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厄神9
真丝制成的衣服, 轻而薄,入手甚是柔软,虽是里衣,却是一点也不输外袍的精致, 衣角还用浅蓝色的绣线绣了几只振翅而飞的仙鹤, 一看便知是小神仙会穿的衣服。
但现在, 再如何仙气的衣服, 此时也被撕成了两半。
陆景明无措地将衣服断裂处重新拼在一起,像是这样就能使其恢复原状一般。
然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景明看向火堆边的身影,少年身上穿着过于宽大的衣服,抱着膝盖背对着他, 仿佛只有小小一团般, 又可爱又可怜。
显然在生气。
“抱歉, 阿辞……”男人带着点愧意的声音响起。
少年却将身体更加背过去。
陆景明便走到了另一边。
“仙君大人如何惩罚我都行……”
陆景明的话还没说完, 却是忽地看到,少年那双美丽黑眸竟是正漾着水光。
被发现自己在悄悄掉眼泪, 江清辞立刻不高兴了,一巴掌拍在了陆景明脸上,生气道:“不许烦我, 你这个不穿衣服的大色狼大变态!”
陆景明的外袍被江清辞垫在了身下,里衣则穿在了江清辞身上,因此陆景明才光着上身。
但他也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羞愧地低了头, 却还是继续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仙君大人不要不理我,好吗?”
见江清辞还是不理他, 陆景明便有些急了,弯下身去,凑近了少年道:“要不再打我一巴掌,会不会畅快一点?”
江清辞如他所愿,抬手又是一巴掌。
可陆景明的脸皮厚得很,就如铁皮般坚硬,江清辞打起来,是一点也不畅快,不仅把手打疼了,那过于粗糙的凡衣还把他的皮肤都蹭红了。
眼眶中打转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你、都怪你这个大变态大坏蛋大色狼大讨厌鬼,要不是因为你,我哪里会跑到这么个破地方,被雷追着劈就算了,现在居然连衣服都被你这个坏家伙撕破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仙君大人别哭了……”陆景明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为呜呜落泪的小神仙揩去泪水。
但他笨手笨脚的,手还很粗糙,不仅一点也起不到安慰的作用,还令江清辞更难受了。
眼泪像泉水一样,不断从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涌出,纤长的睫羽都被打湿了,可怜得不行。
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起了陆景明的错来。
“山洞塌了,你也不知道把被子也一起抱出来,本仙还要委屈自己睡地板,都怪你!”
“是是,都怪我。”
“我一个大名鼎鼎的神仙,居然挨天雷劈,还被你这个人类抱着逃跑,还淋了一身的雨,回天界要被其他神仙笑死啦呜呜!”
“天雷?”陆景明却是眉头一皱,眼中满是担忧,“为什么天雷要劈阿辞?”
“当然是因为我把你的厄运都吸光了……”小厄神一边呜呜哭着,一边忽然警觉,睁大了含泪的眼睛瞪向陆景明,“关你什么事!你现在安慰我就成了,不许乱转移话题!”
陆景明心中却是愈发担忧。
现在的他,已经相信江清辞是神仙了。
可什么样的神仙,会沦落到山野中,跟着他这么个男人在山洞里住那么久?
虽自称是福泽仙君,可是来保佑他的,可一个小福神,为何要戴那副恶鬼面具,又为何吸光了他身上的厄运,却还要挨天雷劈?雷劈过来了,还只能缩在他这么个凡人怀里瑟瑟发抖?
诸多疑问在陆景明脑海中不断翻涌,但小神仙眼中还包着两汪眼泪,这时候问得太多,只怕又要打他不理他了,陆景明便强压着忧虑,继续道:“好好,我不说了,阿辞继续吧。”
江清辞仍是狐疑地在陆景明脸上看来看去,生怕陆景明发现自己不是福神而是坏厄神的秘密,便瘪了瘪嘴,哼声道:“不说了,我要睡觉了,你来当我的床。”
这话一出来,陆景明脸上顿时一热,什么疑惑都丢在了脑后,“这……这怎么能行?”
他生怕自己玷污了小神仙,可小厄神却只觉得他不乐意做自己的床,立刻生气地龇起了牙,凶巴巴道:“你敢拒绝我!”
说罢,不待陆景明说什么拒绝的话,江清辞就极为霸道地扑倒了陆景明。
陆景明抱着怀中的人,浑身僵硬到了极致。
江清辞却一点也感觉不出他的僵硬,只在陆景明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脸上还带着泪痕,嘀嘀咕咕着第二天要回山洞边把包裹都弄出来的话,不一会,就渐渐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景明终于渐渐有了动静。
他将手缓缓抬起,放在了怀中人身上。
灵魂中缺失的一块,仿佛就此被填满了一般。
忽然间,之前那所有的怀疑都如潮水般退去了。
无论小神仙到底是为何而来到他身边的,又对他隐瞒了多少。
只要小神仙能一直平平安安地待在他身边,他便可不再去探究这一切。
……
第二天,江清辞一醒过来,就急着要回山洞边找他的包裹。
那可都是他的宝贝!
可他刚一踏出破庙,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却是顿时就蓄起了乌黑阴云,雷电猛地劈下,顿时将小厄神吓得魂飞魄散,立即飞回了破庙里,挂到了陆景明身上。
也是此时,他才发现,原来他还是可以飞的,仙力都没有消失,只是昨天被天雷吓到了,才忘了施展。
可此时就算是有仙力,出不了破庙也是无济于事,江清辞便只能将这一重任都托付在陆景明身上。
陆景明便将昨夜垫在小厄神身下,被坐得扁扁的外袍抖开,重新穿在了身上,离开破庙为小仙君找包裹回来。
见出庙的不是胆大包天插手凡间的小厄神,天空的雷云便散开了。
陆景明却是一步三回头,又是吩咐江清辞不要出庙,又是叫他门关好,陌生人来了不要开门,还说他去山洞的路上,会找找附近有没有村庄,借点针线回来缝补撕破的衣服。
陆景明心中满是不舍,江清辞却只觉得他烦人,便猛地拉下脸上的恶鬼面具,嫌弃道:“找什么针线,破了的衣服,本仙才不稀罕穿!我的包裹里可装了不少衣服,才不缺那一件衣服!”
又是用凶巴巴的语气道:“再不把我的包裹找回来,你今晚就睡庙外!”
可江清辞说完这句话,陆景明俊脸却是忽地一红。
阿辞的话,怎么会那么像是妻子对丈夫说的话……
他红着脸,匆匆说了句好,便终于动身离开了破庙。
江清辞却是听得一脸疑惑。
好什么好呀,难道这家伙还真想睡在庙外吗?
真奇怪。
想着,脑中却是响起了001的声音:【他应该是觉得,宝宝说的话,像是在跟他撒娇吧。】
【撒娇?】江清辞恶狠狠地磨牙,【我明明说的是真话!他要是找不回包裹,我真的会让他睡在庙外!】
说着,江清辞忽然发现了什么,疑惑道:【001,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不对,你是系统,连气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气无力。】
001:【……】
事实上,001看着江清辞躺在男人怀里睡了一晚,也绷紧了一夜的精神。
生怕坏男人像上个世界的人鱼一样,欺负江清辞。
所幸陆景明一晚都很老实。
001却因为一晚没有休眠,疲惫得不行。
但它只是道:【昨天宝宝的第一个任务完成了。】
江清辞立刻挺起胸膛,神气道:【我都把天谴引来了!肯定比任务要求的要多上许多吧!】
原剧情的厄命仙君可没和陆景明同床共枕,自然吸不了那么多厄运。
想到这点,001更疲惫了,却还是夸道:【宝宝真厉害。】
江清辞终于翘起唇角,露出了个一点都不矜持的得意笑容来。
但接下来,001却紧接着道:【下一个任务发布了。】
【贴身吸食李渊厄运。】
【李渊是谁呀?】
【梁朝皇帝,之前陆景明带领的军队被匈奴突袭时,李渊逃出皇宫想要通知陆景明,现在被摄政王抓回皇宫,还喂了毒药。】
【毒药!】江清辞眼睛都瞪圆了,【他要是死了,我的任务是不是就完蛋啦!】
小世界的主角,其实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
但001想到昨晚,江清辞躺在陆景明怀中睡觉的样子。
【也许。】
江清辞顿时小脸煞白,【可是……我现在一出庙,就有雷要劈我……】
001沉默了片刻,视线一转,看向了这个小世界的源代码。
【……宝宝对着天道讲一讲道理,或许能说服天道。】
001傻了吧?
跟天道还能讲道理?
江清辞将信将疑,却还是走到了庙边。
就在江清辞试图跟天道讲道理时,陆景明终于回到了坍塌的山洞边。
山洞边种的菜,都被昨日的大雨浇蔫了,围着鸡兔的栅栏也坏了,但幸好还有两只鸡没跑,被陆景明逮了个正着,绑起来丢在一旁,准备晚点带回去给小神仙开开荤。
堆在一旁的野果勉强拿来填过腹后,陆景明便抖擞了精神,将挡在坍塌山洞前的石块一一搬开。
也许是厄运都被吸走了,幸运终于降临,搬了一会儿,陆景明便发现这山洞原来没有彻底坍塌,心中便是一喜,搬石块的动作便愈发加快了起来。
不知搬了多久,身上肌肉都酸痛起来,但只要想到还有个小神仙等着自己,陆景明便仿佛又有了动力般,一刻不停挖到了日落西山,终于是清出了个通道来,透过通道,便可见江清辞的包裹和被褥都在山洞里,还有昨夜睡前,也是神仙的造物,遭了天塌地崩,居然也一点尘土也没沾上,就连昨夜睡前被江清辞脱下来放在枕边的外袍下裤,也都完好无损。
陆景明见状,大汗淋漓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来。
他擦了擦身上的汗,才去拿江清辞的东西,出了山洞,又是带上绑好了翅膀丢在一旁的两只鸡,又是挑挑拣拣拔了不少地里的菜,这才满载而归地离开了山洞。
对于那山洞,他并没有什么眷恋之情,他的心中只有那还在庙里的小神仙,便几步作一步快步回了庙中。
刚回到庙中,一道身影就迫不及待迎了上来,“你终于回来啦!”
正是那被他心心念念挂在心上的小神仙。
但江清辞眼中,却只有陆景明背后的包裹,他一见到陆景明,便是迫不及待跑到陆景明面前,踮着脚要去拿陆景明背后的包裹,对陆景明却是不闻不问。
陆景明也并不在意,他眼中满是暖意,江清辞在包裹中翻翻找找时,他便在一旁道:“阿辞的包裹好厉害,那么大的被褥塞进去,也一点没有痕迹。”
“那是自然,这可是神仙的包裹。”江清辞哼着,终于从包裹里翻出了一套衣服。
与之前福泽仙君送给他的白衣不同,翻出来的这套衣服,却是通体红色的,这正是小厄神自己的衣服。
原剧情里,厄命仙君偷了福泽仙君的白衣下凡,谎称自己是福泽仙君靠近陆景明与之后的李渊,江清辞才向福泽仙君要了白衣来穿。
但现在衣服破了,他也不愿意穿件破衣服,便只能穿回自己的衣服了。
拎起衣服,江清辞立刻就要换了身上陆景明的衣服。
他刚解开腰带,陆景明立刻就红着脸转过身。
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道钩子,紧紧勾住陆景明的魂魄,使他心神不属。
“我……我抓了两只鸡回来,阿辞若是要吃,明天我就把它们杀了……”为了转移注意力,陆景明便絮叨了起来,“再好好打扫打扫神庙,修补房檐,这附近似乎有村庄,到时我去村庄看看能不能去村庄换点东西回来添置屋子……”
窸窣的声音停了下来,紧接着,却是一声“不用了”传来。
陆景明有些疑惑,转过头去,却是见小神仙穿好了红衣,戴好了面具,甚至连包裹,都背到了身上。
陆景明心中忽地一跳,“阿辞,你这是……”
小厄神说:“陆景明,你身上的厄运已经被我吸光啦,我要去找下家了。”
陆景明唇瓣微颤,“不对,阿辞,现在你不是出不了庙吗?现在出去,会被雷劈的……”
“你放心吧,我跟天道讲过道理了,只要我保证以后不再干涉你的生活,它就不会再劈我啦!”江清辞仰着脸,很得意地说道。
仿佛很为自己能说服天道开心。
与之相反,陆景明脸上却是一片空白,“阿辞,你不想留下来,和我在这里一起生活吗?”
闻言,江清辞却是疑惑地歪歪脑袋,“陆景明,你不是被先帝托付了要去扶持皇帝吗?”
陆景明哑声。
“你就愿意放着你的大将军不当,在这里当农夫吗?”
陆景明握紧了拳头。
他不敢承认,在这里生活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的确有过放下前尘,就留在这里与小神仙共度余生的念头。
江清辞也并不知道陆景明内心深处的想法,只是无情道:“你要当农夫,就自己当去吧,本仙可不愿意在这种破地方继续待下去了。反正我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只吸你一个人的厄运,吸完你的,我还要去吸下一个人的,我可忙了。”
“话就说到这,本仙走了。”
说完,江清辞便抓着包裹,起身飞离了破庙。
陆景明面色顿时一变,下意识便伸手抓向江清辞。
可那伸出的手,却是穿过江清辞身体,抓了个空。
“阿辞!!!”
