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隔离病房内。
两岁多的孩子趴在病床跟一只幼猫一样低声啜泣, 眼泪吧嗒吧嗒地浸透了枕头,脸蛋因为缺氧和高烧而变得通红。
值班的小护士听不下去,对旁边的同事抱怨:“怎么有这样的父母, 把孩子丢在一边便不管了!”
“好像是有另外一位急症的病人需要照顾, 那个母亲还让我多照顾一下。”同事有些头痛地说。
“你去哄哄?”
“我他妈是护士,不是幼师。”
值着夜班,两个护士都已经精疲力尽。但是又不忍心看她年纪这么小却被遗弃在这里, 哭得那么凄惨, 其中一位只好做好防护过去抱起孩子哄她。
崽崽没一会儿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声音低了下来, 也不知道抱她的人是谁, 只是本能地缩到了护士的怀里,拉着她的衣服断断续续地抽泣。
小护士有些为难,想了想,她拿出了自己手机,不抱希望地轻声询问:“小朋友, 你记不记得爸爸妈妈的电话?”
崽崽伸手揉了揉眼睛,好让视线能够透过泪水, 手机屏幕上的十个数字模糊地在眼前闪现跳动着。
原来某段珍贵的记忆并没有被遗忘, 一直被保留着, 在等待着,然后在某一天被回想起来。
“如果找不到爸爸,要记得拨打这个号码。”爸爸的样貌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声音仍然清晰地响在她的耳边,温柔且坚定, “来,你再拨一次。”
她动手按下了那11个数字, 时间与过去重叠。
如同之前拨打出去无数次的每一次一样,音乐短暂地响起,很快和对面接通了。
电话对面传来一个低哑的男声,与窗外夏夜一般闷闷的沉。
“喂?”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崽崽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又滚落下来,她终于肆无忌惮地哇哇大哭:
“爸爸,我痛……”-
柏恩在病房里踱步,时不时地盯着示波屏上老人的心跳。
小涿蜷在角落睡得并不安稳,眼下有两道干涸的泪痕。
熬了一宿的夜让柏恩头脑还有些不太清醒,偶尔针扎般密密得痛起来。
她喝了点冷水润了润嗓子,想着再坐五分钟就去看看崽崽。
然而这个时候,床上的老人急促地喘着气睁开了眼睛。
柏恩赶快按下了床头的呼叫按钮,等着医生过来。
她坐到了病床旁的凳子上,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老人他可能会瘫痪截肢这件事。
两个人便在空气中沉默的对视。
柏恩:“等您身体好一点,我带您去市里的医院看看。”
老人摇了摇头,自嘲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的身体,心里都是清楚的。早当初就有医生建议我截掉左腿,我拒绝了,都一把年纪了不想再折腾,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我现在唯一牵挂着的就是小涿,等我走了,他姑姑会照顾他。我在乡下的这栋房子,虽然老旧,但是都能凑合住,就留给你跟崽崽。剩下的我就打算全留给小涿和他姑姑。”
说着说着,他剧烈地咳嗦起来。
柏恩明白老人的话,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这就算是遗嘱。愿意把房子给她,一方面对她有了真感情,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希望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她能在能力范围内多帮衬小涿一下。
她张了张嘴:“您没必要把房子给我,不管怎么样,我肯定会好好照顾小涿。”
就算他什么都不给她,她也会照顾好小涿。
老人摇头:“你一个姑娘家带着孩子不容易,生活总归需要保障。”
柏恩捧起老人枯瘦的手用额头碰了碰,眼睛红了一圈:“您放心好了。”
他们一起相处三个月,彼此都产生了宝贵的亲人般的情感。
医生推门进来进行了例行询问,进行各项检查,记录好数据。
紧接着,他又提到了治疗方案的事情。
沈正奇拒绝了他的治疗方式,他本身便已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候,不想再遭这一罪。
医生走后,柏恩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疾步走出病房,去隔离病房看看崽崽的情况。
她估算着这会儿崽崽也应该睡醒了,要是看不见她肯定会哭闹的厉害。万一她哭了,就得先哄哄她。昨晚走得急,没有吃晚饭,还得带孩子吃个饭。另外,她还得赶紧找到护工照顾崽崽和沈叔,还有小涿的姑姑不知道能不能联系上……
无数的事情积压在心头,她的步子越走越急。
——脚步猝然顿住。
透过玻璃,只见原本躺着孩子的病床现在空空如也,只余涂满褶皱的空白床单。
柏恩的心脏猛然剧烈地一跳,大脑瞬间清醒,脊背冷汗直流,一瞬间所有的可怕的猜想和无尽的自责涌上惊乱的心头。
柏恩慌张地找着人,脑袋磕到了门框上,也顾不上疼痛抓住了路过一个护士。
询问时,嗓音几乎绷不住要泄露出哭腔。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害怕。
护士上下扫视她:“孩子爸爸把她接走了,应该转去了儿童病房吧。”
“爸爸?”柏恩有些茫然,抓住护士的衣服不松手,“你确定是我女儿的爸爸吗?”
