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魔域(七)
◎谁稀罕看◎
赤烜看谈惊春神色已有动摇, 道:“这个毒,名千罗刹。如果中在你身上,你会当场丹田破碎, 修为尽散,不过普通人症状会好些。只是会夜夜如置坠冰窟之间, 足有满月后, 丹田破碎,化作一滩血水。”
谢窈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 不觉得有什么可怕, 除了被针扎一下, 比较疼外, 现在听赤烜多说几句, 她觉得自己已经离死不远了。
甚至隐隐约约觉得这伤口, 怎么更疼了。
“只要跟我们回去,我可以给你千罗刹的解药。”
可是又听赤烜要他们去西魔域,谢窈就担心万一是个鸿门宴,他们都死在那里怎么办。
谈惊春眼眸微眯,片刻又笑了, 应下:“好啊。”
“早同意不就好了, 还要自讨苦吃?”赤烜讥诮道。
他身后出来一个持弓的魔将迅速画了传送阵。
众人站上去后, 暗红色的光芒闪现, 将他们笼罩起来。
再次睁开眼时, 已经入了西魔宫,赤烜看着站在后面的两人,道:“给你时间, 你可以先为她处理伤口, 之后, 你可以来找我。”
谢窈和谈惊春被安置在一个别院,路上不少魔探头看他们两个,低声议论着。
西魔宫的魔普遍都比南魔宫的魔长得奇形怪状一点,凶骇得紧,偶尔谢窈也会听到草丛里,假山里传来一些声响,等注意听时,反而又没了。
安置他们的魔是弓魔天慈,也是方才在远处高山的射箭的那只,他长相倒是温润清秀,看起来也年轻,跟整个粗犷的西魔宫画风格格不入。
他道:“在下天慈,是西魔君大人派来照顾你们的,不知你们两位该如何称呼?”他这么说,目光确是落在谈惊春身上的。
谈惊春对于结交朋友没什么兴趣。
反倒是在旁边的谢窈突然想起,天慈,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问系统:“你知道他吗?”
系统检索了下原著信息,道:“是后来谈惊春身边的魔使。”
那不就是友军了。
虽然现在还不是,但是将来会是。
这么想着,谢窈就稍微降低了下戒备,笑道:“我叫谢窈,他叫谈惊春。”
天慈点头,微笑,礼貌道:“谢姑娘,谈公子。”
估摸着谈惊春是不肯理他了,他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了片刻,问:“你们是道侣吗?”
“不是。”两人异口同声道。
天慈终于听到谈惊春开口了,道:“这样。”
一心想要拉关系的谢窈又解释道:“是师姐弟。”
天慈决定给两人分别安排房间,他又问:“为什么跟着赤烜大人回到西魔宫,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吧。”
谈惊春脸色看起来有些冷,冷硬道:“不知道。”
天慈对于谈惊春的寡言倒没表现出丝毫不愿,依旧看起来十分恭敬:“看来你有十足的把握,我很期待。”
两人将要进门时,天慈看着他们,道:“这院子里有水,你们可以打来用,我就在这附近巡逻,缺什么的话,就来找我,我给你们置办。”
谈惊春的回应是“哐当”一声把门关住了。
谢窈进了房间后,谈惊春维持着关门的动作并未转身,背对着谢窈而立,艳丽的眉目间带着几分戾气阴鸷,他道:“不要别人问了你什么,你就迫不及待地回答。”
谢窈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面门干嘛,难道他觉得自己透露他的信息不好,所以生气了?