男人的嘶吼声中满是痛苦与不舍。
那道身影却头也不回,消失在了天际。
仿佛真如江清辞所说,再也不干涉他的生活。
陆景明跪倒在了地上。
小神仙飞走了。
破败的庙中,只剩下被丢弃的凡人。
第072章 厄神10
皇家祠堂之中, 幽幽烛火微晃,漆黑牌位丛立,仿佛无数只眼正冷冷注视着倒在地上的少年。
少年身着龙纹帝袍,却是发冠散乱, 面色苍白如纸, 哀哀倒在地上, 不断挣扎。
黑血不住从少年口中吐出, 唇瓣泛黑,双目空茫,四肢不住地痉挛。
黄金龙形酒杯翻倒在地上,酒液流出酒杯, 将皇袍打湿。
尖细嗓音从门口传来。
“陛下不顾龙体珍重, 独自前往边疆, 实在是伤坏了摄政王的心, 还请陛下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思一夜——”
原来此时匍匐在地上的少年, 竟是当今天子,李渊。
可虽为天子,他却是毫无地位可言, 就连一个宦官,都能将他关在这昏暗的祠堂之中。
烛火被凭空一阵风吹灭。
黑暗蒙蔽李渊双眼。
他要死了吗?
他这一生,就止步于此了吗?
李渊渐渐放弃了挣扎。
与其做那毫无自由的傀儡皇帝,倒不如就死在这里……
李渊眼中光芒逐渐熄灭, 他闭上了双眼。
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
“你就是李渊?”
本该寂静的祠堂中,凭空响起一道清泉般空灵动听的少年声音。
李渊睁开了眼。
可地面上, 却是除了他,再无其他人的样子。
是死前的幻觉?
李渊阴郁而充满死气的脸上, 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来,嘲笑自己死到临头,竟还抱着虚幻的妄想。
然而,下一刻,一双赤裸的雪足,却是凭空从天而降。
雪白双脚未着鞋袜,踩在暗色地面之上,更是白得像是在发光。
李渊抬起漆黑一片的双眸。
却是见在那双足之上,是一身艳丽的红衣。
艳红色忽然凑近了。
一张狰狞诡谲的恶鬼脸庞猛地出现在了视野当中。
“李渊,你要死了吗?”那道空灵声音再度响起。
尽管直面这张邪恶鬼脸,李渊眼中,却也仍是一片空洞。
“你是鬼差吗?”他轻声道。
“带朕走吧,朕已不想……再做这皇帝。”
说完,一大股血顿时从他口中喷出。
李渊彻底晕了过去。
“哇!”那有着一张凶恶狰狞恶鬼面的“鬼差”,却是被李渊这一口血吓得倒飞了好几米。
但飞走了之后,小“鬼差”见那李渊晕倒在了地上,还以为他死了,吓得直道:“完啦完啦,别死呀,你死了我的任务怎么办呀!”
原来被李渊误认作鬼差的少年,就是刚从陆景明身边飞走的江清辞。
他飞离破庙后,便一路追着厄气来到了整间黑漆漆的屋子,却一过来,就见到李渊吐血。
江清辞生怕李渊死掉,便急得在自己的包裹里一顿乱翻,竟是从那小小的包裹里翻出被褥一套,衣服两套,一个空食盒外加桃子若干。
最后终于翻出一个装仙丹的小瓶子来,只里面的仙丹却是被他当成糖丸吃得差不多了,抖了半天,才抖出一点药渣沾在指尖上。
但药渣也算丹药的一部分,总比没有好,小厄神连忙翘着那沾着药渣的指头,飞到了李渊身边,把指尖药渣送进了李渊口中。
仙丹入口即化,药渣渣一进李渊口中,凌乱黑发中那张青白发灰的脸庞,顿时就有了点血色,就连鼻间,都有了些许微弱的呼吸。
见状,江清辞终于是松了口气,隔着面具擦了擦不存在的汗,【这个李渊也太倒霉了吧,身上的厄气居然比陆景明还黑,我都快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
【他毕竟是个皇帝,厄运自然要更强些。】001解释道。
【皇帝,那就是有很多钱了是吗?】江清辞眼中一亮。
001却说:【李渊只是个傀儡皇帝,实权都在摄政王手上,恐怕没有宝宝想的那样有钱。】
【哦,】江清辞有些失望,【好笨哦,都当上皇帝了,居然还没有实权。】
忽然,他看到地上有个东西,便用仙力使之飞到了手上。
却见,那竟是个黄金龙形酒杯。
001提醒道:【小心点,那个酒杯装过毒酒。】
被001这么一提醒,江清辞微微一愣。
下一刻,他的眼中却是顿时就发出了惊喜的光来。
他大声道:【你说什么?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喝毒酒的酒杯居然都是黄金做的!】
001:【……】
它险些忘了,江清辞还是个小财奴。
前两个世界,江清辞支使着它收集了一大堆财宝,若不是它趁着转移小世界,将那堆财宝暂时都收在了它在快穿局的系统空间里,恐怕内存都要被那庞大的财宝给撑爆了。
可想而知,江清辞在这个世界,一定也是要带走点财宝的。
果不其然,一见到那黄金龙形酒杯,地上那还昏迷着的傀儡皇帝,在江清辞眼中,顿时就变成了一大堆金灿灿的黄金。
【001,你说,我要是帮他把那什么摄政王弄下台,他是不是能给我更多的黄金?】
001叹了一声,【也许。】
机械的声音中,却含着纵容的宠溺意味。
李渊不知自己在黑暗中漂浮了多久。
等再度睁眼时,李渊看到的,却还是一片漆黑。
他以为自己死了。
只是可惜,这死后的世界,竟是乌漆漆什么也没有。
不仅见不到战死沙场的陆将军,也见不到那死前带他离开的小鬼差。
可就在此时,他的眼前,却是“呼”地一下,凭空燃起了两道青色的鬼火。
一张狰狞鬼脸浮在半空中。
“李渊……你可知我是谁?”低沉嘶哑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李渊那双死气一片的漆黑眼瞳转了一下,看向了那张鬼脸。
然而,他的脸上,却是无惊无惧,无悲无喜,本是清俊少年郎,眼下却是蓄着青黑,唇瓣亦是乌黑,唇下还染着血,阴郁而空洞。
见李渊不回答问题,嘶哑声音忽地高亢起来,鬼火浮在鬼脸两侧,将其映得出奇阴冷邪恶。
“我是你列祖列宗!不肖祖祖祖祖孙!身为李家后代,当今皇帝,居然受人制约,真是丢我皇家脸面!”
李渊这才看清,那恶鬼原来正坐在供奉牌位之中,邪恶鬼脸愤怒俯视着地上的他,仿佛很是怒其不争。
鬼差忽然变成了祖宗,李渊脸上神情,却仍是一丝不变,一派死气沉沉,更是一言不发。
恶鬼:“……”
恶鬼气愤道:“你就一点也不想夺回皇权吗?你就这么放弃了,被那些扶持你的人见了,他们该作何感想!”
李渊终于有了回应。
“大概是,”他轻轻道,“皆大欢喜。”
啪!
一道无形的气流骤然将李渊脸庞打得偏了过去。
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一道红印。
“亏得本祖宗一番努力将你救活,你居然在此说这些混账话!真是不肖糊涂子孙!”
恶鬼祖宗终于是忍不住站了起来,叉腰站在一堆牌位间大声怒骂李渊。
李渊却是偏着头,隔空挨了一巴掌,脸上也是没有恼怒之色,任凭祖宗如何怒斥自己,也毫无反驳之意。
只在听到“救活”两字时,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中才微微一转,仿佛木偶有了灵魂,可那股神色,也不过是转瞬即逝,下一刻便被死水吞噬。
屋里只剩下恶鬼祖宗的怒斥声。
骂着骂着,小祖宗大抵也是骂累了,站在祠堂上气喘吁吁的,鬼火都黯淡了几分。
更是不觉间,失了那嘶哑低沉声音的掩盖,露出了底下空灵清澈的声音。
这故作老成的祖宗,原来不过是个与李渊一般年纪的少年人。
忽然之间,祠堂的门被打开了。
一道高大身影踏入祠堂之中。
来人身高九尺,容貌亦是不凡,眉眼却是过分凌厉,一双眼眸中透着股暴戾之气,身着蟒袍朝服,正是摄政王李璟文。
李璟文一进祠堂,见李渊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是血,本以为李渊死定了,再仔细一看,却是发现李渊正睁着一双空洞的黑眸,心中快意便转化为冰冷的怒意,冷冷道:“真是想不到,臣请陛下在祠堂中跪对祖宗,陛下居然在祠堂中犯懒。”
“来人,装一桶水来,让陛下好好清醒清醒!”
很快,一个小太监便装了一桶水来。
李渊空洞眼中,倒映着那小太监提桶小步跑来的身影,眸光微微一动。
小太监曾是他的童年玩伴,却在先帝驾崩后,转头便投靠了势力强大的摄政王,在摄政王指使下泼他这个皇帝一身冷水,早已是常事。
只李渊看到,那穿着一身红衣的小祖宗,翩翩飞到了他面前。
可无论是摄政王,还是那小太监,竟仿佛是无一人能看到他身影般,无人将视线落在那红影之上。
小祖宗抱着胸,哼声道:“果然是不肖子孙,连个小太监都能欺负你。”
“看你祖宗怎么搞他们!”
说罢,只见他抬手轻打一响指,黑气顿时从指尖钻进摄政王与小太监体内。
“哎呀!”
小太监竟是左脚绊了右脚,摔了一个大跤。
手中的水桶飞了出去,哗啦啦全部浇在了摄政王身上。
摄政王脸上,顿时青白交加起来,原本就是暴戾的长相,此时更是雷霆大作,吼道:“你在做什么?!”
小太监被吓得脸色苍白,“饶、饶命啊!奴才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走得好好的就摔了……”
摄政王却是根本不听他的解释,阴着脸就朝小太监走了过去,“我看你是不想要腿了!”
却是不见,身后一个红衣少年,又嘻嘻笑着弹了个响指。
砰!
摄政王一脚踩在水洼中,堂堂九尺丈夫,竟是也滑出去,摔了个人仰马翻!
“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得逞的笑声在祠堂中不断回响。
摄政王却是听不到这放肆的笑声,他立刻爬起身,额头上已然敲出了一个大包,俊美脸上满是惊疑不定——他是习武之人,如何会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
然而当他抬起脸时,却是看到了更可怕的一幕。
原本立在祠堂上的牌位,竟是出现在了他周身,将他团团围住!
“怪力乱神!”摄政王大吼一声,抬手便将那牌位纷纷掀倒在地,也不再管那倒在地上的李渊,转身便仓皇逃离了祠堂。
却是不见,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渊,竟是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抬起苍白面孔。
祠堂大门敞开,阳光从门外涌入漆黑祠堂。
恶鬼站在阳光之中,却是无畏无惧。
“无能不肖子孙,祖宗罩你!”
少年清亮声音里,满是傲气。
第073章 厄神11
在皇家祠堂遭遇怪事后, 摄政王便仓皇逃回了自己的宫殿。
可缓过神后,摄政王却是登时大怒,也不顾身侧御医还在为他额头的磕伤上药,起身便将桌子踢倒!
御医当即被吓得跪倒在地, 战战兢兢, “王爷息怒!伤口还未处理好……”
摄政王却怒道:“滚!”
御医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摄政王却还是不尽兴, 将屋里的桌椅都砸了个稀碎, 咬牙道:“一定是李渊!这小子喝了毒酒,居然不但没死,还在祠堂里设下机关借祖宗牌位吓唬本王!如此不敬祖宗,本王就替祖宗好好教训教训他!”
说罢, 摄政王竟是抽下墙上长剑, 气势汹汹朝宫殿外走去, “来人, 陛下入邪,随本王去祠堂……”
然而他还没说完, 宫殿门窗竟是都“砰”地一声,骤然关闭!
殿中凭空生起一道风,烛火纷纷熄灭!
摄政王持剑戒备, “谁?!”
一道老态龙钟的嘶哑声音从四周传来,“不肖子孙李瑾文!你可知罪!”
摄政王却厉声斥道:“你是何人?!竟敢在本王面前装神弄鬼!真是不知死活!!”
“呵,不知死活的是你!”
那道阴冷声音刚落下,摄政王就猛地凭空挨了“啪啪”两声巴掌!
俊脸上顿时出现了两道完完整整的巴掌印。
他捂住脸, 眼中满是惊恐,“不可能……你究竟是什么人, 竟能凭空打中本王!”
“哼哼,我是谁?”
宫殿中妖风大作, 一张可怖狰狞的恶鬼面孔猛地出现在摄政王面前,阴森道:“吾即是尔等祖祖祖祖爷爷!”
摄政王被那张鬼脸惊得连退数步,反被椅子绊倒,摔在了一片狼藉之中。
空中那张鬼脸却是不依不饶,幽幽逼近,“李瑾文,限你三日之内,将吾之祖祖祖祖皇孙完好无损放出祠堂,否则,你就如此剑!”
说罢,一道黑气由鬼脸处飞向摄政王手中长剑。
一声巨响,那剑竟是骤然崩裂,飞出碎片直将摄政王手心脸侧划破。
再看那摄政王,哪里还有先前的不可一世,脸上手上都流着血,倒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惊恐畏惧,根本无法反驳。
吓唬完摄政王,小厄神便开开心心飘回了祠堂。
却见祠堂地上的血污,已不知何时被擦干净了,牌位也被放回了供桌上,每一片都擦得锃亮。
李渊跪在祠堂前,手持三炷香,缓缓拜了三下,随后将那香插在了牌位之前。
不知为何,小厄神一回到祠堂中,那三炷香上飘着的烟,就飘向了李渊身后的小厄神。
他顿时只吸了一口,浑身都暖洋洋起来,不由得赞叹,“好香呀,怎么这么香?”