护士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挣开她往前走,嘀咕道:“就在儿童病房,你去找找喽。”
站在走廊上,柏恩感觉自己喉咙里有了点血腥味。
到了儿科病区,向着科室的护士打听,却是很快就找到了病房。
柏恩站在门前,心跳得很快,凌晨办理住院的只有这一间,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她用手压了一下跳得飞快的心脏,闭了一下眼,敲响了门。
门应声开了。
病房内窗帘只半掩着,晨曦透进来,屋内要比走廊里更亮一些,泛着鱼肚白。
开门的是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男人,脸在晨光的阴影中,让人看不真切。
他单手将崽崽拢在怀里,而崽崽也十分信赖一只手抓住了他衬衫的衣领熟睡,将他的衬衫扣子拉下来两粒,露出一片冷白的锁骨。
孩子没事。
她有些虚脱,靠在门边上疲惫地问他:“我记性不好,请问您是哪儿位?”
徐献清目不转睛的眼瞳极细微地触动了一下,他有点居高临下地开口:“徐献清,徐款冬的爸爸。”
还真是、还真是崽崽的爸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概是肾上腺素飚的太高,她现在有点想发笑,看来她跟他不是很合啊。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问他能不能让她进去喝口水。
徐献清侧过身子,让了位置给她进来。
柏恩走进去,这才发现里面还有穿个白大褂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医生。
见到她时颔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柏恩径直进去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了病床旁的椅子上,用手腕抵住半边额头平复大起大落的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扫视一眼她狼狈的样子,冷淡地开口。
柏恩呆了一下,抬起头,不是,他们连孩子都有了,还不知道名字?
难不成,他也是穿越过来的??
她沉默了两秒,然后答:“柏恩,柏林的柏,恩惠的恩。”
徐献清对这个名字不置可否,只是细致地盯着她看,然后声音从她头顶冷冷地落下来:“你额头上起了一个包。”
“嗯。”柏恩没什么力气地回复了他,这时候心脏缓过来,才想起来她撞得那下确实狠,现在额头火辣辣得疼。
他转身对白大褂医生说:“秋延,你替她看看。”
那个叫秋延医生把医药箱拎到了她脚边,大概是怕开灯惊醒崽崽,他拿着手电筒照了照她的额头。
“才撞不久吧?”医生不愧是儿医,语气非常温柔,带着乳胶手套的手很轻地触碰她头顶的包,“有头痛、头昏、恶心的症状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头说:“我一晚上没睡,将近一天没吃饭,难受得头晕。”
陈秋延有些吃惊,快速地看了一眼徐献清,见他没什么表示,只好继续道:“我还是给您冰敷一下。”
冰袋敷在额头上,柏恩头脑顿时清醒了很多。
她是没有时间在这里休息的,看了看徐献清,虽然完全不能信任这个男人,但是肯定比她一个人带孩子要强得多,孩子至少不用跟着她受罪。
柏恩用手指玩弄着头发,却苦恼于不知道怎么跟他开口。
你是孩子爸爸,孩子就交给你照顾两天吧。
孩子爸爸,我有点急事,崽崽就先交给你照顾吧。
我现在有别的急事,崽崽就托你照顾几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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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恩的思绪还飘忽着,徐献清却先开口:“你看起来像是有急事,要先去忙吗?”
柏恩吃惊,徐献清意外得善解人意。
生怕他反悔,她没有任何丝毫犹豫地,站起了身猛然上前,就差用力握紧他的手:“那就麻烦你了。”
徐献清略显嫌弃地后退了两步,头撇向一边,薄唇抿紧。
陈秋延听出来了自家老板是在说反话试探太太,只是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老板现在心情肯定十分糟糕,到时候遭罪的肯定都是他们。
柏恩只觉得卸下了重任,还掏出了手机:“加个好友?有事好联系。”
徐献清冷笑两声,下巴向陈秋延的方向点了点。
陈秋延立刻意会,对她笑道:“先加我的吧,等会儿我把他推给你。”
柏恩呆愣愣地点了点头,又听医生声音温柔,“要是头不舒服,随时联系我就好。”
她心一暖,心想这年头还是好人多。
临走前,柏恩见徐献清只有一个人,便担忧地问他:“要不要给你带份早餐?崽崽也还没吃过。”
徐献清垂着眼睫道:“等会儿我带崽崽去酒店住。”
柏恩点了点头,带上门出去了。
_
没过多久,徐献清放在桌案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柏恩:[转账1000元]。
柏恩:找个好点酒店。
他点了“收款”,但是没回消息,重新抬起了头。
张助理赶紧收回偷瞄的视线,一本正经道:“崽崽的衣物玩具还有用惯的东西全都带上了,保姆已经在酒店等着了。司机也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徐献清点点头,用曲起的手指骨节蹭了一下女儿柔软的脸蛋,抱着她站起身。
崽崽哼唧了两声,别过脸在他怀里继续睡。
第 18 章
柏恩买了早餐回病房吃, 心里仍有些挂念崽崽。
不知道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会不会害怕,徐献清会不会好好照顾孩子?
