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是疯子

    一句话, 就令林岩全身的血液彻底冻结。

    或许云洲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但很多事情向来都是说者无意,听者有意,在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里, , 不论亲情还是爱情,主动的永远都是更卑微的输家。

    正如从前的裴云洲, 正如现在的所有人。

    林岩原本还有些雀跃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他控制不住地去思考,云洲这么说究竟是不是对他不满。

    竞价流程里是有询问其他人有没有想要加价的,但那是主持人的工作, 而不是云洲的, 他无法欺骗自己云洲的“越俎代庖”只是一时起意。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与其他竞争者相比, 自己才是真的有权有钱的那一个, 自己才是能最好地保护云洲、最好地将他抚慰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的那一个。

    他忘不了裴家的小少爷在招标会上满面病容却依旧艳丽无双的样子, 也忘不了在生日宴上对方苍白到近乎死气沉沉的脸——

    可不论哪一种,都足以让他魂牵梦绕。

    裴家、陈哲还有秦冉峰都是该死的,如果不是他们,这位漂亮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变得那样脆弱, 那样病骨支离,最终湮灭在一场大火里

    如果是他作为,裴云洲的保护者, 如果裴云洲能乖巧地依附在他的身边,他绝对不会像那些人一样,让裴云洲变得那样破碎, 直至最终绝望地离开这个世界。

    林岩深情地抬起眼帘,希望能在云洲那双漂亮的眼睛里, 找到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温柔。

    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确不像裴家人、陈哲和秦冉峰那样只把裴云洲当作可以交易的玩物,他更想保护和怜惜这位漂亮又病弱的小少爷。

    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裴云洲根本就不是需要保护的对象。

    哪怕当时的他在北城新区项目的招标会上那样侃侃而谈,展现出了超过其他公司老总不止一点的能力,就因为他这张美德惊心动魄的脸,林岩就先入为主地觉得,这样漂亮又脆弱的人,天生就是需要保护的菟丝花。

    可是云洲当然不是。

    他能把所有事情做得很好,比其他人做得都要好,不管做什么他好像都能成功,因为他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明珠,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云洲,是漂浮在天上的高高在上的小岛,需要的是被仰望,而不是被误解、被呵护。

    林岩自以为的深情,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不过是想要以呵护为名,将云洲牢牢禁锢在自己的羽翼之下而已。

    林岩滚烫的目光一点一点变冷,因为云洲没有给他半点眼神,好像自己的深情在对方看来不值一提一样。

    云洲只是轻轻地对主持人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在催促他加快流程。

    毕竟,现在的时间已经来到晚上十点,光是云洲一个人的拍卖就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再不快点结束,今天的进度就有点太慢了。

    “还有要加价的吗?三个亿一次、三个亿两次——”主持人拿起了定音锤,随时准备落下。

    “五亿。”裴冽终于从恍惚中惊醒,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轻声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听得一清二楚,现场立即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就连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都被压低了。

    他说他要出多少钱?

    五个亿?

    他是疯了吗?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林岩给出的三个亿已经称得上天价了,就连那些历史中赫赫有名的画家遗留下来的作品,在今天也很难拍出这么高的价格,而现在,比起林岩的出价,他居然又提高了将近一倍。

    更何况,出了三个亿的人,还是林岩。

    在对方给的价格足够高的情况下,没有人不会选择让步,卖这位市委一个面子。

    毕竟在座的各位虽然都出身名门,在商业领域称得上大鳄,但只要留在明城,就总还是要看一看林岩的眼色。

    裴冽一下子压了林岩的价格这么多,这不是上赶着得罪林岩吗?

    他一定是疯了!

    五个亿哪怕对在座的各位来说也不是什么小数目,都足以作为一个大项目的前期投资,而拿出五个亿的流动资金来买一幅画,完全就是让人不可理喻的事情,哪怕画的作者是云洲。

    可是,一想到画的作者是云洲,好像一切又不是那么地难以理解了。

    此刻的裴冽也觉得自己疯了,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无比清醒,至少在他前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从前他搞不清楚洲洲和舟舟的身份,看不清楚自己对洲洲的心意,但现在他非常清楚,自己毕生所求,好像也只有一个洲洲而已。

    这一颗心都已经完全给了出去,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不能给出去的,而与此相比,得罪林岩,好像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情了。

    五个亿对裴氏来说都不是一个小数目,更遑论他自己一手创办的公司,五个亿会把他白手起家的企业掏空,可比起这些,他更想要得到这幅画,想要寻回他与洲洲散落的记忆,这幅画应该被珍藏,更应该只被他珍藏。

    裴冽相信,但凡不是自己得到这幅画,这幅画最终都只会明珠蒙尘,沦落为一个孤独的摆件而已。

    想到这里,裴冽心中莫名又有了底气。

    他们高昂的价码都是为了云洲才出的,只有自己不光是为了这个目的,也是为了将两人破碎的关系重新拾起。

    至少与他们相比,自己才是真的有几分真心,也唯有自己,真正曾经走进过洲洲的心里,而且是不止一次地走进过舟舟的心里。

    从对方的少年时期开始,到青年时期的相爱,他才是陪伴云洲最久的人,没有人比自己更有资格拍下这幅画了。

    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曾经对云洲造成的所有伤害,在等待其他人的竞价的时候甚至忍不住想,只要洲洲肯走出一步,那剩下的九十九步,都由他来走也没什么不可以。

    裴冽抬起头看向台上的云洲,只是这一眼,就让他全身如坠冰窟。

    先前在秦冉峰竞拍时,对方眼底眉梢露出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就连漂亮的梨涡都被抚平,好像一下子就又变回了那个没有情感的云洲。

    别说一步了,洲洲连半步都不愿意走。

    耳边响起一阵不合时宜的嗡鸣,眼前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天旋地转起来,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情绪的剧烈动荡,还是身体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

    裴冽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涣散的目光本能地聚焦在云洲的身上,固执地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在每个人出价之后,主持人都会报出出价者的名字和价格,之前出价的那些人,云洲或许还需要主持人的提醒才能想起名字,唯独这一次,他在还没看清站起来的人是谁的时候,在只听到了第一个字的时候,大脑就率先判断出了报价的人是谁。

    哪怕云洲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具身体的任何一处都对裴冽万分熟悉,熟悉到几乎已成本能。

    但判断出来以后,他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面上最后一点笑意消失不见,只剩下冷淡得像一方古井的眼神。

    裴冽的眼神在云洲与那幅画间不断变换,希望能从云洲的神情里找到他还记着他们在鸢尾花田里发生的所有,记得自己所承诺的会带他走的诺言。

    这一次,他是真的来带他走了,并且他们二人,再也不要分开了。

    可是云洲并不遂他的意。

    不仅没有看他一眼,就连望向那幅画的时候,也不像他这样热切,好像一下就陷进了过往的回忆里。

    ……难道在鸢尾花田上的一切,洲洲通通都不记得了吗?

    难道自己就没有在洲洲少年时期的回忆里留下任何的印记吗。

    天好像一瞬间就塌了。

    裴冽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竟是如此失败过。

    从小到大,他好像就没有成功地做过一件事。

    少年时辜负了与舟舟的约定,害得舟舟从此陷入了裴家和这个阴暗的上流社会的怪圈里。

    青年时伤害了洲洲的真心,蒙昧地贪恋他与舟舟所有相似之处,哪怕现在知道了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对两个人共同的伤害也永远无法抹除。

    如今在慈善晚宴的竞拍会上,甚至得不到洲洲一个眼神。

    对从前的他来说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都求而不得,只可惜他学不会珍惜。

    这一切,都是他活该。

    现场已然安静得甚至听不到呼吸声,裴冽只能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那颗随时都要碎裂的心脏正不倦地为台上的云洲跳动,可是这样的跳动,只是自己单方面的而已。

    充血的大脑随时都要爆炸,涨痛的太阳穴叫嚣着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是多么想要罢工。

    但他绝不能在这时候倒下。

    他还没有买下这幅画,还没有得到一个与洲洲靠近一点的机会呢。

    裴冽站着的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天旋地转的晕眩如吃人的怪兽,可能下一秒就要将他吞没。

    所有人都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原本安静的会场逐渐有了窃窃私语的小声议论,议论这位裴家新晋的掌权人,是否当真如传言中说的那样,自从裴家小少爷死后身体就非常糟糕。

    而台上的云洲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裴冽是又想玩这一招吗?

    可是苦肉计,从来就是没有用的。

    第52章 自卑心理

    没有人比云洲更懂, 苦肉计不过是一个伤敌为零,自损一千的计谋而已。

    没人比他过去的二十四年内吃过更多苦,又“被迫”地使用过多少次的苦肉计。

    如果苦肉计有用,在他在孤儿院里痛苦挣扎的时候, 就会有人怜悯地将他带走;如果苦肉计有用, 在他在病房里饱受折磨,站在窗台边上差点就要一跃而下的时候, 裴冽不会连一个电话也不肯接, 连自己的一面都不愿意来见。

    重获新生的云洲终于知道,苦肉计就是这世界上最无用的计策,指望他人的怜悯过活, 从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从前犯过的错, 他不会再犯, 只有自己站上最高处, 一切依靠自己, 才能走得长远。

    因此,他完全没有对裴冽产生任何同情,更何况,裴冽如今所经历的, 还远远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那位站起来的先生是不舒服吗?”云洲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不舒服的话就下去休息吧,不要参加竞拍了, 我来帮您叫来保安陪你离席就好。”

    他的话冠冕堂皇,如果面对的只是一个来参加晚宴的陌生人,这样的态度已经很好。

    可惜, 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人是裴冽。

    身体的痛苦的确在此刻大肆发作,可是这样的痛苦, 远远不及听到云洲这句话时裴冽内心的痛苦。

    这番话对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凌迟。

    其实自那场大火以后,裴冽也与云洲见过了好几次,只是每一次对方都用着同样冷漠的、对着陌生人的态度和目光看着自己,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积攒到了今天,他终于崩溃地明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比赛里,其他人或许还能从起跑线开始,而他却要跑过一眼望不到头的距离,才能触及那根起跑线。

    与洲洲共同的回忆和从前亲密的关系,非但不是他的助力,更是他需要克服的一道难关,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都是自己一次又一次伤害了洲洲的罪证,难以抹除,无法抹除。

    可也恰恰是因为他曾经幸运地与洲洲有过两段美好到不可思议的经历,才远比其他人更痛苦。

    泪水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大厅很醒目的前排的裴冽无声地哭了。

    “麻烦后台的保安上来一下,这位先生看起来需要帮助。”云洲对着话筒冷淡地重复道。

    没有什么比“这位先生”几个字更扎人了,在云洲的口中,他甚至比其他几个竞拍者都不如,他连姓氏也没有,而他在称呼其他人的时候,都是“陈先生”“秦先生”这样叫的。

    其实背后的原因,裴冽心里也隐隐清楚。

    “裴”这个姓氏,给云洲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如果换成自己,肯定也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字了,就连唤他的姓氏,都变成了一件很恶心的事情。

    他出身裴氏,是裴家真正的大少爷,本来就是一种罪孽。

    “不、我很好,我不需要帮助,”裴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来,接着又艰难地重复了一下自己的报价,嗓音和他的人一样颤抖,“我出……五、个、亿。”

