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知帮沈纪禾做完理疗,后者今日上午的安排就算结束。沈纪禾自个进到换衣间,脱掉了纯白色的康复服,取而代之的是连帽运动衫搭一条宽松的卫裤。
她换衣服的时候,夏云知在和叶岚讨论沈纪禾的康复方案。
等叶岚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地同夏云知讲了一堆后,夏云知忽然说:“你看,沈纪禾还是选了这个。”
她敲了敲面前代表着三个月高强度完成康复的训练表。
叶岚瞅着她的神情,很不理解:“你在骄傲什么?”
她这个医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好伐!
好不容易把一个浑身疯劲的夏云知患者给摆脱了,结果又来一个。
提到这事叶岚就来气。
“你就算了,当时着急。阿禾呢?她又不急着比赛,就算三个月康复,又能如何?还不如慢慢来,这样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舒服一些。”
“三个月后正巧还在雪季,她得赶紧康复,给我当教练。”
叶岚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夏云知:“亲爱的,你我都知道那只是一个借口吧?”
“你真要学滑雪?”
夏云知嗯哼一声,指尖翻动这周的训练报告,根据她之前的自我经验提出了几个可以调整的地方。
临要走了,夏云知同叶岚说:“你是医生。”
叶岚:“我不是医生还能是啥?”
夏云知:“请注意和患者保持距离。”
女人说完这话就从办公室离开了,留下叶岚坐在椅子上,愣了片刻,翻起白眼。她拿着手里的钢笔,恨不得把用来写草书的工具变成飞到噗叽一下甩出去扎在夏云知的身上。好欠揍的家伙。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叶岚又冷静了。把夏云知扎出毛病了,还得她来医。算了算了。她这辈子是不想再当夏云知的医生了。
不过……
夏云知学滑雪?
想到她康复期间那格外不协调的运动模式,叶岚抬起眉峰,莫名还有些期待。
也不知到时候她要是想去一同围观此等盛况,夏云知会不会收她门票钱。
以夏云知的性格,叶岚毫不怀疑自己这三个月来的工资都会被坑回去。
·
沈纪禾今日每天的午餐晚餐都是小苏准备好送到房间里的。此处当然也有餐厅,但是沈纪禾不太习惯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餐厅吃饭,比起装潢典雅的餐厅,她觉得窝在卧室里用餐更加舒适。
今天的午餐也是照旧由小苏送来。院子里的厨师专门按照叶岚给出的营养餐表做的。唯一的不同是,沈纪禾的卧室里多了个客人。或者说,多了个主人。
“你跟我一起吃饭?”
“怎么?不可以?”
沈纪禾笑笑:“没有不可以,只是康复餐并不好吃,要不要让小苏帮你准备别的。”
夏云知:“不用。”
“你以为我平常都吃什么?”
沈纪禾想了想:“可乐鸡翅?”
夏云知撩起眼皮扫她一眼,不用回答,沈纪禾也知道自己猜错了。
小苏在一旁捂嘴偷笑,跟沈纪禾讲:“沈姐,其实夏老师平常的饮食控制得特别严格,她要上镜呢,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别说可乐鸡翅了,就光是可乐,她一年都喝不上几回。还有啊——咳,我先走了。”
在夏云知的眼神下,小苏立刻闭上了自己的嘴,转身出了沈纪禾的房间。
沈纪禾一边替夏云知打开饭盒,一边打趣:“干嘛不让小苏继续讲?”
“你很想听?”
沈纪禾发现夏云知有个习惯:总之用问题来回答别人的问题。
夏云知不作那个给出答案的人。
“有点。”沈纪禾老实交代,“我觉得很有意思。”
“哪有意思了?”
“唔……”沈纪禾咬着叉子思考了下,“可能是跟你有关吧。”
她对夏云知还挺好奇的。
这种好奇就像是沈纪禾上了野雪,好奇脱离了雪道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夏云知就像是白雾围绕着的那一座雪山,初见奇奇怪怪,而后又慢慢在沈纪禾的面前展露出不一样的风景。
会有人见过夏云知以后还对她不好奇的吗?
