床边,拿来垃圾桶。
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个干净。
吐出来的食物不是食靡状态,而是咀嚼后非常清晰的食物碎团。
这说明,今晚的胃部没有运作,完全没有消化食物。
等吐完,沈时序抱着陈嘉之到卫生间里洗澡,洗完放到外间病床上,重新喂了一道药后,再进浴室飞快洗了个澡,出来换了大床床单。
再重新把陈嘉之抱进套间。
投影仪上闪烁着,两人双双失败的大红色的英文字母。
沈时序递笔:“现在来画线。”
奄奄一息,陈嘉之在8上面勾勒了一个飘走的短线。
“好,我知道了,今天吃过止疼药了,明天一早再吃。”躺下来,沈时序把他抱在怀里,后悔的说,“早知道等你了。”
“你也没赢啊。”怀里,陈嘉之虚弱的笑,“不要让我,要救我”
“好。”沈时序吻他眉心,“抓紧我,不要走丢了。”
“嗯我尝试睡一会儿。”疼的倒抽气,音量越来越小,陈嘉之说,“要是睡不着你抱我”
抱着走圈,没说完的话沈时序明白。
“好。”
很快。臂弯明显感觉到湿意。
“不是装可怜疼哭了”
“知道知道,这是生理性的眼泪。”伸手揉着胃部,明知不会有任何作用,沈时序仍问,“这样好点吗。”
“嗯”
“睡吧,明天就好了。”
结果一夜他们都没睡着,数字分级法来到8,这意味着睡眠已经变成一件非常奢侈的事。
到了早上,陈嘉之嘴唇都疼乌了,吃什么吐什么。
把刚来的叶姿和陈萌下了一大跳,急得团团转。
吃了止疼药也已经不起作用,得上其他手段了。
去诊室开了药,不用口服也不用打针,贴在皮肤上就行。
撕开圆角长方形半透明的薄膜,沈时序将贴剂贴在陈嘉之手臂上方,用力按压了三十秒。
几分钟后,陈嘉之安生了,不过表情很茫然。
沈时序问他,什么感觉。
隔了好一会儿,陈嘉之轻飘飘地说,“我的灵魂好像脱离了我的身体。”
当然了,这可是强麻醉性镇痛药,芬太尼透皮贴剂。
属于麻药的一种,适用重度癌症疼痛,贴在皮肤上,通过皮肤运行全身止疼,不走肝肾,不增加肝肾负担。
沈时序再问什么,陈嘉之就不说话了。
因为很舒服,舒服的不想说话。
知道身体在疼痛,但是大脑感觉不到疼痛,这种感觉很奇妙,还有点类似清醒的情感解离。
折腾了一个通宵,再也感受不到疼痛,陈嘉之马上就睡了。
开药的单子上面清晰的写着那些适应症,趁陈嘉之睡着,叶姿和陈萌把沈时序叫到外间病房去。
“这个药会不会成瘾?”叶姿问。
“一般不会,主要是身体依赖和心理依赖。”沈时序说,“现在还是最低计量,后来药剂会增大,只是可能会出现耐药情况。”
“现在不能做化疗吗,化疗后会不会好一点?”陈萌问。
“不行,必须按照身体情况来。”沈时序说,“你们暂时不要告诉他,要是他问,你们说不懂。”
叶姿和陈萌连声应好。
“他胆子小,不能给他心理压力。”他看向陈萌,“小姨放心,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病人都有这个阶段。”
见他这么冷静,叶姿和陈萌放下心来。
“妈,小姨,你们先回去吧,我马上进去守着他,他第一次用这个药可能会产生呼吸抑制。”语速很快,沈时序说,“你们在这里也只能白担心,他要是醒来看到大家都守着他,可能会害怕。”
“好好好,我们马上走。”叶姿拉着陈萌离开,陈萌小声说,“有事叫我们。”
送走她们后,沈时序返回病房,哪里还有刚刚的冷静,站在套间门口长长舒了口大气,才大步到床边,观察起陈嘉之对药物的反应。
这一觉睡得很好很足,陈嘉之直接睡到黄昏时分,还赖了会儿床,起床时看着手臂上的贴剂,天真地说,“这个真好用,贴上去什么都感觉不到,以后每天都给我贴吧。”
还主动说饿了。
与其他时候的笑容没有任何区别,沈时序笑着摸摸他的头,缩回手时带走了一缕很粗的发丝。
趁陈嘉之不注意,他慢慢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拉起他,“今天营养师没认真工作,粥全部熬成米糊状了,起来吃点?”
“你没扣人工资吧?”顺势,陈嘉之借力坐起,“一次没做好你可别凶人家。”
“知道,啰嗦什么。”把头发塞到外套口袋里,沈时序抱起他往小圆桌边走,“看看。”
揭开盖子一看。
“这哪是没认真工作,这是摸鱼了吧。”
所有食物好似融化
“行了,人家研发新菜式,第一个给你尝的。”沈时序把他放到腿上抱着,掏的还是那根头绳儿,给他系头发,“不准挑嘴。”
后脑勺的伤口完全愈合,但那块头皮没有再长头发。
五指穿过发丝,能拢住的,没有掉在指缝里的多。
从前头绳只用缠两圈,这次足足缠了四圈。
有幸化身成为尝菜师父,陈嘉之笑了声儿,“我真荣幸~”
他拿着勺子自顾自吃起来,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沈时序渐渐暗淡的笑容。
第 58 章
又恢复到吃流食的状态, 一顿能骗过去,不可能顿顿骗过去。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陈嘉之就察觉了。
但沈时序一直在观察陈嘉之, 发现他并没有问,反而还吃了许多。
目前担忧的不是经口进食问题, 而是止疼贴。
芬太尼会根据时间慢慢在身体内部代谢排出,随着降低药物浓度。
疼痛会再次翻涌。
下午,他们各自半靠在床头看书。
书页没翻开几页, 沈时序听到陈嘉之忽然说, “把头发给我剃了吧。”
“早上刷牙我一低头,好多头发都飘到水池里了。”他自言自语, “换衣服的时候,领口和肩膀也有好多头发。”
头发会越来越稀疏,这也在预期内。
把书放下,沈时序移身去抱他, “伤心了吗?”
“真的没有。”抬起头来,陈嘉之还在笑, “你告诉我要正视身体和药物带来的反应,化疗掉头发不是很正常吗,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在乎我的感受啦。”
“今天这么乖?”沈时序也笑了, “不会马上又要提要求了吧。”
“是啊,要提。”
心头咯噔一下。
“我怕你为了照顾我的情绪, 跟我着我剃”
“想什么呢, 少做梦。”无语两秒,沈时序说, “起来吧,带你去卫生间。”
“烦死了, 都说我乖了怎么一点情话都不说啊,你假装有过这样的深情想法,再伪装拒绝表现一下自己不行吗。”陈嘉之不满了,“我还准备了好多措辞呢。”
“憋着,这种事只有你看的霸总文学干得出来。”沈时序抱起他,双掌托着屁股掂了掂,“瘦了,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我一点东西都不想吃。”陈嘉之勾着他的脖子,“辛苦你了,也跟着我吃那些难吃的东西。”
“不辛苦,你听话就好了。”
两人来到卫生间,抽过浴巾垫在坚硬的台面上,沈时序把他放上去,再弯腰拉开下面的小柜门,“像今天把饭菜都吃完已经很不错了。”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推子了啊”看到沈时序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未拆封的包装。
陈嘉之有点感动又有点心酸,“怎么什么都准备好了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最后我还是要剃头发啊?”
“不打没准备的仗。”
“跟我在一起像打仗吗?”
“不是打仗,你是炮仗,一点就燃。”手掌覆盖在额头,慢慢将头绳取下来,沈时序说,“小姨说你只怕我。”他挑挑眉,一脸英俊的问,“怕我么?”
“呵呵,我看你才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吧。”
斗完嘴,伸脖子缩脖子反正都是一刀,陈嘉之双眼一闭,梗着头往前,“来吧,炮仗我今天要当壮士!”
调试了下频率,随着嗡嗡的电动声响起,他闭着眼,紧紧抓住沈时序的衣襟,“不准嫌我难看。”
一声轻笑后,温柔的吻落在眼皮上,一路下移到鼻尖、唇角。
感官到,稍稍气流因拉开距离而流动。
“就算剃光,你也是市花。”
陈嘉之咯咯咯笑了。
推子震得头皮有些发麻,等到耳边倏地清静下来,他听到沈时序说,“睁眼。”
慢慢睁开眼睛,扭身回望镜子,陈嘉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脑袋光秃秃的,“好像不是很难看。”
头发一旦没了,好看的五官便更加分明,圆润的脑袋看起来还很可爱。
沈时序在收拾掉落在台面上的头发,损人不利己,“一休。”
“嘿嘿,我要是出家了你的性.福就完了。”一点都不难过,陈嘉之双手合十,乐呵一笑,“这位施主,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的要死。”一点都不吝啬夸奖,沈时序笑着说,“带出去贼拉风。”
隔了几秒,陈嘉之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从前读书时到现在,你在大街上总是牵着我让我走路,不是为了消食或者锻炼身体,还有之前吵架的时候,你说我跟你在一起总戴口罩,原来原因是这个?”
捡头发的手顿了下,那天在酒店所发生的事,这是和好以来第一次提及。
沈时序佯装随口问,“什么?”
“因为带我上街,你觉得很长面儿啊。”晃了晃腿,陈嘉之弓腰伸头来看他,“我长得还不赖吧?”
傻子这下这么聪明,差点没接住话。
“不是。”沈时序心口不一,“只是想带你用脚丈量国家的土地而已。”
“别挣扎了,我猜对了。”陈嘉之满意了,勾上他脖子,“人人都有虚荣心,这很正常,我高兴能让你虚荣的人是我。”
沈时序又把他原封不动抱出去,放在床上二话不说,压下来就亲。
亲的两人都气喘吁吁,亲的两人眼神都迷离。
“恼羞成怒了吗。”陈嘉之意识不清的呢喃。
“现在开始不准说话。”沈时序从他身上下来,仰躺在旁边。
“要不要我帮你,先说好,今天你得快一点,我没什么力气。”
“你特么”躺在同一张床上,手也要牵着,沈时序紧紧抓住他的手,“快一点你就没性.福了。”
“沈时序。”床单上,陈嘉之扭脸特别认真的说,“我们把没做的事情都做完吧。”
“我不想留遗憾,我不怕疼,我想跟你在一起。”他语气轻而缓,“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什么留遗憾?!”沈时序怒了,直接坐起来,“往后几十年有的是时间做,现在急什么,才乖了几分钟马上说这个?”
“是不是要把我气死你才罢休?”
“昨晚是不是只警告你不准乱吃东西,没警告你不能乱说话?”他怒声叫了陈嘉之的名字,“你给我听好了,这些事情不需要你考虑,什么时候可以什么时候不可以,我心里清楚得很!”
“再让我听见什么遗憾的话,你给我准备好,自己一个人在病房待着。”越说越气,“上次晾你三天不够是吧,我看哪次都不深刻!”