但是她确实没有更多的精力再去照顾一个正在生病的孩子,既然对方是孩子父亲, 总不能让孩子受太大委屈。
当然柏恩是站在他是一个正常人的视角下去权衡利弊。
如果这位父亲不能尽好他的职责, 她一定会让他这辈子别再想成为父亲!柏恩恨恨地在心里想。
医院浓重的消毒水气息令这顿早餐实在不太美妙,疲惫也令屋内的人食欲下降。
沈爷爷也只吃了一点,便再也吃不下去。
柏恩坐在椅子上, 眼睛闪着幽冷的光, 十分凶恶地一口吃掉了一个小笼包。
坐在她旁边的小涿呆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留了好几下牙印的包子, 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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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 ”小涿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头上醒目的大包,关切道,“头上的伤口还是要冰敷一下,不然不容易好。”
柏恩伸手碰了碰额头撞出来了鼓包,有些心不在焉地答:“敷过了, 不碍事。”
这种小伤,不用管自己就能消。
小涿点点头, 张了张嘴还是问出了自己心底最想问的问题。
“妹妹还好吗?”
柏恩道:“放她爹儿那了。”
小涿有点惊讶, 最后轻轻“哦”了一声, 然后低头继续啄他的包子。
吃完饭没过多久,柏恩打起精神各处打听,终于找了一位能够立刻来帮忙的护工。
有护工匆忙上阵,柏恩瞬间就轻松了不少。
等到上午九点多的时候,柏恩接到了小涿姑姑的电话。她昨天由于工作的缘故没能接到, 现在还在隔壁省,大概明天就能赶到。
这算是这几天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了。
柏恩和她客气了两句, 挂断了电话。
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时间,她便想带小涿去去外面的酒店好好休息休息。而且她也能顺便多照看一下崽崽,但是说什么小涿怎么都不肯离开他爷爷。
“阿姨,没关系,我自己留下来陪爷爷就好。”
柏恩感到有一点心酸,这孩子太懂事了。
但是把他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留在医院,她实在不放心。正踌躇犹豫着,他反倒为她着想道:“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爷爷的手机还在我这里,有什么情况我会向你打电话。”
柏恩顿时感到了一阵羞愧,她摸了摸小涿的脑袋:“我会尽快回来的,到时候会给你带好吃的哦。”-
出了医院的大门,柏恩给徐献清打了电话。
电话过了大约半分钟才接通。
“你带崽崽在哪呢,我现在过去。”柏恩开门见山地问。
徐献清推开了阳台的门,外面的风吹开了他的头发。他微微回头,透过玻璃门看了看正熟睡的崽崽,开口道:“嗯,我把地址发给你。”
距离医院打车不到十分钟就能到的酒店,柏恩下了出租车,在前台做了登记,还算顺利地到达目的地。
“603……”柏恩嘀咕了一声,然后敲了敲门。
徐献清开了门,然后就见到了柏恩闷着头进来,丝毫不见外地把鞋丢到了鞋架旁。
“崽崽呢?”她伸长脖子左顾右盼,直奔主题地找起崽崽。
“刚吃过午饭,现在正睡觉。”他不疾不徐地上前打开了卧室的门。
柏恩轻手轻脚地进去,低着头仔细地看了看她,伸手放到了她额头上——脸蛋仍然红扑扑的,但是额头已经没那么热了。
她看着孩子软乎乎又安静的睡颜,心像刚烤好的面包一样,膨胀酥软。
徐献清定的是家庭套房,带有两个卧室。
柏恩喝了水,对他说要补个觉,然后自然而然地摸到了另外一间房间,把手放在肚子上,身体笔直地躺在床上。
大概过了两三秒钟。
柏恩又直直地从床上坐起来,闭着眼睛道:“要是有事叫我就好,不用客气。”
然后她又直直地躺了下去,呼吸变得平稳,彻夜未眠的劳累再加上之前精神时刻紧绷让她入睡得十分迅速。
徐献清扯了一下嘴唇,揉了揉眉心,帮她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腿上有热乎乎的东西贴上来,他低头,就见女儿抱住他的腿,抬起头揉着惺忪的睡眼对他说:“妈妈,妈妈来了吗?”
大概是刚刚听到了柏恩的动静自己起来了。
“嗯,是妈妈。”徐献清把她从地上抱起来,语气温柔,“妈妈太累了要休息,先带你去阿姨那儿好吗?”