不过谢窈懒得跟他生气,毕竟她可是准备帮他的。
所以谢窈就回:“好,下次一定。”
谈惊春阴翳缓和了些许,倒是忙里忙外的,去院里打了水进来,又问天慈要了干净的毛巾。
关紧房门后,将铜盆放在铜制盥洗架上,看向谢窈,她正躺在床上,睁着双眼看着头顶的房梁,在发呆。
相较于方才,谢窈脸色迅速苍白了许多,额间也出了虚汗,她感觉自己好像要飘起来,有种脱力感,但是她体温并没有升起来,伤口很疼像有火再烧。
这种可能只能是千罗刹毒素正在发挥作用。
谈惊春目光落在谢窈唇瓣上,又见谢窈眼珠动了动,两人视线相接,谈惊春道:“你的伤口要处理。”
谢窈在他把铜盆放在盥洗架上时,就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那劳烦你了。”
“嗯。”谈惊春淡淡道。
谢窈只好跪坐在床上,她穿的是雪白色裙子,污黑的血格外显眼,将外衣褪去后,又除掉腰封,最后停在齐胸襦裙。
谢窈犹豫了下,就听谈惊春讲:“这个也脱掉。”
谢窈瞬间脸爆红,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谈惊春抿了抿唇,目光落在谢窈肩头,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撇开头,冷哼了一声,恶劣道:“谁稀罕看。”
谢窈拳头梆硬。
只是到底磨磨蹭蹭地脱了,谢窈只好穿着小衣。
她身体很瘦,可是该有肉的地方却又一点也不含糊,皮肤也保养得很好,雪白如同羊脂一般,透着温润的光泽,圆润的肩头泛着淡淡的粉色,只是那粉色有蔓延之势。
谈惊春知世间皮相,不过红颜枯骨,认清了这点,就对所谓的美色没什么想法。
但是谢窈这身皮相,实在是晃眼的厉害,尤其是皮肤薄,还脆弱,稍微捏一下,就是一道青紫的印子,可她又总长蹿下跳的。
谈惊春脑子里想了一会儿,下了定论:果然还是谢窈太弱了。
因为时间长了,伤口已经跟外衣黏在了一起,被扯掉时又淌出污血来。
她伤的位置在右侧,胸部往上,锁骨靠下的位置。
那根针约莫直径有一厘米,谢窈拔出来时,也没想那么多,可是低头看伤口,整片已经发黑了,刺痛的灼烧感,有种被腐蚀的感觉。
她觉得自己当时非常猛,现在多看两眼,她要晕过去了:“我该不会死吧。”
“不会。”谈惊春把注意力聚集在伤口处,又抬头看了一眼谢窈:“我先帮你把毒吸出来,再上药。”
“嗯。”谢窈睫毛抖了几下。
这小子表情这么认真,语气也一本正经的,她放下心来,就把眼睛闭上了。
对于谈惊春,还是不能过于放松警惕。
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正在靠近,谢窈身子不自觉的后仰,谈惊春察觉到了,就抬胳膊从后背到右肩,将她扣得动不了了,才将唇覆盖在伤口上。
谢窈只是刚被吸了一口,就疼得受不了了,双眉微蹙,又把眼睛睁开了:“疼。”
她抬手撑在谈惊春肩头,有些抗拒,眼圈瞬间红了,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谈惊春吸出一口污血迅速吐掉,唇瓣上还带着漆黑的血珠,无情道:“疼你就长点记性,看下次还过不过来凑热闹。”
他这话说得实在气人,她救了他,他倒还先不高兴上了,谢窈也生气,问:“我不过来看你被针扎成刺猬吗?”
“我被扎成刺猬,和你有一点关系吗?谁需要你自作好心?”谈惊春吐掉一口污血的间隙,和谢窈斗嘴。
谢窈疼死了,还被谈惊春口头教训,她这会儿也不管他脸长得好看了,只去推他的脸颊,想把他弄远一点:“那我也不需要你帮我吸血。”
“你想死,我还不想。”谈惊春整一张脸被推得肉挤在一起。
两个人像是小学鸡一样,一个拼命往外推,另一个使劲往前凑。
躲在桌子下面的稚魔,眨了眨眼睛,小黑手扯了扯盘在桌腿上天蛇的尾巴,超小声地问:“他们打起来了吗?我们要不要去阻止?”
天蛇用尾巴虚虚地挡住眼睛:“你懂什么。这叫情/趣,别出声就是了。”
可惜两个人动静还是被谈惊春听到了。
谈惊春一个眼刀过去,天蛇从头凉到尾巴尖,钻进稚魔身体里,提议道:“我们要不还是出去吧。”
谢窈倒吸一口冷气,扯住他的发根,往后拽,可惜她中了毒,根本没什么力气,说是拽,不如说是把手搭在了他头顶,声音已经有了些许哭腔了:“可我说了,真的很疼啊……呜……你怎么就不能轻点?”