“干嘛这么生气啊,我就随口说说而已嘛”见人真生气了,陈嘉之也不敢顶嘴,“你这么生气,会让我以为真的治不好了”
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心抽的疼。
俯下身来,沈时序近距离望着他,“治得好,要相信我。”
“质子治疗中心世界上最贵的设备,马上就能投入使用。”
“这个设备全中国都没有几台,其他国家也不多。”
“质子刀能对灭癌细胞进行“精准爆破”,对身体的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丝毫不说为了提前投入使用花了多少力。
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给陈嘉之说起病情和后续治疗。
“放疗先做一个疗程,效果好,说不定会取消化疗,到时候马上就可以手术。”
“术后你就能恢复成正常人的生活,不用每天待在医院,我已经在走辞职流程了,只是最后手续压着没有让单位批。”
“之后我不会当医生,会陪着你去世界各地,或者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读了这么多书,拿了这么多奖,不是为了让你说遗憾。”
“这件事不可能有遗憾,再敢说一次。”
其实再敢说一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没办法弄人
“我”嘴一瘪,陈嘉之哭了。
“好了好了,我态度不对,我太凶了。”沈时序马上哄他,“下次不这样说了。”
“不是这个”陈嘉之抹眼角,“我哭不是因为这个。”
手臂的衣衫攥得那样紧,沈时序听到他带着哭腔说,“你压力肯定很大吧”
刚刚还绷着的股子气儿一下子就卸了。
这究竟是什么明察秋毫的能力?
又心酸又心疼,原来什么都知道,一个反应就能猜到最本质的原因。
傻子根本就不是傻子,真的很聪明。
面颊贴着面颊,沈时序嗓音也有些发颤。
“没有压力,不要胡思乱想。”
“怎么会没有,你是这方面最优秀的医生,治疗过的病人那么多,没有谁比你更清楚病情进展,就像我写东西一样,写一句我就知道下一句写什么。”陈嘉之说,“你每次看到我的检查单都知道我身体的变化,都清楚那些指标意味着什么。”
“你给我用药,每次问我的时间都刚刚好,就像昨天贴的那个东西,我刚刚不疼的时候你就问我了。”他哽咽着,“连药理反应都这么精准,说命你比谁都清楚。”
“你怎么会没有压力”
“这样很折磨,就像眼睁睁看着我死掉”
“好了好了,不哭了。”尽量稳住声线,沈时序抚摸着他的眼角,用指腹揩去那些泪痕,“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你不会死。”
“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陈嘉之语气很坚定,“有压力的时候你要告诉我,我们互相鼓励。”
他现在说的这么坚定,仿佛什么困难都不会打倒一样。
等到了第三天,止痛药的药效完全过去。
就变样了。
又是彻夜难眠的深夜,疼得发抖,就是流食他都吃不下去了。
吃了吐吐了吃,床单一天换四五次,垃圾袋一天要用一卷。
汗湿了换衣服,擦身体,如此往复。
“给我贴”他双瞳失焦,盯着天花板痛苦的喃喃,“要么给我药”
药剂不能一直源源不断的给。
“沈时序我好痛我要贴药”
“不能再贴了,先忍忍。”也没有办法,这时候任何语言都很苍白。
沈时序抱着他不停讲其他人和事,企图转移注意力。
“马上就会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去放疗了。”
痛得浑身发抖,陈嘉之先是苦苦哀求,然后嚎啕大哭,最后大发脾气。
“滚开!”
“不要碰我!”
没有吃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抱住的臂膀都被推开。
没有办法,沈时序只能用双腿压住他的腿,扣住脖子,死死扣在怀里。
然后,耳边每一句痛苦的□□都那么清晰,颤抖的频率那么难以言喻。
剪的圆润的指甲深深陷进肩膀皮肤,陈嘉之根本不知道,满身的湿汗,痛苦大叫。
等脾气闹过,虚睁着眼睛,奄奄垂绝。
“让我死吧”
“你让我死吧不要治了我恨你”
这也是正常现象,到了后期,疼痛完全可以摧垮一个的意志力。
无论你之前多么坚定,多么勇敢。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所有责骂和呼痛,沈时序充耳不闻,但哄都无法哄了,怕一出声,会让陈嘉之更加害怕。
整整一夜,耳畔全是陈嘉之的崩溃。
“药给我药”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早上八点,叶姿和陈萌来了,她们进来看到床单乱成一片,像干了一场大仗似的。
“你是不是疯了!”叶姿显然误会了,大怒道,“什么时候你还搞这些!”
陈萌拉住叶姿的手,茫然地看着床上、仍然痛苦的陈嘉之,一时间慌了神不敢过去,哆嗦着嘴唇,“时序嘉宝怎么了”
“病理性疼痛。”沈时序低低说,“正常现象。”
这才回过神来,叶姿和陈萌齐齐冲到床边,焦躁不安,问的很小声。
很累,也很痛,陈嘉之根本说不出话来,睁着大眼睛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默默流泪。
这可给她们心疼坏了。
同时她们也明白,要是能用药沈时序肯定会毫不犹豫,看他疲惫和难受的神色也知道,用不了。
“你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这里有我们。”陈萌说。
折腾了一晚上,沈时序没拒绝进卫生间洗澡。
套间里,叶姿把陈嘉之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陈萌给他喂饭。
吃两口就吐,但陈嘉之始终在吃,没有说拒绝的话。
看到他这副难受到极致仍然在坚持,仍然想努力活下去的样子。
叶姿和陈萌都忍不住哭了。
给他下巴垫了很多纸,以防从嘴角溢出的粥液流到脖子上,脏了就马上用湿巾擦。
一顿饭吃下来,嘴角都擦红了,擦得上火。
或许是进食后,身体终于有了能量,肉眼可见,陈嘉之精神了一点。
也只是一点。
他很慢很慢的眨着眼睛,“妈妈,小姨。”
陈萌:“在,我们在。”
叶姿:“慢慢说。”
纤瘦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掌心汗津津的,他把她们抓的那么紧。
音量小到几乎听不到,但嘴角还浅浅的弯了弯。
他断断续续:“我想去台湾”
等沈时序出来,病房特别安静。
第一道视线落在陈嘉之身上,他眼神空洞的半靠着在床头,身下枕着枕头,听到卫生间开门声都没反应。
第二道视线转移到坐在床边的陈萌和叶姿身上,还有红红的眼睛上。
他快步过去,很急的问,“怎么了?”
叶姿和陈萌让开。
叶姿说,“嘉宝有话给你说。”
闻言,沈时序在床边坐下,如同刚刚抓住叶姿和陈萌时那样,陈嘉之抓住他的手,“想去台湾我想跟你结婚”
说着,豆大的泪从他眼角滑落。
“我会好好活下去”他表达的十分艰难,“我想做这件事,反正”
停下来,痛苦的皱起眉头,大口喘着气。
“还有三天才会放疗你就当我任性好了我想去不要拒绝我。”
旁边,叶姿和陈萌抱头痛哭。
缄默良久,沈时序回握住他的手,“好。”
答应完,他回头低低叫了声,“妈,马上让那些Sales带着对戒来病房。”
叶姿和陈萌都是各大奢侈品的全球超级VIP用户,办这些很简单,她们两人马上去阳台外面打电话。
扭回头,沈时序轻声说,“前天在玉芝兰吃过饭后,小姨告诉我,她给我们写了一首曲子”
“不过还在修改,这次有些赶,所以没办法用上。”他说,“等你好起来我们办婚礼的时候当主题曲怎么样?”
“嗯”
“好了,休息会儿。”说完这些,沈时序把他安稳放到床上躺下,俯身吻了吻额头,“对戒你来挑,到了叫你。”
依言,陈嘉之闭上眼睛。
知道他不可能睡的着,所以大家动静都很轻。
要去台湾的话得提前批航线,还有要检查飞机,事情很多。
有叶姿和陈萌照顾,沈时序出去打了好几个电话。
下午两点,大批提着不同品牌Logo密码箱的Sales在市院门口下车,他们穿戴得体,齐齐穿过门诊大厅上了住院部。
这可给市院都整热闹了,这是什么排场?
上.门.服务很常见,送成衣送珠宝到家里挑选也不是没有。
但他们也第一次往医院送,同时,他们也很纳闷,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分批坐电梯到了31层,看到那5号病房门口还立着俩黑西装酷哥保镖,更加确定这是哪位霸总的小娇妻了。
Sales人太多,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进病房给药的护士趁空隙跑回护士站宣传八卦。
选对戒的场面有多夸张,戒指有多闪,沈医生有多温柔。
渣男·沈医生彻底挽回口碑。
大家都只看到了排场和风光,却没有看到病房里有多压抑。
沈时序半坐在床头,陈嘉之虚弱的靠在他胸膛,叶姿和陈萌站在旁边给意见。
每个品牌轮流上。
Sales端着托盘,送到眼前,标准停留两分钟。
或者也不停留,只要沈时序问有没有喜欢的,陈嘉之不说话。
她们马上会换下一批。
外间病房还有等着的品牌方,主要是套间站不下了。
虽然人多,但大家动作很轻很轻,连说话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套间里,只响起温柔的询问,还有默示摇头。
男士对戒做不出什么花样儿,大同小异。
轮到到某个品牌时,一直放在被子里的手伸出来。
沈时序立马问,“哪一款。”
苍白无力的手指艰难扣住托盘,Sales再往前送了送。
沈时序便没再开口问,明白这是陈嘉之想要自己去拿的意思。
他尊重,但心脏疼到像他妈被人捅了个大洞。
那扣住托盘的手指还发抖,也在努力去够。
艰难摸到其中一款,手倏地就垂在了被子上。
只见陈嘉之费劲抓住的那两枚对戒,戒圈内侧都雕刻着细密繁复的花纹。
看不出是什么花,不过又像山茶又像芙蓉。
将两个戒指紧紧握在手里,陈嘉之哆嗦着牵住沈时序的手,颤抖着嘴唇想要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他轻轻拍了拍被子下陈嘉之的肩膀,“就要这个,尺寸都是提前说好了的。”
叶姿和陈萌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了。
品牌方还没撤干净,就那样攥着戒指,陈嘉之就靠在沈时序身上睡着了。
直到被抱上车,开往机场他都没有醒。
他们是傍晚时分起飞的,沈卫国、沈伯堃、叶姿、陈萌都在,除了暂时在南非研究动物大迁徙的沈淮序联系不上,全家人都去了。
私人飞机上,沈时序从休息间里出来。
几位长辈都沉默得很,望着舷窗外的夜色。
“时序,你休息一下吧。”陈萌主动开口,“你这样子我看着都累啊!”