    裴冽并不是傻子,他能想到云洲的用意。

    根本就不是关心他的身体,只是单纯地不想与他再有瓜葛,于是不想将那幅画卖给自己而已。

    如果自己此刻离席,就当真彻底失去了竞争资格。

    因此,他绝不能就这样离开,以一个失败者的姿态。

    “这位先生,您真的不需要帮助吗?”裴冽的状态实在太吓人,就连主持人都是和云洲一样的反应。

    拍卖本就是一件紧张的事,如果裴冽还继续留在这里,万一真的出了点什么,他们主办方也没办法交代。

    “我没事,只是太喜欢洲……太喜欢云老师的作品了,所以情绪有点激动而已,”裴冽闭了闭眼,神色暂时恢复了平静,也勉强控制住了身体的颤抖,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心底实际有多么歇斯底里,“主持人,麻烦继续拍卖会的流程吧。”

    “……好吧,那么竞拍继续。”主持人并不认同裴冽的说辞,怎么可能有人因为喜爱一幅画而激动成那个样子,裴冽的情况一看就不太正常。

    但是正主自己坚持继续拍卖会的流程,一副铁了心要拍下这幅画的样子,自己作为主持人,也只好继续推进了。

    “还有人想要加价吗?五个亿一次、五个亿两次,五个亿三次——”在落下定音锤的前一刻,主持人刻意停顿了一下,将竞拍品用各种言语刺激的方式卖出更高的价格本就是拍卖会主持人的职责所在,他自己也是要抽成的,因此,主持人甚至刻意地向刚才出过高价的陈哲、秦冉峰和林岩所在的方向望去,试探他们是否会拿出更高的价码来竞争这幅作品。

    到了这个时候,这幅画拍出的价格已经来到一个很高很恐怖的数字,已经完全不是慈善晚宴应有的范畴了。

    哪怕在成交前夕刻意如此停顿并不道德,但利益相关,主持人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只是,这一次那几位权贵们并未能如主持人所愿,拿出更高的价格。

    他们并不是出不起比五个亿更高的数字,只是他们心里或多或少为自己能付出的金额有所估量,裴冽发了疯地将价格抬到五个亿,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心理预期。

    而才刚刚被压价的林岩,本以为自己出了三个亿的天价,又有市委这一层身份在这,应当不会有人再与自己竞争了才对。

    只没想到裴冽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就不怕在此之后,他借身份便利给裴家一路红灯吗?

    但好像的确是不怕的。

    裴云洲离开以后,裴家的人好像都疯了一样,从前奉为圭臬的利益被抛到脑后,所做的事情只剩下寻找云洲而已。

    与其说他们不愿意继续抬价竞拍,倒不如说他们被裴冽破釜沉舟的态度吓到了。裴云洲、裴冽、裴家以及如今的云洲之间微妙的关系,他们或多或少都能猜到一点,各自心里其实也不太看得起裴冽,也能猜到裴冽方才那样颤抖的表现究竟是因为什么。

    不过是心虚罢了,他们作为竞争者,是断然不会同情的。

    可即便如此,裴冽也要坚持用五个亿的高价去买下这幅画,买下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当真接近云洲的机会。

    疯了,真是疯了。

    在主持人等待其他人继续加价的同时,裴冽的目光始终落在云洲的身上,他有很多话想要对云洲说,但是现在也只能隔空凝望云洲的身影。

    也只能无谓地等待云洲给自己的审判。

    “五个亿三次,没有人加价,我宣布,云洲老师提供的拍卖品画作《鸢尾花园》以五个亿的价格成交!感谢云洲老师和裴先生对慈善事业的慷慨解囊!”主持人最终还是敲响了定音锤,云洲这幅画引起的震动也终于暂时结束了。

    拍下了这幅画的裴冽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台去,亲自触摸拥抱那幅画,也离他的洲洲近一点、再近一点。

    但即便他再急不可耐,也只能等到整场晚宴结束,到拍卖品交付的时间,他才能见到云洲。

    饶是他再怎么用热切的眼神看向云洲,云洲也只是冷淡地跟在主持人身后从舞台上走了下来,回到了主桌上,自始至终,他都只能仰望云洲的背影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这块敲门砖,已经被他拿到了。

    裴冽繁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下来,现在,只要等到晚宴结束就可以见到洲洲了,他一定不能着急,要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以最好的状态去见洲洲才行。

    裴冽向周围人告了声罪就起身去洗手间整理仪容,只是,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勇气和自信,立马又一次地土崩瓦解。

    镜子里的男人容颜憔悴,眼底遍布通红血丝,眼周更是一圈明显的乌青,唇边的胡茬久未刮过,头发也很久没有好好打理显得又长又凌乱,身上甚至因为没日没夜地喝酒染上了散不去的酒精的味道。

    不,这不是自己,不是和洲洲在一起的时候,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这样落魄不堪的自己,就连灵魂都与外表一样污浊,怎么配站在光芒万丈的洲洲身边呢?

    洲洲见到了这样的自己,也一定不会高兴的吧。

    裴冽自水龙头下接起一捧水泼在了自己脸上,使劲地揉搓起来,好像这样就能洗掉自己的耻辱脏污的印记一样。

    冰冷的水刺激得毛孔很快收缩,裴冽混沌的大脑也立刻清醒了起来,却怎么也洗不掉血丝、乌青、胡茬和酒气,相反,清醒的大脑让裴冽愈发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堪。

    他配不上洲洲。

    正如天鹅永远是癞□□只能仰望的存在。

    望着镜中的自己,裴冽恍惚了一瞬,想起医生对他说过的另一件事。

    原来病房里的洲洲,在犹犹豫豫地给自己打电话前照镜子的时候,竟然是这样自卑的心理啊。

    这一切全都是他的报应,璀璨的光怎么会需要自卑呢,该自卑的明明是他才对。

    从前的裴冽并不相信因果轮回,可是现在由不得他不信,所有他对洲洲造成的伤害,正一桩桩一件件地反噬在他的身上,而他毫无招架之力。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溢出来,和清水混在一起,再难分清。

    回到坐席上的裴冽整个人几乎湿透,失态得再也维持不了最后的体面,只能失神地望向主桌上云洲所在的方向。

    他的洲洲正言笑晏晏地与所有人攀谈,仿佛他生来就属于那个高高在上的圈子里。

    拍下了这幅画的胜利者心理在这一刻彻底坍塌。

    裴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得到了那幅画又能怎么样呢,与主桌上那些人相比,他什么也不是,自己付出巨大代价换来的若有若无的机会,也不过只是他对自己的安慰而已。

    “裴先生,请跟我来吧,您可以带回您的拍卖品了。”等到晚宴结束,工作人员来带裴冽离开的时候,裴冽仍旧没有回神,只是本能地凭着想要见到洲洲的愿望跟上了工作人员的步伐。

    ……他真的要见到洲洲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近乡情怯的情感作祟,裴冽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但很快又被他抛到了脑后。

    即将见到洲洲的喜悦暂时冲昏了他的头脑,跟着工作人员身后的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洲洲,舟舟,求你给我一个履行承诺的机会吧。

    不信任何神明的裴冽没忍住向他已知的所有宗教神灵许愿道。

    第53章 原来是他

    “前面就是我们这里的会客厅了, 云洲老师就在会客厅里等您,裴先生,”因为裴冽出了大价钱的缘故,工作人员对裴冽的态度很是恭敬, “拍卖品贵重, 为了避嫌我就不进去了,您自己进去就好。”

    “谢谢你。”裴冽对他点了点头, 心底忍不住一阵惊喜。

    如果能一个人见洲洲的话, 他就有很多话可以对洲洲说了吧,等他把当年的事情都告诉洲洲,一定能让洲洲想起来他们的过往, 洲洲也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吧。

    将对舟舟的爱意寄托在洲洲身上, 最后发现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还要厚着脸皮给自己贴上深情的标签——

    当“替身”的身份变成了自己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好像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以至于裴冽下意识地忽视了自己这般做法,究竟有多么无耻。

    工作人员离开以后,裴冽的手停留在门上,迟迟没有敲响。心跳快得不正常, 裴冽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将翻涌的心绪按捺下去,只是身体再次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得不倚靠在门板上,才能勉强保持站立的姿态。

    洲洲就在里间,这让他怎能不紧张。

    “进来吧。”还没等裴冽做好心里建设, 云洲冷冷淡淡的声音就从里面响起,与此同时, 门也被打开了。

    毫无防备的裴冽本就靠着门才堪堪站稳,这下一不小心,直接就向前栽倒了过去。

    其实裴冽原本只要扶一把墙就能站稳,只是他看见云洲站在门的另一段,身体的动作比大脑反应更快,顾不得这样可能会让洲洲生气,下意识就伸手想要拉住云洲。

    只是云洲毫不留情地向侧面避了一避。

    “咚”的一下,裴冽的膝盖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这位先生就算再仰慕我的作品,也不用行此大礼吧,我又不是不卖给你。”先前在拍卖会上裴冽的说辞此刻被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裴冽苍白的脸上一阵发烫。

    好不容易理平的西装外套因为摔的这一跤再次皱起,之前做的心里建设此时已经完全无用,他脑海里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

    他怎么又搞砸了呢。

    不是想给洲洲一个惊喜吗,怎么又把一切搞砸了呢。

    “洲洲,你听我说,你听我说……”裴冽语无伦次地想为自己从前所做的一切开口辩护,可是又发觉自己错得太多也太离谱,竟然完全无从开口。

    “这位先生,是地上很舒服吗。”云洲只是淡淡地站在那里,用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裴冽。

    裴冽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跪在地上。

    卑微到了骨子里的人下意识就想伸手抓住云洲的脚踝,但他似乎忘记了,这一招他已经试过,并且已经失败过了一次。

    在药店里他非但没有留下洲洲,反而得到了“药是给应许买的”这个惨痛的答案。

    云洲自然没有给他碰自己的机会,而是继续向后半步,只留给裴冽一团空气。

    连一片衣角都没有触碰到的裴冽怔了一下。

    “洲洲,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好不好?”裴冽狼狈地扶着一旁的椅子从地上爬起来,近乎渴求的目光落在云洲身上。

    “这位先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请不要这样称呼我,”云洲冷淡道,“你越界了。”

    “还有,我卖画,你出钱,公平合理的交易,你没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

    “洲洲——”裴冽显然没想到云洲会这样说,面上血色尽失。

    而云洲依旧没给他眼神:“我说了,这位先生,我们不是可以互相称呼名字的关系,请不要这样叫我。”

    “洲……云、云老师,”裴冽闭了闭眼,强压下翻涌的心绪,神色愈发绝望,“我知道了。”

    “画在这里,不知道这位先生怎么支付?”云洲在椅子坐下了来,姿态闲适,对裴冽的表现完全视而不见,“交易完这位先生就可以离开了。”

    “云老师,”裴冽仿佛一下子就泄了气,认命地对他喊出了这个尊敬的称呼,“你一定要这样和我划清界限吗。”

    “本来就是陌生人,何来界限不界限的,如果这位先生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面前的云洲好像一下子就换了个人,从前的裴云洲在他面前分明是柔软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气场全开,生人勿近。

    裴冽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裴云洲,从前在商场上,他也会露出这个样子,但裴冽没有想过,裴云洲的这一面有朝一日也会对着自己。

    “我知道了。”裴冽凝视着面无表情的云洲,忽然觉得两个人明明距离这么近,可是又这么远;他明明和云洲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却好像只能仰望对方了。

    “我也觉得你应该知道了。”云洲轻声道。

    他的心情很平静,仿佛完全没把对方放在心上一样。

    但这样的态度对裴冽而言无疑比生气怨愤,要更难让人接受。

    裴冽颓然道:“洲洲,云老师,当年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他仍是不能接受自己彻底失去了“洲洲”这个亲昵的称呼,滚烫的目光几乎要将云洲洞穿。

    “我说了,我们没到可以叫名字的关系,我也不知道什么当年,这位先生,你付完钱就可以带着画离开了。”

    “我不可以叫你的名字,那么谁可以呢?”大抵是心如死灰到了极点,裴冽的情绪反而触底反弹地开始歇斯底里,忍不住拔高了音量,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质问道,“应许呢?他会这么叫你吗?还有外面的秦冉峰,你也会允许他这么叫你吗?单单只有我不行吗?”