“轻一点毒血就出不来。”谈惊春不听她的,倒是加快了速度,吐掉最后一口污血,直到吸出来的血变成了红色。
他才把谢窈松开,去倒了杯茶,漱了漱口。
谢窈又躺在了床上。
太丢人了,谢窈生无可恋,她竟然差点哭了,还扯了谈惊春的头发,还用那种语气近乎撒娇的语气跟谈惊春说话。
“起来喝水。”谈惊春又过来了,谢窈只好坐起来,一只手喝茶。
谈惊春趁她喝茶这会儿,迅速帮谢窈上好了药。
谢窈问:“那这样毒算是解开了吗?”
谈惊春看了她一眼,看起来有些无语,但还是解释了:“没有,毒已经融进血里了,只是吸出来伤口会好恢复。”
不知为何,谢窈从他那一眼里又看出来了一个“蠢”字,她有点闷闷不乐,只好又问:“你要干什么去?”
“去见赤烜。”谈惊春将脏水倒了,房间随便收拾了两下。
少年身姿挺拔,他将袖子放了下来,整理着系扣,又弄了弄被谢窈扯乱的头发,道:“老实待着。魔宫里乱转,想吃你的人可比比皆是。”
“行吧,知道了,不会拖累你的。”谢窈躺下了。
谈惊春欲言又止,最后抿唇走了。
过了会儿,天蛇和稚魔又灰溜溜地进来了,谈惊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看好她。”
一人两魔,三双眼,眨巴了眨巴。
谢窈决定让它们陪自己说说话。
*
谈惊春离开屋子后,天慈正守在外面,他倒是表现得很殷勤:“看来你已经帮她处理好伤口了,这个院子里可有什么短缺的?”
谈惊春并不理会,道:“带我去见赤烜。”
天慈挂在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最后还是抬起唇角,表现得更体面一些:“跟我来。”
穿过庭院,很快来到赤烜的大殿。
他的歇脚处倒是很有魔界暴发户的感觉,白玉作阶,金银铺地,明珠作灯。
殿中央舞女穿着暴露,跳舞弹琴。他一个人就大摆宴席,衣着光鲜,酒酒肉肉吃的满手油腻,来来往往送菜的侍女不绝,偶尔经过得好看得还会被他摸几把。
天慈进来后,道:“大人,人已带到。”
赤烜掀起眼皮看过来,指了个位置,让谈惊春坐。
谈惊春也没有主动说话的意思,赤烜心道:倒是沉得住气。
最后他看不下去,只好先心动,指了身边围着的数个美姬中的一个:“你过去,伺候他。”
“不必。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谈惊春话里没什么波澜地陈述事实。
虽然知道有些魔他们就是自诩清高,但是赤烜就是看不惯。
“既然你不喜欢,看来留着她也没什么意思了。”赤烜眸中冷意乍现,看向那个美姬。
美姬眸中流露出一丝惊恐,还不等退开,寒光闪过,指尖一划,鲜血立刻从那位美姬雪白的脖颈中飙了出来。
赤烜却是攥住她的脖颈,拉近了,脸庞在瞬息之间扭曲,成了一颗漆黑恐怖,表皮坑坑洼洼的崎岖的魔首,森寒的尖牙乍现。
他竟是一口咬掉了对方的头。
其他的美姬已经吓呆在原地,喉咙中仿佛塞了棉花,连叫出声都不能。
立在不远处的天慈捏紧了手心。
巨大的魔首咀嚼着,鲜血从他口中溢了出来,咽下去后,赤烜又恢复了中年男人的外表,矜贵地擦拭着唇瓣的血,看向谈惊春,笑道:“那我们现在来好好谈一谈吧。”
*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谈惊春:谁稀罕看?
以后的谈惊春:我稀罕
谈惊春大概会比较具有服务意识
42 ☪ 魔域(八)
◎你不会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赤烜挥了挥手, 天慈会意,上前将那些被吓得瘫倒在地的美姬挨个扶起来,带了下去。
到了院子, 天慈道:“别哭了,赶紧下去吧。”
那群美姬点点头, 可怜巴巴地三五成群, 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看着那群美姬离开,他眸中闪过些许不忍, 顷刻又被无坚不摧的寒冰覆盖, 恢复了在赤烜跟前的冷静神态。
殿内, 赤烜望着他:“数十万年前, 仙魔凋敝, 众神陨落, 灵气撒向山川,而后仙门如雨后春笋般林立,如今四大魔域散落分布,人族势力猖狂,魔域迫切需要明主。”
谈惊春对他说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 只道:“你想要什么?”