脑中的001为他解释道:【宝宝是神仙,可以受到供奉,这三炷香对神仙来说含有供奉之力,所以宝宝会觉得香。】
【供奉之力?那我要是多闻闻,是不是能增长仙力?】江清辞眼中一亮。
001说:【当然可以。】
小厄神闻言,便迫不及待飘到了那三炷香前,抱着香坛就开开心心吸了起来。
见一道红影忽然穿过身体,出现在身前吸起香来,李渊面上神情却是没有变化,而是沉默地站在原地,静静等着祖宗鬼魂吸完那三炷香,才轻声道:“祖宗。”
“嗯?”小厄神的声音有点飘,像是吸晕了。
也就没有意识到,这还是李渊第一次主动找他搭话。
“祖宗所言之罩朕,指的是……”
香都被小厄神吸完了,他还是抱着香坛不动,恶鬼面下,一截雪白的脖颈泛着粉。
李渊这时才发现,那张恶鬼面,原来只是张面具。
只不过之前他意识涣散,神志郁郁,因此没有发现这一点。
不过,就算是发现了,又能怎样呢?
李渊垂下漆黑眼眸。
为了达成目的,他根本不在意,靠近自己的,究竟是不是真的祖宗。
江清辞并不知道李渊的内心想法。
听到李渊的话,他晃了晃脑袋,仰着脸道:“哦,那个呀!”
“意思是,本祖宗会帮你坐稳皇帝位置,成为千古一帝!”
说到激昂处,江清辞的脸仰得更高,怀里的香坛也放下了,叉着腰得意道:“至于那什么摄政王,根本不值一提,被我随意一吓,就屁滚尿流,连声求饶,马上就答应了三日之内会把你放出祠堂。”
“夺回皇权一事,根本无须担心,不肖子孙就等着收拾好行李,立马就能坐回皇位!”
“好。”
李渊沉郁声音响起。
“如今朕,也只能全仰仗祖宗了。”
如江清辞所言,第二天,摄政王果然又回到祠堂了。
只不过,他自己站在祠堂之外,阳光底下,代他进入祠堂的,却是几个手里提着符咒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的道士。
“太上赦令,超汝孤魂……敕就等众,急急超生!”
江清辞:“?”
他弹了个响指,那几个道士,就凭空摔了一跤。
摔倒之后,道士却是立刻便爬了起来,“尔等恶鬼,怨气过重,不愿投胎,那贫道就只能使出这招了!”
然而他们却是不知,这祠堂中作祟的,却不是什么鬼魂,而是堂堂厄命仙君一枚。
厄神听他们有大招,不仅一点都不害怕,还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
那股好奇劲过于强烈,连跪在一旁的李渊都有所察觉。
幽幽黑眸转动,视线落在了祖宗身上。
此时,祠堂内几个道士,却是已摆了个阵,摔出包来的脸上俱是坚毅神色,仿佛气势汹汹。
下一刻,他们扔出一张符纸,在符纸落地之前,快速挥动桃木剑接住那符纸。
“呔!尔等恶鬼现身!”
符纸竟是凭空烧了起来!
江清辞顿时睁圆了眼,“哇,烧起来了!”
就像是在看表演一般。
这一幕之奇幻,令祠堂外的摄政王都震惊不已。
小太监躬身在一旁道:“王爷放心,道长们这一招出来,那小小鬼魂必然无处躲藏,魂飞魄散!”
他这样一番谄媚,摄政王面色却是一黑,抬脚就把他踹倒在地,“你这死奴才的意思是,本王还不如个小小鬼魂?!”
“王爷饶命啊,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小太监还在求饶,却是不料,祠堂内已然形势大变。
那几个还在做法的道士惊呼起来——原来他们的桃木剑,竟是忽然从剑尖开始崩断!
一道低沉威严之声从李渊身前所供奉牌位中震声响起。
“吾为李氏祖宗,何为恶鬼?!”
“天下大乱,尔等道士不去行张正义,反助恶人,可悲!”
话音未落,那几个道士的下裤,竟是都不约而同落在了地上,露出赤条条的毛腿。
“哇呀!”道士立马并起双腿,手忙脚乱要去拉裤子,却是不约而同摔作了一片。
“皇权倒错,摄政王不辅助皇帝,妄图篡位,擅弄朝堂,可耻!”
祠堂门口,摄政王见那恶鬼竟然提起自己,脸色顿时大变,转身就要逃离。
然而,一道无形大力却是猛地揪住他胸口衣服,将他拖进了祠堂之中。
“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徒,看本祖宗怎么教训你!”
下一刻,摄政王身下一凉,他的下裤竟也与那几个道士一同掉到了地上。
“你这恶鬼,竟敢脱本王裤子……啊!你!你竟敢!”
摄政王脸上顿时青红交加。
那恶鬼居然打了他屁股!
不待他骂出声,噼里啪啦拍打声却是一刻都不停息,重重直击摄政王臀部!
无论摄政王逃到哪,亦无论他如何挣扎,那股无形力道却是毫无怜悯,一下紧随着一下打在了他臀部之上。
到最后,摄政王终于放弃了挣扎,哀哀倒在地上,一如昨日的李渊。
唯一不同的是,昨日的李渊,臀部可没肿得这么高。
小厄神神气得不行,耀武扬威一般在他脸上踩来踩去,“哼,服不服服不服?”
摄政王最后被一众太监侍女扶着,一瘸一拐离开了祠堂。
小厄神则是高坐在供台之上,看着摄政王再度仓皇逃走的背影,嘲笑道:“哼,不肖子孙你看看,这个摄政王也不过如此,夺回皇权易如反掌!”
雪白双脚悬在空中一晃一晃,在幽暗的祠堂之中,竟仿佛像是在发光一般。
原本跪在供桌前的李渊,忽地直起了身,朝小祖宗的脚伸出了手。
自然,李渊的手从小厄神脚上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只他这一举动,却是引起了江清辞的注意,“不肖子孙在做什么?”
李渊收回手,“祖宗的脚脏了,朕想为祖宗清理……”
“嗯?”
闻言,江清辞有些疑惑,抬起脚反复看了又看,圆润脚趾开花。
“没有呀,可干净了。”
那一瞬,那微粉脚心,正对着李渊面前。
大抵是非人存在,少年尽管裸着双足,脚心却仍是干干净净,一点灰尘也没有。
“你在干什么?”
江清辞忽然有些疑惑地问道。
只见李渊不知何时,竟是将身体往前倾去。
脸颊与小厄神抬起的脚心交叠在一起。
仿佛正被小厄神踩着脸一般。
听到疑惑声,李渊抬起双眼。
漆黑瞳仁周边,泛着点古怪的红意。
“朕想为祖宗上香。”他说着,抬手从小祖宗身下桌面处,再度抽出三炷香。
第074章 厄神12
幽暗祠堂之中, 身着皇袍的少年皇帝一手拦袖,一手持香,将三支香都烧出星点火光后,退后轻挥几下, 随后双手持香, 跪在祠堂前, 郑而重之拜了三下, 便起身将香插在了香坛之中。
却无人知晓,他所供奉的,并不是供桌上的祖宗牌位。
而是坐在牌位之间,戴着狰狞面具, 以祖宗之名欺骗凡人的恶鬼。
可他却并不在意自己所供奉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所在意者, 只有那存在本身。
青烟袅袅升起, 本该笔直向上的烟却是极为古怪的变了个方向,像有自主意识一般, 飘到了恶鬼面前。
小厄神被那股供奉之力诱惑着,顿时便将先前李渊的古怪行径放在了脑后,暴露在外的雪白脖颈都泛起了潮红, 就连赤裸着的双足,都蜷缩起来,微粉脚趾犹如花瓣诱人。
“呜,好香……”
不知不觉间, 他已经抱住了香坛,甚至嫌弃起脸上的面具碍事起来, 半掀起面具。
嫣红漂亮的唇瓣骤然映入李渊眼中。
昏暗祠堂之中,红衣少年半躺在冰冷牌位之间, 抬起的恶鬼面具之下,却是半张姣美容貌。
诡谲又艳丽十足。
李渊立于祠堂之中,仿佛生怕惊扰桌上的艳鬼吸食香火一般。
只那张清俊苍白面孔映着星点香火,眼底却是愈发黑沉晦暗。
……
第二天,祠堂中的皇帝终于“结束”了祭祀,起驾回了皇宫。
摄政王却是全程没有现身,直到李渊回到了寝宫,他才背着手,强忍着臀部肿胀疼痛,大喇喇来到了寝宫。
李渊年岁尚浅,虽身为皇帝,却面色苍白身材瘦削,更不用说前几日还喝下了毒酒,唇色泛青,眉间蓄满郁郁病气,还不时咳嗽,体虚气弱十分。
许是离了祠堂,没了那所谓祖宗的威胁,身高九尺的摄政王见了李渊这副模样,面上当即就带上了睥睨之意。
“陛下可要好好保重龙体,”摄政王阴阳怪气道,“可别一不小心一命呜呼,下九泉去陪祖宗了。”
李渊用手帕捂住口鼻,咳嗽了一声,面色愈发苍白,“若是朕下了酒泉能见到祖宗,也算是得偿所愿。”
“也只有祖宗怜朕,还特意从祠堂跟出来,只为保佑我大梁。”
听出李渊话中含义,原本还一脸狂妄的摄政王脸色当即就变了。
“什么意思?他跟出来了?”
说着,摄政王立即四下看去,然而宫殿中除了几个宫女太监之外,却是再无他人。
意识到李渊在诓自己,摄政王脸上顿时青了又白,连表面工夫都不做了,怒道:“你敢糊弄本王?”
“他说得没错。”
一张阴森鬼脸猛地出现在了摄政王面前。
“祖宗会一直在这里,看着你们哦——”
“啊!!!”
见摄政王一如前几次仓皇逃跑,坏心眼的江清辞立刻嘻嘻嘻笑了起来。
回头见李渊垂着头,面色幽幽,是一副被坏摄政王欺负得很惨的小可怜模样,江清辞立刻飘起来教训他:“不肖子孙,你可是皇帝,怎么一点志气也没有,老是挨那个傻大个的欺负?”
江清辞恨铁不成钢道:“你看他,被我吓一吓,跑得比兔子还快,都快笑死个人了,被这个大傻子把持朝廷,大梁迟早要完!不肖子孙还不快点把大权夺回来!”
摄政王虽然名为李瑾文,却人不副其名,又刚愎自用,靠着武力镇压住朝堂,却没有本事管理一个国家,执政期间,朝廷贪腐迭出,摄政王为首的朝臣结党营私,尸位素餐,大梁边疆屡受侵扰,动荡不安。
李渊却是再度以手帕捂住嘴,几乎将内脏都咳出体外,小厄神都险些被他呛咳的动静吓飞。
不仅是小厄神,一旁的宫女也吓得不行,忙将弓着背几乎咳死过去的皇帝扶入里屋榻上,却被李渊挥手挡开,“朕不用……不用你们服侍……出去……”
宫女正是犹疑,李渊却抬起眼,幽深黑眸冷冷与她对视,“出去。”
不知为何,宫女心头竟是生出了诡异的寒意。
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小厄神刚被吓飞,却是没有见到这一幕。
等他飘进来时,见到的就是李渊独自一人坐在里屋中,颤着手为自己倒水的模样。
凄凄惨惨戚戚。
好像下一刻就要死了。
李渊喝了水,终于停下了咳嗽,轻声道:“祖宗……说得对。只是朕在朝中无权无势,根本无法抵御摄政王……更不用说,之前刚被逼着喝下了毒酒,如今毒入骨髓,不知何时会死……只怕是要让祖宗失望了。”
听起来好惨。
江清辞听得眉头都拧起来了。
再看向李渊,浑身上下都缠满了黑漆漆的厄气。
简直衰到不行。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渊是皇帝的缘故,他身上的厄气又浓郁又牢固,江清辞在他身边这几天,愣是只能吸到很稀薄的一点点厄气。
他当即就说:“本祖宗这就去吓摄政王,让他把解药给你!”
李渊却低低道:“这毒药制成便是为了杀人,没有解药,祖宗就算是把摄政王吓死,只怕他也拿不出解药。”
江清辞眼睛都睁圆了。
没有解药的毒药。
这个小世界居然有这么邪恶的东西。
江清辞立刻便在心中做下了决定,之后要天天光顾摄政王的宫殿,往摄政王身上灌厄运,让他天天出门踩狗屎,裤子掉地上被人看光光。
只可惜之前在天宫中偷来的丹药都被他当做糖丸吃光光了,只剩下了一点药渣给李渊吃,不然李渊不至于天天一副要死的模样。
【那些药渣,应该就足以解开李渊的毒素了才对。】001忽然道。
001怀疑李渊在装病。
只江清辞一看向李渊 ,李渊便垂眸低头,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便在脑海中嘀咕道:【那个丹药,在瓶子里放了那么久,估计药效都没那么强了吧,你看他,体内肯定还有毒素,惨兮兮的。】
听到这里,001心中一动。
江清辞什么时候会关心别人了?