崽崽点点头,依赖地揽住了爸爸的脖子。
徐献清把孩子送回隔壁套房,保姆借了酒店的厨房做了一些适合小孩子吃的小点心端过来。
崽崽伸手从碟子里抓了块小蛋糕,然后坐在地毯上仔细地研究字母泡沫拼图。
她向徐献清挥了挥自己的小圆手,老气横秋道:“爸爸陪妈妈,我寄几能陪寄几。”
徐献清面色复杂地点了点头,离开时的脚步略显迟疑,内心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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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感觉女儿离开他三个月变得独立了很多,没有以前依赖他了。
他重新进了603,进门时弯腰捡起柏恩脱下来的鞋,再整齐地摆到了鞋架上。
他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客厅,然后推门到了卧室,坐在离床边不远的椅子上。
此时柏恩睡得很熟,根本听不见屋里的动静。
徐献清对着她光洁额头上那个突兀的小包发了一小会儿呆,然后起身去外面拿了一袋冰袋,小心翼翼地贴到了她的额头上。
柏恩在睡梦中皱紧眉头,脑袋歪到一旁,冰袋顺着滑了下来,徐献清用手接住,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摆正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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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恩猛然醒来,从床上了坐起来。
暖调的夕阳透过窗户印到了木地板和白色的床单上,她赶紧从身上摸出来手机确定了一下时间,然后长舒一口气。
没睡到第二天,才下午五点多钟。
从床上跳下来,她拉起来衣领嗅了嗅,嫌弃地嘶了一声,决定去浴室里冲了一个澡。站在镜子前,柏恩惊奇地发现自己额头上的包又小了一点。
伸手轻轻碰了碰,已经不怎么疼了。
看来她的自愈能力一如既往地强悍嘛。
她打开卧室的门,徐献清正安然地坐在沙发上,腿上搁置着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一小沓文件,看样子正在埋头工作。
柏恩敲了下门,直到徐献清从工作中抬起头,问他:“我想洗个澡,浴室的东西能用吗?”
她看着浴室里面瓶瓶罐罐摆了一堆,上面标的不知道哪国语言,没敢乱动。
徐献清把电脑放在一旁,起身进了浴室,向她介绍,这个是洗发水、那个是护发素、玻璃瓶里装的是护发精油、白瓶里装的是沐浴露……
柏恩眼底浮现出深深的迷茫,只好把自己能用上的瓶子给记好。
她点头如捣蒜:“我都记下了。对了,你有没有一些我能穿的干净衣服?”天气炎热,她起了一身汗,身上的衣服早就不想穿了,偷瞟一眼他的神色,“没有的话也没关系。”
他的衣服她肯定穿不上去,所以出去帮她买吧,帮她买吧。
碎碎念似乎成功传达出去,徐献清轻皱了下眉:“我知道了,你先去洗吧。”
柏恩内心涌起了一阵感动,虽然他们两个人并不熟,但是他还是愿意出去给她买衣服。
徐献清打了个电话,让人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给过来。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他便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在了浴室的门边,然后带上了卧室的门。
柏恩裹着浴巾出来时,一眼就注意到门边多出的一个纸袋子——里面放着一套衣服。
她拿起来嗅了嗅,味道很好闻,应该都是清洗过的。不是买的,是借别人的吗?她手指勾起里面的小衣服,有些发愣。不是,这也是能借到的吗?
柏恩试了试,发现尺码很合适,简直就像她自己的一样。
穿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就搓了搓手问:“崽崽呢?”
徐献清:“在隔壁房间,有人照顾她。”
“哦。”她应了一声。
大概是什么亲戚朋友吧,估计跟原主认识。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们应付,时间不早了,她索性就直接避开,便说:“这里没什么事儿,我就去医院了,晚上不回来,你有事可以联系我。”
逆着夕阳昏黄的光,徐献清望着她,大概过了两秒钟才缓缓点头。
柏恩抓了抓还半湿的头发,带上手机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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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献清处理完最后一份工作,便合上了电脑,去了隔壁套房。
保姆正陪着崽崽坐在地毯上搭积木,毛绒玩具散落一地。
崽崽动作笨拙地把三块不一样的积木搭在了一块,旁边的保姆直夸她厉害。
徐献清皱着眉头捡起了她之前拼好的儿童泡沫拼图,字母被歪歪扭扭地强行塞进了空格里,没有一个塞对的。
崽崽嘟起嘴,忽然伸手将积木一把推到,大人模样地叹了声气,声音软软糯糯,发音清晰:“寂寞啊。”
徐献清的手抖了一下,大吃一惊。
他把拼图抛到一边,把崽崽抱到腿上,问她:“这话谁教你的?”
崽崽撅起了嘴,一时答不出来,便分心去抓胳膊上的水痘。
“别抓。”徐献清轻轻握住她的胳膊,“爸爸帮你吹吹,不能乱抓。”
崽崽点了点头,然后把自己两只小短胳膊伸到他面前。
徐献清轻轻地往她手臂上吹气,过了一会,崽崽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打了个哈欠,眼泪就出来了,她哼唧:“困。”
她一生病,大部分时间都会用来睡觉。
“那闭上眼睛睡觉好不好?”
“不行。”崽崽一张小脸严肃得很,字正腔圆道,“吃过晚饭才能睡!”
徐献清:“……”
谁瞎教的规矩?
“那我们让阿姨先去做饭,崽崽想吃什么?”
崽崽语气颇为深沉:“我要师好师好(思考)。”
徐献清:???