“谢谢小姨,我出来给他倒点水。”沈时序说。
马上有空乘去办,穿过玄关去吧台接了水。
叶姿哽咽着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这个是本来他们办婚礼时才交给嘉宝的,图个喜庆”她将文件推给陈萌。
陈萌看到白纸黑字写着股份转让、房产赠予、家族信托等等之类的字眼。
“萌萌,我也等不到那时候了,你暂时替他保管吧。”叶姿抹眼泪说,“都做过公证,只是还有些手续没办完。”
陈萌痛苦地捂着嘴,“小叶姐姐,你”
空乘很快将温水倒来,沈时序回休息间时,陈嘉之已经自己撑着坐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地问,“要到了吗。”
攀升中,脚下的城市渐渐看不清。
“刚刚起飞,只用飞三个多小时左右。”关好门,沈时序在床边坐下,给他喂水喝,“想吃点东西吗,不是难吃的飞机餐。”
重新躺回枕头,陈嘉之没有呼疼,还在小声地、痴痴地笑。
沈时序问他笑什么。
“飞机餐都比那些东西好吃。”陈嘉之温吞的说,“可是现在我连火锅都不想吃了。”
也一起躺下,沈时序抱住他,“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到时候什么都可以吃吗?”
“嗯。”
“你可别骗我。”
当然骗了,做了手术后进食会更小心。
哪怕现在胃部有肿瘤,但起码是一个完整的器官。
预计未来至少会切除远端的四分之三,才能完全杜绝复发可能,到时候一应吃食只会更加精细。
还要好好保养,还有漫长的五年生存期。
安然度过五年生存期,一辈子也不可能像正常人进食。
只是此时此刻如何还能说出拒绝的话,现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马上也会答应。
所以,沈时序说:“没有骗你,骗你的话告妈妈或者告爸爸吧。”
或许结婚真的很高兴,这已经是这几天陈嘉之第二次展露出笑容。
在被子下,他摸索着抓到沈时序的大拇指,虚虚握着。
“不怕你骗我怕你骗不了我。”
聪明的傻子。
“那就听话,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结婚,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沈时序故意逗他,“别人洞房都是在地面,我们在天上,炫酷么?”
“哈哈”陈嘉之咳了两声,沈时序给他拍背,听见他断断续续地说,“抱歉没能让你洞房。”
他说的很慢,但是又很稳,“好想帮你,可我只剩握你大拇指的力气了。”
又傻又天真,却那么诚恳那么认真。
听得让人那么想落泪。
“那里那么我握不住了”
沈时序抱紧他,颤抖着声线,“傻子。”
“看电影别人结婚前最后一夜都会跟朋友去享受单身之夜,我好没用啊你连走开几分钟都不行。”
“单身十一年了,够久了。”沈时序企图用嘴堵住他,不让他说傻话。
但陈嘉之没什么力道的推开他,像自我保证又像自我打气,说,“沈时序我一定不会辜负你我一定会努。
话都说不完整了。
“想死,是我说的胡话,我一定会活下去。”
“我知道。”
“还有本来想立遗嘱等九十岁再说吧”
“不过你要答应我,小姨也是你的家人。”说到这里,他语气渐渐稳定下来,“小姨你要好好照顾她。”
“行了!”
再也不想听这般交代后事的话,沈时序也只是这么吼了一声,很快软下语气来,不住吻陈嘉之的眉眼,“别说了别说了”
“再说最后一句”闭着眼睛,陈嘉之从唇缝中飘出,“假如明天我一直睡,仪式不能少录下来要给我戴戒指”
“好”
飞机攀升至三万英尺,随皓月冉冉升起。
清辉夜凝铺满绵延无尽的云层,机翼信号器的红点扑闪不停。
微弱的红光,那么规律,就像心脏勃.起的跳动,永不止歇。
抵达台北的时候将近午夜,一行人直接去了酒店。
房门是沈卫国给刷开的,叶姿和陈萌先进去开灯,把床被拉开,沈伯堃提着行李包进去放行李。
然后是沈时序抱着昏睡的陈嘉之进去,他半跪在床沿给陈嘉之盖好被子,起身叫人,说,“你们先去休息吧,所有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出发。”
登记结束后马上要赶回C市,一催再催的质子治疗中心已经在做最后调试,医疗团队也提前到了,再过三天就能放疗。
沈伯堃扶着沈卫国,“你也好好休息。”
叶姿和陈萌说,“有事情叫我们。”
门关好房门后,从行李包拿出密封袋装好的、陈家之用惯了的洗脸巾。
沈时序去卫生间打湿,折返回床头。
这几天给陈嘉之一直穿的都是睡衣,解扣子时他醒了下,没力气地问,“到了么”
“已经在酒店了,睡吧,给你擦一下。”
陈嘉之再次闭眼睡过去。
动作更加轻柔,沈时序怕再吵醒他。
慢慢解开睡衣,肋骨根根分明的胸膛露出来,腹部也深深凹陷。
具象化的骨骼、病理位置透过皮肉恍若展现眼前。
整个胸膛,唯一没有失去血色的就是那里。
颜色很粉,但生不出一点旖旎心思。
看到这具因为病痛折磨到衰败的身体,沈时序手都抖了下,缓了几秒才慢慢擦拭起来。
小心绕过锁骨下方的输液港,然后是手臂、手指。
脱了裤子,两条腿更是没有肉。
大腿、小腿、脚心。
只觉得瘦,全身上下都瘦的难以呼吸。
如此精细的养了好几个月,也就几天没吃饭,怎么就皮包骨了?
他大口喘着呼吸,肺腑沉甸甸的气息直往下压。
弄好这一切后,他再次观察陈嘉之的生命体征,确认没问题后,很简短的洗了个澡,然后回到床上在他身边躺下。
身心累到极致,也睡不着。
在这些难以入眠的深夜,他常常万分痛苦、悔不当初的想。
如果早点发现,如果当时没有那么冷漠,如果再多查证一次,不开那些什么来21楼找我的玩笑话。
陈嘉之会不会少受一点罪?
或许11年前,自己不急切打那么多电话,发那么多消息。
陈霓会不会不会出事?
就算不认可他,他也能十年如一日的坚持。
如果这样,父母会不会不会死去?
他更荒诞的想,如果陈嘉之没有认识自己,哪怕小时候那么痛苦难过,是否后来也能平安度过一生?
毕竟那么招人喜欢,会有很多人来爱他。
哪怕不是自己,但是一定是健康的。
想着想着,天就明了。
四月末尾,台北天气与C市差不多,都是30°左右。
早上七点,沈时序穿好西裤、将白衬衣挽至手臂,腕间带着陈嘉之买的表,在卫生间刮了胡子。
陈嘉之果然没有醒,一直在昏睡。
沈时序给他穿同款西服都没有把他弄醒。
不过理衣服这些一个人不行,沈时序叫来沈伯堃。
床边,沈时序把陈嘉之抱起来,沈伯堃半蹲下给陈嘉之理裤腿,然后把上半身的衬衣收束进裤腰。
可能感觉到不是熟悉的动作,陈嘉之短暂醒了,仰头看看沈时序,又低头看看正在给他穿鞋的沈伯堃。
他声音小小的:“谢谢爸爸。”
这给59岁的沈伯堃听得鼻酸,理好衣服他站起来身,想说这是爸爸应该做的。
抬眼一看,陈嘉之已经又睡过去了。
不可能全天抱,所以提前准备了轮椅,跟着飞机一起带过来。
早上八点,他们出发前往结婚登记机构。
台北的登记机构,一大早迎来了一对特别的新人。
一个年轻帅气,一个睡在轮椅上,看起来患了重病,肤色白到透明。
机构只能办两件事,一是结婚、二是离婚。
工作人员都以为是后者,没想到帅气的年轻男人推着昏睡的另一位男性径直走到办理窗口。
“你好,请问办理结婚吗?”
“是的,麻烦请快点。”
登记所需:大陆通行证、护照、婚姻状况证明、无配偶声明、健康证明。
一切资料都是沈时序自己早就办好的,独自走完了其他流程,涉及签字的时候,必须要把陈嘉之叫醒。
他轻声叫了很久,陈嘉之才迟缓地醒来。
茫然环顾了一圈,发现已经在登记了,还高兴的、虚弱的笑了下。
沈时序把他递到他手里,凑到一起轻声说,“这份文件签这里,签完还要用电容笔签电子版资料。”
握着的笔好几次滑落,沈时序一次次给他捡起来放回手中。
强提着精神,陈嘉之走完了所有流程。
登记花费了半个小时都不到,却走了整整11年。
仓促、匆匆的像场梦,又晃觉落到了实处
在前往教堂的车上,他说,“一定要把我叫醒,我要走完所有流程。”
沈时序说好。
到了教堂,穿过绿油油的草坪,有新人正在举行婚礼。
但巨大的礼花声和吵闹声都没能让陈嘉之醒来。
沈时序推着他,一直给他说话,说得不到回应的话。
身后是红着眼睛的叶姿、陈萌,还有不停叹气的沈卫国和沈伯堃。
进了教堂,推着路过一排排无人木椅,炽烈的阳光从五光十色的琉璃窗高高地、斜斜地照射落下。
整个教堂安静、无声。
正前方,十字架下,牧师已经等了很久。
这场简陋的仪式,见证人不多,不过都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结婚仪式正式开始。
调转轮椅,沈时序把昏睡的陈嘉之推正,面对牧师,拉着他手腕。
十指错落相扣,紧紧牵住,然后自己也面向牧师。
“沈时序,你是否愿意与陈嘉之结为伴侣,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背脊挺直,沈时序掷地有声:“我愿意。”
视线下移,牧师无声叹了口气。
“陈嘉之,你是否愿意与沈时序结为伴侣,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身侧,只见陈嘉之睡容安详,静静躺靠在轮椅上。
在平稳呼吸中,他阖着眼皮。
高窗阳光悄悄流转,他整个人沐浴其中,朦朦胧胧的好似发光。
牧师等了会儿,又重述了一遍。
但那漂亮的眼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几秒后,沈时序紧握住陈嘉之的手,稳定答:“他愿意。”
“好的。”牧师微笑,“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了。”
把轮椅转向自己,沈时序单膝跪下,从西装外套摸出那枚戒指,抬起陈嘉之微凉的手,稳稳当当送进无名指。
接下来他要从陈嘉之的西服外套里,拿出属于自己的那枚戒指,给自己戴上。
然后,独自走完这个流程。
在伸手去拿的那个动作里,下方木椅处响起几道哽咽。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正当他俯身去拿时,袖口霍然一紧。
袖口被那只刚戴好戒指的手抓住了,熨烫妥帖的挺阔布料被抓到起皱。
刹那,沈时序浑身僵硬到不敢动作,不敢呼吸。
难以言语的抬眼,他看见陈嘉之在浅浅的笑,也仍能看出他在忍受身体的疼痛。
动了动嘴唇,陈嘉之没能发出声音。
但沈时序明白,重重点了下头。
陈嘉之说的是:——我要给你戴。
颤颤巍巍的,陈嘉之从西装外套里摸出戒指,五指拢住戒圈。
沈时序主动把手伸过去,好几秒后,指尖被捏上一双冰凉的手指。
眼皮下,那手腕还在不稳的发颤。
戴了好几次,没能戴进去。
脱了力,戒指叮叮当当掉在了地上,陈嘉之表情有些茫然。
“没关系,再来多少次都可以。”捡起来,沈时序把戒指重新递给他。
这一次,陈嘉之自己撑轮椅坐起来,身子前倾,头完全栽到沈时序肩膀上,抵着力,也借着力,再次伸手时把沈时序抓的都有些疼。
稳稳将戒指送进无名指,陈嘉之抵在肩头,急促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我愿意”
伸出手掌慢慢扶上后颈,沈时序轻声道:“谢谢你。”
牧师说,“现在你们可以互相亲吻了。”
话音落,木椅上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掌声,还有哭声。
保持原有单膝跪地的姿势,沈时序扶稳陈嘉之,待陈嘉之稳稳坐好后,主动拉开一点距离。
下一秒,只见沈时序目光灼灼,璀璨笑开,他伸出食指勾起陈嘉之下巴。
俯身,轻轻吻上陈嘉之的嘴唇。
“我爱你。”他说,“用余生向你证明。”
听懂其中滚烫的爱意,陈嘉之弯起眼睛:“好。”
安详静谧的教堂,光而不耀,与光同尘。
至此,两人不再分离。
躯体相贴,十指紧扣,戒圈相撞,磕出的清脆声响。
与此同时,泪滑落彼此脸庞。
第 59 章
当天上午结束仪式后, 他们没在台北停留,立马赶回C市。
登记、结婚,一天一夜不到, 好似眨眼的梦。
不过能看出来,陈嘉之非常开心。
重新躺回套间的大床上都在笑, 虽然笑得孱弱,但主动说想化疗,想要好起来。
听得沈伯堃和叶姿他们喜笑连连, 在病房陪着说了会儿话, 说快点好起来回家办婚礼,还说大侠和家宝都在等你们。
没能说多久, 因为陈嘉之精神很差。
大家都离开后,沈时序倒是挺不高兴的,半靠在床头划拉手机,寻思了好阵儿, 问,“开签售会的时候, 中恒不是让你注册微博了吗?”