它注视着李渊的视线中,竟带着股冷意。
然而,下一刻,江清辞却是紧接着道:【001,你说他要是在夺回权力之前就死翘翘了,我是不是没办法拿到金子了?】
江清辞声音里满是紧张。
001:【……】
【你包裹里不是有仙桃,给他吃一颗,应该能好一点。】
【对哦,我有桃子!】
江清辞顿时一个鲤鱼打挺,开始噼里啪啦翻起了自己的包裹,翻出了一颗桃子,递给了李渊,“这是祖宗的宝贝,你把它吃了,体内毒素也许可得到缓解。”
李渊抬起手。
手指穿过小祖宗雪白双手,接住了那颗饱满的桃子。
他垂下眼,盯着小祖宗的纤细手指将那香甜可口的桃子一口一口吞进腹中。
仙桃一入腹中,顿时便生出暖意,周身疲惫仿佛都为之散开。
李渊抬起眼,紧紧盯着江清辞,轻声道:“朕何来福气,能得祖宗如此扶持。”
“待朕夺回权势,必将祖宗牌位供奉至寝宫之中。”
“每日好生供奉。”
虽然江清辞并不是李渊真正的祖宗,但李渊每次点香,他都能吸到供奉之力,因此听到李渊这一番话,他也没多想,便应了下来。
“最好建个庙,给本祖宗塑个神像,每日都给本祖宗供奉一堆美食宝物,这才不枉本祖宗的栽培。”
李渊一双黑眸紧紧注视着小祖宗,轻声道:“好。”
……
没过几天,李渊便回归了朝廷,坐回了龙椅之上。
一如以往的每一次早朝,朝堂诸臣皆以摄政王为首,无论是禀告地方政要,亦或是谈论政事,均无人过问李渊意见。
在他们眼中,李渊从祠堂回来之后,也仍是没有一点变化,还是过去那个沉默无能的少帝,甚至脸色更差了,仿佛随时都会驾崩一般,不如投身摄政王手下,早作打算。
唯有摄政王,数次几番狐疑地在李渊身边看来看去。
没看到那张邪恶鬼脸,放松之余,摄政王眼中竟还生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却无人知晓,在李渊身旁,还坐着个厄神,晃着腿在李渊身边嘀咕这群朝臣的坏话。
“那个什么宰相,表面正直,实际上跟自己的儿媳妇有一腿!……等等,连孙媳妇都搞上了,真变态!”
“噫,检察官不检察百官天天收贿赂,京城就那么大,他居然有五六间宅子,其中三间都堆满了金子,过分!”
“吏部尚书又抓了一堆良民充罪犯的数了!”
“哇,整个朝廷都要完蛋了!”
李渊垂眸,以仅有两人知道的声音轻声道:“祖宗无所不知,真是厉害。”
江清辞不由得仰起了脸,自豪道:“那是自然。”
这些八卦内容,其实都是来自于原剧情和001的数据库。
但这可不妨碍江清辞开开心心自夸:“本祖宗可厉害了!不肖子孙有我这么厉害的祖宗,可是你走运了!”
只不过走得是厄运罢了。
李渊并不知江清辞内心念头,他漆黑眼瞳转动,盯着小祖宗悬在龙椅边,不断晃动的雪白双足,语气却是黯然,“只可惜,朝廷如此混乱,朕却毫无办法。”
“真笨。”江清辞已经习惯了他的无能为力,只摇摇头道:“真是没办法,就好好看本祖宗怎么让他们倒霉吧。”
“好。”
李渊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笑容来。
“有祖宗的助力,想必这群跳梁小丑,也蹦跶不了多久了。”
第075章 厄神13
人来人往的街上, 被妇人抱在怀里的小孩前一刻还抓着糖葫芦咯咯直笑,下一刻,却毫无征兆就开始哇哇哭了起来。
“哎呀,大宝怎么哭了?糖葫芦都吃了一颗了, 是酸了吗?不哭不哭, 娘给你再买个风车。”妇人忙摇起双臂, 哄起怀中的小孩来。
小孩却一边哇哇哭着, 一边告状一样,咿咿呀呀拿着被吃了一颗的糖葫芦指向一处,妇人看去,却是除了行人, 看不出任何异常来, 忽然想起近来京城里常常闹鬼的事, 不由得心头一凉, 忙抱着小孩就离开了原地。
却是不见,小孩所指处, 竟是有个戴着恶鬼面具的少年,半抬着面具,露出的脸颊鼓起一块。
原来那消失的糖葫芦, 是被他给偷吃了。
只少年含着糖葫芦嚼了几下,雪白脸颊就皱成了一团,囫囵几下便吞了酸得半死的糖葫芦,朝着那小孩吐了吐舌头, “小气鬼,不就偷吃你一颗糖葫芦, 哭那么大声,我又不是白吃你的东西。”
正是偷偷溜出皇宫的江清辞。
那小孩见了他的鬼脸, 哇哇哭得更大声了,江清辞便哼了一声,点了点小孩,小孩身上浓郁的黑气便被吸到了他身上。
“呜唔?”小孩视野中突然失了那坏哥哥的身影,哭声渐渐止了下来,含着手指,眼中满是疑惑。
与此同时,正鬼鬼祟祟靠近小孩的男人却是忽地被巡逻的官兵叫住了,“喂你!要对那孩童做什么!”
那男人脸色大变,转身就逃,却很快就被按在了地上,抓回了衙门。
周围人见了,哪里还不知道这男人是个人贩子,恨不得都啐死那男人。
妇人紧紧抱着怀中孩子,得知自家大宝被人贩子盯上,吓得面色苍白,“幸好,幸好……”
小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举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忽然又哇哇大哭了起来。
街上的混乱,却是被江清辞撇到了身后。
他飘到了此次出皇宫的目的地——宰相府。
刚飞进宰相府,他就听到了府内的嘈杂声。
“爹!儿子一向敬你爱你,视你为榜样,你居然……你居然对自己的儿媳妇做出这种乱.伦之事来!这简直……有违父道!”
“连孙媳妇都搞,你这糟老头子真恶心!”
屋里桌椅水果乱飞,小厄神飘在半空中,趁机抓了串葡萄,放进嘴里。
眼中一亮,太好了,是甜的。
嚼嚼嚼。
“真是反了天了!你们是听谁说的?难道在你们眼中,本相岂是这般不伦之人?!”
“谁说的?自然是儿子亲眼所见!”
嚼嚼嚼。
女人啜泣着道:“相公……实际上,早在妾嫁与相公当日,爹就……趁着相公睡着进了婚房……”
“儿子……实际上是你的弟弟!”
轰隆隆!
堂屋中,中年男人与青年男子面面相觑,俱是一脸茫然。
原来,父子二人竟是兄弟!
中年男子像是无法接受这一切,指着宰相的手都颤抖起来,竟是气得吐了一口血,“你……你这为老不尊……从今日起,我与你势不两立!”
嚼嚼嚼。
见中年男人与青年奄奄一息被扶着离开了宰相府,江清辞也吃了个痛快,见宰相瘫倒在屋中,面容沧桑,便嘻嘻笑着,又将一缕黑气丢进宰相体内,这才飞离宰相府。
刚飞离宰相府不久,就见京城城郊处,竟有几间宅子正在起火!
江清辞急忙飞过去,却见那竟是御史大夫用来藏贿赂所得金子的宅子。
御史大夫站在宅子之前,见城中官兵都来救火,心知金子藏不住了,竟是就地气晕了。
小厄神也差点被吓晕。
怎么回事,他有给御史大夫这么多厄气吗?
居然连宅子都烧了!
小厄神吓得连忙抬头去看天空,生怕天道又觉得他干涉凡间,聚起乌云要劈他。
然而天空中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清辞满脸疑惑。
天道放水了?
【与宝宝无关,】001说,【这只是他们咎由自取而已。】
【宝宝给他们的厄气,顶多让他们出门摔上几跤,出上几次糗而已。】
001说的是实话。
之前江清辞把陆景明厄运吸光,天道降下天雷要教训他,是001在暗中黑了小世界,才勉强摆平了天雷。
这次它却是一点也没碰后台数据,天道也没反应,说明天道并不觉得,这一切是因厄神所致。
【就算没有宝宝插手,这几间宅子在原剧情里也会着火,现在不过是剧情提前了而已。】
001说这些,本意是安慰江清辞。
但它没想到,江清辞听了,却是不高兴了起来,哼道:【什么呀?001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起到用处吗?】
001:【……】
它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当下便改口道:【怎么可能,如果没有宝宝,这一切也许就提前不了了。】
【这还差不多。】
江清辞朝着天空做了个鬼脸,略略略几声,“哼,我这么厉害,你现在不劈我,以后后悔死你!”
天道:……?
天空阴了一瞬,前一刻还朝天空做鬼脸的江清辞立刻变了脸色,生怕天道真的来劈他,顿时便不敢在外头继续再逗留了,一刻不停地回到了皇宫。
回到皇帝寝宫中,江清辞终于安心下来,却见屋中李渊正在接见一个侍卫。
那侍卫跪在李渊身前,正在禀告什么。
江清辞进来时,也只听到“今夜之事”四个字,李渊便一抬手,让那侍卫退下。
侍卫一无所觉从江清辞身边走过,江清辞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入目的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这段时间来,守在李渊周围的侍卫、宫女和太监都接二连三地被换成新人,因此每每见到新的面孔,江清辞都会好奇地看上一会,思考这人是什么时候被换过来的。
但没等他多看几眼,里屋的李渊忽地咳了两声,哑声道:“祖宗白日是去哪了,朕等了祖宗好久。”
江清辞这才将视线从那小侍卫身上移开,飘到了李渊身侧坐下,随口道:“我出皇宫去让那几个坏家伙倒霉啦。”
说到这,江清辞的兴致顿时便高了起来,顿时忘了之前侍卫的事,只嘻嘻笑着道:“你不知道有多好笑!那个宰相家里都闹翻了,他儿子孙子都要跟他断绝关系,还把头发给割了……”
说着,江清辞忽然看到桌上摆着的都是他喜欢吃的水果,还有冰镇好的西瓜,顿时眼中一亮,半抬起面具,伸手抓了片西瓜就开始吃。
又说到御史着了火的宅子,江清辞有些可惜道:“只可惜我还想偷偷把他的金子运出来点,居然就着火了……”
李渊全程俯首倾听,见小祖宗吃西瓜吃的唇角湿漉漉的,便拿起手帕去擦小祖宗嘴角的汁水,一边轻声道:“着火了也好,金子被发现了,便会被充入国库中,祖宗若是想要,朕可以设法为祖宗拿些金条出来上供祖宗。”
隔着手帕,少年唇角的汁液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唯有这种方式,他才能触碰到小祖宗。
江清辞却是毫无所觉,听到李渊的话,他只撇了撇唇,“你要从国库里拿金条出来,那个傻大个会同意吗?”
“要不我现在就去摄政王那里,逼他把金子进供给我?”江清辞邪恶道。
李渊知道,小祖宗口中的傻大个,指的是摄政王。
他将手中去过皮的葡萄喂到小祖宗嘴边,成功将江清辞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江清辞咬了一口,哇,比宰相府的还甜!
当即全部吞进嘴里。
李渊淡淡道:“这件事就不必麻烦祖宗亲自去做了,朕自有办法,能叫他将吞进去的吐出来。”
“不肖子孙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
江清辞怀疑李渊在说大话。
从他来到皇宫到现在,也不过几个月,之前李渊还差点死在摄政王手里,现在居然就能让摄政王吐出东西了?
李渊无血色的苍白脸上,生出一丝薄红来。
他诚挚道:“祖宗过誉了,朕只不过是仰仗了祖宗这些日子的助力,才能堪堪从摄政王手中夺回几分权利。”
“若无祖宗相助,朕还是那个匍匐在地上绝望挣扎的傀儡皇帝。”
江清辞眨了眨眼,被夸得嘴角止不住地往上飞。
心中的怀疑自然是消得一点也不剩了。
他这么厉害,李渊能那么快夺回皇权,那不也是正常的吗?
江清辞立刻仰起脸,故作谦虚道:“哪里哪里,也不全是本祖宗的功劳,也有皇祖祖祖祖孙你的聪明才智在,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多谢祖宗夸赞。”李渊苍白面孔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江清辞在外头飞了一天,吃过晚膳,看了一个时辰的话本,就累得睡倒在了榻上。
话本从手中掉落的那一瞬间,一旁同样垂眸看书的李渊,却是同时抬手,将那话本稳稳接住了。
“祖宗?”
小祖宗已经沉沉睡着,没有回应。
李渊缓缓抬起手,将话本放至脸前,深深嗅吸了一口。
一股淡淡的甜香钻进鼻中。
明明只是个鬼魂,为何能在凡物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李渊睁开双眼,眼下已然生出动情潮红之色。
直到话本上气味都被吸得一干二净,他才放下手中话本,站了起来,落下阴影几乎将榻上小祖宗全部覆盖。
从前还孱弱清瘦的少年,竟是如劲竹一般,短短几个月内身材竟是挺拔了不少。
唯有性情天真的小祖宗,还相信他还是过去那个无能的傀儡皇帝。
李渊转身将被褥从床上抱来,细细盖在了榻上熟睡的少年身上。
他垂眼看着毫无所觉的小祖宗,忍不住从怀中拿出一副蚕丝手套,戴在手上。
然而,戴着手套的手,却仍是毫无阻碍从小祖宗身体体内穿过。
“果然不行吗?”他喃喃道。
价值昂贵的蚕丝手套被他毫不留情地脱了下来,丢在了一旁。
“没关系……碰不到小祖宗也没关系,只要小祖宗能一直留在身边就好……反正这个世上,除了朕,也再无他人能见到你……”李渊自言自语着,像是在说服自己,眼中却仍是不可抑制地生出病态血色。
嫉妒目光,落在那覆盖在少年身上的被褥之上。
等穿戴着侍卫服饰的青年踏入寝宫中时,看到的,便是李渊站在榻边,久久注视着空无一物榻上的背影。
“陛下。”侍卫刚出声,就见李渊飞快回头,朝着他举起食指,做了个噤声动作。
对上那双微红黑瞳,侍卫当即低下声,“御林军已包围摄政王府邸……”
原来这名侍卫,竟是御林军统帅。
“那就走吧。”李渊轻声道。
“还有一事……”侍卫的声音中带上了点疑惑之意,“摄政王……就在方才,派人偷走了祠堂中的……牌位。”
李渊面上,登时便冷了下来。
“找死。”
苍白病弱的皇帝身上,竟是迸发出了连御林军统帅都难以承受的冰冷杀意!