    他突然的爆发害得原本刚端起一杯水喝的云洲一下子呛了一口,放下杯子剧烈咳嗽了起来,苍白的面颊泛起了一层漂亮的薄红。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瞬间消失殆尽,裴冽大脑一片空白,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裴冽笨拙地向云洲靠近半步,伸手轻轻搭上他的脊背,想要像从前那样拍一拍云洲的背,让他不要咳得那么难受。

    只是指尖才触碰到云洲的背脊,就如同触电一般瑟缩了一下。

    指尖下的触感骨节分明,隔着衣服都能摸到本不该出现在正常人身上的、漂亮却畸形的蝴蝶骨。

    洲洲怎么能这么瘦,难道以前他也是这样的吗。

    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关心过他的身体。

    “放手,别碰我。”云洲咳得面色绯红,呼吸都有些不畅,却还是毫不迟疑地表达了他的抗拒。

    裴冽的手生生顿在了半空,半晌才缓缓落下,毫无生气地垂在身体两侧。

    到了这个份上,他已经不在祈求云洲的原谅了,但他仍旧抱有一丝侥幸,看向云洲身后的那幅画,语气卑微又恳切:“那我们不聊其他,只聊一聊这幅画好吗?云老师,我们聊一聊您的画总可以吧。”

    见云洲没说好与不好,裴冽一时间又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欣喜和回忆:“云老师画这幅画,难道不是因为我们共同的记忆,因为那片生长在这荒野上的鸢尾花田吗?”

    “鸢尾的话语是爱意与希望,我要将这漫山遍野的爱与希望都送给你。”裴冽说到这里,像是猛地抓住了一节救命稻草,面上的神情都不自觉地满是期许,似乎是笃定了云洲听到这话一定能想起来的一样。

    鸢尾花田是他和舟舟共同的美好记忆,是两人阴暗的少年时代里唯一一抹亮色,舟舟对他说的那句话他更是一字不落记到了今天。

    如果舟舟真的忘记了这一切,又怎么会绘下这一幅画呢?

    闻言,云洲瞳孔微缩。

    鸢尾花田……

    原来,自己每天送给自己的一朵鸢尾花,竟然随着自己的潜意识构成了这样一片熟悉的花田吗。

    湮没在大脑深处的记忆彻底苏醒,回忆里那个朦朦胧胧的少年的身影终于在他的眼前变得清晰。

    所以,自己在孤儿院里认识的那个少年,是裴冽。

    全部事情的始末到了这一刻终于明了,云洲也就愈发觉出裴冽的可笑来。

    从前,从来就没有人送过他鸢尾花,而是他将漫山遍野的鸢尾花送给了裴冽;而裴冽并未如他承诺的那样将自己带走,反而彻底消失不见;再后来,他成了裴家的小少爷,在大学里认识了裴冽,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裴冽眼中的替身,顶替自己成为了自己。

    可是裴冽和他说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呢?

    难道是想让自己知道,他从来就没有什么白月光,有的只是自己吗?难道他还试图用少年时期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情谊绑住自己吗?

    简直不可理喻。

    哪怕舟舟与洲洲都是他,哪怕是给自己做替身,但替身就是替身,裴冽所给他的,也始终是虚假的爱情。

    “抱歉,我不记得了,”云洲转过身将画作上的防尘布重新盖好,毫无感情地说,“这位先生,如果你迟迟不打算和我交易的话,我不介意将画买给林岩先生,三个亿也已经是很高的成交价了。”

    “不行,画是我的,画是我的,不能给他,不能给林岩!”也不只是哪个词触及到了裴冽敏感的神经,裴冽有些神经质地重复了几遍,接着才想起来自己该干什么,颤抖的指尖艰难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叠支票,小心翼翼地将数字填好,接着才将支票递给了云洲。

    “他们不会珍惜这幅画的,只有我,只有我才会珍惜!”

    第54章 照片撕毁

    说完, 像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一样,裴冽颤抖的指尖自西服内侧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钱包,接着取出了那张旧照片。

    “你看,只有我会珍惜, 洲洲, 只有我会珍惜。”此时的裴冽已然有些忘我,脱口而出的称呼也不自觉地换了回去。

    他将那张旧照片递到云洲的面前, 就像是将自己的心也一并递到了云洲面前一样。

    裴冽迫切地希望云洲看见这张照片能够回心转意, 因此眼底目光也带上了几分闪烁。

    如果鸢尾花田不足以让洲洲怀念,那这张照片总可以了吧。

    他还记得,少年站在花田中央, 露出一个漂亮柔软的笑, 虽然很害怕自己手里的“铁疙瘩”, 还是乖巧地任由他按下了快门。

    舟舟对他说, 他从来没见过这个黑乎乎的东西, 其实他远远在孤儿院见过一次,好像是电视台来录什么节目,想要通过节目为孩子们寻找寄养家庭,只是他作为被其他孩子排斥的存在, 自然是又被关在了黑暗的储藏室里,等他被放出来的时候,背着摄像机的人都已经走了。

    这是舟舟人生中拍的第一张照片, 自己洗出来以后还给舟舟看过,当时的舟舟又高兴又新奇,兴高采烈地对自己说——

    “好厉害呀阿冽哥哥!原来这个铁疙瘩能把画面一模一样地记录下来, 比画笔好用多了!”

    裴冽忽而又想起,其实云洲在绘画上的天赋, 从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萌芽了。作为孤儿院不受欢迎的孩子,孤儿院里少得可怜的那几套画具自然是轮不到舟舟使用的,他只能偷偷从垃圾桶里翻出来被用到只剩一小节的蜡笔,偷偷从废纸箱里翻出勉强还算干净的旧报纸,在上面小心翼翼地作画。

    当时的自己明明都看见了,为什么,没有送给舟舟一套新的画笔呢?哪怕当时被寄养在乡下的自己再拮据,一套画材的钱总还是出得起的。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上过心,对洲洲是如此,对舟舟也是如此。

    被他珍藏起的旧照片只是他一人的所有物,他自顾自地将舟舟的容颜定格在了时间里,自顾自地索取,却从来没有给过舟舟什么,唯一给出去的承诺还不曾履行。

    裴冽将照片递出去的动作忽然就有些迟疑,心底那股不妙的预感再次涌起,只是没等他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云洲就一脸面无表情地一把抽走了他手里的照片,送到眼前细细端详了起来。

    “洲洲,你还记得那天我给你拍照的时候吗?”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是裴冽心里清楚,这已经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个筹码,如果洲洲还是不肯原谅他,那他与其他竞争者,就真的没有任何不同了。

    云洲沉默地凝视着这张旧照片。

    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饶是他已经打定主意再也不要与裴冽有什么纠缠,也很难完全假装无事发生。

    坦白地来说,照片被主人保护得很好,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当时的洗照片技术也不算多好,此时虽然微微泛黄,但一点折痕也无,照片中央的少年眉眼依旧清晰,岁月并未在那张姣好的容颜上留下任何痕迹。

    常年被主人安置在外套内侧的钱包里,照片取出来的时候甚至犹带着裴冽的体温,炽热滚烫。

    云洲抬眸看了裴冽一眼,对方的脸颊涨得通红,分不清是情绪太激动还是发烧了。

    这段时间裴家的传言也常常入他的耳中,裴家新晋的掌权人成日买醉、生病、进医院是上流社会心照不宣的秘密,实际上,不及是裴冽,其他世家的权贵们,也都和裴冽差不多。

    他们发了疯似的寻找和怀念一个叫裴云洲的人,发了疯似的为他们曾经的行径忏悔,正如当日自己在墓园中所见的,就连自己坟前的位置,都是那么炙手可热。

    可是这些事前,云洲从未放在心上过。

    他们想要寻找和追求是他们的事,自己不愿搭理,是自己的事。

    哪怕是上回在药店偶遇,他也没将这些事往心里去,直到现在,与裴冽面对面,才有了一点“裴冽真的活得和过去的自己一样”的荒谬的现实感。

    疾病缠身,求而不得,精神失控。

    这是当初的自己崩溃的前兆。

    但这也依旧不能打动云洲。

    裴冽不过是在吃自己从前吃过的苦,这是他自己造的苦果,自己酿下的罪孽,凭什么要求得到云洲的原谅。

    云洲只是轻轻摩挲着这张照片,一面回想当初拍照片时的细节,一面意识到了一件更荒谬,也更让他恶心的事——

    “你一直贴身带着这张照片?”云洲轻声道。

    “对,对,我一直都很想你,洲洲,舟舟,”裴冽心中的不安越发明显,但云洲的表情毫无波动,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又哪里惹到云洲不快,只好顺着话头继续说下去,“求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再看看你好不好?”

    葱白的指尖抚过照片里少年的眉眼和发顶,那是与从前自己一般无二的容颜,虽然拍照片的时候他才十二岁,五官还远远没有长开,也依稀可以窥见成年以后的艳丽容颜,尤其是那双温柔潋滟的桃花眼,这么多年好像一直没有变过。

    云洲神色悲悯地看了裴冽一眼,后者愈发不明就里了起来。

    就见刚刚才抚摸过那张旧照片的指尖,忽然又落在了主人自己的眉眼上,云洲描摹着自己的眼型,尤其是泛着漂亮的红晕的微微上挑的眼尾,裴冽曾对他说过,自己最爱亲吻的地方就是那里,最喜欢的地方也是那里。

    原来可笑的原因就在这里。

    裴冽喜欢的从来就不是这双眼睛,他不过是透过自己的眼睛,看见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而已。

    哪怕少年就是自己,哪怕从前和裴冽有过共同的回忆和岁月的就是自己,也无法掩盖裴冽就是在拿自己当作替身,拿自己寄托对从前的舟舟的爱意而已。

    “你不记得对舟舟的承诺,却记得这双眼睛,”云洲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道,“裴冽,你的记性还真不错啊。”

    这一刻,裴冽彻底地慌了神。

    明明云洲的语气依旧平静,目光也始终冷淡如水没有一丝起伏,他却觉得对方身上的压迫感好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以至于他全身血管不自觉地颤栗起来,从头到脚都被空气中明显的低气压冻结了。

    “也就是说,当年你追求我的时候,身上始终带着这张照片,”云洲轻声道,“你将我抵在墙角口口声声说爱我又亲吻我的眼睛的时候,身上始终带着这张照片。”

    裴冽无法反驳,只能颤抖得更厉害,因为这就是事实。

    “你将我按倒在沙发上的时候也很少愿意脱掉外套,在我们亲近的时候只脱掉我的衣服,身上还是带着这张照片。”云洲的嗓音冷得像冰,哪怕他说出的话语就连云洲自己都觉得荒谬,但两人心里都清楚,这就是事实。

    “不管是在做什么,你身上始终带着这张照片,你总对我说我不够温柔干净,也都是这个原因,你想要在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处,都找到他的影子。”

    “自始至终,你想的都是他,不是我。”

    “不、不是的……你听我解释,洲洲,你听我解释……”裴冽语无伦次地说着,只是任何的言语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

    云洲没有再看他,而是继续说着:“甚至,在半山别院的大火烧毁了一切属于裴云洲的踪迹以后,你装模作样地缅怀裴云洲,在他的办公室里泣不成声的时候,在他的坟前送花上香的时候,在妄求得到原谅的时候,身上都带着这张旧照片,是不是。”

    云洲的态度实在是太平静了,可是这样的状态显然是不对的,就算裴冽再迟钝,也知道大事不妙。

    有些事情一旦说破,就再也挽不回了。

    “那都是你,洲洲,都是你,舟舟。”裴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殊不知,继续解释下去的结果,也只会是越描越黑。

    云洲嗤笑了一声,下颌微微抬起,只留给了他一截高傲精致的下颌线:“那如果不是我呢,你也会一直将照片带在身上吗?”