女儿好像在外面学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然后他等啊等,五分钟过去了,他浅叹一声,手掌稳稳接住了崽崽要歪倒一旁的小脑袋,把孩子重新抱到床上去。
第 19 章
徐家老宅内。
徐温嘉直挺挺地跪在了宗祠内, 头顶高悬“世泽谊长”字样的木牌匾,面对着层层叠叠排列紧密的牌位,青砖刺人的冷意透过薄薄的软垫直往膝盖骨缝钻。
古旧的木门被推开, 发出“嘎吱”一声响, 徐父背着手走了进来,沉声问:“我再问一次,知不知错, 知不知改?”
徐温嘉声音冷静:“爸, 你让我怎么样都成,让我和她通一次电话吧。”
徐父见他仍旧执迷不悟, 额角的青筋突突狂跳, 不禁暴跳如雷道:“徐温嘉,你真是想气死我啊!我让你反省,你就反省出这个东西?!你还是三岁小娃娃吗?!你再敢想她,我——”
他手气得发抖,抄起一旁的一根竹篾就往他后背狠狠抽了几下:“你信不信我打死你!”
徐温嘉不吭声, 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徐父实在拿自己的小儿子没办法,打也打了, 骂也骂了, 这孩子就是死性不改。
他声音不由得变得哀求:“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仅想动你嫂子,连款冬也动,她们俩是你能动得了吗?!”
他拢共就两个儿子,眼见兄弟俩快要反目成仇,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再坐视不理。
大儿子的性格他再清楚不过, 等他来教训徐温嘉,哪里会那么简单?!
他在保他, 他怎么就不明白?!
他把竹篾一扔,深思熟虑道:“这段时间你就躲在这儿,我让人帮你申请了美国的学校,你在这里等到入学!”
徐温嘉脸色白了白:“爸,我还不能走,有什么责任我都担着,我不走!”
徐父阴沉地看着自己天真的儿子:“你也趁这个机会好好想想,什么人动得什么人动不得。小子,别不知天高地厚!”
他迈出了祠堂,沉重的高门再度关上,阳光从槛窗照进这充满压迫的空间,尘埃微粒浮动,烟云缭绕。
徐温嘉仰头看着的列祖列宗的牌位,内心却并不曾觉得后悔。只是直觉却告诉他,如果这次错过了,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站在她面前。
但是,现在的他,甚至没有能力跨过那道门槛-
沈正奇入院的第三天,沈涿的姑姑才风尘仆仆地到达了医院。
柏恩只知道她叫沈葵,三十多岁,单身主义,目前在平海市工作。
见面之后,沈葵十分亲切地握着她的手道:“你就是柏恩吧,我听大伯父说了,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
柏恩摇着头:“没事,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之前她在电话里就说过,想尽快把沈叔接到她的城市里,方便接受更好的治疗。
沈葵略带些歉意道:“预备今天下午就准备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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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恩看了一眼被冷落在一旁的小涿,吃惊道:“这么急?”
沈葵点了点头,烦恼道:“最近单位的事情也多,没多少闲时间,我得赶紧带大伯父和小涿回去安顿。”
柏恩大概知道为什么小涿联系姑姑时这么迟疑了,她工作繁重再加上平时联系不多,遇上事儿了才找她总不那么厚道。
但是这种情况下却没有联系他的父母,是去世了吗?
柏恩对于别人家事并不感兴趣,也没想过深问,只是挂念起另外一件事来:“具体几点呢,我想让我家小孩和小涿道个别。”
沈葵摸不着头脑:“我大概是下午三点走吧,正好我得再回一趟爸爸家里把东西给带上。”
柏恩知道她要回去收拾行李和财产,便点了点头。
小涿坐在靠窗的陪护床上,正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柏恩坐到了他的旁边,对他说:“小涿,你想不想临走之前见一见崽崽,我让人把崽崽带过来。”
小涿抬头,张了张嘴,说出来的却是“不用麻烦,我都没关系的。”
“那不行,”柏恩摸了摸他的脑袋,“她是你的朋友,理应过来送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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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并不清楚崽崽和小涿以后还会不会记得彼此只相伴三个月的朋友,但如果不告而别,不管对小涿还是对崽崽都是人生里一个小小的遗憾。
柏恩去到了阳台,打电话给徐献清:“唔,可不可以下午把崽崽送来医院,她在这儿有一个朋友。”
徐献清看了看正在玩弄食物的崽崽,问:“几点?”
柏恩怕他嫌麻烦拒绝,早就在心底准备了一箩筐的话准备说服他,正准备解释,却忽然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啊”了一声。
又赶紧看了一眼时间道:“一点吧,一点左右就可以。”
徐献清淡淡地“嗯”了一声:“会尽快赶去的。”
挂断了电话,柏恩还有些恍恍惚惚。
就、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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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几个人在医院里一起草草地解决了午饭,沈葵要开车去家里拿东西,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柏恩坐在椅子上陪沈爷爷说这话,小涿则安静地坐在陪护床上,时不时望望窗户,看看走廊,模样分明十分期待。
大概一点整的时候,有人敲响门,小涿立刻跳下床去打开门。
门外,徐献清身形峻拔,极轻松地单手抱着崽崽,另一只手捧着一束绿色的桔梗花,两人显得格外庄重。
为了防止把水痘传染给别人,崽崽全身套着一层白色的防护服,大半张脸被口罩遮住,只露出额角的一点碎发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妈妈!”