“没怎么用”
这几天睡得够多,半小时前贴了芬太尼止疼贴。
在增加剂量的加持下, 这东西就像“毒品”, 将身体痛苦悉数掩盖。
短短几十分钟,仿佛让陈嘉之恢复到正常人状态。
他睁着眼睛问, “怎么了。”
沈时序举着手机, 把那条几百人点赞的朋友圈给他看。
这张照片是出了教堂在外面草坪拍的。
没有正脸,因为目前他是光头, 怕未来找麻烦。
所以只拍了手部特写。
照片里,两只手交相握着, 对戒在阳光下闪烁着碎光,虚化背景是大片绿色草坪。
“好看”他慢吞吞地说,“好多人点赞啊,不过我的微信好友都给我点赞了。”
拢共就十几个好友。
“你那么多粉丝呢?”锁上手机,沈时序轻飘飘的问。
“他们怎么了?”陈嘉之装不明白。
默了会儿,沈时序说,“睡觉,明天放疗了。”
“好啊,快睡吧。”
直到两人都躺下来,只留床头那盏昏黄台灯散发余光时。
在被子下,陈嘉之摸到沈时序的手,暗戳戳摩挲着对戒。
“别闹。”沈时序说。
“我们可以拍一张合影吗?”陈嘉之小声说,“现在拍。”
拍照当然没问题,但是这不是在床上么。
“明天拍,给你穿漂亮裙子拍。”
“你确定。”
“先说好别闹,别一给药马上就现原形了。”
“我不闹,你把手机给我拿过来。”陈嘉之催他。
结婚难受成那样,一不疼马上就要作妖。
没法子,沈时序俯身越过他,从另一边床头充电器上拔下手机,塞人手上。
“你躺好,你靠着我。”点开相机,显示屏里蓦地出现两张人脸,陈嘉之举着手机,“你要亲我吗?”
“不亲。”
“那我能亲你吗。”
“不行。”
“那我们头和头靠在一起吧,我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咧开嘴角,镜头边框只到额头,陈嘉之没啥气儿地说,“笑一下吧。”
屏幕里的沈时序虽然好看,但沉着脸挺吓人。
他小声催道,“快点啊。”
“床照能别发吗?明天换个背景。”
“我顺你的意,你也顺我的意好不好。”举着手机很累,无力垂下来,陈嘉之有些喘,“笑一下吗,就一下。”
话毕,沈时序笑容一闪而过,语气硬邦邦,“笑过了。”
收拾对方谁都法子,灰蓝色的眼珠子一转,陈嘉之轻轻说,“老公我爱你。”
同时立马抬手按下快门。
锁定的相片里,沈时序表情微微错愕,不过温柔的视线一直投注在自己身上。
而他自己笑得很灿烂。
身体还是不太舒服,但心理已经很愉悦了!
为了避免被删掉,他马上缩到被窝里,点开微博色都来不及调,飞快发出去。
配文是:X先生。
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沈时序危险地看着他,“胆儿挺肥。”
床上林黛玉·陈嘉之,虚弱地捂住胃,“好痛啊。”
“装,再装。”
“真的好痛啊。”
“现在你体内药物浓度在80%左右,未来24小时你不会感觉到任何疼痛。”沈时序说,“还想听我讲药物半衰期么?”
陈嘉之说:“我都叫老公了。”
这二字确实叫的龙心大悦,但沈时序正摸过手机想说再叫一次,偷偷录下来时,没成想耳畔传来一句呆到毁天灭地的蠢话。
带着羞怯,还夹杂着一丝惧意,陈嘉之说:“你能叫我一声老公吗?”?
整个套间的空气好似凝固。
身侧人根本没动静,陈嘉之抬眼悄悄斜瞟,瞧见沈时序表情十分精彩。
至少认识这么多年,没这么精彩过。
“我错了我错了!”他马上大喊,“再也不敢了!”
昨天这蠢货还那么可怜,那么惹人疼惜。
不,准确来说一分钟前都还那么听话,还在呼痛。
止疼药一给,全他妈装的,还立刻上赶着犯蠢。
紧紧将人搂住,手指用力,沈时序捏他脸,“你特么找抽呢?”
“好累好想睡觉”
才装完,被窝里的手机急促响起。
导致手机响不是微博,虽然一直在弹评论和点赞消息。
但消息来源主要是“杠精交流大会”。
郝席把图片发群了,艾特S和Taffy。
——你俩玩这么骚?
尹橙:妈耶,好浪漫啊@楚子攸。
楚子攸:勿cue。
尹橙:你什么意思?
楚子攸:来书房,我给你解释。
你的好友尹橙已退群。
抱着手机,陈嘉之笑出声,“他俩怎么这么好玩啊。”
新消息一条接一条。
徐舟野:也不知道送点什么新婚礼物,看你们这么耐不住寂寞,消耗品够不?本来想挂五万的,算了,如此渴求那挂一箱润滑油吧,幸好国家政策好,医保管报销,明天来你们市院买,给兄弟刷刷业绩,保证亲手送到!
本来他们几个商量的就是明天来市院,昨天看到那条朋友圈和定位后,在群里激动了好一阵儿,然后骂了好一阵儿,最后祝福了好一阵儿。
紧接着,许明赫发了个视频,简直疯癫。
不知道他在哪个夜场,总之DJ在上面打碟,夸张呼麦说祝贺陈嘉之和沈时序新婚快乐。
吼完,舞台刷刷喷出蓝烟,人群舞动狂欢
许明赫:这个祝福够不够,不够今晚兄弟豪掷十万,直接给你挂LED屏幕上霸屏。
沈时序:沈时序和陈嘉之9999999!
精神小伙儿的操作,还是十年前流行的那款
身体已经完全不疼了,陈嘉之彻底有了精神,笑得捶床!
沈时序睨他,“满意了?”
“满意满意。”眼睛都快笑没了,陈嘉之捏着手机,“他们也太搞了吧,哈哈哈。”
“只此一次,给我记住了。”沈时序警告道。
“情侣之间睡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陈嘉之好奇,“为什么你这么生气啊,而且杠精交流群都是好朋友啊,被他们恶搞也没什么吧。”
“你的粉丝都是你朋友?”沈时序问,“谁都见过你睡觉的样子?”
原来是这个原因。
“发都发了,以后不发了。”陈嘉之傻傻说,“你吃醋了。”
“大可不必。”
“还恼羞成怒了。”
“?”
淡淡移开眼,本来想扇一把巴掌屁股上实在没舍得动手,抽掉手机扔床头柜上,沈时序说,“消停点好吗,一会儿精神好一会儿精神差,让我坐过山车吗?”
“睡觉睡觉。”陈嘉之美滋滋的说,“明天要早点起来,起来收礼物。”
他十分清楚,这几个当然不可能挂润滑油,也不可能酒吧霸屏送祝福。
一夜到天明,两人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知道今天郝席他们要来探病,所以叶姿陈萌没有来。
早上九点,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尹橙最先进来,蹦蹦跳跳杀进病房,瞧见陈嘉之的秃头,伸手摸了摸,“好舒服!”
身后跟的是提着袋子的楚子攸,送的新婚礼物超级阔绰。
一对按照他和沈时序模样打造的Q版小金人,两个小人儿紧紧倚在一起,特别紧密,特别幸福。
“天呀。”放在手里差点没拿稳,陈嘉之惊惹,“纯金的吗?”
“对,好看不?”尹橙抢先答。
许明赫挤到小桌旁,哐当把大包放桌上,“他们庸俗!看我的!”
精美的硬纸盒上,印着一对手工刺绣的鸳鸯枕头。
众人:
“大小姐出嫁啊?”郝席白了一眼。
“你懂什么,祝福咱兄弟夜夜做新郎,八十岁还金枪不倒,嘉之宝宝夜夜承欢!”
坐在陈嘉之椅子扶手上的沈时序,神色淡淡,“用你祝福?”
陈嘉之小声骂:“你有病啊!”
徐舟野当然没挂润滑油,抱着密码箱,没有给陈嘉之,反而是郑重地交给了沈时序。
“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打开,密码是什么到时候问我。”他不怀好意地感叹,“真是期待那一天呐。”
“是什么?”陈嘉之好奇,想去打开,然而箱子已经被沈时序稳稳接过直接放进了柜子里。
最后是郝席,让他们几个垃圾让开,别耽误自己表演。
“都过了这么多年啦看你们一路走来真不容易。”说着人话,郝席从拿出一个相框,问陈嘉之和沈时序,“记得你们还没确认关系那阵儿不。”
两人当然记得。
“那时候我就说时序不对劲,怎么天天不让司机接自己坐地铁呢?”他神神秘秘,还装腔道,“嘿,你们猜怎么着!”
许明赫撸撸袖子:“给你一秒时间说主题,不然老子三七开了!”
所谓三七开,我三秒出七拳,你裂开。
“闭嘴!最能打的坐在扶手上都没发话,你给我哑着!”怒怼完,郝席转回头说,“煽情不得要时间啊?”
“行行行!”
清嗓子,郝席继续说,“我好奇呗,所以就偷偷跟踪时序呗。“
“我靠,连着跟了三天他都没发现,”他一拍大腿,像说相声似的,“到了四天我才发现,原来车厢里每天都有一个陈嘉之啊!”