    “醒醒吧,裴冽,别自我麻痹了,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任何借口。”

    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刀直直扎向了他的心口,粉饰太平的念头在这一刻彻底碎裂,就连裴冽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始终都是将云洲当作替身,只不过自己运气很好,那个人刚好就是云洲自己而已。

    自己不记得对舟舟的承诺,却始终记得舟舟的眼睛。

    自己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卑劣的人,只知索取不知赠予。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看着裴冽颤抖的身形,云洲没有任何同情,而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自作自受。”

    “刺啦”一声,那张属于舟舟的旧照片骤然变成两半,接着又被舟舟自己撕得七零八落,碎屑像一片片雪花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无力地散落在地板上,就连最大的一片也不成型了。

    云洲亲手将他与裴冽之间最后一点回忆也彻底撕碎,他没有再看裴冽一眼,而是理了理衣袖,接着站起身来,独自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只留给裴冽一个冷漠的背影和一句冷淡的话音。

    “裴冽,你让我感到恶心。”

    第55章 弄丢了心

    一个人留在了会客厅里的裴冽呆呆地注视着地上的纸屑, 好像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裴冽,你让我感到恶心。”熟悉却陌生的嗓音不断的在他耳边响起,饶是耳朵里控制不住地响起一声又一声的嗡鸣,也盖不住云洲的声音。

    熟悉, 是因为那是他喜欢了十多年的洲洲的声音, 每日午夜梦回,他好像都能在梦里听见洲洲用这样的声音叫自己“阿冽”, 又叫自己“阿冽哥哥”;陌生, 则是因为好像他从未听过云洲如此绝情的嗓音,和先前每一次的冷漠无情都不同,仿佛每个字都凝结成了冰。

    心跳紊乱又剧烈, 连带着大脑一阵阵地发晕, 身上好像有点烫, 裴冽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他大概是又发烧了。

    在空无一人的会客厅里, 裴冽愈发茫然无措了起来。

    就在几分钟前,云洲还和他在同一个房间,在云洲的背后就是那幅证明了他与云洲过往的关系的画,可是短短几分钟一切就不一样了。

    云洲离开了房间, 那幅画被防尘布罩起,就连备受珍爱的旧照片,都变成了一地碎屑。

    他将记忆描述给云洲听, 将心剖出来给云洲看,可是得到的并不是原谅和理解,而是一句“你让我恶心”。

    胃里一阵翻天覆地, 裴冽扶着桌子干呕了一会儿,却也只吐出来一点透明的酸水。

    裴冽迟钝地意识到, 自己方才所做的一切,好像不止让他的洲洲感到恶心,就连他自己,都感到自己很恶心。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裴冽呆呆地重复着。

    他为什么老是将所有事情搞砸呢。

    定定地凝视着地上的碎屑,就好像被撕碎的不是照片,而是他自己的心。

    “刺啦,刺啦”的声音,好像也响在了他的心里。

    裴冽将右拳举到眼前,看着自己的拳头出了神。

    据说正常人的右拳和心脏差不多大,裴冽从前觉得自己的手挺大的,不然也不至于在洲洲想要教自己弹钢琴的时候,要费那么大力也不能将自己的手完全包住。

    但是现在,他突然发觉,原来自己的手是那么小,以至于握成拳头的时候只能住进一个人,再多一个都不可以。

    原来他错,就错在错误估计了心的大小,竟然妄图在小小一片方寸之间住进舟舟和洲洲两个人,还不断为此沾沾自喜。

    而现在,住在自己心里的两个人好像都不要自己了。

    裴冽将拳头抵在胸口,在那里埋藏着他的心脏。

    可是他好像一下子就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了。

    没有人住着的心脏,似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跳了。

    “舟舟,洲洲,舟舟……”裴冽不断咀嚼着两个舟舟的名字,两个人的身影浮现在他面前,显得混乱而模糊,正头也不回地与自己渐行渐远。

    不行,不能这样。

    洲洲撕碎了他们的回忆,可是自己又怎么可能忘掉他们的回忆?那是根植在血肉里的偏执疯狂,永远无法割舍与抹除。

    裴冽发了疯地蹲下来,想要将照片重新捡起、补齐。

    但捡起碎片这样的活计太过精细,根本就是颤抖的指尖无法完成的任务。

    又或者,就连那些碎片都有了自我意识,他们继承了照片里的少年对他的厌恶,以至于不管他将指尖搭上那一块碎屑,那块碎屑都被风带了起来,向远处吹了一点,不让他就此捡起。

    裴冽只能用另一只手扶住自己的手腕,这才勉强稳住了指尖的抖动,控制着自己的手落在它该去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明明照片中的少年冰冷到了极点,这些碎片这么烫呢,烫得仿佛有一团火在烧,即便他好不容易将这些碎屑捡起,也根本无法把它们握在手心。

    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久到好像原本才刚上柳梢的月亮都已升到最高点,他才终于将目光所及的所有碎片捡了起来,一片片如同珍宝似的放在桌上。

    裴冽转过头去面向窗子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是初七,空中没有在国人眼里代表团圆的十五满月,有的只是半片上弦月,就像他和云洲之间破碎的关系,已经只剩下自己这一半了。

    月亮缺了还能再圆,但是人离了还能再合吗?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努力甩了甩头驱散大脑的晕眩,裴冽走到窗边确认窗户已经关闭,又在柜子里翻找半天总算找到一卷透明胶,接着才回到桌子前,开始拼凑撕碎的照片。

    如果没有一个用作对照的蓝本,拼图其实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尤其是这样形状不规则的异形拼图。不过对裴冽来说,根本不需要什么对照,最好的范本就在他的脑海里。

    这本就是一张与他朝夕相处的照片,照片中的少年更是与他朝夕相处的爱人,哪怕如今已经不是。

    不管是舟舟还是洲洲,他都太熟悉了。

    熟悉到,哪怕闭着眼睛,也能轻而易举地描绘出他眉眼的轮廓,描绘出他精致漂亮的下颌线。

    裴冽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拼回原本的样子,他的动作非常轻柔,生怕将碎片弄坏,更怕将照片上的少年弄疼。

    他的洲洲实在是吃过了太多的苦,自己一定要很温柔、很温柔才行呀。

    这是白衬衫的衣摆,这是打了褶的袖口,这是被风吹乱的发丝,这是那一日明媚的日光……

    每拿起一个碎片,裴冽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这块碎片属于哪个位置,甚至清晰地回忆起那日的所有细节,比吃饭喝水都要简单。

    此时的裴冽终于有些庆幸,自己今天没有喝太多酒。不然醉醺醺晕乎乎的自己,肯定不能这么冷静地修补这张照片了。

    随着桌上的碎片一点点减少,那张照片的完成度也一点点增加,直至最后一块碎片被拼到了舟舟的脚下成为了花圃中的一部分,裴冽惊恐地发现,这张照片还少了一块。

    照片虽然破碎,但也难掩其上少年姣若好女的面容,若非其上遍布裂痕,简直和没有被撕碎过一样——

    只是照片偏偏缺了一块,而那一块的位置,就在舟舟的衬衫上。

    “还有一块呢!还有一块去哪儿了呢!”裴冽失神尖叫了起来,他整个人都开始发麻,好像连视线都在不住摇晃。

    如果缺的只是一个衣角,他尚不至于这般歇斯底里。

    可是那缺少的一块,不偏不倚,恰巧在衬衫的左上部分,正是最靠近心口的位置。

    偏偏就缺了这一块,好像照片里的少年从此没有了心一样。

    虽然,从某种角度上看,这就是事实。

    他的洲洲撕碎了十多年前拍摄的旧照片,而同时被撕碎的,还有自己的心,和洲洲的心。

    只是唯一不同的是,洲洲的心,本来就没想过为他停留。

    “不能丢这一块,不能丢这一块……”裴冽机械地重复起这句话来,他又发了会儿呆,接着才意识到自己应该仔细地找一找那块碎片,而不是就这么干等着。

    洲洲是不会主动来找他的,他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只是眼前视线晃动得愈发厉害,耳边的嗡鸣也吵得他头疼,裴冽不得不扶着椅子才能慢慢蹲下来,在地面上仔细搜寻最后一块碎片的踪迹。

    但即便是蹲在地上,也很难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那最后一块碎片实在是太小了,比小拇指的指甲盖的一半都要小,这么小又这么轻的纸片掉落在地板上以后,又怎么看得到呢?

    裴冽半蹲的姿势改为了半跪,接着索性直接毫无仪态地趴在了地板上,从柜子底下的那条缝里死命往里看去。

    可是那下面黑扑扑的,只能看见一层灰。

    裴冽只好伸手进去探,柜子也不知多久没有搬开,他才刚凑进去一点,手上就满是灰尘的粗粝感,雪白的衬衫袖口很快也变了色。

    裴冽仔细地摸了一遍,却依旧毫无发现。

    “你是在躲我吗,洲洲。”看着掌心的灰烬,裴冽茫然地说。

    他的大脑一阵阵作痛,眼前的场景不断变换交织,一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半山别院,回到了那一场无望的大火之后。

    当时的他,也是一样地无助,一样地发了疯似的在灰烬里翻找,弄得满身上下全是脏污,只为能找到属于裴云洲的一点痕迹。

    只是洲洲什么都没有留给他,洲洲画出的作品,编写的曲目,用过的画架,弹过的钢琴,一切都随着那场大火彻底消失了,哪怕他苦苦翻找了三四天,最终也只找到了目前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金刚石项链。

    不惧火炼的金刚石能在烈焰中得到保存,可是照片只是单薄脆弱的一张纸,这一次,裴冽有种预感,他好像什么都要找不到了。

    会客厅的每一处都被他翻了个遍,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痕迹,可是没有就是没有。

    “裴冽,你让我感到恶心。”裴冽一字一顿地对自己说道。

    别说洲洲,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恶心。

    虽然他眼下的一举一动都是在赎罪,可如果不是自己,洲洲根本就不会吃那么多苦,而自己,也本没必要赎罪。

    口中有压不下去的血腥味,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但裴冽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被透明胶勉强补齐,但始终缺了最中央的一块的旧照片,不得不承认一个绝望的事实。

    洲洲的心丢了,还是被他亲手丢的,可他再也找不回了。

    第56章 金凤百花

    虽然云洲拿到了五个亿的巨款, 但走出酒店的时候,神色却并不轻松,等在外面的应许见云洲面上有疲惫之色,忍不住问了一句:“云总, 你还好吗?”