第076章 厄神14
王府之中, 被从祠堂中偷出的牌位排成一列,而摄政王瘫坐在牌位前,一瓶接着一瓶地往口中灌酒。
一旁的婢女忍不住跪下来劝道:“王爷,奴婢求您别再喝了, 您已经喝了十瓶酒了!”
摄政王面色酡红, 扬臂就把婢女挥开, 大着舌头道:“你、你懂什么?本王在朝中势力, 被那黄毛小子夺走就算了,如今连你一个小小婢女,都敢来干涉本王?啊?!”
婢女被吼得颤抖不已,只见那摄政王支着身子站起来, 竟是一脚踹翻了摆在面前的牌位, 朝天叫道:“祖宗你出来!李渊那小子姓李, 我就不姓李了么?凭什么他是正统, 本王就该被针对!凭什么你要帮他不帮本王?!”
他歪七扭八着一个接一个踹翻周围的牌位,嘟嘟囔囔着撒酒疯:“你不帮本王, 也就罢了……这几月来,竟也没想过来见一见本王……”
忽然,他从桌上抽下一条鞭子来, 竟是朝着地上的婢女走了过去。
婢女面色苍白,拖着身体后退,求饶道:“王爷,王爷不要啊……奴婢真的不想再……”
当李渊踏入王府时, 却见那摄政王,竟是趴在地上, 身后一名婢女,则手持长鞭, 一边嘤嘤哭泣着,一边将鞭子打在那摄政王臀上。
摄政王一边挨打,一边朝着面前牌位怒骂道:“祖宗,啊!本王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怪你!本王就是下了九泉,也不会放过你的,啊!”
却是不知,王府已在他不知不觉间,被御林军占据。
李渊漆黑眼眸中泛着血光,从墙上抽下了一把长剑,缓步走到他的身后。
那婢女见了李渊,犹如见了救星一般,忙丢了手中鞭子,跪倒在了一旁。
身后没了动静,摄政王立刻欲求不满地怒吼道:“碧青,你在做什么,继续打啊!”
一声冷笑,从身后传来,“你下了九泉,也别想见到他。”
摄政王登时瞠目,然而同时身后却是手起剑落,血色飞溅,将地上那或立或倒的牌位尽数染红!
哐当!
摄政王尸首连同长剑一起倒在地上。
门外御林军听到屋内动静,便持剑涌入王府之中,却见李渊半身浴血,苍白脸庞上已是溅上鲜血,犹如煞神降世,脚边则是摄政王尸首。
御林军统帅原本生怕李渊受伤,这才率军忙不迭闯入屋中,却竟是被这血腥一幕惊至失语。
而先前听闻摄政王派人偷走祠堂牌位时面生杀气的李渊,此时却竟是连看也不看地上那些染血牌位,只轻飘飘命令道:“把牌位擦干净放回祠堂,王府烧了,至于原因……”
“就说他侮辱祖宗牌位,受到天谴。”
说罢,李渊仍带着脸上血液,却连擦也不擦,转身便离开了王府。
……
一声雷响,将熟睡的江清辞从梦中惊醒。
而亮起的雷光,则映亮了站在榻边的一道身影。
江清辞睡眼惺忪,迷迷糊糊道:“不肖子孙?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话音刚落下,那道身影却是毫无预兆就朝身上倒了下来。
浓重的血腥味传到了江清辞鼻中,把他彻底吓醒了。
“不肖子孙?你干嘛去了,怎么浑身都是血?”
江清辞立刻坐了起来,隔着一层被褥倒在他身上的李渊,却顿时发出一声忍痛的呻.吟声来,仿佛被碰到了痛处。
江清辞这下是真的被吓到了。
怎么他就睡了一觉,李渊就要死了呢?
李渊要是死了,他的任务肯定就要完蛋了吧?
一想到任务失败会死翘翘,恶鬼面具下,江清辞一双眼都吓圆了,慌忙道:“你先别死!等本祖宗拿仙桃给你吃!”
001似乎在脑海里说什么不要怕之类的话,江清辞却是一点也听不下去,立刻就要下床去翻包裹拿仙桃过来。
可他身体一动,李渊的呻.吟声却是更重了,仿佛下一刻就要死掉一样。
“祖宗……摄政王趁着祖宗入睡,偷走了祖宗的牌位……朕便连夜前去……咳……”李渊低头咳了一声,等他抬起脸来,江清辞竟是在被子上看到了血!
“不肖子孙你好笨呀,牌位他偷走就偷走了,你怎么还一个人跑去跟他对峙呀,现在好了吧,性命都要没了!”
小祖宗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点哭腔。
李渊心头微微一动。
自先帝死后,他的人生便陷入了灰暗。
第一次有人为他的死亡哭泣,却是一个鬼魂。
一个虚无缥缈,无法触碰的存在,却将他从那昏暗绝望的祠堂中救了出来。
然而他却越来越贪婪,妄图从祖宗身上得到更多……
“朕也想好好活着,好陪在祖宗身边……可那摄政王偷走牌位之后,却对祖宗牌位……”李渊仿佛是在竭力呼吸着,轻声说了几个字。
“啊?”江清辞听了那话,不由得大叫一声,生气道:“他那么变态!等你好了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朕已经把他杀了,”李渊轻声道,“只是……他竭力反抗,在朕身上留下了不可愈合的伤势……朕怕是就要……”
他幽幽喘息着,气息渐渐弱了下来,“只遗憾……朕生前,无法触碰祖宗,亦见不到祖宗真容……”
一声雷响。
恶鬼面具终于被摘了下来。
漆黑宫殿被雷光再度照亮。
过于明亮的雷光之中,映出一张雪白美丽的脸庞。
所有声音都像是被雷声吞没了一般。
李渊耳中,只剩下胸腔中那过分鼓噪的心脏跳动声。
少年雪肤红衣,鸦羽长睫扑朔间,泪水从那双清透乌眸中落下,将美丽脸颊浸湿。
李渊不觉间忘了一切,缓缓抬起手,抚向那张令自己心心念念的脸庞。
一滴泪水从下巴落下。
李渊手背像是被烫了一下。
“不肖子孙不要死,我给你看脸还不行吗?我还没吸完厄气呢……”
江清辞只觉李渊是真的要死了,正哇哇哭泣之时,却是不察,李渊抬起的手,竟是不知何时,已触碰到了他的脸颊。
轰!
地动山摇间,雷电击破窗棂,江清辞吓得大叫一声,李渊眼中却是亮得可怕,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双手,紧紧拥住了怀中的少年。
“祖宗!朕能碰到你了!”
原本奄奄一息,像是随时要死的李渊,竟是忽然之间迸发出可怕的力道来,几乎将红衣少年揉入自己骨肉之中。
江清辞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李渊抱住,不由得吓了一跳,竟是下意识抬起脚就把李渊给踹翻了!
只他身为神仙,力气似乎比凡人要大上许多,李渊被他随意一踹,竟是就摔到了榻下,那砰的一声,直把榻上的小厄神也吓到了。
江清辞再看向李渊,见他身上衣服竟是完好无损,血液已几乎干涸,哪里还不知道自己受骗了,顿时脸都气红了,生气道:“好你个不肖子孙,居然敢骗我!”
“祖宗恕罪……”
李渊倒在地上,朝着榻上少年抬起脸,凌乱乌黑长发之间,却是少年一张满是渴望的俊美脸庞。
他起身爬到了榻边,将脸颊贴在了小厄神脚边,堂堂天子,才杀完篡权者,竟是以如此卑微的姿态,跪在了少年足边。
他抬起脸,漆黑眼眸中满是那张美丽容颜。
“但是朕之所言,毫无虚言,朕实在想见祖宗一面,又实在想触碰祖宗,祖宗来去自如,渺无行踪,朕只怕祖宗何时便消失不见,朕却只能以这幅恶鬼面具聊以慰藉,才出此下策……”
“朕卑鄙无耻,只望祖宗能原谅朕,只要祖宗能原谅朕,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朕都能设法做到。”
鲜血从李渊额角留下,原来刚刚摔至榻下时,他竟是把额头给磕伤了。
江清辞皱了皱鼻尖,虽然生气李渊骗人,但他也不是那种穷凶极恶喜欢折磨人的坏蛋,便哼声道:“我才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你先把你额头的伤处理了再说吧!”
李渊大喜抬头,“祖宗这是愿意原谅我的意思?”
“不,”江清辞却道,“是要你处理好额头伤口,才让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意思。”
“你这个坏家伙,本祖宗对你掏心掏肺,你居然敢糊弄欺骗本祖宗,如果你一不小心死了,没给本祖宗建庙上供美食金条,到了地府,本祖宗也一定会纠缠着你,把你折磨得不成鬼样!”
江清辞朝李渊恶狠狠地一呲牙,“知道了吗?”
在坏蛋厄神的威胁声下,李渊那张无血色的苍白脸上,却竟是露出了一抹欣喜的笑容。
“祖宗教诲,朕自当谨记于心。”
……
陆景明忽然睁开了双眼。
他正身处军账之中,周围躺着一群臭气熏天的士兵,或挠脚咂嘴打呼,陆景明皱起眉头,终于是忍不住起身,穿戴完备后,拿着藏在枕下一个包裹,绕开地上士兵,走出了帐外。
天边方隐隐亮起,军营中只有巡逻的士兵,陆景明便寻了一处僻静地,坐在倒下树干上,极为小心地打开了包裹。
包裹之中,竟是一件雪白衣袍,那衣袍布料柔顺鲜亮,表面缝着仙鹤,很是精妙,一看便知其珍贵不凡。
只那衣袍之中,竟有一道极长的裂口,像是被暴力撕开了一番。
陆景明垂头看着怀中衣服,抬手在那裂口处摸了又摸。
不知摸了多久,他终于忍耐不住,猛地将脸埋进了那衣服之中,大口大口吸起那残存在布料中的香气。
只可惜那香气已经太过微弱,饶是陆景明如何嗅闻,却已无法再闻到最初的那股甜香。
泪水从陆景明眼中流下。
“阿辞……”
忽然之间,他手中的白衣,竟是被一道力道猛地夺走!
陆景明猛地抬头,却见那间衣服竟是漂浮在空中,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
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若是叫别人见了,必然会大叫着有鬼逃离。
然而陆景明见了这一幕,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猛地循着白衣飞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件白衣,最终落在了一名白衣男子手中。
陆景明心跳砰砰直跳,却见那人转过头,却竟是露出一张玉一般温润柔和的美丽脸庞。
这是陆景明见到的,第二个谪仙一般的人物。
然而他的脸上,却是骤然冷了下来,“你是何人?怎能随意偷走他人的珍贵之物?”
男子手持白衣,凑近鼻端轻轻嗅闻了一下,眉宇却是皱了起来。
浅淡的甜香之中,满是男人狗一般臭烘烘的气味。
“他人的珍贵之物?”他温和嗓音之中,竟是带上了一丝怒意,“这衣服上的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缝制,只为了总有一日,能让我宝贵的弟弟穿上它,你怎敢说,它是你的珍贵之物?”
他转过眼,手中竟是凭空生出一把剑来,剑尖直指陆景明,冷声道:“里衣都撕成了这样,你到底对阿辞做了什么?!”
原来男子竟是从天界追到凡间,寻找厄命仙君的福泽仙君!
第077章 厄神15
宝贵的弟弟?
这句话令陆景明不由得一怔, “你、你是阿辞的……?”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那一剑却已然朝他刺下。
也是陆景明被对方的话引走了注意力,竟是一时之间,来不及躲开那一剑。
白衣青年看似纤弱, 剑气却杀气重重, 温和眉眼间更是蓄满了冷意。
可就在长剑即将刺穿陆景明胸膛之时, 剑尖却竟是硬生生停在了胸口之前。
冷意忽地褪去, 陆景明猛地睁开双眼,却见那青年手中剑化作枯枝落在了地上。
福泽仙君神色莫名,再度看向陆景明。
在他眼中,陆景明周身竟是环绕着一层薄薄的金光, 正是这一抹金光, 方才硬生生逼停了他的剑, 将它变回了枯枝。
唯有天命之人, 身上才会有这层金光。
福泽仙君见陆景明身材高大,五官英挺俊朗, 正气十足,又见他穿着一身劲装,这才辨认出他是自己此次下凡来负责加持福运的武曲星。
武曲星往往心性坚定正直, 绝无可能做出不堪之事,之前他看到武曲星嗅闻阿辞里衣一事,应当只是误会。
福泽仙君眉间怒容消去,重归温和神情, 朝陆景明作揖道:“抱歉,家弟失踪有一段时间了, 在下急于寻人,见公子手中正是家弟离开时所穿衣物, 这才失了分寸。”
“无事。”说完这句,陆景明便紧追着道:“你真是阿辞的哥哥?你也是神仙?”