陈嘉之茫然了,“真的?”他转头去看沈时序,“你真的跟踪我来着?”
沈时序沉着脸不说话。
“骗你干嘛,那时候你们才当同桌呢,你给他说话,他不是不爱搭理你吗,结果被我逮到了!”磨着犬牙,郝席阴森森地说,“好小子,喜欢人就喜欢人,搞得像变态似的。”
大家都笑起来,楚子攸骂了句:“天下乌鸦一般黑。”
郝席没理他,把一直掩在胸口的相框翻转向众人,“为了抓现行,也怕时序抵赖,所以我偷偷拍了一张照片。”
说完,他举高双手,如同自由女神般把相框向众人展示。
拍得太好了。
四四方方的车厢里,其他乘客都被虚化。
照片正中央,是穿着墨绿校服沈时序的背影。
顺着他的肩头凝睇望去,连接车厢与车厢之间的贯通道装置处。
是背着书包靠在壁上,捧着书微微低头的陈嘉之。
“哟哟哟哟,狗日的藏到现在才拿出来。”许明赫瞅个不停,真心点赞,“拍的真好。”
刚吐出一句象牙,马上张开狗嘴,说,“好像青春疼痛期的电影海报啊。”
相框在大家手里争相传看,没空跟他们抢,陈嘉之悄悄咪咪握住沈时序的手,羞涩问,“你跟了我多久啊。”
没跟多久,只跟到确认关系前一晚而已。
因为之后都是同上下学了。
“为什么跟着我啊。”见他不回答,陈嘉之超小声,“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啊。”
没有什么原因,第一次见面就搞丢了两次东西,主要想跟着看还会掉什么。
沈时序言简意赅:“捡漏。”
“嗯?捡什么?”陈嘉之没听清。
“靠,快点换话题,你们再说一句,信不信全部三七开?”楚子攸笑骂道,“我真他妈服了,没想到郝傻逼憋了这么多年,还憋了个这么大的。”
听到暗示,陈嘉之不刨根问底了,很高兴。
最后相框传到他手里,他让郝席把电子版的发手机,然后美美设置了屏保。
然后大家开始东拉西扯,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都没个正形。
互相打嘴仗了阵儿,大家转回主题,说红包等正式办婚礼再送。
陈嘉之吃惊:“还要送红包啊??”
被如此郑重的对待让他很受用,从昨晚就开始自我心理建设。
担心大家今天来会问:头发怎么没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陈嘉之把台词和演技都准备好了,满腹:“我没事的,头发掉了还会再长,你们不要担心,谢谢大家。”之类的说词。
没想到,大家都对他的光头一点关注度都没有,就尹橙摸了摸说手感好,更没有提这段时间,C市闹得沸沸扬扬的——明扬被刑拘的事。
聊着天,一直没作的尹橙抛来一道“你懂的”目光。
陈嘉之成功接收,先是喝两口水,假装玩了玩手机,然后放下杯子去了小阳台。
尹橙马上跟出来了,还拉上了阳台门。
就在眼前两个作精也作不出什么,所以沈时序和楚子攸没拦。
“那天你试了么。”尹橙挤眉弄眼的,“晚上给你发消息都没回,我猜”
上午阳光还不毒,不过31层的风还挺大,陈嘉之哼哼的那一声很快被吹散。
“感觉怎么样,疼吗,第二天有没有肚子痛?”尹橙想了想,“不过他是医生,应该很清楚怎么做吧?”
陈嘉之呆呆地:“啊?”
“他是不是很了解人体构造啊?”反正里面听不见,尹橙大胆开麦,“别害羞啊!!我都告诉你了!!”
回忆起那晚
不是很了解人体构造,是非常了解人体构造。
“没有做”也壮着胆子,陈嘉之小声解释,“倒是我自己弄了”
“什么!!这他都忍住了??”尹橙惊呆,“他还是人??他是忍者神龟??”
扭头,透过玻璃门瞅瞅里面,陈嘉之微不可闻地说,“是我的身体不能做这些。”他索性不要脸了,“反正他不是没反应。”
少的可怜的性.知识只能从尹橙嘴里了解,但他也不敢多说不敢多问,更不敢把那天夹紧双腿的事儿说出来。
拍张睡觉的照片沈时序都吃醋了,这些事情要是乱说被知道了,自己肯定会挨收拾。
解释出这个原因,尹橙就不乱说话了,揽住他的肩膀,“没关系,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等你痊愈再体验!”
“”
两人傻逼兮兮地对视笑了几秒,强行停下来,陈嘉之问,“你最近怎么样,过得好吗。”
“还可以吧,反正天天吵架,但吵吵也就算了。”问起楚子攸,尹橙霎地忧愁,“待在“子攸”身边都没自由,他把我手机装了定位器,反正去哪儿他都知道,像犯人。”
陈嘉之叹,“好狠啊!”
彼时他还在担忧尹橙,后来才知道,沈时序能做的更狠!
当然,也全是他自己闹腾得来的后果。
“对了,本来子攸不让我问你。”尹橙忽然说,“明扬那狗东西当时把你怎么了。”
简短解释了遍,望着脚下和远处的高楼大厦,陈嘉之平静地说,“以前从没觉得人能这么坏,好像这些情节在电影才会出现,真是没想到竟然发生在身边。”
“没事,你老公已经帮你报仇了!”尹橙说,“明家的公司快垮了。”
“啊?”
半个月前,明家一直稳定的购货方全部退款,并表示永不合作。
与此同时,两家新锐石材进出口公司以破竹之势抢占市场,不仅与明家众多老客户签订购向合同,还飞快拿到国家降低关税的优惠政策,
要知道关税壁垒就是控制进出口一道有利的财政手段。
明家先是购货方大量流失,然后资金链断裂。
资金链一断,就把公司撕开一个豁口,各种麻烦接踵而至。
还不上银行贷款,抵押的动产、不动产最先被拍卖受偿。
接着是不动产,最后是破产清算。
“两家新锐公司背后有人注资了5亿。”尹橙说,“整个C市能在短时间抽出5亿现金流,据我所知只有五家哦。”顿了顿,他扭身回头,“这五家公司,就在我们背后的房间里哦。”
陈嘉之也回望,看见徐舟野和郝席两个笑成一团,正在沙发上互殴,楚子攸和沈时序说着什么,许明赫在吃他的零食,举着手机不知道给谁打电话,总之脸色像吃了屎那般难看。
“这雷霆手段。”尹橙啧啧感叹,“我想想都害怕”
听到这里陈嘉之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隔了会儿才轻轻说,“原来他在背后为我做了这么多。”
“所以好好治病。”尹橙眨眨眼,拍拍他肩,“快点好起来,快乐日子马上就要来临了咯。”
“等你好起来,我们去旅游!”
“我一定会好好活下来。”陈嘉之坚定握拳,“一定!”
抛开明家的话题,他们聊起国内哪里好玩,还没说句话,身后玻璃门打开了。
沈时序:“进来吃药。”
他们俩都进去,在众人注目礼下,沈时序先是倒了水,接着从电视柜下面第一个抽屉拿出药,分装好,放到陈嘉之面前。
“绝世好攻!”尹橙大赞,“楚子攸你学着点!”
红红绿绿一大把药,差不多二十多颗,手掌一把都装不住。
看到这一幕,他们几个都不说话了,安静下来。
又在众人注目礼下,陈嘉之把药吃了。
郝席心疼道:“怎么吃这么多啊。”
这都还是少的,最多的时候吃四十多颗,吃了就饱了。
楚子攸皱眉:“你他妈说不来话就闭嘴。”
吃过药后,知道陈嘉之要休息,他们告辞离开。
离开前,徐舟野说,“请相信沈医生的医术,等你好起来,车神我带你去川藏线跑一圈!”
强提着精神,陈嘉之说我要坐大G,倒竖大拇指。
徐舟野:“没问题。”
还在吃零食的许明赫,坏笑道,“也要相信沈医生的1术哦。”
陈嘉之没明白,倒是看见沈时序踹了他一脚,“快滚。”
尹橙说无聊就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我来陪你。
楚子攸和沈时序无声交换个眼神,楚子攸赶紧拉着人走了。
最后郝席指着沈时序鼻子,“治不好他,你给我们提头来见。”
陈嘉之笑得不行,送他们出去,在病房门朝他们保证道,“谢谢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的!”
大家十分给面子,纷纷鼓掌说好!
整得走廊都怪热闹的。
送完人后,陈嘉之躺回床上,忽地,一个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
好像此时此刻,满足到可以就此死去?
傻笑的余光里,看见沈时序在收拾他喝过的水杯,又觉得这种傻逼想法快点消散,要是被发现肯定死的毛都没有。
躺在床上刷手机,才发现,原来自己居然有这么多粉丝??
评论里,有人认出了沈时序的医生身份。
他大方回复,是的,是我的X先生,也是我的主治医生。
思及此,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等病好了一定要给粉丝们一个交代!
自传其实是自己在情感解离那几年所幻想的,到时候自传是下架还是全额退款,都必须要给一个准确的答复!
抱着手机正傻乐呢,沈时序过来抽走、锁屏、放床头柜上一气呵成。
然后躺来虚虚抱着,摸摸光秃秃的圆脑袋,“高兴么。”
感觉不到疼痛,朋友祝福家人喜爱,爱人就在身旁,当然是无尽高兴了。
“可以每天都给我贴这个吗?”挑目前最要紧的,在怀里拱了拱,蹭了蹭,陈嘉之讨好道,“如果每天都能贴这个,那我每天都不闹。”
“这是麻药,不是狗皮膏药。”沈时序皱眉,“还没睡就在做梦?”
“你忍心看我难受吗。”
当然不忍心,疼起来心都快碎成几半。
“忍心,我是冷血动物。”沈时序说,“所以你适可而止。”
“撒谎!”陈嘉之一眼拆穿,“你恨不得痛在你身上!”
“知道还给我闹,安生待着!”一把将人翻身上躺着,沈时序挑挑眉,“知道徐舟野送的什么吗。”
“哦对哦,那个箱子里面是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大,摇起来还叮当响,里面有铃铛吗?”
沈时序意味深长地笑:“希望你用不到。”
“什么玩意儿啊,说一下吧。”
“好了闭眼休息。”伸手,沈时序顺着陈嘉之的背脊慢慢抚摸,“看起来精神,其实呵欠连天。”
“嗯啊,虽然贴了这个感觉不到疼,但是我总是想睡觉,也不怎么想动。”在胸膛调整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陈嘉之阖上眼皮,慢吞吞地说,“说几句话就觉得累,能坐着就不站着,像现在躺在你身上好舒服,都不想起来。”
“把你做成挂件挂身上。”
“我重么。”
哪里还重,轻飘飘的像张纸,全身重量几乎都是骨头给的。
“不重。”手指上移到后脑勺那条长长的疤,更加仔细地摩挲着,沈时序大言不惭,“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
说到这个,他轻笑了下,“目前亲你两下就受不了,以后怎么办。”
本来睡意恹恹,听闻,陈嘉之抬起头,发觉抬头有点累,又重新趴回去。
“我不怕,我想跟你做任何事。”从侧边找到沈时序空着的另一只手,拱着手指放进掌心,“等我好了,第一件事就要跟你做这个,我想让你快乐。”
“嗯。”
“其实我还可以像你学习一下,就那样”
滑动着喉结,沈时序曲起一条腿,明知故问,“哪样?”