    “没事, ”云洲将支票递给他,“回去把这些钱提一下, 我打算自己成立一个基金会, 你到时候把钱转进去。”

    “这么多?”应许惊讶道,“您全部用来做慈善吗?”

    “你照做就是,”裴冽揉了揉眉心, “回去吧, 我累了。”

    虽然云洲没有明说, 应许也能觉出他必然经历了什么, 只是云洲不想告诉他, 而他也的确没有追问的资格。

    云洲的工作效率很高,当晚回到家里就把基金会的基本章程拟了出来。大概他过去的旧习惯是永远改不掉了,心里有点乱的时候,就忍不住用工作淹没自己。

    其实说是心乱倒也称不上, 晚上发生的一切,并没有让云洲的心绪有什么起伏,只是他仍免不了在看到那张旧照片的时候生出一点悲凉之感。

    他曾以为漫山遍野的鸢尾花是自己人生中唯一一抹亮色, 可是后来想起那根本就不是别人送给他的,而是他送给一个记忆里背影模糊的少年的。

    于是他又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个背影模糊的少年, 是记忆里的亮色。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原来没有什么少年, 那个人就是裴冽。

    记忆中的最后一块净土,竟然都被裴冽染指,再也不是真正的净土,一切都好像被夺走了一样。

    原来他前二十四年的人生里,真的没有半点亮色,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落差,云洲的心绪也不可避免地动荡了起来,并不是难过,更多是一种空落落的茫然。

    “算了,别想了。”云洲对自己轻声说道。

    没有亮色就没有亮色吧,这样的结果,他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还是赶快把这五个亿的烫手山芋处理好吧。”

    至于代表爱意与希望的鸢尾花,由他自己送给自己就可以。

    第二天,裴冽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满嘴都是血沫,身上一阵热一阵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酸痛的。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竟然还在昨天的会客厅里,他昨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昏倒过去的,接着就在这里度过了整整一晚。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强撑着坐起来去看桌上那张旧照片还在不在。

    还好,照片还在。

    虽然没能找回洲洲的心,但至少照片还在。

    这个认知令裴冽瞬间松了一口气。

    裴冽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时间已经来到八点,还没等裴冽从混沌中回过神来,门口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洲洲,是你吗洲洲?”裴冽下意识惊喜地说道。

    来人自然不会是裴云洲。

    打扫卫生的阿姨到了八点的上班时间,打开了会客厅的门,却见里面桌椅都被移了位置,一片狼藉。

    而在会客厅的地上,竟让还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

    男人身上全是灰尘,看起来就是这场狼藉的罪魁祸首。

    清洁工阿姨立刻就警觉到:“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搞破坏,是要来偷东西吗!”

    “保安!保安在哪!快来人啊!”

    “我不是,我不是,”昨晚发生的一切,外加身体的不适和大脑的晕眩令裴冽变得笨嘴拙舌,苍白地解释道,“我是昨晚来参加慈善晚宴的,昨天喝多了就晕倒在这里了而已。”

    但他这副样子实在没什么说服力,阿姨明显不相信他的话,虽然裴冽的确穿着一身西装,但谁敢说这不是他随便偷了别人的衣服来洗清自己的嫌疑呢?

    “裴……先生?”进来的保安迟疑地看着颓废的裴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昨天以五个亿的高价拍下这幅画的时候,裴冽是那么意气风发,所有人都在议论他惊人的举动。

    有人艳羡,有人叹服,有人震惊,但所有人却又都能够理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当云洲站在舞台上的时候,没有人能抗拒他的魅力,仿佛他就是光本身。

    可是现在,面前这个男人满面尘土,整洁的西装皱皱巴巴,领口甚至还沾着点猩红的血色,看起来分外可怖,保安忽然就不敢认裴冽了。

    这会儿裴冽终于回过了神,他很快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多年在商场上打拼的经历,让他在没有云洲的时候尚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和清醒。

    “是我,”裴冽轻轻点了点头,彻底恢复了平静,“昨晚喝多了点,出了点意外,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只是简单的喝多。

    但他既然都这么说了,保安自然也没有继续纠缠的道理,只是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些有钱人可真奇怪。

    “我这就走,谢谢你们。”裴冽抱起身后的画,又将旧照片重新放回了西装内侧口袋,最贴近心口的位置。

    虽然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裴冽还是保持着神色的从容和基本的仪态,还算体面地离开了会客厅。

    至于弄丢了的碎片和心……

    他也无能为力了。

    “诶先生!”见到裴冽的背影消失在会客厅里,一张白色的纸屑从他的外套上掉下来,清洁工阿姨打算叫住裴冽,但耳鸣发作,外加十分想离开这个尴尬的境地的裴冽自然是没有听到的。

    “算了,也就是一张纸片,应该是垃圾吧,”保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把这里打扫整理一下就好了。”

    清洁工阿姨想想也是,于是把那张碎片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而裴冽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苦苦找了一整晚的那块属于心的碎片,其实就粘在他的西装外套上,只要再仔细一点就能找到。

    正如他从前错过的那些事,其实也只要再仔细一点,就不会错过。

    但是他就是这么一个,不仔细的人啊。

    慈善晚宴结束后的两天,就是金凤百花奖的颁奖夜。

    作为国内最大的电影节,金凤百花奖在电影界中的地位无可动摇,一共设有20个奖项,而《新生》剧组除了最佳科教片、美术片、戏剧片几个不符合评选要求的奖项,以及因为没有女主角而无缘的影后奖外,其余所有奖项都入围其中,是今年的金凤百花奖当之无愧的获奖热门。

    早在颁奖夜开始前,网上就已经是铺天盖地的讨论。

    【林导不愧是林导啊,虽然都十年没拍电影了,依旧宝刀未老,拍个文艺片票房卖出了今年之最,又几乎入围了所有奖项,瞧这架势,要不是因为《新生》没有女主,能入围的奖项还会更多。】

    【不过《新生》虽然全都入围,想要拿奖还是有点难度的吧,电影我也看过了,主演云洲确实演得很好,拿最佳新人肯定没问题,但是他毕竟才刚刚出道,想要拿影帝奖还是有难度,更别说今年还有两三个老戏骨都入围了,人家老戏骨可能马上就要息影了,评选委员会多多少少还是会往老戏骨那边倾斜吧。】

    【哎,话是这样说,但还是希望云老师能得奖,我感觉云老师可能这部片子拍完也不一定会拍了,林导在接受采访的时候不是还说云老师本来就没有进军娱乐圈的打算,是因为这部影片的灵感来自云老师,他才成功说服云老师出演的吗?说不定这是云老师的第一部电影,也是云老师的最后一部电影了,希望云老师别有遗憾啊,支持云老师!】

    一般新人出道,网上挑刺的绝对少不了,像云洲这样清一色的喜爱,甚至直接称呼他为“老师”的简直是绝无仅有。

    实在是云洲的绘画和音乐天赋给了大家太深刻的印象。

    颁奖夜是从红毯开始的,像《新生》这样由顶尖导演拍摄,又在当年是绝对的大爆影片的剧组,都是压轴出场的,现场的气氛已经被炒得很是热烈,而当一身黑色礼服的云洲出现在镜头中时,热烈的气氛更是再上一层。

    “云老师!”“云老师我们爱您!”

    粉丝的尖叫几乎要盖过现场音乐的音量,这也让云洲不免有些恍然——

    他不就是拍了一部电影,真的能有这么多粉丝吗?

    林导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看,小洲,我就说一定很快就会有无数的人都喜欢你,现在的你,已经足够光芒万丈。”

    高清镜头里,云洲的黑色西装上缀满了耀眼的亮片,贴身的剪裁和款式一看就是品牌方的特别定制,将云洲姣好的身形勾勒了十足十。

    在观众席上,裴冽是唯一一个“冷静”的人,他并没有像其他粉丝那样因为云洲的出场而尖叫,只是神色痴迷地凝视着大屏幕里云洲的身影。

    那黑色礼服上的亮片在灯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可即便如此也不及衣服的主人万分之一的耀眼。

    不过短短几个月,他的洲洲已然变成全世界最璀璨,也最值得仰望的存在。

    心又开始一绞一绞地作痛了。

    台上的洲洲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了啊。

    裴冽胡乱地思索了一会儿,大屏幕就切换到了剧组成员的签名,随着云洲漂亮娟秀的字迹写在了签名板上,现场的粉丝们也有事一阵尖叫。

    而裴冽看着那几个字,心底苦涩更甚。

    是云洲,而不是裴云洲。

    他的洲洲舍弃了姓氏,他们之间,就连最后一点微妙的联系都不再有。

    “也对,裴是一个多么令人感到恶心的字眼啊。”裴冽自言自语道。

    第57章 两个最佳

    电影节的颁奖顺序是先颁布“小菜”, 比如最佳服装、最佳道具、最佳场景等等,通常来说,这些相对而言不那么重要的奖项会雨露均沾地分给各个剧组,这样即便是没能获得最佳导演和影帝影后大奖的剧组, 也不至于完全空手而归。

    林导的目标很明确, 就是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男主角三个大奖,因此前面的最佳摄影、最佳道具等等奖项虽然都错过了, 林导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 毕竟他们这只是一部成本投入十分有限的文艺片,本身就不是这些技术类奖项的有力竞争者,能够入围提名, 全赖他们剧组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做到了精益求精而已。

    前几个技术类奖项都没有太大悬念, 今年出的几部叫座的商业片瓜分走了那几个奖项, 但是到了最佳音乐奖的公布, 就有了一点悬念。

    今年上映的各个电影里, 有好几部电影的主题曲都深受好评,不管是传唱度还是知名度都很高。年初的仙侠大戏的主题曲《无涯》因为将国风与现代融合得非常完美,甚至在海外都爆火了一阵;年中的悬疑片的主题曲《心悟》则因其旋律简单易学,歌词也朗朗上口还颇有教育意义, 是今年所有影片的主题曲中网络播放量和KTV点歌率最高的;而年末励志偶像剧的片尾曲《破茧》曲调和歌词都很热血,也广受好评尤其是年轻人的喜爱,都是最佳音乐奖的有力争夺者。

    相比之下, 虽然同样入围了最佳音乐奖,但根本就连一支完整的歌曲都没有的《新生》剧组在这个奖项上实在有些不够看,给人的感觉就是《新生》能够入围, 完全是因为有那么多名额,需要有陪跑的电影来凑数, 就连剧组成员自己也都是这么认为的。

    在最终获奖的影片公布前,大屏幕上照例播放了所有入围电影的歌曲剪辑。除了《新生》的音乐之外,每一首播放的主题曲或片尾曲,几乎都达到了全场大合唱的程度,现场观众的热情很是高涨,但到了最后《新生》的音乐播放时,这种热情好像一下就被浇灭了不少,整个现场都安静了下来。