福泽仙君温声答道:“是,在下为福泽仙君,江鹤君,家弟则是同日同时诞生的厄命仙君,名为江清辞。”
听了江鹤君的话,陆景明面上,却是一片空白。
“帝君预测到人间将要大乱,因此命在下下凡为凡间投注福运,却不料家弟顽劣,擅自下了凡吸食厄气,为了寻找他耗了点时间,天界一日,凡间一年,等在下下凡,到底还是晚了太多。”
【紫微星流落民间,武曲星、文曲星衰微,人间大乱,厄运不断,所以帝君命本福神下凡,特为你们驱邪避祸,以使人间安定。】
少年所说话语,还历历在耳。
原来就连这一层身份,都是骗他的。
忽然,江鹤君的温和视线落在了陆景明身上,“公子应当就是就是陆景明吧?”
“你怎么知道?”因为装着心事,陆景明的询问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江鹤君答道:“在下能感应到,公子必然就是天降武曲星。”
“武曲星在半年前本该遭遇一次死劫,在下本该在那时及时赶到,却耽误了时机,原本忧心公子会因此殒命,但所幸公子靠着自己挺过了死劫,甚至半年过后,身上竟是一丝厄气也无,实在是幸甚至哉,公子不愧是天生武曲星。”
“你说错了,我并非靠着自己挺过死劫。”
“何意?”江鹤君面露疑惑。
此时此刻,陆景明心中却是忽地豁然开朗。
阿辞骗他又如何?
至少阿辞从未隐瞒过自己是神仙的事。
阿辞是谎称了自己是福泽仙君,可这算得了是什么大事吗?
阿辞一定是生怕说了自己“厄命仙君”的身份,会令他感到害怕,可就算阿辞是什么厄神,难道阿辞对他的陪伴与帮助,就能化为乌有了吗?
他心中的阿辞,无论是不是厄神,都是那至真至善之人。
“是阿辞,”陆景明低声道,“是阿辞吸走了我身上的厄气,喂我吃了仙丹,才将我救了下来。”
江鹤君面露诧异。
“吸食……厄气?”江鹤君沉默了许久,才再度问道:“如何吸食的?”
红晕竟是渐渐攀上了陆景明英俊脸庞。
“是……”
“肌肤相亲,水乳交融。”
还不等江鹤君做出反应,陆景明竟是忽地跪在了江鹤君面前。
“仙君,我知仙凡有别,可……我却已全然倾心阿辞。”
他猛地俯身一磕头,“求仙君成全!”
……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正是休养生息之时,怎可大兴土木,建那高楼庙宇?”
“是啊,请陛下三思!”
“朕生死之际,是祖宗显灵将朕救下,摄政王篡权,又是祖宗降下天罚,朕已向祖宗发誓,会为祖宗立功建庙,如今尔等劝朕三思,是想置朕于背信弃义之地?至于国库,依朕所见,自朕继位以来,大梁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国库禀赋,何来国库空虚一说?”
怒斥声重重落下,满朝文武顿时皆跪了下来。
冰冷怒气犹如悬首利剑,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敢对那龙椅之上的苍白青年再说出反对之话。
只那皇帝在震怒之后,却很快便平息了怒火,嘶哑声音再度响起。
“建庙一事已定,不必再言。除此之外,还有何要事?”
“……”
“若无要事,就此退朝。”
退朝之后,李渊匆匆回到了寝宫。
偌大皇帝寝宫之中,竟是无一人服侍,里屋空旷寂静,却只有李渊听到,一道极细微的呼吸声,正从那床榻上传来。
苍白面庞罕见地泛起鲜明血色。
像是生怕将那熟睡之人吵醒,他不由得放轻了脚步,却仍是快步走到了床边。
越是靠近,想见到那人的心便越是急迫。
李渊终于还是忍不住,猛地弯下身,连同被子一起,抱住了那床上熟睡之人。
“干什么呀?”被他这么一抱,床上的人自然就被闹醒了,不由得不高兴地抬手就要将那胆敢吵自己睡觉的坏蛋拍开。
他的手也如愿啪地一声,拍中了李渊的脸,却不但没把人拍开,手还被李渊如获至宝一样,握着紧紧贴在了脸上。
“祖宗,朕好想你……”他喃喃着,忍不住将唇瓣贴在那柔软手心上,反复亲了又亲。
可越是亲吻,心中却越是空虚。
仿佛需要更深入地亲近,才能填补的空虚。
“唔嗯……”
随着李渊将唇瓣贴在手心,李渊身上的厄气便顺着相连之处传来。
床上的小厄神终于睡不下去了。
身为皇帝,李渊身上的厄运是非比常人的强大,只有肌肤相贴,厄神才能够吸收到李渊身上的厄气,也是因此,之前李渊无法触及江清辞时,江清辞便一点也吸收不到李渊身上的厄气。
可同样,这股过于强大的厄气一入厄神体内,便会令小厄神生出难以抵抗的奇妙感觉来。
那股感觉过于强烈,以至于他忍不住贴近了李渊。
等他清醒过来,看到的,就是自己双手贴在李渊脸上,甚至是蹭开李渊身上皇袍,将双足都踩在李渊胸膛上的模样。
“呀!”小厄神吓了一跳,忙把双手双脚都收了回来。
只其中一手,手指竟都伸进了李渊嘴中,拔出来时还发出了“啵”的一声,听得小厄神心里怪不好意思,忙恶神先告状道:“你这不肖子孙也真是,一大早把本祖宗吵醒了,本祖宗才会神志不清,做出这种事来。”
李渊衣裳发丝凌乱,津液溢出唇边,仿佛是一副被糟蹋的模样。
只他脸颊微红,全然没有早朝时冰冷模样,一双黑眸泛光,轻声道:“不要紧。”
他垂下眼,俊美面上满是愧意,“全怪朕过于思念祖宗,一回寝宫,便忍不住与祖宗亲近,竟坏了大事,害得祖宗竟从美梦中惊醒。”
“若是祖宗仍有余怒,祖宗想如何对待朕,朕都毫无怨言。”
原本江清辞被吵醒,还有点不高兴,但听到李渊这样说,哪里还会继续对他生气,只打了个哈欠,随意道:“算啦,本祖宗也饿了,现在几时了,有饭吃了吗?”
李渊听到他的话,面上竟是透出一丝失落。
但那抹失落很快便消失不见了,因此江清辞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只听到李渊淡淡回答道:“此时已是午时,御膳房已经备好了午膳,有祖宗最爱吃的水晶虾饺儿、红烧醋蒸鱼和绿豆桂花糕,随时可端上来供祖宗享用。”
“除此之外,朕听闻南边荔枝长成,味道很是鲜美,便派人快马加鞭,运了两车的荔枝回来,祖宗不嫌弃,午后朕亲自开荔枝献给祖宗。”
“好呀好呀。”
江清辞一听到有好吃的,眼中便顿时亮起,登时便急不可待跳下床榻,在李渊的服侍下急忙忙穿戴好了衣服。
之前的红衣被李渊身上的血弄脏了,之后还被李渊给洗坏了,如今他身上穿的,便是李渊吩咐尚衣局专为他定制的衣服,很是繁复华丽,腰间饰品更是闪闪发光,翡翠尼罗,美不胜收。
小厄神很是喜欢这一身衣服,坏蛋厄神穿上了华丽服饰,被装扮得就像是财神一样财气逼人,他臭美地在铜镜前转了一圈,还去问李渊,“本祖宗好看吗?”
“好看。”
李渊垂下眼,紧紧凝视着美丽的小祖宗。
“祖宗无论穿成什么样,都是朕心目中最好看之人。”
江清辞翘起嘴角,显然是被夸得很开心。
御膳房很快便把午膳端了上来,有李源说的水晶虾饺儿、红烧醋蒸鱼和绿豆桂花糕,更还有什么蒸羊羔、烤乳猪和人参炖鸡,满桌的菜上了之后,尚食官按例在皇帝面前,以及皇帝身边空位前都放了碗筷,见李渊持筷后,却是先夹了鱼肉和菜放在身侧空位前的饭碗中,却也目不斜视,一声不吭地退出了屋内。
许是先前受摄政王压制,李渊怪癖众多。
不喜他人入寝宫服侍,用膳时喜好在身侧空位前放碗筷,且饭后两份碗筷都是吃过的模样,甚至有时有人见到李渊对着空无一人处说话,都是他诸多怪癖之一。
但李渊在宫中积威甚重,宫中根本无人敢在李渊面前置喙。
不过,当服侍的人都退出寝宫时,却是无人知晓,那积威甚重的皇帝李渊,却是被个小祖宗指挥来指挥去。
只要是江清辞想吃的,他一个眼神过去,李渊便听话地起身为他将肉菜夹来。
江清辞吃得两颊鼓鼓的,李渊自己却是还没能吃上一口。
只不过李渊却也毫无怨言,甚至是乐在其中,就连那虾,他都要亲自扒了壳,亲手喂到小祖宗嘴里才满意。
江清辞这边正吃得开心,脑海中001却是忽然道:【宝宝,福泽仙君下凡了。】
【呀?这么快呀。】江清辞含着筷子,正还在搜寻餐桌上的美食,就得了这一消息,不由得一怔。
001说:【他现在已经和陆景明走在了一起。】
【陆景明?】江清辞思考了一下,记起了那个跪在破庙前的身影。
【哦,他呀,】江清辞随口道,【他也被我欺负了好几个月,成天的给我当牛做马,现在也算是混出头了,见到福泽仙君,陆景明应该马上就喜欢上他了吧?】
001:【……】
【应该……吧。】
喜欢不喜欢的不知道。
倒是被打得挺惨的。
第078章 厄神16
江清辞听不出001的犹豫, 他心里只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想到原剧情的发展,便道:【也就是说,再过不了多久, 陆景明就会和福泽仙君一块上京了对吧?】
001:【对。】
看着李渊悉心为江清辞夹菜, 001又补了一句, 【到时候, 李渊就会知道,宝宝并不是他的祖宗。】
万人迷出现了,他这个劣质品自然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按照原剧情,李渊会和陆景明一起爱上福泽仙君, 然后对他这个厄神弃如敝履。
他会被抓回天界关大牢, 每天吃糠咽菜, 喝西北风, 等到福泽仙君回天界,为他求了情, 他才会被放出来。
想到这,江清辞顿时感觉嘴里的山珍海味都没了味道,他看向李渊, 见李渊身上厄气虽然少了许多,却仍是达不到任务完成的地步,便有些不高兴道:【可我第二个任务还没完成呢?】
【要是我被抓回天界时,还没完成贴身吸食李渊厄气的任务该怎么办呀?】
江清辞竟也有忧愁任务的时候。
001安抚他:【陆景明现在还没办法上京, 离宝宝被抓回天界,还有几个月, 时间绰绰有余,不用担心。】
闻言, 江清辞松开了眉头,【早说嘛,原来还有几个月呢。】
“不肖子孙下午有什么安排吗?”江清辞便问李渊。
李渊挑鱼刺的动作一顿,身为皇帝,每日自然都是被安排得满满的,更不用说,他还准备为小祖宗建庙,下午正要去监督那些工匠的进度。
但一听小祖宗这么问自己,他立刻就回答道:“没有,小祖宗有什么事想做吗?”
江清辞于是弯起眉眼,“那不肖子孙下午就不要出门啦。”
“就留在寝宫里,脱了衣服和我贴贴吧。”
江清辞想到之前和陆景明在一起时,只要陆景明脱了衣服,他吸厄气的进度,就会快上许多。
但他不想,这话落在李渊耳中,却是另一种意思。
啪嗒。
李渊手中的筷子掉在了桌上。
另一边,陆景明鼻青脸肿的跪在军帐之中,面前正是面露怒容的江鹤君。
“你对阿辞如何倾心我不管,但我是不会随意同意你们的事的。”江清辞冷冷道:“更何况……你口中的‘肌肤相贴,水乳交融’,指的也不过是你脱了衣服和阿辞贴在一起……你也知道,阿辞会这么做,只不过是因为以这种方式,他能够更快地吸收厄运,而不是他对你有意……”
陆景明忙道:“我知道,阿辞性格单纯天真,是为了吸食我身上的厄运,才会做出那些事。”
“但是……那些行为,若我真是不愿,也不会配合他……”说着,陆景明俊脸微红。
他的脸是红了,江鹤君那张温润面容,却是沉了下来,“谁问你愿不愿意了?总而言之,阿辞对你无意,我是不会随意替他成全你的!”
陆景明:“……”
陆景明那张微红俊脸,终于黯淡了下来。
为防自己又忍不住对武曲星下手,江鹤君转移了话题:“你刚刚说,阿辞离开你时,说他要去找下家了?”
“是的。”陆景明将准确的时间告知了江鹤君,甚至准确到了时辰。
那是他最痛苦的时刻,几乎刻骨铭心,因此他记得格外清楚。
江鹤君察觉到了这一点,他性情温柔,见不得别人伤心,此时他本该好好安慰陆景明一番,但一想到这个陆景明对着自己弟弟,抱有的是那种情感,他便根本无法开口。
于是江鹤君移开视线,假装没有看出陆景明脸上失落,只道:“这个时间……如果我没有算错,阿辞应当是去找当今皇帝李渊了。”
“阿辞去找陛下了?陛下那时也遭遇了死劫?”