“像读书的时候,过年你送我的新年礼物那样。”陈嘉之超小声地说,“还有之前在卫生间,还有前几天你跪在床边那样。”
“其实我学历能力很强,不要小看我。”
这个不太行,嗓子眼儿浅注定不太行。
要是抵到敏感的扁桃体,引起食管痉挛、胃部收缩的话。
那才是像叶姿说的——你是不是疯了?
原则问题上,没有转圜余地。
“又想了?”沈时序问。
“!!”陈嘉之一下子清醒了,“你!!”
你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唰地从身上翻下去,裹紧被子只露出一个恨恨的后脑勺。
“行了,别撒娇。”沈时序说,“快点过来。”
“午安,玛卡巴卡。”
“是不是听出反应所以才不敢在身上待?”
为自证清白,陈嘉之重新趴回去,压了压,本想说你自己感受,却感受到了他人的
红着脸抬头,他羞涩地问:“射手座,要帮忙吗。“
“好好躺着,闭眼休息。”
躺是躺不安生的,动一下腿,摸一把腰,再亲一口胸膛。
“”
还要委委屈屈地问,“真的不要吗?”
蹭地一股邪火冒,箍住腰身推倒,倾身往下一压,沈时序声线冷淡,但急不可耐的手却暴露了他,凶狠的警告,“再磨红了别给我哭。”
到底还是心疼人,诸多方面都留着力。
但是!!
今天的陈嘉之很勇敢,一声没哼!
并且坚持到底!
不过很快他就睡了,睡前发气地说,“给我弄干净!”
弄干净后,沈时序抱着人美美睡了一个小时。
从转到市院以来,陈嘉之什么时候醒,他就什么时候醒,陈嘉之什么时候睡,他也不一定睡。
两人都是片断似的休息,但彼此都满足的不行。
自这天后,陈嘉之表现的更好。
沈时序说吃饭,吃多少,吃哪些菜,他二话不说,吃就吃,关键还不闹。
以前都是逼迫着、威胁着。
现在每餐自己乖乖吃、主动吃,还不说想吃其他的垃圾。
不过仍然会吃不下,会吐,虽然吐了但还说要吃。
看到这一幕,沈时序都不忍心了,说不吃了。
陈嘉之虚弱地摆摆那只戴着婚戒的手,“吃完才有力气变好。”
叶姿和陈萌看到也是又哭又笑。
日子过得飞快,尽管其实只有三五天
但眨眼便到了五月初——放疗的日子。
放疗前一晚,手机推送了条消息。
新文标题是“C市质子治疗中心提前投入使用。”
陈嘉之这才知道,原来质子治疗中心原计划投入使用的时间是九月初,原来这个设备是世界上最贵的医疗设备,还是没有之一的那种。
而且这个质子治疗中心,居然“自己”就是一个医院。
“我的老天爷,你是怎么办到提前投入使用的啊。”陈嘉之惶惶地问,“不会怒砸几十亿吧。”
“一天天少给我看霸总文学,张口就是几十亿。”刚打完电话从小阳台进来,沈时序训道,“几十亿风一刮就来了么。”
“那你没花钱,是怎么办到的啊。”陈嘉之更加崇拜了。
试问,谁不喜欢爱人崇拜自己的灼灼目光呢?
谁不喜欢?!
“打了几个电话而已。”虽轻飘飘,但沈时序实话实说,“别自我脑补。”
“那就是看你面子呗!”陈嘉之一下子明白了,“我以前觉得自己脸大,现在来看,哪有你的十分之一啊!!”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去卫生间洗了手,沈时序出来才揪他脸,“也不是我的,要谢,就谢谢爷爷。”
他本以为陈嘉之会马上给沈卫国打电话大声说爷爷我爱你我谢谢你。
没想到这傻子倏地抱住自己腰身,埋在腹部小声说,“那时候爷爷都还不认识我,虽然他现在也喜欢我了,但那时候爷爷是爱屋及乌,应该第一个谢谢你。”
“还有呢。”
从床上爬起,傻子亲上脸颊,热烈又大胆的说,“还有我爱你。”
“不要每天把谢谢挂嘴边,没人喜欢听这个,爷爷也不喜欢听这个。”摸着他的头,沈时序说,“家人就是用来麻烦的,知道么。”
“好,以后回家我给爷爷吹彩虹屁,陪他下象棋。”陈嘉之卖乖道,“给爸爸捶肩膀,给妈妈端洗脚水!”
“别许诺,在家里安生待着我就烧高香了。”想到这个就头疼,要是回麓山常住,估计得被他们宠得无法无天。
上次就在玉芝兰吃了一顿饭,就帮着说了三次。
以后日日生活在一起,还得了?
偏生这傻子又喜欢热闹,想再敲一次警钟来着。
算了,明天要放疗了。
“去洗澡,我们今晚早点睡,明天一早要出发。”拍拍傻子屁股,沈时序说,“不疼,别给我提前害怕。”
陈嘉之松开他,嘟嘟囔囔洗澡去了。
套间里,沈时序去到阳台抽烟。
心思很重,抽的很凶。
C市完全是夏天了,前几天空气是暖烘烘的,这几天就变成了闷热。
望着城市夜色,他很沉默。
质子治疗中心,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质子刀也控制不住病情蔓延,那么只剩下保守治疗了。
保守治疗意味着姑息手术,也同时意味着,尽可能的延长生存期限。
恶性肿瘤进展期很快,可能短短一周,也可能长达数月。
像前几天游戏打着打着就疼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要是质子刀也没用,那么随着时间推移、肿瘤细胞的扩散。
疼痛指数节节攀高,陈嘉之会更痛苦,癌细胞转移到各个器官。
他甚至会真正意义上的求死。
半小时,烟灰缸落了十几个烟头,指尖的烟也燃到尽头。
忽地,身后玻璃门拉开了。
“怎么又在抽烟!!”穿着薄睡衣的陈嘉之冲出来,一把夺过烟头,剜眼恨恨道,“再抽,我就闹了!!”
算了,这么有精神折腾,自我添什么堵?
“过来,抱一会儿。”沈时序张开手臂。
把烟灰缸、烟、打火机全部扔进套间里的垃圾桶,陈嘉之折返回小阳台投进怀抱,装模做样道,“听管教啊,不准抽了。”
“嗯。”
“是不是有烦心事了。”想了想,他问,“因为放疗的事在担心吗?”
“这烟很贵,不抽完会返潮。”下巴抵着额头,沈时序音量浅浅,“不浪费国家烟草。”
“这玩意儿又不健康浪费了怎么着!”傻子怒了。
“听你的,别闹了。”沈时序说,“安静让我抱会儿。”
“行吧。”
答应完,沈时序感受到,腰上摸来一双温热细腻的手,头也静静伏在肩膀。
那么依赖的姿势。
他紧紧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沉重滚烫的气息。
只需一个拥抱,时间万物的烦心事皆可抵消。
“我会陪你活到90岁”在肩头转了转脸,陈嘉之轻声说,“我们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知道。”
“记得么,第三次化疗的时候,有天晚上你抱着我在外面病房的时候。”他笑起来,“你说等90岁我就成熟一点了,也可能更烦人。”
嗅着颈窝里清新又熟悉的沐浴露味儿,沈时序缓缓说:“不用成熟,一辈子当个快乐的小傻子也挺好。”
“那可不行,先来签个契约,如果你答应我说——。”
“吃火锅不可能,想都别想!”
“什么啊,我是想说等我到了90岁的时候。”仰起头,面前的瞳孔仿佛盛进了天幕的万千星光,陈嘉之说,“如果你对我说这句话,我就答应你做一辈子的傻子!!”
“说什么。”
“希望90岁的时候,你会对我说,17岁那年我遇到了一个烦人精,他呢,最不听话,最爱闹,敏感脆弱,爱惹我生气,屁事还多,可我最爱他了。”
“行吗,90岁的时候这样对我说。”
垂眼看着这傻子期待希冀的脸,沈时序缓缓绽开笑容,眼里是藏不住的爱意和温柔,低头用嘴唇封住嘴唇,含混不清的应允,“乖乖等着。”
傻子也含混不清的大声应,裹挟空气里的尘埃洋洋洒洒直达天际,响遍960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
他说:“静候佳音!”
第 60 章
质子治疗中心隶属S省肿瘤医院, 坐落于C市天府新区。
开的是转院用的那款七座的维森莫尔,为了不时之需,司机将轮椅放到后备箱里。
早上8点, 他们从市院出发。
宽阔的车厢里,叶姿和陈萌也在。
空调温度很舒适, 可心人儿也很舒适。
只要贴了止痛贴剂,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从外观看, 可心人儿不太像癌症病人。
叶姿和陈萌让可心人儿别乱动, 担忧碰到锁骨下面的输液港。
怕晕车,沈时序抽走可心人儿手的手机, 拿过一瞟。
清一色的美食视频。
“真的好想吃火锅啊,还想吃串串。”咕咚咽了下口水,陈嘉之羡慕地说,“看到这些美食博主吃东西, 我真的好想吃啊。”
叶姿和陈萌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没作声, 看了眼沈时序。
“好了让珍姐给你做有味道的。”沈时序聊胜于无的安慰。
只能说有味道的,并不代表能吃辣的、重油重盐的。
“好了后, 我能吃火锅吗。”陈嘉之问, “能吃烧烤串串这些吗。”
当然不能。
“到时候再说。”只能把人暂时哄住,可能第一次放疗还是有点怕, 沈时序勾勾他的手, “不是喜欢吃奶酪火锅吗,明天我们出去吃?”