    毕竟,《新生》的MV剪辑虽然很有创新性,但作为一个纯音乐的主题曲,门槛还是有些太高了。对很多观众来说,与其说他们在认真聆听大屏幕上云洲演奏的《鸢尾》,倒不如说他们在出神地欣赏着荧幕上青年演奏钢琴时漂亮清瘦的背影。

    这样的音乐,实在没什么竞争力。

    最佳音乐的颁奖人,是去年获得了国际最知名的格美音乐奖的超级巨星兼音乐制作人彦络,这位华国当之无愧的顶尖歌星穿着一身朋克礼服,男人的发型是艺术家特有的豪放不羁,才刚站上颁奖台,帅气的外形就引起了台下一阵骚动和尖叫。

    彦络自工作人员的手中接过密封的信笺,准备宣读获奖的剧组。

    通常颁奖人都会在这个环节“雨露均沾”地夸一夸每个剧组,也顺便卖卖关子延迟公布时间,但这一次,彦络却没有这么做。

    拆开信封后,他才看了一眼,就愣在了台上。

    结果相当意外。

    可是又好像也不算什么意外。

    信封里是五个主要评审给出的评审意见,每一个人推荐的,都是《新生》,都是《鸢尾》。

    作为国内知名的音乐制作人,彦络自然对《鸢尾》并不陌生,哪怕钢琴不是他的专长,流行音乐也始终与古典音乐有着共通的审美,第一次在网上看见云洲的MV时,他就被这支曲子深深地折服了。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知道曲高和寡、知音难觅的道理,金凤百花奖的评审有一个标准就是符合大众口味,这样高雅的艺术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

    因此,他完全没想到,五票竟然都无一例外地投给了《鸢尾》!

    “获得今年最佳音乐奖的作品,是一部划时代的、充满了创新性的作品,”彦络深吸口气,开始朗读信笺里的颁奖词,“在几乎固化的影视作品音乐里,这部影片无疑为我们的文艺工作者开拓了新的思路。”

    他读到这里的时候,台下已经是一片鸦雀无声。

    “创新性、划时代”这几个词语一出,台下的观众们其实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在入围的几部影片中,只有一部符合这样的描述。

    “这部作品的音乐风格浪漫热烈,让我们看见了迷惘中的爱与希望,让我们看见了即便深陷迷途,也始终坚持、始终热爱生活也热爱世界的勇气和力量,这部作品的每一段音乐,都是对黑暗中独行的人的引领。”

    “我宣布,获得今年金凤百花奖最佳音乐奖的作品是,林奎《新生》,音乐制作人云洲!掌声有请二位上台领奖!”

    “还愣着干什么,小洲,和我上台领奖啊!”林奎拍了拍云洲的肩膀,“这还是咱们剧组今晚拿下的第一个奖,晚上你可要请客啊小洲!”

    云洲茫然地眨了眨眼,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结果,准确的来说,他对自己目前的影响力和知名度没有清晰的认知,自然也就不敢相信,这个奖项会属于自己,最终还是被林导硬拽着上台领奖的。

    最佳音乐奖的获奖人是云洲!

    这样的结果,对观众们来说,其实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虽然在听到这个结果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产生了惊讶的心理,但却又没有一个人质疑这个结果。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云洲的音乐都是值得这个奖项的,就像颁奖词中说的那样,他将爱与希望带到了这个满是黑暗与迷惘的世界,如一束光引领了每一个深陷迷途的灵魂。

    坐在钢琴前的云洲仿佛有种天然的魅力,他好像全世界所有最美好的东西都诞生于他的指尖。

    因此,仅仅是短暂地沉默了一瞬后,现场就热烈地高喊起了云洲的名字。

    只是不同的时,其他人获奖的时候,观众们喊得要么是全名要么是昵称,只有云洲是“云老师”。

    所有人都用着既尊敬又仰望的语气和目光,对待大屏幕里那个星光璀璨的青年。

    “恭喜你,云老师,”出人意料的,彦络选择了与观众们一样充满敬意的称谓,哪怕他作为超级巨星,其实早已站在了需要别人仰望的最高处,“《新生》的每一支音乐都很棒,更重要的是,你们剧组有进行这样的尝试的勇气,本身就是一种成功,祝贺你!”

    “谢谢您,彦老师,我一直都很喜欢您的作品,”云洲从他手里接过了奖杯,唇边泛起一个真挚的笑,清浅梨涡映出惑人的光,就连眼尾都微微上挑仿佛带着笑意,整个人好像在发光。

    而当大屏幕上,帅气的颁奖人与漂亮的获奖者照例握手拥抱的时候,台下的尖叫更是一阵又一阵地不能自已——

    毕竟,台上的组合实在是太养眼了,而两个人互称老师怎么看都很有惺惺相惜的宿命感啊。

    台下的裴冽失神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有绝望一闪而过。

    为什么就连一个陌生人,都能得到洲洲的笑,甚至还能和洲洲拥抱呢。

    明明知道台上的云洲和彦络实际上可能刚见第一面,但观众们的尖叫就像一桶滚烫的油,直直往他心尖上浇。

    嫉妒的火焰永远无法扑灭,只会欲燃欲烈而已。

    “好歹拿了这个奖,今天保底有了个奖杯,也不至于颗粒无收地回去了。”回到剧组的席位后,云洲小声地对林导说道。

    “你这孩子,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会儿犯糊涂呢!”林导笑骂道,“什么叫保底拿了这个奖杯,咱们的大头还在后头呢!”

    “对自己有点信心吧小洲,既然你连这个奖项都能拿下,最佳新人和最佳男主角,应该更不成问题才对。”

    最后几个技术奖颁完以后,总算到了今晚的重头戏,一上来就是最佳新人奖。

    不过今晚的最佳新人奖,和前面几个技术类奖项一样毫无悬念。

    虽然今年也出了不少一炮而红的新人,但云洲的光芒实在是太耀眼了,单是以文艺片的内容,又是平平无奇的年底档期,却卖出了今年所有档期里最高的票房,评分更是史无前例的接近满分,就足够让他秒杀掉其他所有人了。

    不过有意思的是,最佳新人奖的颁奖者,依旧是彦络。

    “又要说一句恭喜了,”彦络笑道,“云老师,之前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新生》我去电影院看了五遍,也算是为我们年度第一的票房贡献了大海中的一滴水吧?”

    “您说笑了,”云洲对这位幽默风趣的前辈挺有好感,于是道,“您如果不嫌弃,可以和林导一样称呼我小洲。”

    “哈哈哈好,小洲,那我也就托大,你叫我一声彦哥吧,”彦络再一次拥抱了云洲,“你真的很厉害,继续加油,我相信未来你还会给大家献上更多也更精彩的作品。”

    “谢谢彦哥,我会努力的。”

    捧回了最佳新人奖的奖杯的云洲重新回到了剧组席位上。而他自然是不会知道,自己在观众面前与彦络的这一番对话,尤其是他对彦络的称呼,听在裴冽的耳中究竟有多刺耳。

    他的舟舟也曾经追着他叫他阿冽哥哥,“哥”这个称呼,明明是单独属于他的。

    怎么,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给了另一个人呢。

    第58章 所谓新生

    最佳新人奖过后, 就是最佳影片奖和最佳导演奖,本来这两个奖项每年都能打破头,但今年因为有了《新生》,简直就是完全没有悬念了。

    一来《新生》无论票房还是口碑, 都是今年所有华语作品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二来《新生》的立意和出发点,比其他影片都要深刻, 却也更贴近生活, 三来这还是林导时隔十几年的第一次且是最后一次出山,原本没有“林奎”这个名字,其他导演倒还能争一争最佳导演, 但如今林导回来了, 还带着这么强势的作品, 他的地位完全就是无可动摇的。

    到了这个时候, 在技术奖项的角逐中几乎没什么收获的《新生》剧组, 已经是全场拿到奖杯最多的剧组了。最佳音乐奖、最佳新人奖、最佳影片奖和最佳导演奖,此外,云洲很敬重的前辈秦姐也拿下了最佳女配角奖,《新生》剧组俨然已经是今晚最大的赢家。

    随着《新生》因为没有女主角而没有入围的最佳女主角奖, 也就是大众口中的影后奖,被颁给了那部悬疑剧的女主演,今晚的金凤百花奖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奖项, 那就是每年都关注度很高,竞争也非常激烈的最佳男主演奖。

    今年影帝奖的五位候选人,分别是入行四十余年, 一直出演各色配角,直到如今年近六十, 出演历史正剧《大秦王朝》才担任主演的秦河老先生;入行三十年,从年轻到如今五十岁一直在演主演,也一直深受观众喜爱,屡屡被提名影帝,只是每年都遗憾地有更强势的影片出现而与影帝奖失之交臂的王孟之;入行十余年,擅长打戏,拍摄了不少国际知名动作片的武打明星徐晓;入行将将五年,但演技和外形都十分出众,年纪轻轻已经拿到过三次奥奖影帝提名的沈时序,虽然因为是华国人的缘故一直没能得奖,但也称得上最知名的国际巨星。

    除了这四个人外,剩下一个就是才刚刚入行,也只有《新生》这一部作品的云洲。

    新人在出道的第一年,通常只会参与最佳新人奖的竞争,很难拿到影帝提名,即便拿到了也多半就是陪跑,更别提今年的影帝竞争分外激烈,《新生》虽然票房大卖,但其他几个演员的作品比起《新生》也差不了多少,而且因为《新生》是最晚上映的一部作品,海外展映和推广还未开始,在海外的影响力甚至还不如剩下的几部作品高。

    单看影片,几部作品其实也就是伯仲之间的水平,《新生》无法呈碾压的局势,而其他几位演员,哪怕是入行最晚的沈时序,也比裴冽多出四年的经验,更多出不知道多少部作品。更何况,今年秦河老先生,还有王孟之先生都透露过有息影的打算,这两位老戏骨虽然一直没能拿到影帝,但观众缘和演技其实都早就达到了影帝的标准,评选委员会肯定也会考虑这方面的因素,适当向二人倾斜。

    先前的最佳音乐奖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类奖项,而云洲的作品也的确令人耳目一新,颁给云洲不算“爆冷”,但影帝奖就不一样了,在评选上会慎重得多,哪怕是云洲的粉丝也不敢妄想云洲能得到这个奖,更不敢在颁奖人走上台的时候喊云洲的名字,生怕给云洲招黑。

    走上台的颁奖嘉宾,已经是今天第三次上台了。

    “本来今天影帝奖的颁奖嘉宾是我的好朋友,你们的老熟人顾影帝,他本来今天是要飞过来参加颁奖仪式的,但是他那边下暴雪,机场停运了,因此遗憾地不能赶到现场,在征求了工作委员会的同意后邀请我替他颁奖,很抱歉让大家失望了,”彦络笑道,“大家会不会觉得看我已经看厌烦了啊。”

    台下不少观众都是彦络的粉丝,自然很给面子地喊“当然不会”,甚至有人开始邀请彦络唱首歌作为他的影帝好友不能到场的补偿。

    “想听我唱歌?”彦络摆了摆手,“今天还是先算了,我就是个颁奖的,等会的主角可不是我,我不能喧宾夺主不是?下次吧,下次我上什么节目的时候,给大家唱首歌。”

    “下面我来介绍一下入围今天影帝奖提名的五位选手。”见现场恢复了秩序,彦络开始念主办方给的稿子,将几位演员和他们的作品介绍了一遍。

    前面四位演员每人都至少讲了一分半钟,才勉强概括了他们以前的经典角色,同时介绍了今年获得提名的作品,而到了云洲这里,由于云洲才第一次演电影,时长也就只有可怜的十几秒而已。

    “今天的竞争看起来很激烈嘛,”彦络一面拆开写有获奖者的信封,一面说道,“秦老先生和王老先生可都是咱们的国民男神啊,徐晓和沈时序的人气也丝毫不低,今年几位候选人的影片都是现象级的大爆,我还真不敢猜测到底会花落谁家了。”

    “彦老师怎么不说一说云老师的作品!”前排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观众大声喊了一句,现场的收音不错,就连线上的观众都听见了他的“挑拨”,毕竟,彦络才刚刚被云洲颁了两个奖,现在就对云洲避而不谈的确不太合适。

    本来颁奖嘉宾的话术就是要结合最可能的获奖情况,尽可能给观众一点铺垫,在最佳音乐奖和最佳新人奖的颁奖上,他又已经夸过云洲不少次,现在评选影帝奖自然要有所取舍,不过彦络到底临场应变能力很强,马上就开玩笑道:“谁说我没说过小洲的作品了?我在心里已经大夸特夸过了,我可是给小洲这几十个亿的票房贡献了几十的大客户,小洲想必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的,对吧小洲!”