见到柏恩,她十分激动,一只手就能握过来的小皮鞋直往徐献清洁白的衬衫上蹬,挣扎着从他的怀里下来。
一被放下来,她就像一只小山雀一样,跑过去抱住柏恩的腿,激动地不停叫着“妈妈”“妈妈”。
柏恩眼底不禁浮现笑意,把小孩抱到了自己怀里,掂量了一下重量。没轻。她有点欣慰,看来崽崽被养得还不错。
徐献清捧着花,迈着皮鞋走到柏恩的身边。
柏恩脸皮虽厚,此时也不禁红了红,她连“男朋友”这几个字都嫌烫嘴,更别说“伴侣”之类的字眼。她憋了一会儿,避重就轻地介绍道:“叔,他是崽崽爸爸。”
徐献清弯腰把花束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颌首低眉地向床上的老人打了个招呼:“沈叔。”
沈爷爷眼睛眯了一下,脑中登时想起一个名字,他惊了一下:“徐——”剩下的名字很快被吞了下去。
柏恩有点不确定地看了看两个人,问:“你们认识吗?”
沈爷爷苦笑一声:“我跟他父亲倒是认识。”
徐献清礼貌地点头:“我也听父亲提起过您。”
哦,也就是和我公公认识了。柏恩面无表情地想,心底带着点乐观主义者的自娱自乐。
不过徐献清出乎意料地准备得很周全,跟她的想象的挺不一样的。
柏恩在心里直犯嘀咕,她之前身上的伤不会骗人,而且徐献清表现得也太正人君子和无可挑剔了,是伪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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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孩子有两天没有见面了,他们平常除了睡觉几乎都腻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的时间。
此时再次重逢,两个小朋友的心情十分激动。
“小哥哥!”
崽崽立刻背叛了她的妈妈,从她身上爬了下来,跑过去一把抱住小涿。
小涿也用力地把她抱起来,又重新放回到地上。
两个小朋友之间像是有奇妙的化学反应一样,放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徐献清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姿态优雅,视线却始终放在崽崽身上。
“前些天,我似乎是见过你弟弟。”老人嗓音低哑,像是在提醒他。
徐献清慢慢地转回了视线,他轻描淡写道:“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老人顿时了然,长叹一声:“这是实话。”
几个大人都一时无话,看着各自的小孩子。
小涿看着崽崽,语气莫名伤感:“崽崽,我要和爷爷去平海市,以后我们就没办法见面了。”
崽崽立刻积极地开动脑筋:“我也去,让爸爸带我去!”然后作势就要去找爸爸。
柏恩赶紧拦住了她,严肃地问她:“如果你要和小哥哥在一起,就不能再和爸爸在一起了,你要和妈妈,额,和爸爸分开吗?”
崽崽瘪了瘪嘴道:“不分开。”
柏恩说:“不想和爸爸妈妈分开,那就不能和小哥哥在一起了呀。”
崽崽有点急:“能在一起。”
柏恩:“不能。”
崽崽眼泪啪嗒啪嗒掉:“妈妈,能的。”
此时,她终于开始意识到了“分开”的含义,有些事情是不可以既能又能的。
柏恩轻她的后背,安慰道:“不过,虽然你和小哥哥不能时刻在一起玩,但是我们也可以经常打电话,也可以相互寄礼物,以后的每一个寒暑假,也都可以再一起玩。”
崽崽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蛋,问:“什么是函数夏?”
“这个嘛。”柏恩用纸巾帮她擦了擦眼泪,“等你上幼儿园就知道了。”
崽崽不哭了,她捏着拳头,眼神坚毅道:“我要上幼儿园,我要函数夏!”
小涿一直忧郁着的脸终于笑开了,他隔着防护服摸摸崽崽的脑袋:“好,我以后放假了一定来找你玩。”
“还有,你一定要记得把橘子喂胖胖的。”
三个人凑到了一起,原本绝望灰白的病房忽然轻松明快起来,像是夏日沉闷的草地上落满青色的夏苹果,特别鲜活特别可爱。
屋内另外的两个人久久望着他们,简直看得入了迷。
沈爷爷喃喃道:“我真是舍不得呀,那两个丫头。”
徐献清喉头滚动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第 20 章
沈正奇和沈涿两个人被沈葵接走了。
都是成年人, 没有什么离别洒泪的戏码,彼此都十分清楚,不过是生命转瞬而逝熙熙攘攘的过客罢。
但是柏恩依旧感到淡淡的怅然, 因为她清楚, 以后真的不会再见面了。
他们一走,崽崽就吵着赶紧回家里去喂小橘子。
徐献清用眼神询问柏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小声解释,是两个小孩养的猫咪。
徐献清点头:“那我开车载你们过去, 顺便收拾一下行李。”
柏恩手里开始冒虚汗。
收拾行李?