沈纪禾很怀疑。
“你怎么了?”沈纪禾放下叉子,抬手去碰夏云知的脸。刚刚还白皙的脸颊现在染上了红色,好似发热症状。她的指尖还没碰到,还未有探测到温度,夏云知就偏头闪躲开,反手把她的手挥开,力气挺大。
“热。”夏云知只说。
沈纪禾回头看了眼,屋子里没开空调。
“我去开窗。”她挪动起来。
等人离开卧室里小小的桌子,夏云知才缓了口气,藏在桌下的两只手死命地互掐着虎口,逼迫自己的大脑和面部神经都速速降温。
沈纪禾这张嘴真的很烦,总是不经意说出一些话叫她心野上的小草苗生了又死,反反复复。夏云知出神地想着,她今天该吃药了。
“现在好点了吗?”沈纪禾推着轮椅回来,咕噜咕噜的声响后出现的是她温润的声线。
“嗯。”夏云知颔首。
气氛有些灰冷。
夏云知瞧着沈纪禾乖乖吃饭的样子,带着几分不容察觉的歉意依旧用高傲的语气同对方说:“下次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好呀。”沈纪禾说,“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
“你讲。”
“叶医生说半年前你也是她的病人,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可以知道吗?”沈纪禾私下查过,没在网上查出个所以然。想来也是,要是网络上真有点什么,她妹早就在她耳朵边念上千八遍了。
“你跟叶岚那么熟,怎么不去问她。”
“是你的事情呀。”沈纪禾咬了口虾仁,“如果没有你的同意,还是不要随便打听比较好。”
“而且你为什么老说我和叶医生很熟?”熟吗?她跟叶岚不会坐在一起吃饭,也不会像这样聊天。她对叶岚不好奇,也没有逗趣的心思。她只是在叶岚面前当个很安分的患者,仅此而已。
夏云知真想把这句话录下来发给叶岚然后叫她改改自己的称呼。
阿禾?
她还呵呵呢。
还有小苏也是……
“你知道小苏年纪比你大吗?”
沈纪禾眼睛一下瞪圆。
“那她怎么叫我沈姐?”
夏云知:“谁知道。”
“唔,不过这么叫也没事。我以前也经常有被年纪比我大的人叫姐的时候。”
“比如?”
“以前滑雪啦,因为技术比较厉害,总会多一些奇奇怪怪的称呼。”
“你脸皮很厚。”
“这是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她偷用了夏云知说的那句话,紧接着又说,“这不也是你选择我的原因吗?”
面对沈纪禾说这话时的灿烂笑颜,夏云知挪开目光,喝了一口鲜榨的果汁。
“夏老师,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没什么大事。”夏云知很冷静地说,“吊威亚的时候摔下来了。仅此而已。”
“疼吗?”
夏云知看傻子一样瞧她:“你摔了不会疼?”
沈纪禾摸摸鼻尖:“疼是会疼的,只是刚刚你讲这件事的时候看起来……”
“反正都过去了。”夏云知学沈纪禾夹起一块鲜嫩的虾仁放到嘴里,小小咀嚼两下,吞咽后,“过去的事情再疼都没必要拿到现在来表现。”
——而且,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夏云知更多的承受着属于来自大脑的疯狂。
那不是能用疼这一个字来形容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她还挺感谢这次受伤。
这些话没必要同沈纪禾说。
“是吗?”沈纪禾用叉子戳了戳面前的紫米。她心里闷闷的,瞧夏云知这样云淡风轻,她并不觉得开心。而后她立刻想到,过去面对别人的提问,她回答时选择的态度和方式和夏云知一模一样。
对于过去的痛苦和折磨闭口不谈,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叙事以彰显自己或许并不在意。
她以为这样能叫提问的人感觉好受一些。
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夏云知。”沈纪禾把剩下的几个虾仁都放到夏云知的碗里,“给你。”
夏云知盯着面前的小虾,忍了半天,没有告诉沈纪禾,她不爱吃海鲜。不过敏,只是不爱。今天难得吃上一两口,只是因为看见她吃得美味。仅此而已。
“对了,夏云知。如果你想哭的话,也可以找我哦。”
沈纪禾想起之前有次她在夏云知面前提到这件事,夏云知拿手遮住她的眼睛,叫她想哭就哭。这个时刻,她有点理解夏云知为何那样做了。比起看到面前这个人坚强故作无事的样子,沈纪禾更希望她能够放松一些。
夏云知当时就是这样想的吧?
“神经。”夏云知紧掐着虎口,冷漠地对沈纪禾说,“我除了演戏从不掉眼泪。”
“好厉害!”
“你的语气很敷衍。”
“在我面前倒不用这么厉害了啦。”
夏云知丢出那种‘你算老几’的眼神。
沈纪禾刻意想逗她,故而捧着脸,朝着她笑:“你忘了吗?我是你捡回来的小狗。我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我的类别应该是陪伴犬之类的……或者,你听过治疗犬吗?好像有那种犬类。”
“沈纪禾!”夏云知发火喊她的名字。脚在桌子下轻踹了下沈纪禾的滚轮,滚轮被锁定,沈纪禾没往后动。夏云知唰地站起来,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头也不回的拎着往外走。
沈纪禾待在原地,第一反应是茫然。
夏云知生什么气?
紧接着,她嘴角扬起。
哎,长得漂亮的人生起气来也这么漂亮。沈杪经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女娲的炫技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