    现场摄像很给面子地将镜头切换到《新生》剧组,给了云洲一个特写。

    镜头下的青年眉眼微弯,唇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潋滟流光的眼睛落在颁奖台上的彦络身上,好像整个人都洋溢着惑人的光,惹得观众纷纷直呼“美颜暴击”,甚至还有零星几声的什么“太配了”“磕到了”之类。

    裴冽神色痴迷地凝视着大屏幕里云洲带笑的眼睛,想象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与从前一样,穿过重重人群落在自己身上,可是他才和屏幕上的云洲对视不过几秒,大屏幕的特写就很快切走,回到了颁奖台上。

    好像刚刚洲洲含笑看他的那一眼,只是他的错觉。

    “好了,既然小洲没有生气,我也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马上就公布今天的获奖嘉宾。”彦络取出信封里的卡片,一目十行地读完了上面的字。

    最佳男主角的提名对象无一不是人气很高的演员,不管是哪一位台下都坐着不少粉丝,但这会儿会场也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焦灼地等着一个答案。

    等待的那几秒,往往是最漫长的那几秒,察觉到身边的云洲呼吸不自觉地放轻,林导拍了拍云洲的手背,无声地给他鼓励。

    《新生》无疑是一部非常完美的作品,更重要的是,这是云洲勇敢地向全世界展示他的新生的证明,林导有种笃定的直觉,虽然每一个竞争对手都很强大,但这个最有分量的奖项,一定是属于新生的云洲的。

    如果评选委员会因为各种原因做出了有失偏颇的选择,评选委员会的公信力也就不复存在了。

    虽然从数据和影响力上看,《新生》比其他四部作品并没有高出太多,但奖项的评选从来不是唯数据论,作为一部如此有启发意义,又几乎由男主角一人撑起来的独角戏,谁也不能否认,在几位候选人中,云洲在电影史上留下的墨迹不一定是最多的,但一定是最绚丽的。

    只是,虽然云洲在评奖前的讨论度很大,实际上没有多少人看好云洲,就连现场的粉丝都不认为云洲能够拿到这个奖杯。

    毕竟,他的资历实在是太浅了,在国内外的电影史上,根本就没有出道第一年就同时拿下新人奖和影帝奖的先例。

    彦络看清了卡片上的名字和得票,心中闪过一丝讶异,但也只是一瞬而已,这样的结果名副其实,他为新认识的“朋友”而感到高兴。

    “很多颁奖者都喜欢卖个关子,但我就算了吧,我和大家焦急的心情是一样的,都想立刻得到结果。”

    “这位获奖的演员虽然年轻,但却有了票房数十亿的大爆作品。”第一句颁奖词落幕,两位在评奖前最受看好的老前辈就已经退出了角逐。

    台下,与影帝奖失之交臂的秦河老先生和王孟之老先生对视了一眼,虽然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惋惜,也都遗憾自己没能在演艺生涯的最后拿到一次影帝,但更多的,却是释然。

    如果他们在演艺生涯画上句号的时候拿下一座本该属于他人的影帝奖杯,那么这个奖杯,也就不是那么完美了,影帝的评选中,更应该能者居之,而不是考虑到他们的年纪和资历埋没了人才。

    “也好,这个世界就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两位老前辈都是宽和的人,对这样的结果并无不满,甚至还小声讨论起了可能的获奖得主,“听说他已经在创办自己的影视公司了,希望他能让华国文娱走得更好。”

    “原来‘新生’是这个意思,真好啊,这小子,最好是别让我们失望。”

    第59章 斩获影帝

    “他不会的, ”坐在两位老前辈身边的裴冽闻言骤然回神,斩钉截铁道,“洲洲一向是一个言出必行、有诺必践的人,不管他想要做什么, 都一定会做得很好, 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满意的。”

    不像自己,从来就没有做好过任何事情, 也没有遵守过任何诺言。

    说完, 裴冽猛地想到了些什么,忙追问道:“您二位刚刚说……他要成立影视公司?”

    两位老前辈听得一乐:“瞧你刚才说话气势那么足,我们还以为你是这件事的知情人呢, 原来连影视公司的事也不知道啊。”

    裴冽不由脊背一僵。

    裴家虽然已经成为明城新贵, 但从未涉足过文娱产业, 在找到这个酷似洲洲的云洲之前, 他更是对娱乐圈没有半点关注, 消息来源自然也就不如这些在圈子里浸淫数十年的老前辈了。

    更何况,如今他与洲洲形同陌路,别说新的住址了,就连联系方式都不曾有, 除了慈善晚宴上的一面之外,他也只在药店见过洲洲一次而已。

    洲洲不愿将这些告诉他,他又能从何得知呢?

    “小子, 看你的样子,好像和云洲很熟呀,怎么, 你和他关系很好吗?”秦河老先生好奇道,“你既然对他这么信任, 不如就给我们讲讲,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听到这话的裴冽感觉自己好像被刺了一下。

    和云洲很熟、和云洲关系很好。

    这的确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和云洲的一切,早就因为自己犯下的一个有一个错误毁灭殆尽了。

    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和洲洲很熟呢?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心里像是有一把钝刀一片片将他凌迟,冷汗很快浸透了他的背脊,裴冽一边低声说着,一边仰望着仍旧坐在《新生》剧组席位上等待结果的云洲,艰难地开口道,“这世界上,好像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听说过,他是真正的天才,不光演戏,音乐和绘画都很有天分,”王孟之老先生感叹了一句,“他才是真正的耀眼的星星,我们与他相比,只是普通的匠人而已啊。”

    “是的,他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天才。”

    “那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和他是什么关系,怎么对他这么了解的。”秦河老先生问道。

    “……我、我和他……”嗓子好像灌了铅,喉头一阵阵地发紧,裴冽想说自己是云洲很亲密的朋友,却实在难以启齿,他甚至连“大学同学”四个字都说不出口。

    大概是良心缺席了太多年,所以才会在失去了所有以后反噬得如此汹涌剧烈。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仰慕者而已,”裴冽最后也只是这么说道,“我很喜欢洲——云老师,所以经常搜寻他的资料,对他非常了解。”

    “云老师一直以来都是很好的人,我仰慕他很多年了。”

    裴冽本以为自己会因为与云洲间的关系而痛苦不已,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他发觉自己对“仰慕者”四个字接受良好。

    他的洲洲是云上一座高高在上的小岛,是这世界上最光芒万丈的存在,合该接受所有人的仰慕,而他,也不过是万千仰慕者中的一个而已。

    从前的裴冽始终不愿意承认,他和应许,和秦冉峰,和陈哲等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都只是求而不得的可怜人而已,现在他才明白,其实他厌恶的并非“仰慕者”这个身份,而是厌恶与其他人处在同一起跑线,甚至是落后于起跑线的自己。

    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是永恒的真理,这句话反过来说也一样成立。

    因为曾短暂地拥有过希望,所以才会在失去的时候加倍绝望。

    以仰慕者的姿态仰望洲洲,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也唯有仰望,才不会亵渎他美好得不像话的洲洲啊。

    两位老先生都是过来人,很快就从裴冽的表现里读出了些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暧昧的笑。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仰慕他的人可太多了,你想抓住机会也不容易哦。”

    他们原本只是善意的调侃,但落在失意的裴冽眼里,不啻于冰冷的刀。

    从前裴冽还能欺骗自己,像陈哲、秦冉峰这样永远不可能给出真心的人是没有竞争力的,但如今洲洲新生以后,他们好像都变了个人一样,将洲洲看得比他们视若珍宝的利益还要重要。

    更何况,在舞台上星光璀璨的青年,天生就散发着让人难以抗拒的魅力,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仰慕他,譬如那两次为云洲颁奖,并且很可能马上就要第三次颁奖的彦络。

    雄性敏感的雷达告诉他,哪怕今天是彦络与云洲的初见,彦络的眼神里所藏着的东西,也已然无所遁形,那是与自己类似的恋慕与征服。

    竞争者只会越来越多,后来者如彦络,甚至让观众都产生了“他们很般配”的错觉,却永远不会有人主动退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

    仰慕他的人可太多了。

    你想抓住机会可不容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短短的一句话,每个字都直击了裴冽心底不敢触碰的禁地。

    明明机会就摆在从前的他的眼前,但他弃若敝屣。

    现在,就连一个仰慕的资格,都是奢望。

    颁奖台上,影帝的角逐仍在继续。

    两位老先生和裴冽聊了两句,注意力就重新回到了台上,虽然他们已经无缘奖杯,但现在的心态反而更轻松,能够有说有笑地准备为新晋影帝喝彩。

    “虽然出道不久,但他却有着举足轻重的国际影响力。”

    剩下的三个候选人中,徐晓出道十余年,是最久的那一个,这句话基本上已经宣判了他的结果。

    镜头切到徐晓的时候,他本人倒是没什么表示,而是向仍然有获奖可能的两位投去祝贺的眼神,并且微微点头致意。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大屏幕里的徐晓,似乎在目光落在云洲身上的时候,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能走到影帝提名的演员,演技都不会差,表情管理更是所有人的必修课,可即便徐晓极力掩饰,眼尖的观众也仍能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一丝滚烫。

    密切关注着现场情况的裴冽自然也不例外。

    藏在椅子下面的掌心紧握成拳,尖锐的疼痛刺激掌心皮肤,这才让他勉强保持镇定。

    可镇定又有什么用呢。

    大脑的镇定只会让他愈发清醒地认识到,舞台上的洲洲究竟有多耀眼,又究竟吸引了多少人的目光。

    在这个浮华遍地的圈子里,像洲洲一样有着沉静温柔的气质的人实在太少了,这样干净又明媚的一束光,不会有人不向往。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希望得奖的,只剩下沈时序和云洲,沈时序的赢面甚至比起云洲还要大些。

    颁奖词中说这位演员有着举足轻重的国际影响力,《新生》因为年底才上映,在国外的档期与宣传才开始不久,相比起来,沈时序之前的作品已经获得了几次奥奖、柏奖等西方知名电影节的提名,今年这部作品在海外也是大爆,卖出了很高的票房,在国际影响力这一块上,沈时序怎么看都比云洲更有优势。

    就连云洲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参演这部影片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已经让全世界都看见了他的新生,也就没有遗憾了。

    因此,见林导面露凝重,眼底也有几分不可思议,云洲甚至能反过来安慰林导:“您别多想了,我能拿到最佳新人奖和最佳音乐奖已经很满足了,我本来也没想过要继续拍戏,这个男主角奖留给沈时序,才能激励他给大家呈现更多更好的作品呀。”

    “你这孩子,怎么到关键时候这么大方!”林导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只是替你感到可惜而已,就是因为你之后没有留在圈子里的打算,这次与奖杯失之交臂,才更遗憾啊不是吗?”