“行啊, 把郝席他们也叫上吧,他们送了礼物, 我们得回礼呀。”
陈萌笑道:“你还挺会人情事故。”
“妈妈给你们订位置吧。”叶姿掏出手机,“大概多少人呀,午饭还是晚饭。”
“能不能全——”陈嘉之想说能不能全天,刚开口嘴上捂来一只手,不用转眼珠子都能看到沈时序警告的眼神。
“妈你别管,我自己订。”沈时序解释,“明天的放疗时间暂时还不确定。”
其实不然,是要观察一下今天放疗后的身体状况,还要化验抽血之类。
几人一路聊天到了天府新区。
一下车,一股清新的青草香味儿窜进鼻腔。
特意为质子治疗中心修建的医院,非常新,新到某些绿化设施都还没来得铺设,还有大型吊车在安装某栋高楼的玻璃,医院还尚未对外开放。
“那是什么啊。”在医院后方,有一栋低矮宽阔的建筑物,有些像改良版的鸟巢,透过“鸟巢”陈嘉之望向其后巨大白色的厂房,他奇怪,“其他楼看起来还挺有特色的,怎么这个占地这么大,还这么普通。”
叶姿和陈萌也望去,“可能还没完工,等建成之后就会拆掉吧。”
“那是粒子回旋加速器。”沈时序简短解释了句。
这时,从大厅迎面走出几人。
共由有五人,黑人白人都有,从世界各地来,临时组成一个医疗团队。
请他们来C市,是为了解决最棘手的问题。
那就是质子治疗中心是S省首个质子刀设备,医师技术操作与设备磨合需要一定时间。
磨合涉及多项问题,例如物理剂量、治疗时长、专业程度,诸如此类非常复杂。
不过这个问题早早被沈时序解决。
感谢曾经的自己寒窗苦读,有幸考上最高医学学府。
在哈佛医学部联系熟悉这类设备操作的专业医生和控制物理剂量的物理师不算难。
请他们,相当于外科医生的飞刀,不过价格比飞刀昂贵逾越几十倍。
随着众人走进,沈时序打招呼,他们一边聊一边朝医院走。
陈嘉之和陈萌叶姿只能听懂几个简单的名词。
比如什么射线、医疗仓、布拉格峰值
期间,这些高精尖的外国友医频频频回头,某些时候视线一直往陈嘉之身上落,陈嘉之有些惶惶不安。
总感觉这些人的眼睛像X光,在身上来回扫射,把癌细胞看透!
“别怕。”叶姿拍拍他,“他们都是医生。”
沈时序和外国友医走在前面,听他同其他人认真交流陈嘉之的病情,陈萌只觉欣慰。
夜深人静常常想,要是没有沈时序,嘉宝这条命可能就没希望了。
有时候,命运真是这么奇妙,环环相扣
没有寒暄多久,他们一行人走到医院内部。
医疗仓单独一层楼,一共有四个。
因还未正式投用,医院鲜少见到人,整个医院仿佛都是空的。
其实就算正式投用前来放疗的患者也不会多,因为普通家庭根本负担不起,负担不起放疗一次三十万的价格。
到了1号医疗仓,里面有护士和肿瘤医院原本的医生等着。
本院几名医生见到他们一行人进来,纷纷热情打起招呼,有几个激动得不行。
有幸观摩他们现场操作,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毕竟这群外国友医,都是频繁光顾《NEJM》的大佬。
《NEJM》(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不仅是全世界覆盖面最广、引用最广泛、影响力最大的医学期刊,也是影响因子排名最高的全科医学期刊,更是被公认为是世界最权威的医学期刊之一。
去更衣室换了病服,陈嘉之有幸成为C市乃至整个S省第一位使用质子刀放疗的患者。
医疗仓设计非常超外,很空,很大,嵌墙而入的巨大仪器,有些像半开放的核磁共振仪器。
要不是知道放疗,他只会觉得这是在哪个飞船上。
“核磁共振仪”下,摆着一张看不出材质的医疗床,医疗床上方正对着一台看起来像放大的显微镜的设备。
胖胖的黑人女性医生扶着他躺上床,叶姿和陈萌进不来,沈时序站在旁边说,“不用怕,可能会疼,就算疼,也很轻微。”
拍拍肚皮,还摇头晃脑,陈嘉之调皮道,“本来我都在想明天奶酪火锅点什么部位的牛肉了,你一说,反而有些害怕。
“傻子。”俯身,沈时序摸摸他光滑的圆脑袋,“这不是家里的床,没办法给你枕头,忍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知道,我听话。”顺势,陈嘉之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就算再疼我也不怕,我一定会活下来。”
心脏被这句话猛烈撞击,沈时序紧了紧手掌,“我一直在外面。”
趁还没被医生完全固定住,摘下无名指的戒指,陈嘉之交到他手中,“好好保管,弄丢了打死你!”
戒指尚且温热,握着戒指,沈时序更加俯身,轻声问,“像前几天在卫生间那样打吗?”
“混蛋!”脸一下就红了,陈嘉之大声说,“你快点出去!”
因为放疗对病人的摆位和固定精度的要求,比对着病例图,胖胖的黑人女医生需要确认固定器和机架,需要沈时序让开。
“先生们,请停止你们罗曼蒂克的行为。”她两手一摊,笑着英文说,“放疗马上开始了。”
一听,陈嘉之佯怒道,“撒手!”
笑了两声,沈时序松手出去。
检查完没问题,女医生说,“祝你好运,甜心宝贝。”
祝福完,她就出去了,接着两分钟后。
进院前,那幢类似“厂房”的粒子回旋加速器开始运作。
与此同时,医疗床正上方放大版“显微镜”发出机械嗡鸣声。
镜头扑朔一闪。
还是有点怕的,在闭眼前,一晃而过的余光里。
陈嘉之看到透明的玻璃窗后,外国友医低头在忙碌操作着什么,而沈时序抱着双臂,站在其后,与其他几名医生共同站在一起。
人群里,他那么显眼,那么英俊。
且,目光一直紧紧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无声还是有声,嘴唇还轻微动了动。
“不要怕。”
弯起嘴角,陈嘉之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心头倏地冒出一个念头:为了他,我一定要活下去!!
以及附带一句经典游戏台词:为了部落!!
要是待会儿出去给他讲这个,估计会被骂,放疗这么严肃的事还有心情想游戏
不过陈嘉之不知道,外面显示屏上显示着图像引导,还在检测着呼吸频率。
一名颇为年长的外国友医再次检查了遍粒子加速器是否把质子加速到光速的70%,确认无误后,抬起头来他诧异道,“陈先生在笑什么。”
沈时序也在笑,抱臂中抽出手,挠了下鼻尖,浓浓的英腔,“大概在想明天晚饭吃牛眼肉吧。”
“这还是我一次做放疗见到病人这么开心。”外国友医也笑起来,“他心态真好,相信他很快就会好起来。”
“谢谢你,一定。”
放疗时间不长,20分钟后,设备就停了。
沈时序一个进去,“疼吗?”
因为四肢都固定住,陈嘉之没办法动,只能偏偏脑袋。
“慢点慢点。”沈时序提醒,“别磨到头皮。”
斜眼瞧见胖胖的女医生进来,陈嘉之表情有些茫然,“现在才开始了吗?”
“已经结束了。”
“啊?什么感觉都没有啊。”更茫然了,“连痛都不痛,一局游戏都还没打完,这就完了?”
女医生给他拆完固定器,他自己从床上下来,耍宝道:“就这?”
“你特么来劲儿了是吧。”捏着他后颈子,沈时序把人带出去。
在外面担心得没法子,虽然质子刀副作用很小,一般来说,放疗当时也不会引起疼痛,但这个世界就是有例外。
某些患者对疼痛敏感,依旧能感受到。
这二十分钟简直像一场难熬的手术。
在里面会不会疼,会不会怕,会不会不舒服?为什么笑,是不是害怕才笑?
早就思忖好,结束后进去说些安慰的话,要是难受了,该怎么哄一下。
没想到这傻子居然在里面用脑子打游戏?
“哎呀我又看不见你,想你的话我怕我会乱动,昨晚你不是说放疗不准动一下嘛。”不痛马上就要闹了,陈嘉之使劲儿揪了一下沈时序的手,“我要是想你的话,那不是就要偏头看你,所以才想的游戏!!”
“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就说了个就这,你生什么气啊!”他叭叭个不停,“得了呗,以后再放疗不想你也不想游戏呗,你干脆把我打晕扛进来,那我什么都想不了。”
说一句,顶十句。
旁边还有这么医护人员。
暂时按捺下想揪脸的冲动,沈时序牵着他,对众人道了谢。
本院医生和外国友医正在热烈讨论有关质子刀的物理剂量。
没多说,他拉着陈嘉之出去,迎面就对上了叶姿和陈萌
啧
揪不成了今天。
“怎么样,怎么样。”
叶姿和陈萌都来问,什么感觉,痛不痛。
陈嘉之得意洋洋,“一点都不痛!我现在精神得能吃下一头牛!妈妈小姨,你们给我买蛋糕吃吧!我还想吃清汤的火锅!”
叶姿和陈萌这才放心下来,连声答应。
捏不到脸的沈时序只能捏眉心,无奈道,“先去更衣室把衣服换了,我们在外面等你。”
朝更衣室走的时候,才走几步,陈嘉之听到身后的沈时序说,“小姨,妈,明天你们不用陪着来了。”
叶姿和陈萌不答应。
陈萌说,“你一个人怎么能行!”
“小姨,你们要是再来,都要把他宠上天了,你看他刚刚那样儿,出来就顶嘴。”沈时序说,“仗着你们在这里,要这要那,等不了几天马上就要提更过分的要求。”
反正撒谎又不要钱,他也瞎说八道。
陈嘉之猛地扭头:“我听到了!!”
沈时序头都没回:“敲山震虎,就是说给你听的。”
恨得牙痒痒。
“吃清汤怎么了?!”
叶姿笑着朝他招招手,“嘉宝,快去换衣服吧。”
换好衣服以后,陈萌和叶姿见陈嘉之真是一点事儿没有,挽着手到附近的SKP逛街去了。
什么蛋糕、火锅,通通九霄云外!
医院门口,陈嘉之怒了,“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一扭头,就是冷酷无情的沈时序,更是剜眼恨道,“男人不喝醉,都把你演流泪!”
沈时序:“再编一句?”
“买个蛋糕不编了。”陈嘉之没啥底气。
“你一天要吃几个?”
“今天还没吃!”
“今天的取消。”
拌着嘴,两人走到了停车场。
时间还早,才上午10点多。
维森莫尔平稳驶进车流,路上车子不多,天气很好。
看着快速倒退的街景,陈嘉之动了动,偷偷瞟了眼旁边正在闭目养神的沈时序,摸摸索索地坐过去,身子一歪,倒进怀里。
头顶马上穿来一道微微沙哑的嗓音,沈时序问,“又作什么妖。”
“不作妖,这么早回病房也没什么事,我们也去逛街吧?”不敢说出真实目的,只敢先迂回,用手指摸着他脖颈,陈嘉之试探道,“好久都没出去走走了。”
“去哪个商场?想要什么?”
昨天在短视频上面看到魁星楼开了特色冰粉,好多博主都去打过卡。
“宽窄巷子”
宽窄巷子本地人都不去,都是旅客去打卡。
沈时序:“那不是商场。”
“我知道我还没说完呢”有点不敢说,不过这几天表现这么好,应该不会被骂他,所以陈嘉之鼓起勇气,“宽窄巷子旁边的魁星楼。”
说完,预料之内听到头顶传来一声讥笑。
“据我所知,那也不是商场。”沈时序语气已经有些冷了。
魁星楼就是C市一条比较出名的美食街。
“去嘛,我想去逛逛。”陈嘉之讨好地拱了拱,“好多年都没去过了。”
从前就爱去这些地方吃什么冒椒火辣,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沈时序硬邦邦地:“想去逛还是想去吃东西,说实话。”
“嘿嘿都有。”
“陈嘉之。”轻描淡写的口吻,沈时序说,“别等我发火。”
手再次讨好地摸向脸颊,摸向耳垂,插进发缝里慢慢摩梭着。
“发火你能让我去吗?”