为什么要收拾?
收拾完要做什么?
逃跑又被捉回去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柏恩勉强开口:“唔, 也许,我觉得, 我和崽崽, 唔,自己回去就行,嗯,你觉得呢?”
徐献清语气随意道:“不用客气,反正我们是家人。”
柏恩沉默了一下, 他们不仅是家人,他们还是合法夫妻。
他们不仅是合法夫妻, 他们还有一个孩子。
更可怕的是, 原主和他相处似乎并没那么融洽。
车上, 柏恩告诉他地点之后,两个人就几乎无话可说。
崽崽脱了防护服,正躺在柏恩怀里呼呼大睡。她每次掉完眼泪都得睡上一觉,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车子开入乡间崎岖不平的小道,速度不快, 车身晃晃悠悠的。
柏恩也有些困,毕竟这几天太忙了, 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车子晃着晃着,她还真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柏恩被怀里一阵蛄蛹的动静给弄醒了。
崽崽见她醒过来,便把脸凑到她眼前急切道:“妈妈,尿尿!”
柏恩瞌睡虫醒了大半,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等等,床上?
柏恩用手压了压床下真实柔软的触感,确认自己不在梦中。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原本坐在车上的,然后睡着了。
再然后……
柏恩睡觉一向很沉,记不得倒也不奇怪。
她甩开纷杂的念头,带着崽崽去了卫生间。小家伙一个人不敢去上厕所,怕自己掉进洞里(?),然后妈妈找不着她,所以每次都需要有人陪在旁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觉得她稍大一些便能自然而然地学会独立上厕所,也就纵容着她。
等待的时候,她看向镜子,发现自己的脸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用手揉了揉,越揉越红,便作罢。转而问起刚上完厕所的崽崽:“宝宝,你还记得自己怎么到床上的吗?”
崽崽十分能干地自己提起裤子,然后用力点头。
“爸爸这样把我抱出来,”她做了一个拥抱的大动作,“然后他问妈妈一直睡在哪里,我就我就跳下来,跑在前面,然后,然后,爸爸就、他就抱妈妈送过来觉觉,我就我就趴到妈妈的怀里,一块儿睡!”
柏恩:“……”
看来崽崽语言这方面是不需要她操心了。
她向女儿招手:“过来,洗洗手,洗完手我们下楼。”
崽崽边洗手边点头,语调拉长:“我去找橘子,喂猫猫。”
一洗完手,她就兴奋地迈着小短腿跑到了楼梯口,然后,然后一阶一阶小心翼翼地下去。
柏恩两只手拎着她的肩膀,几步就把她放到了地面上,逗得她“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柏恩在楼下的院子里找到了徐献清,他正在清理院子。
自从那场大雨之后,院子就生了许多杂草,鼹鼠时常来光顾,土地松软泥泞,几乎无处落脚。
柏恩看着他原本漆黑锃亮的皮鞋沾染上泥土,心里有点怪异的感觉,觉得他这样的人和田野、泥土和杂草完全不搭。
她说:“你别弄了。”
徐献清抬了抬头,从院子里走到木廊下面的水槽旁。
“你在这住了多久?”
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顺手打开了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慢条斯理地用清水将修长的手指仔细地冲干净。
“有三个月吧。”柏恩努力回忆了一下。
徐献清点了点头,又道:“这里离村子远,又离山林近,尤其是秋天容易碰上野猪、草蛇,不安全。不过你要是喜欢,我们每年可以过来住上一小段时间。”
柏恩听着他的话,越听越不对劲,打断道:“等一下,我还没打算离开。”
他怎么能擅自就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一点也没考虑她的想法?
徐献清缓慢地将眼珠子转到她的方向,声音清冷冷的:“崽崽在这里没有同龄人陪伴,而且她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她需要接受好的教育。况且——”
顿了一下,他意有所指道:“我认为你根本无法照顾好她。”
他看出了柏恩对孩子的爱护,说的话直击中她心头要害。
尽管他那副清高又傲慢的态度令人感到窝火,但是柏恩不得不承认,她没有工作,没有亲友,看起来确实不太可靠。
但是,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不能照顾好孩子,又凭什么认为他自己能照顾好孩子呢?
柏恩忍耐住和他吵架的冲动,避开他质疑的目光,回敬他:“我同样认为你根本无法照顾好崽崽。”
徐献清无心与她争辩,或者说笃定她会跟他走。
他用手帕擦干净了手指,看了看西方隐没入远山的圆日,转移了话题:“天色不早了,你去做饭?”