    “不会的,怎么会呢?”裴冽的眼神变得茫然,“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这个奖杯为什么不是洲洲的呢?”

    他这样的话在现场说出来实在很得罪人,尤其在他身边还坐着秦河与王孟之两位提前失去资格的老前辈的情况下。

    但眼下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就连那两位老前辈都忍不住窃窃私语地议论起了这件事。

    ——不应该吧,既然组委会都肯将奖杯留给年轻人了,没道理不给云洲啊。

    ——哎,可能真的就吃了海外宣发太迟的亏吧,毕竟沈小子的作品在国外的确爆了,国风作品本来就很久没出爆剧了,他得奖也勉强算合理吧。

    “他涉猎广泛,不仅在电影领域,在其他领域上取得的成就,也都足以载入史册,引起全世界的震动和共鸣。”

    说到这里的时候,全场都诡异地安静了一下,但紧接着就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原来,所谓的“举足轻重的国际影响力”,并不单单指电影的海外知名度,还包括很多别的因素。

    在音乐与绘画上都具有绝对的天赋的云洲,才真正担得起这句如此之高的评价。

    音乐真正做到雅俗共赏,哪怕在海外,电影MV也响彻大街小巷;画作在拍卖会上屡屡拍出高价,被称为最有可能进入艺术殿堂顶峰的华国画家,甚至有人称他的画法为一个全新的、应当与印象派抽象派等等派别平分秋色的画派。

    “让我们一起喊出他的名字,他就是——”

    第60章 他们好配

    “云老师!云老师!云老师!”

    一般只有像秦河老先生、王孟之老先生这样的老戏骨才会被全场观众一起称为“老师”, 这还是第一次,有像云洲这样二十多岁的年轻演员被称为“老师”的。

    虽然现代社会极大地弱化了“老师”这个身份的具体涵义,更多人都能被称为老师,但不可否认的是, 这个称呼依旧代表着尊敬和仰望。

    “还愣着做什么, 云老师,”林奎善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调侃道, “怎么,还要我亲自带你上去领奖吗,云老师?”

    云洲根本就没反应过他得奖了, 甚至在观众们高喊了他的名字之后, 也没有意识到原来“云老师”喊的就是自己。

    观众们自发开始了很有节律的鼓掌, 像是在迎接他们新晋的影帝, 同时也为云洲的卓越成就喝彩。

    摄像镜头今晚第无数次给到今天即将拿下他的第三个奖项的云洲身上, 大屏幕里,容貌昳丽的青年茫然地眨了眨眼,潋滟流光的桃花眼上不自觉地泛起了一层水雾,纤长眼睫像一把细密的刷子, 轻轻挠蹭过所有人的心尖。

    【啊啊啊获奖人真的是云老师!美梦成真了家人们!在今天之前我谁都没敢说就怕得罪了别家TAT云老师平时看着冷静镇定气场强大,没想到迷茫的时候这么可爱,我要从学生粉转妈妈粉了(bush)】

    【哈哈哈楼上学生粉什么鬼啊!但是竟然意外地很有道理, 救命,感觉我们追云老师的心态真的很像学生喜欢老师,笑死了】

    【笑死了原来天才也会有蒙圈的时候啊, 云老师!快醒醒啊!好想亲自上去摇醒他带他领奖23333】

    【没事的,现场观众的掌声这么给力, 云老师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的!】

    “还不上去领奖?”林导好笑道,“我不是上个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和你说了颁奖夜必须给我空出时间来,奖可不能代领吗?”

    如潮的欢呼声和掌声中,云洲终于回过了神,向林导道了声谢后,在观众们翘首以盼的目光中终于姗姗来迟。

    “今晚第三次见面了,小洲,”彦络面上笑意不减,亲昵地拍了拍云洲的肩膀,“恭喜你,看来我为你这几十亿票房贡献的几十块没白花。”

    “小洲,今天第三次上台,前两次被你一两句话打发了也就算了,这一回可得好好说说获奖感言了。”彦络的要求无疑替现场的不少观众道出了心声,观众席上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谢谢彦哥,谢谢组委会,也谢谢大家。”云洲定了定神,向观众席深深鞠了一躬,尤其是《新生》剧组以及林导所在的方向。

    大多数新人演员第一次上台领奖、第一次走红毯的时候都会紧张,但云洲从前经历过的重大场合,不少都比领奖场面更大也更有压力,因此当他面台下密密匝匝的观众和刺目的闪光灯的时候,神色依旧从容镇定。

    “当然,我更要谢谢我的贵人林导,如果没有林导,就不会有《新生》,也不会有现在的我。”云洲再次向林导鞠了一躬。

    台下,林奎眼含笑意地看着这一幕,其实云洲常常向他道谢,他总是推辞不受的,但他知道,今天云洲的这一礼他应该收下,台上这个光芒万丈的青年,在这一刻彻底地新生了。

    “最后,我也想感谢我自己,”云洲唇边含笑,“感谢在黑暗中挣扎却不放弃的自己,感谢始终热爱生活充满希望的自己,感谢勇敢拥抱了新生的自己。我想对所有人说的是,黑暗迷惘并不可怕,只要坚定地走下去,就一定能和《新生》这部电影的主人公一样,最终穿过阴暗的小巷,看见第二天最美的日出。”

    “我始终都记得,林导在邀请我参演这部电影的时候说的那句话,他说,为什么不试一试让全世界看见我的新生,而现在我终于可以说,我做到了。”

    与其他获奖的演员,大多会上去从“支持自己的父母和朋友”开始感谢很多人的获奖发言不同,云洲根本就没有说那些套话,因为他从来就没有什么“支持自己的父母和朋友”。

    而电视机前,原本正为云洲的成功感到高兴,甚至有些热泪盈眶的裴父裴母,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忍不住脊背一僵。

    虽然他们从未奢望过,云洲能在获奖感言中提及他们,但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还是不免有些难过。

    明明小洲曾经是那么爱他们,曾经一笔一画那么认真地将他们一家三口的形象绘在画布上,可是如今,他们却再也没有了出现在云洲话语中的资格。

    到底是他们自作自受。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不过还是要在这里恭喜你,获得了新生,小洲。”犹豫了片刻,彦络上前半步,轻轻环住了云洲的腰,给了他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的力度控制得很好,比刚认识的朋友之间的拥抱亲密一点,但不会让人感觉自己被侵犯,在拥抱的时间上,彦络也极有分寸,仅仅是一触即离而已。

    “谢谢彦哥,今天麻烦你了,跑上跑下三回,”云洲对他笑了笑,“不过这也说明,我们或许还算有缘。”

    台下的裴冽望着这一幕,嫉妒的火苗简直要将他的神志都烧成灰烬。

    这个彦络、这个彦络!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在见到洲洲的第一面就这样亲昵地拥抱他,就连当初自己追求裴云洲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快到这一步!

    而洲洲对他笑也就算了,竟然还说他们有缘?

    如果这就能叫有缘,那么他们少年时偶然相逢的情谊,成年后再次相逢的惊喜又算什么?

    洲洲本该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这些人根本就不可能拥有拥抱洲洲的机会。

    嫉妒的火被一盆颓然的冰水浇灭,裴冽清楚地知道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可正因为知道,他才格外地不甘心。

    台上云洲与彦络的互动,已然引起了不少显微镜网友的注意,拉郎磕糖者也不在少数,毕竟两个人的外貌都太出众了,又有着同为“音乐人”的共同身份,实在很符合一些娱乐圈小说里的情节。

    甚至,彦络还对云洲主动邀请道:“刚才我上台的时候,观众们就说想让我唱首歌替没能来担任颁奖嘉宾的顾影帝赔罪,为了不喧宾夺主我拒绝了,但现在,既然获奖的人是你,小洲,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满足观众的心声?”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最佳音乐奖的颁奖环节上,你说过很喜欢我的歌,正好我也很喜欢《新生》的几段音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合唱一首我的歌,再一起演绎你的音乐。”

    虽然彦络的提议并不在电影节的流程里,但最佳男主角本来就是最后一个奖项,电影节已经临近尾声,彦络相加的这个环节又是不用想也知道一定能成为爆点的环节,组委会的主持人也就乐得看云洲陷入了为难。

    云洲迟疑了一下,他自觉和彦络的关系没有熟到在这样的场合唱对方的歌的程度,下意识就像拒绝,但见现场观众的热情十分高涨,又想到彦络毕竟今天三次给自己颁奖,不太好拂了他的面子,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云洲点了点头,“那就由彦哥你来定到底唱哪首吧,如果我会的话,一定会配合你的。”

    “那就《如潮》吧,这首歌应该大家比较熟悉,原唱版本又正好是双人对唱的,我和你一人唱一个部分刚刚好,而且,这首歌的音乐风格和《鸢尾》也有点像,都是一样的热情浪漫,怎么样小洲,你觉得可以吗?”

    《如潮》的确是一首炽热烂漫的歌曲,只是原唱是男女对唱,歌词虽然没有一句明说“爱情”,却无处不透露着两位演唱者见如潮水般奔涌不休的爱情,只是因为整首歌都是隐喻和比拟,整体听起来还算内敛。云洲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于是也只好应了下来。

    主办方哪里肯错过这样好的制造爆点的机会,背景音乐很快就响了起来,正如彦络说的那样,这首歌的传唱度很高,前奏才刚响起,观众们就已经自发地开始打起了节拍。

    “我是运河上的小舟

    你是浪涛

    载着灵魂沉浮……“

    虽然不是专业歌手,也没有特地学过声乐,但云洲的嗓音温柔清冽,很有特色,音准也始终在线,而且或许是因为他擅长钢琴的缘故,节拍处理得特别细腻,演唱效果与另一位原唱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而两人唱到原本的男女对唱的部分时,舞台上的云洲和彦络也同时对视一眼,立刻就引起了台下和线上观众的一片尖叫。

    【啊啊啊这回是磕到真的了!彦洲党头顶青天!咱们吃得也太少了,三次颁奖,亲密拥抱,情歌对唱,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啊啊啊!真的一晚上吃了别人家CP一年的粮食!】

    【郎才郎貌,惺惺相惜,志同道合,这一对我是真的可以。】

    现场的裴冽虽然没有功夫关注线上直播间里观众们的反应,也觉得整个世界忽然之间就天崩地裂了。

    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云洲的事,有着良好的外貌条件,还有着与云洲共同的爱好与事业,台上的彦络的确怎么看,都比自己更像是适合云洲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