“不能。”
“可是我走好久都没跟你在街上手拉手走了。”陈嘉之委屈巴巴地,“就是去买碗冰粉,也不能吗。”
实在可怜,还撒娇。
把作乱的手一把捉住,沈时序一脸头疼:“去去去,别烦人。”
到了魁星楼,就临近饭点了,先让司机自己回去,将车子停在路边。
原本以为这地方是晚上才热闹,没想到中午也一样。
极目望去,各式门店排着长队的人群,尤其是冰粉门口,沈时序蹙眉,“我看袁隆平就是让你们吃的太饱了。”
十分不理解,吃饭需要排队,有这功夫不如换一家?
他先警告,“这条街上,除了冰粉、蛋烘糕、铜锣烧你可以吃,其余想都别想。”
说完旁边什么动静都没有,一转头。
陈嘉之已经窜到一家兔头店踮脚探头探脑地趴在柜门上看。
知道他不吃这些,所以没管。
看了会儿陈嘉之自己悻悻地回来,两人朝前走。
“闻起来好香,不过吃头我还是不能理解”
“家禽膝盖以下不吃,脖子以上不吃。”沈时序无情吐槽,“内脏不吃,带皮的不吃,你能吃什么?”
“吃肉啊,肉好吃。”
“唐僧肉吃不吃。”
“吃了能痊愈吗?”陈嘉之使出杀手锏,“能的话那我就吃。”
一下子,有人就不反驳了。
沿途,路过的行人纷纷落在他光秃秃的头上,还有后脑勺那道白色新生的疤痕。
“市花。”一直都有准备,怕别人过多停留的目光会难受,把口罩递过去,沈时序说,“把口罩戴上。”
“不戴。”陈嘉之眼睛到处望,看都不看手边。
“为什么不戴?”
“你说的啊,要正视自己的身体啊。”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陈嘉之解释,“这就是药物引起的正常脱发啊,没什么好奇怪的,别人要看就看好了。”
顿了下,他又说,“而且大家的目光也没怎么停留在我头上啊。”
怕他因为曾经吵架时说过,是不是因为害怕被人认出来,所以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戴口罩。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的话那还真得好好表扬一下。
沈时序正要开口哄人,身旁传来,“他们都在我看脸,嘿嘿,我的美貌大于我的光头!!”
得,想温情一句都没机会。
两人走到网红冰粉店,网红店果然网红,排的长队是别人的十倍,临近午时日头渐大。
“去对面那家咖啡店门口坐着,进去报162号取橙汁。”锁上刚下单的手机,沈时序站在人群末尾,“要是乱点其他东西,你给我准备好屁股开花。”
“我不想走,我想看冰粉是怎么做的。”踮着脚,陈嘉之抓着他手臂,“而且,那么多小料我还没想好加什么呢。”
目测至少要排半小时的队,沈时序说了实话,“再往前面一截太阳直晒,今天32°,所以让你去咖啡厅等。”
“晒太阳补钙啊!”陈嘉之拉着他不撒手,“我陪你,有粉共享,有光同晒。”
“晒太阳补充维生素D,傻子。”
人类唯一可以自身合成的维生素就是维生素D。
“嘿嘿,傻就傻吧。”陈嘉之傻笑道,“反正万事有你给我解密。”
“别闹。”沈时序说,“去咖啡厅等。”
两人正拉扯着,有女生认出了陈嘉之,惊喜大叫道,“Lucas!!”
一下吸引了众多目光。
陈嘉之打招呼:“你们好呀!”
接着,签名拍照一条龙来了。
人群也渐渐围了过来,更多人来签名,人一多,话就杂,很多人问头是怎么回事。
本来站在太阳下签名就窝火,还有众多蠢货问头发。
沈时序忍无可忍,正要发作时,掌心被指尖安抚似的轻轻刮了下。
微笑着,陈嘉之大方解释:“我生病了,得了胃癌,正在努力治疗中。”
说完,他挣脱沈时序的手,再而挽上沈时序的手臂,笑得眯起了眼睛,“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主治医生,也是X先生。”
说到这里,到底还是害羞了,不过仍鼓起勇气说,“是我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大方示爱可给大家整激动了,前几天才在微博上面看到照片,没想到立马就见到真人。
“哇,真人比照片更帅啊!”
“好高啊!好帅哦!”
“咦,你是市院的沈医生吧??”
人都不排队了,都过来合影拍照。
最后有个女生特别上道,“我给你们拍一张吧!”
陈嘉之内心OS:你真是我的嘴替。
“你们看镜头啊!”女生弓着腰举着手机,“沈医生,笑一下!”
春末夏初,他们并肩站在热闹的大街上,在阳光下笑容浅浅。
空投收到照片,陈嘉之赶紧换了屏保,抱着手机傻笑,“我们真好看。”
热闹了好一阵儿,队伍才重新恢复正常。
“去咖啡厅。”沈时序再强调一遍。
“好吧。”松开手,陈嘉之交代道,“多多加花生粒,多多加玫瑰花碎。”
做梦,还想吃花生,屁股生花吧。
冰粉几乎什么都没加,就加了红糖葡萄干,实在无法相信这些所谓的网红店的卫生状况,但是这碗冰粉也太单一了。
怕人闹,沈时序提着冰粉又去旁边店排对买了两个蛋烘糕。
去到露天咖啡厅,果然闹,烦人得很。
“什么啊,怎么买成这样了啊!!真的好烦啊!!”陈嘉之不干了,“我花生碎玫瑰碎呢!芋圆珍珠呢!还有标配的西米露呢!”
花生不建议吃,玫瑰花碎可能熏了硫,芋圆糯米做的,珍珠西米露都懒得去猜是什么成分,一律按照垃圾处理。
好在哄傻子有一套,沈时序训道:“排这么久的队不知道心疼人,小料卖完了难道是我的问题?”
“好吧谢谢你”
那么勉强,那么敷衍。
“我应该谢谢你。”沈时序不痛不痒,“感谢你给我平淡无奇的生活增添了一丝怒火。”
“哈哈哈哈。”
没空斗嘴,扯过冰粉的碗,吃了两口陈嘉之才看到后面还有蛋烘糕!!
一点都不耷拉脸了,还抬起双臂,十个指尖抵上脑袋,比爱心,“沈医生,爱你么么哒!”
喝口橙汁,沈时序舒心了。
只要不作妖,安安静静吃蛋烘糕,陈嘉之又变成了那个可心人儿。
吃掉其中一个奶油味儿的,他擦擦嘴,说。
“刚刚粉丝问我头发的事,你是不是生气了?”
不等回答,他又说,“其实你不用担心我啦。”
吃的嘴角都是奶油,沈时序给他揩掉,故作矜持地问,“我担心你干什么。”
“你觉得他们不礼貌呗。”陈嘉之无所谓,“这很正常,大家就问一句而已。”
“你不用担心我啦。”
“没有担心。”沈时序说,“请勿贴金。”
我懂你的心口不一。
溜溜转转眼珠子,陈嘉之主动换了话题,“你有没有看过一,讲的是人生的容错率。”
把遮阳伞偏了偏,完全笼罩住傻子,沈时序随口道,“说来听听看。”
“书名忘记了,大概是7、8岁看的吧。”搅着冰粉,陈嘉之笑着说,“书主旨大概就是一切都会过去。”
沈时序微微愣住,没敢开口。
你懂我的弦外之音。
“小时候中文在我眼里,就像画,你能懂吗,感觉每个字有手有脚。”
“我总是记不住,就用画画的方式写出来,总挨打,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写不好字就要挨打。”
“好了,换话题。”俯身隔桌凑过去,沈时序捏了捏他的脸,“想想明天奶酪火锅吃什么菜。”
“我还没说完!”
顿了几秒,沈时序收回手,无奈道:“那说吧。”
哭了给怀抱。
“反正后来我明白了然后我就努力学习,不过还是有不认识的字。”
“很害怕,为什么一个字有那么多读音?”
陈嘉之絮絮叨叨说着。
“每次默写,我都觉得天要塌了。”
“每次口语对话,我都结结巴巴说不出来。”
“小测试不合格,我就觉得自己快死了。”
“睡觉也担惊受怕”
这段阐述,他都刻意隐瞒了某人存在。
不挑明,知道有人能听懂。
“好不容易得到允许可以出去玩,从出门那一刻就开始倒计时。”
“总是看时间,因为必须在规定时间前回家。”
“做作业的时候,透过书桌旁边的窗户,看到外面其他小朋友我好羡慕,他们爸爸妈妈都在呢,还陪他们玩沙子。”
“有些时候”说到这里,他表情暗淡下来,垂着眼睛,“我也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沈时序抓住他的手,“好了好了,不说了。”
街边不断有车子划过,情侣携手打闹着、一家人讨论午饭在哪家吃。
露天咖啡厅这一隅很安静,缄默了几秒。
“嘿嘿。”陈嘉之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有笑容了,“后来我无意看到那,就很豁达!”
“书中说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说着,他转而坚定地反握住沈时序的手,“没那么糟糕,我也平安长这么大啦!!”
“很多事情,你不要背负,不要难过,更不要每每想起就让自己痛苦。”
“不要内耗不要焦虑,更不用小心翼翼照顾我的情绪。”他说,“像刚刚,就算有人说我难看也没关系的,我都能理解,世界上人有很多种。”
“一味去计较某些人、某些事本身就没有意义哒,刨根问底还会让自己难受。”
“Arivn说,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医生是拥有一位好的恋人。”
“你是我的。”他俏皮地眨眼睛,“我是你的。”
无声注视良久,沈时序手指抚上他脸颊,“这么傻,原来什么都知道”
陈嘉之傻笑一声,圈起来抵住眼眶,毫不掩饰大声道,“你——无处遁形!”
沈时序笑道:“你40了吧?”
真如沈卫国所说,没有他通透。
“小尼姑年方二八。”学着昆曲里的婀娜腔调,还唱起来了,陈嘉之捏着细细的嗓子,“正青春被医生削去了头发~”
沈时序:“傻逼”
这副模样实在呆,笑了会儿,他站起身,“走吧,带你去吃饭。”还补充道,“我现在心情好,快说想吃什么。”
两口嘬完橙汁,提着没吃完的蛋烘糕,陈嘉之惊喜道,“什么都给我买吗?”
沈时序伸手,陈嘉之自然地把蛋烘糕袋子递过去,然后把空着的手也递过去。
牵住人,沈时序一边走,一边说:“能吃的都买。”
陈嘉之秒回:“我还想吃冰粉。”
变色龙·沈时序:“不可能。”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这人这辈子就这样了。”
“嘿嘿,我这人这辈子也这样了。”
“那谁也别嫌弃谁。”
“好滴!”
牵着手,拌着嘴。
两人慢慢走进熙熙攘攘的人海里,慢慢走进午时的炽烈阳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