“的确如此,紫微星在凡历几个月前,确有黯淡过一次,但现在紫微星已然恢复正常,想必是阿辞将他身上的厄运也给吸走了。”
“原来如此……”陆景明竟是沉默了下来。
他被先帝托付了扶持皇帝的遗愿,必然不愿见李渊陷入死地,李渊被阿辞吸走厄运,他应当高兴才是。
然而他心中,却更多竟是忧虑。
阿辞也去吸食了李渊身上的厄运了,是怎么吸的,也是贴在一起,日夜睡在一起,甚至抱在一起吸的吗?
李渊被阿辞救下来,是不是也……爱上了阿辞?
这并非是无由的揣测,而是……他自己也曾有过相同的经历,自然明白,被光明拉出黑暗的人,会多么想抓住那一束光。
陆景明终于是哑声艰难道:“能被阿辞吸走厄运,实乃陛下之大幸……”
可当陆景明抬眼,却见江鹤君竟是皱紧了眉头。
“大幸?若真是如此,阿辞就不会是厄命仙君了。”
江鹤君抿了抿唇,道:“阿辞虽可吸收厄运,但若是吸收厄运过多,却可导致灾祸。”
“灾祸?”陆景明顿时浑身肌肉都绷紧了,不由得追问道:“什么意思?他会为陛下招致厄运吗?”
陆景明说这话时,却并不是在为李渊担忧。
他心中竟是想着——若江清辞会为李渊招致厄运,那他就将阿辞带回到自己身边。
李渊是万人之上的皇帝,他的运势会影响大梁运势。
他却不同,无论阿辞怎么让他倒霉,他都能承受住。
只江鹤君还没答话,一个士兵便端着茶水进了军帐,“百夫长,茶水烧好喽!”
士兵见了屋里的江鹤君,忍不住被他那仙人般的容颜吸引去目光,但这是陆景明的朋友,他并不敢多看,放下茶水就要匆匆离开。
陆景明却叫住了他,“你知道近来京中有什么消息吗?”
“什么消息?”士兵挠挠头,“没什么消息呀。”
“真的没有?”江鹤君也抬起眼,看向了士兵。
“啊我记起来了!”被他这一瞥,士兵顿时就一个激灵,把先前京中发生的,摄政王遭了天谴,皇帝重掌政权,那被前吏部尚书抓去充罪的良民出狱后成了御林军后备军,朝中势力几乎大换水的事都说了出来。
这却不是他们想听的内容,陆景明又追问道:“除了这些还有吗?”
士兵又挠起了头。
江鹤君也说:“比如说当今圣上,最近有什么动向吗?”
士兵立刻想起来了,“哦哦对!陛下还在皇宫中召集了一群工匠,据说是因为陛下被摄政王夺权时,祖宗曾显灵救过他,所以他要为祖宗建庙立像来报恩!”
士兵说完这些,就得了陆景明允许退下了。
军帐中两人,却是愈发沉默。
陆景明此时已然知晓,那所谓的祖宗,必然就是江清辞。
李渊果然如他所想,深深迷恋上了阿辞。
甚至还要为他建庙。
而他又为阿辞做了什么呢?
他建不了庙就算了,还要阿辞和自己住在山洞和破庙里。
也难怪阿辞要离开他去找下家。
正如此想着,对面的江鹤君却叹了一声气,竟是道:“若是如此,阿辞恐怕就危险了。”
陆景明顿时一震,“危险?”
江鹤君眼中,竟满是忧虑,“阿辞私自下凡,还吸收了过多厄运,本就招致了天道的注意,如今又有皇帝亲自为他建庙。”
“只怕如此下去,不但会影响凡间运势,更甚之……还会危机阿辞自身。”
在江鹤君沉重话语下,陆景明也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来。
“只怕,庙宇建成,请神入庙之时,就是天谴降下,将阿辞劈至灰飞烟灭之时。”
轰隆!
陆景明登时站起,“绝对不行!”
他立刻就要往帐外走去,“我现在立刻上京请示陛下!”
江鹤君却顿时抬手,拉住了他,“你现在过去,只怕根本见不到陛下!”
“就算是见到了,你又如何能保证,仅凭你三言两语,就能让陛下停下建庙一事?”
陆景明一个转身,高高大大一名武将,此时竟是眼眶通红,“难道你要我眼睁睁看着阿辞灰飞烟灭吗?”
“我是阿辞哥哥,我又如何愿意看到阿辞灰飞烟灭?”江鹤君竟是怒道。
温润君子突然暴起,威力非同凡响。
陆景明终于冷静了下来。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江鹤君敛下怒容,闭了闭眼,便已恢复常态。
他掐指算了起来,眉头先是紧紧一皱,随后又松开。
“不必上京。”
“我们就留在边疆,”他说道,“很快,陛下就会来请我们回京。”
……
屋外隐约响起雷声,江清辞马上就被吓醒了。
他嘴里嘀嘀咕咕了几声,像是在骂老天爷,翻了个身,伸出的手却摸到了光滑皮肤。
浓郁厄气顿时从手心中传来。
江清辞立刻吓得睁开了眼。
他看了一会,终于辨认出,此时此刻睡在一旁的,是光裸着上身的李渊。
也终于记起来,中午他为了更多地吸收李渊身上的厄气,便要求李渊脱了衣服,和自己贴贴。
记起这一点,江清辞心中的警惕心也消失了个一干二净,他“哈”地一声打了个哈欠,将手脚都贴在了李渊身上,也是奇怪,明明半年前李渊还是瘦瘦小小一个少年,现在竟然比他还高上一个头,身上还有了肌肉。
只不过那肌肉手感很好,江清辞无意识地捏了两下,随后便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却是不见,在他呼吸重新平稳过后,身侧青年却是睁开了双眼。
那双黑眸中清明异常。
几近兴奋。
他抬起手,反抱住了怀中少年。
“小祖宗……”
喟叹一般,他将唇贴在了少年发顶。
“等我为你建完庙……”
“你便是独属于朕一人的——”
“小神明。”
第079章 厄神17
三个月后, 皇宫中立起一栋高楼。
楼宇高耸入云,檐上神龙戏珠,栩栩如生,雕梁画栋, 砖红瓦绿, 分外华美。
楼前牌匾上书为“清渊庙”。
此即使李渊为江清辞所建的神庙。
“清”即是江清辞的清, “渊”即是李渊的渊。
在上牌匾之前, 李渊便从江清辞这得来了他的名字。
因为庙是为自己建的,因此江清辞没有撒谎。
他想得很简单,反正庙都已经建好了,就算是货不对板, 李渊也不能将庙给毁了。
更何况, 现在他也已经吸光李渊身上厄气了。
任务已经完成, 想跑就跑, 反正他是神仙,飘着就能跑路, 李渊根本奈何不了他。
可李渊却没有质疑。
“江清辞。”他轻声念道。
半分也没有疑问。
仿佛作为李家的祖宗,姓江是很正常的事一样。
只江清辞却也没有看到,他告知了李渊名讳后, 李渊那兴奋到几近发红的瞳仁。
江清辞。
原来是江清辞。
他的小祖宗,他的小神明,原来叫作江清辞。
于是李渊持笔于牌匾上写下了“清渊庙”三字。
皇帝继位,与皇帝同名者本需避讳, 但李渊却反要用自己的名字为神庙命名,仿佛这样, 就能将他与小祖宗维系在一起。
清渊庙建成,神像亦也雕成, 被运入神庙之中。
最后一步,便是请神入庙。
请神入庙当日,道君们依次进入神庙之中,时辰一到,其中白鬓苍苍、最为德高望重的道君开始做起法来。
也是这道君有真本事,一通做法下来,原本还在皇帝寝宫中睡懒觉的江清辞,竟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像是被转移了位置,从躺着忽然变成了坐着。
他有些迷惑地睁开眼,却是发现,眼前竟是不知何时起,被蒙上了红布。
更可怕的是,正当他想要抬手掀开遮在眼前的红布时,却是忽地惊觉,自己竟是无法动弹起来了。
像是被变成了一条木头或是一块石头,江清辞一下子慌了,立刻在脑海里大喊:【11111哥哥!】
001早就知道江清辞没有需要,是根本不会叫自己“1哥哥”的,但当它看清此时江清辞所处环境,还是愣了一下,【宝宝,你变成神像了。】
江清辞睁圆了眼,【我……变成神像了?】
001顿了顿:【现在似乎正在请神入像。】
江清辞就是那个被请入神像中的神仙。
但请神入像,最多不过是请下神仙的一缕灵识覆在神像上。
【应该是……出了点差错,宝宝整个神仙,都被请入了神像。】
正在001为江清辞解释时,道君却已经结束了做法,恭恭敬敬对李渊道:“陛下,仪式结束了,可以为神像揭下红布了。”
李渊颔首,面上冷淡,脚下却是迫不及待走到了那高大神像面前,伸手抚在那红布之上。
这一瞬,李渊苍白面庞上,竟是泛上了些许红潮。
他忽地意识到,这一幕,竟与新婚之夜,丈夫揭下妻子头盖,有着几分相似。
只可惜,自他能触碰到小祖宗起,每每小祖宗试图踏出屋子,天上都会打起雷来,吓得小祖宗半分不敢踏出寝宫,更也无法来到神庙中,亲眼看到这一幕。
李渊如此想着时,确实半分不料,他心心念念的小祖宗,此时已经附身在了神像之中。
当那红布被掀开,神庙中的人都是一惊。
只见那供台之上的神像,竟是个美丽出尘的少年!
少年神像身着飘飘羽衣,乌眸朱唇,眉间一点朱砂痣,眉眼俏皮而精致。
饶是亲手为他披上红布的道童,都不由得被惊呆了。
明明在披上红布之前,这神像在他们眼里,还不过是座好看点的神像,怎么揭下红布之后,他们却连视线都移不开了?
揭下红布之后,江清辞眼前终于亮了起来,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神庙内部便如此映入了他眼帘中。
他还没细看几眼神庙内部,就听神庙外忽地打起了雷来。
【天雷!】江清辞被吓得钻进了神像内部。
事实上,江清辞的预感没错。
就在那雷声响起的同时,那道君惨叫了一声,跪在了地上。
道君眼中,竟是流出了血泪!
“天啊!陛、陛下!此像……此神像体内装的灵,并非李氏祖宗!”
道君声声句句,尖利到了凄厉的程度。
“此为厄神!!!”
神庙外,晴朗天空竟是骤然黑沉下来。
轰!
天边竟是雷电大作!
“此为天雷!!!陛下!这是上天在警告我们,若要侍奉此神,必然会为大梁招致厄运!!!请陛下毁去神像,以免厄运!!!”
道君跪在地上,流着血泪扑倒在了李渊脚前。
李渊却是侧过身去,避开了道君的跪拜。
俊美面庞上,竟是阴沉至极。
“荒谬!什么厄神!小祖宗保朕重归皇位,他怎么可能会是厄神?”李渊怒斥道:“他分明是福神!你这老道竟敢在朕面前胡言乱语!”
说着,他便快步走到供桌前,抽出三支香来,就要为这新立起的神像上香。
上完香,便是彻底完成了这建庙立像的最后一步。
可就在他点燃手中香,就要为神像上香的同时,轰隆雷声竟是再度响起。
下一刻,这新建好的神庙,竟是骤然被劈塌了屋顶!
屋顶木头砸下,直将那供桌砸塌!
李渊手中香从中被压断。
惊叫声四下响起。
“不祥,这是不祥啊!”流着血泪的道君惨叫道。
那从中断去的香轻飘飘掉在了地上。
李渊抬首看向供台上那美丽的神像。
乌黑眼眸弯起,俯视他这矮小凡人,似是悲悯,又似是嘲讽。
像是在说——凭你这小小凡人,也想独占神灵?
咣!
长剑被李渊抽出,苍白病态脸庞上竟是一双发红黑眸,带着怒气环视四周:“不祥,谁不祥?我看是你们不祥!”
就在那长剑即将劈向那道君之时,庙外忽然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慌急大叫:“报——!!!”
侍卫跪在了地上,“陛下!边防告急!!匈奴击破边疆,连下两城!!!”
咣当!
剑掉在了地上。
不祥,是不祥啊——
道君凄厉叫声仍在耳边作响。
李渊面上,竟是一片空白。
这发生的一切,江清辞却是并不知情。
第一声雷声方作起时,他便缩回了神像深处,生怕那雷电过来把自己给劈了。
但他还没被那雷电劈中,眼前却是忽地一亮。
他竟是奇异地来到了个一片纯白的空间里。
但说来也奇怪,在这纯白的空间当中,却是堆着一大堆金子宝石,江清辞一看到他们,眼中就是一亮,在脑海中大喊:【11111哥哥!好多金子宝石呀!!】
但奇怪的是,脑海中却没有得到回应。
反而是在耳边,传来了一声冰冷的男声:“你就是江清辞?”
江清辞循声看去。
却看到了一个通体雪白的高大男人。
男人身处一片金灿灿的金子之间,却古怪的没有一丝市侩的气息。
相反,男人的模样,神圣到了极致。
江清辞终于知道了他的身份,“你就是天道?”
纯白男人沉默了片刻,道:“也可以这么叫我。”
只天道这样回答了之后,却是不想,面前这个漂亮少年,竟是叉起腰,气哼哼道:“原来就是你这个坏家伙,天天想着要劈我!”
天道:“……”
“你身为神灵,却私自下凡,改变凡人命运,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天道才会落下天雷,对你进行惩戒。”
江清辞却狡辩道:“什么改变凡人命运呀,就算我不下去,我那个福神哥哥,不也要下凡去保佑那几个凡人吗?我只是替他做了他该做的事情罢了。”
天道冷冷道:“可你下凡之后,为何又要与那几个凡人贴身相处,甚至令凡人皇帝为你建庙?”