话题转的太快,柏恩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用指骨揉了揉眉心:“嗯。”
徐献清点了点头,去找自己的女儿。
崽崽正强行抓住橘子,把它的脑袋按在碗边喂水。
小猫的头左摇右摆,就是不肯喝水,趁着崽崽手底下的劲松了,甩着尾巴窜到了角落里。
崽崽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只剩下一点点被揪下来的猫毛。
看到徐献清走过来,她立刻心虚地跳了起来,朝他挥了挥手,结果猫毛落到了她的脸上,让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徐献清:“……”
他蹙着眉掰过她的脸,从她脸上把几根猫毛拾起来,低声道:“急什么,小心些。”-
柏恩进到厨房,才发现厨房里面比她想象得要干净许多。
只是一场雨本来就很潮湿,房间里边边角角都长上苔藓,自然损耗严重。想要长久住下去,还得好好修缮。
她打开了原本炖了疙瘩汤的锅,天气温度高,里面的东西早就变质,现在已经被人清洗干净了。
全部被打扫过了啊。
她站在打开的冰箱前发了会呆,把里面能用上的食材全拿了出来。
要跟他回去吗?
西红柿和黄瓜切片,然后起锅烧水。
能够信任他吗?
单手在锅边打了几个鸡蛋进去煮成荷包蛋,然后把剩下的挂面全倒进去。
崽崽好像很喜欢他。
把切好的菜丢进了锅里一锅煮。
她心里有事,便无法用平常心来煮饭,卖相难免敷衍些。
最后,柏恩看着一锅糊糊状的面条,扶额,没发挥出她千分之一的厨艺。
吃饭时,崽崽用勺子舀起煮碎了的面条,埋头干饭:“麻麻煮的粥真好吃!”
柏恩:“……谢谢宝宝哦。”
几个人正吃着饭,忽然一只节肢纤长的蜘蛛从天而降,落到了几人的面前。
徐献清:“……”
柏恩:“……”
崽崽伸手抓起了它,举起来:“呀,是蜘蛛!”
蜘蛛趴在她的拳头上,更称得她手又白又小。
柏恩赶紧伸手:“给我。”然后飞快地把这只不速之蛛丢到了窗外。
徐献清握住崽崽的手,检查有没有伤口。@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柏恩解释道:“是白额高脚蛛,没有毒性,而且还是益虫。”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忽地反问道:“你就让孩子生活在这种地方?万一碰上有毒的虫子呢?”
柏恩讷讷地道:“嗯……这个嘛……唔。”
这她还真说不上来。
崽崽插嘴道:“爸爸,我喜欢蜘蛛。”
柏恩立刻找到了理由:“看,她自己喜欢嘛。”
徐献清看也不看柏恩一眼,神色缓和地告诫女儿:“以后只可以玩家养的蜘蛛。”
被忽略掉的柏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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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睡觉的时候,两个又起了争执。
柏恩想让他去睡小涿的房间,但是对方说什么都不同意。
他站在柏恩的房间里,手指轻搭在崽崽的拼接床上,唇角流露出冷笑。
“我要在这里睡。”
柏恩瞪大眼睛:“不行,这是我的床。”
徐献清完全没有作为客人的自觉,把行李往房间一放,东西往空荡荡的卧室里一摆,到底是谁的房间已经分不清楚了。
柏恩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无耻的一面。之前由于她在医院里太忙了不得已把孩子托给他照料,现在头脑清醒过来,自然不肯让他和崽崽单独睡到一块儿。
他不走,她便想办法从崽崽身上下手。
崽崽呆呆地低着头捏破了自己手臂上的肥皂泡泡,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说的话。
柏恩说了一大堆的理由,威逼利诱的手段全用上了,最后总结成一句话:“今天晚上和妈妈一起去楼下睡好不好?”
崽崽惊喜地抬头:“什么,爸爸妈妈要和我一起睡!”
柏恩:……
才和她分开两天,胳膊肘就已经往外面拐了吗?
两个人都不肯让崽崽和对方单独睡觉,谁也不肯让步,最后不知怎么搞地,三个人就睡在了一起。
好在床非常宽大,睡上了两个人绰绰有余。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柏恩睡在崽崽和徐献清的中间,十分拘谨地挺直了身体,确保自己不会十分冒昧地一脚把徐献清踹下床。
晚夏的夜晚不凉不热,窗外传来各种各样的虫鸣声。
大概是白天睡得太多了,崽崽翻滚到柏恩的怀里,搂着她的脖子,亲昵道:“妈妈,讲故事。”
柏恩半睁着眼睛,身后静静的,感觉自己的故事被听去,是被占了便宜。
她仔细地想了想,便抱着坏心思开了口,声音深沉:“有一次,猫是男人养的猫,猫最讨厌男人了。男人经常嫌弃自己养了一只没用的猫,但是他又很孤独,所以并没有丢掉猫。猫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于是想着逃跑。
“有一天,男人喝醉了酒回到家以后,看到游手好闲的猫感到十分生气,一脚把猫踹死了。醒来之后,男人抱着猫的尸体一直哭,但是猫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眼泪……”
崽崽翻了个身,乖乖地睡得熟了。
柏恩讲着讲着自己也感到十分瞌睡,声音渐渐小了。
过了一会儿,徐献清在黑暗中睁开清明的眼睛。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床的另一边伸手摸了摸崽崽的额头,又握住了她无意识抓挠疱疹的手。等确定两个人都睡得安稳之后,他才坐在床边上,慢吞吞地翻出药瓶吞下两粒安眠药,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