“他们本另有姻缘,却因你移情别恋,命数因此混乱,此该何解?”
江清辞嘀咕道:“移情别恋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见到福泽仙君,不是立马就会爱上他了吗?”
“况且,我也算是个神,立个庙有什么嘛?没有神庙的神仙也太可怜了吧?”
天道:“……”
忽然之前,江清辞眼前又是一变。
“杀啊!!!!”黑压压军队朝他涌来。
血气蒸干空气,无数支箭破空而飞,直刺江清辞面上!
“哇呀!!!”江清辞吓得大叫,下一刻,眼前却是顿时一白。
原来刚才那一幕,是天道令他见了匈奴突击边疆的画面。
天道冰冷声音传来:“厄神厄气过重,便会引起凡间运势变化,厄命仙君,人间厄运,因你一念而起,你说,天雷是否该对你进行惩治?”
江清辞坐在了地上,面上满是惊恐。
下一刻,泪水竟是从江清辞眼眶中涌了出来。
小小厄神,坐倒在天道面前,竟是“哇”地一声,哭着道:“呜呜呜呜其实,其实我也是被逼的!”
“我这样做,是呜,是有个坏蛋,逼我做的,他要我抢别人的爱慕者,要不然,就要我死掉呜呜呜,我可不想死呀呜呜呜呜。”
在江清辞的哭声之中,那天道纯白冰冷面上,竟是出现了一丝波动。
“……有人逼你这么做?”
泪水浸湿了那张漂亮脸蛋,那双乌眸更是被浸得发亮,少年仰着脑袋,呜咽着道:“对呀!天道大人明鉴呀,那个大坏蛋坏极了,一定要我勾引别人,我可是无辜的,一点都不想那么做。”
天道:“……别哭了。”
“好哦。”小厄神很听话,抽抽噎噎地止住了哭泣。
但他还不肯安静下来,在天道面前絮絮叨叨道:“天道大人,你可千万别再劈我了,我只是个可怜的小神仙,你要找,就找那个强迫我干坏事的大坏蛋,最好不要把我给供出去,大坏蛋知道了我,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在他的絮叨声下,天道似乎是皱了一下眉头,打断道:“那个……坏蛋,叫什么名字?”
江清辞那双眼还湿着,见天道真的相信自己,便坏坏地转了一下。
“他叫主神。”
江清辞坏透了,为了把自己摘出来,居然供出了快穿局的主神。
反正小世界的天道,肯定查不到主神头上,他便毫无心理负担地将全部黑锅都扣在了主神头上。
生怕天道怀疑,江清辞张嘴又要开始嘀嘀咕咕。
天道朝他看了一眼,江清辞眼前便是一花,当即便回到了神像里。
只剩下天道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回响。
“你所说之事,我会去查。”
“在此期间,你不准再见凡人皇帝,再乱命数。”
第080章 厄神18
江清辞一回过神, 就听见001在脑海中不断叫自己。
他应了一声,001这才停了下来,担忧道:【宝宝刚才是走神了吗?怎么叫都不回应。】
原来方才江清辞被天道抓走问话时,不仅仅是他自己无法联系001, 001也无法联系到他。
江清辞便如实道:【我见到天道了。】
险些被天道抓去灭口, 小厄神却是一点也不害怕, 跟个出门春游的小学生回家同家长分享一路上所见所闻一样, 提到天道浑身都是白的,周围还放着好多金子珠宝,看着冷清,实际上跟他一样贪财。
听到江清辞的描述, 001心里一跳。
但听江清辞说来说去, 却总是绕不开天道周围的金子, 简直是司马昭之心, 001便只好主动引导道:【天道跟宝宝都说了什么?】
江清辞便终于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001。
001越是听,便越是紧张。
它习惯性地放纵小厄神, 却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天道居然拥有自己的意识。
江清辞刚说到天道让自己见到了边疆打仗的事,就忽地停了下来, 竟是有点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001却实在担忧,【接下来呢?天道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江清辞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神神秘秘道:【1哥哥,你也知道, 咱们俩最好了对吧?】
001心里又是一跳。
以它对江清辞的了解,每每江清辞叫自己“1哥哥”, 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001想要提起警惕,却是被江清辞口中的“最好”两个字泡得浑身发软, 根本提不起任何警惕。
它几乎是自暴自弃道:【怎么了?】
江清辞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其实,我怕天道要追究我,就把快穿局的主神给供出来了。】
001:【……】
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骨碌碌转,是明知自己做错事的狡黠神情,【我就说是主神逼我做的坏事,让他去查主神,他就把我放回来了,应该没关系吧?】
001沉默了一会。
【他相信了?】
江清辞说:【不知道哦,但是他说他会查。】
001更沉默了。
快穿局的主神,是凌驾于所有小世界的存在。
若小世界存在意识,这存在的意识,也只会是主神的一缕分神,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天道,就是主神的一部分。
江清辞的所作所为,就好比对一个人的手指说,是你的身体驱使我这么做的,你去追究身体的责任吧。
于是手指就真的去查它的身体了。
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001忍不住打开信箱,见里面没有装着什么警告信件之类的,便如释重负关上了信箱。
【没关系,他应该……查不到快穿局的存在,就算真的查到了……反正宝宝说的也是实话。】
江清辞闻言,弯起了眼,【那就好。】
这抹笑一出来,001心中顿时坚定了许多。
就算是主神真的追责下来,它也会为江清辞承担一切责任!
宝宝又有什么错呢?
他要是不供出来,天道就要追责他了。
所以供出主神,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江清辞又说:【对了,他还让我不许再见李渊了。】
001无所谓道:【不见就不见,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
说是无所谓,001此时的语气,则更像是求之不得。
每夜看着江清辞和李渊抱在一起睡觉,虽然知道这是为了吸收厄运,却还是克制不住想要打死李渊。
更不用说,李渊建庙,还引得天道盯上了江清辞。
虽然建庙一事,是江清辞主动提出,但原剧情的李渊没有同意,现在的李渊不但同意了,还建了个这么高的神庙,所以不管怎么想,明显都是李渊的错。
现在是第三个任务,【贴身吸食文兰蹊厄运】。
这个文兰蹊,自然就是所谓的文曲星。
他的厄气其实要比陆景明和李渊要浅得多,至少没到伤及性命的程度,所以被放到了最后一个。
最大的难题在于,福泽仙君已经下凡,还有天道意识监视,小厄神说不定哪一天就被抓回天界关大牢了,可以说是时间紧,任务重。
与脑海中的001交谈完,江清辞便将意识投到了神像外。
神庙内的混乱景象,令他不由得一呆。
新建成的清渊庙中,屋檐被雷电劈塌,倒下屋檐又砸塌供桌,竟是狼藉一片。
皇帝因告急的边防离去后,神庙中便只剩下打扫的人。
破碎的供桌和那落下的断木被搬走,地面的落石都被扫走之后,整间神庙都变得空荡荡起来。
“我的神庙!”
一声惨叫,从那神像中响起。
所幸有之前道君的泣血告诫,道童侍卫们打扫好神庙就忙不迭全逃离神庙了,因此没人听到这一声惨叫。
神像里的小厄神,却已经哗啦啦掉起眼泪了,要不是生怕天道又折回来抓仙,简直恨不得把天道骂上一万倍。
001手忙脚乱地安慰:【宝宝不哭,至少你的神像没有被砸到。】
这倒是真的,供台虽然被砸了个稀巴烂,但神像周围却很干净,连碎石块都没有。
江清辞终于止住了哭泣,【可我看不到我的神像……嗯?】
说着,江清辞忽然发现,他好像可以动了。
一道小小的虚影从神像中飘出,站在神像边。
再一细看,那虚影,竟是与神像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美丽的容颜,一样狡黠又无辜的神情,然而比之那高大神像,虚影却是要显得更加生动,更为引人注目。
小虚影仰起脑袋,在神像上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
【这个大神像真好看,也算是有我十分之一的神韵了!】江清辞恬不知耻地在脑海中吹嘘。
001跟着道:【确实好看,但十分之一应该没有,顶多百分之一。】
江清辞被它捧得翘起唇角,目光还在神像上泛金光处转来转去,【001,你说,这些金子是真的金子吗?】
001一见他那副模样,哪里还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小世界还没结束,贸然搬走神像,宝宝不怕又把天道引过来?】
最重要的是,神像都被搬走的话,李渊恐怕会疯掉。
江清辞只得放弃,【好吧。】
天道不让他见李渊,皇宫肯定是待不了了,江清辞颇为可惜地看了又看这座漂亮高大的神庙,简直恨不得把整座神庙都带走,但他最后还是飞离了自己的神庙。
天道大抵是真的去查主神了,江清辞离开神庙时,天雷并没有聚起。
边疆有战事,皇宫中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肃穆异常,江清辞一路上撞见好多个身穿铁甲的大将军,都是应召要去增援的,一个两个都杀气凛然,吓得小厄神到处乱窜,花了好一阵工夫,才回到了皇帝寝宫收拾包裹。
提包就跑。
生怕慢上一步,天道就来劈他了。
背着小包裹,江清辞飞到空中寻找那所谓文曲星的位置。
却是忽地发现,从天空中往下看,整片大地竟是都蓄着一股黑气。
想到这股黑气是从何而来,小厄神不由得有些心虚。
他下意识看向西北方向,也就是匈奴入侵的方向,却是在一片黑气之中,看到了一道白光。
江清辞一愣,在脑海中问001:【福泽仙君现在就在边疆吗?】
001说:【对,他和陆景明在一起,正在抵御匈奴的进攻。】
江清辞放心了。
福神保佑,又有陆景明这个武曲星在,他还离开了李渊,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
没了他这个厄神,想必陆景明和李渊很快就会爱上福泽仙君。
天道就没理由再来找他麻烦了。
……
“陛下!匈奴被击退了!”
得知这个消息,李渊那绷紧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下来。
此次匈奴来袭,是因为摄政王与匈奴勾结时曾对匈奴王许下无数好处,摄政王死后,李渊便撕毁了摄政王与匈奴签下的协约,匈奴王得不到好处,又以为李渊还是过去那个软弱无能的傀儡皇帝,便按捺不住进攻边疆,妄图一举攻下大梁。
但李渊却已不是过去的李渊,经历过大清洗的朝廷,也不再是过去那个贪墨成风的朝廷。
李渊放下毛笔,按了按一连几日没有休息而胀痛不已的额角,问了几句,得知不是援军将匈奴击退,援军抵达前,守关的几百将士已将那几千匈奴击退时,还有些惊讶。
“边疆安稳后,将那守关将领召到皇宫,朕要好好赏他。”李渊道。
“是。”
这时,李渊才终于得以分神,“清渊庙打扫得如何了?”
“回陛下,打扫好了。”
“令工匠回宫修葺神庙,另择良辰吉时再行仪式。至于那道君,功力不足,竟将我大梁福神认作厄神,将他关回道观,什么时候修炼好,什么时候才能出观。”说着,李渊语气冷了下来,“今日在清渊庙发生之时,所有人缄口,严禁外传,若是朕听到有人外传——”
内侍跪倒在地上,两股战战,冷汗连连,“臣明白。”
“明白就好,起驾回寝宫,朕要小歇一会。”
说是小歇,实则是李渊几日见不到小祖宗,太过思念小祖宗,想抱着小祖宗再好好睡上一觉罢了。
只是原本答应了江清辞的神庙却被雷电劈裂了,甚至于几日没有回寝宫陪小神仙,虽然不顾他人目光令宫女往寝宫中传了信,却也不知回去会受那坏脾气的神仙如何置气。
又想到之前自己竟是差点在神像前杀了那道君,李渊不由得眉头微蹙,黑眸中竟是罕见地生出了一丝忧虑。
李渊明明一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此时头脑却是分外清醒,拿过剑的手微动,庆幸自己没在小神仙神像前杀人。
目前也只得等神庙重新修葺好,再换个道观或是寺庙再行开庙仪式。
舆轿一停,寝宫已然抵达,李渊便迫不及待下了轿,步履匆匆朝寝宫中走去。
见摆在桌上的饭菜还未被碰过,李渊疲惫面容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来。
踏入里屋,那床榻之上,果然还鼓着小小的一团。
“小祖宗,日上三竿了,还不吃饭,恐怕要饿坏了。”
李渊动作忽地一顿。
那掀开的被子之下,竟只有几块堆起的枕头。
唯有一封信压在枕头之上。
“不肖子孙:
展信佳。
本祖宗其实不是你祖宗,而是厄命仙君。
侍奉我要倒大霉的。
骗你建庙被老天爷发现所以提包跑路啦。
勿念。
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江清辞亲笔。”
信下方还画了个鬼脸,简直惟妙惟肖。
李渊却根本笑不出来。
他将那信件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转身走出里屋。
却骤然拔下墙上剑,重重劈开桌椅!
“什么老天爷,若要惩罚,为何不惩罚朕?!”
“是朕要建庙,是朕要侍奉,都是朕一人之过,为何却要将阿辞从朕身边夺走?!”
剑掉在了地上。
李渊颓然靠在墙上,发冠落地,披发敞衣,似幽魂般缓缓走回里屋,再度轻轻拿起那封信件。
泪水落在了那信件上,被他手忙脚乱擦去。
擦拭的手,却颤抖得愈发厉害。
仿佛再度回到那个幽暗的祠堂,昏黄烛火下,少年皇帝濒死之时。
“阿辞……”
“什么福气,朕都不要……”
“你才是朕的福气。”
“你才是……我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