赤烜自然不会明说想要谈惊春的命, 抬指轻轻扣着桌面, 神情一片惬意, 道:“千罗刹的解药难求, 我要你拿你的心头血来换,也不需要很久,连续七天, 之后我会将解药给你。”
此举他只想试探一下谈惊春眼里, 谢窈究竟什么分量, 返祖之魔的心头血可并非是什么普通的血,蕴含着极其强大的力量。
就连上一任始魔也未曾有过将心血赐给下属的情况,顶多是将指尖划破了,那些立功的魔将跪在他跟前,如饥似渴地伸长了舌头,去接那指尖滑落下来的血罢了。
谈惊春眸光微冷,讥笑道:“好大的胃口。”
“你会同意吗?”赤烜心里凉了一截,面上仍旧保持笑意。
“待会儿,我会找天慈送来。”
赤烜的心又落到了肚子里,看来那个人类女子在他眼中确实很重要。
眼看着谈惊春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摆,要离开了。
赤烜叫出了他:“她在你眼中这么重要,真是让我忍不住好奇,如果我杀了她,你会怎么样呢?”
谈惊春动作一顿,睨了他一眼,分明依旧是那双眼睛,平白让赤烜看出了几分杀机。
他笑了起来,艳如牡丹,温声道:“你不会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看似十分乖巧,眼底深处却是凝结着寒冰,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修罗,只一眼,瞬间让赤烜血液从脚底倒流,直冲头皮,仿佛被一条雪白的巨蟒盯上了。
身体克制不住想要发抖,赤烜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来抵御这种血脉上的压迫,面上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了。
他相信所有人都有底线,而谈惊春的底线,或许就跟这个人类少女有关,而现在,并非是与谈惊春决裂的好时机。
他笑了笑:“好。弓魔,送他离开。”
天慈进来,将谈惊春带了出去。
许久,赤烜握紧的拳头才松开了,那种劣魔面对强魔的,忍不住想要跪拜的感觉终于消散。
心头血是十分珍贵之物,折损修为,更会使身体陷入虚伪,谈惊春以此物来与自己交换那个女子的解药,真是愚蠢。
他要削弱谈惊春,等他无力反抗时,再食魔。
不知道始魔吃起来怎么样呢?还有他身边的那个人类女子,长得如花似玉,似乎是个引灵体,可以抓过来玩玩,再吃了。
想到这里,赤烜眯起了眸子。
谢窈伤口清理了,现下天还亮着,她不能那么早就睡了,就去窗边桌前坐着。
这里倒是可以看到院子,院内长了很多杂草,远处天际夕阳落下,给万物镀上了一层金辉。
谢窈一直很好奇谈惊春这种生人勿近的性格是怎么养了两只宠物的。
于是她就问它俩:“你们除了稚魔和天蛇有别的名字吗?”
稚魔摇头:“稚魔就叫稚魔。”
天蛇很警惕谢窈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从初遇时她狠狠地对主人甩舌头,主人不甘无奈地受钳制,再到后来主人的步步退让,脾气比往常更加阴晴不定。
谢窈在它眼中,危险等级极高。
所以对于谢窈的疑问,它报以了不屑的冷哼。
“看来你们都没有。”谢窈心想,不过这也很符合谈惊春的养宠物的样子,如果他养小狗,起的名字就叫狗,他养小猫,起的名字就叫猫。
想到这儿,谢窈联想了一下,就笑了:“那我给你们起名字好吗?”
稚魔拍手:“好啊好啊。”
天蛇接着冷哼,主人不在,它不想跟这个女人说话,但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她身上瞟,它倒要看看,她会给它们取什么名字。
谢窈沉思了一会儿,看着稚魔,认真道:“你是黑色的,那你就叫小白。”
又看向天蛇,道:“你是白色的,那你就叫小黑。”
稚魔刚想说话,就被天蛇尾巴勒住了嘴,天蛇恨铁不成钢道:“不许好啊好啊。”
亏它方才竟然还忍不住期待谢窈会给它们起什么名字,结果就这?就这?就这?
稚魔拽天蛇的尾巴,“唔唔”地哼唧,谢窈就摸天蛇的细尾巴,顺着鳞片捋一捋,又逆着鳞片捋一捋。
天蛇猛地松开了稚魔,弹到稚魔头顶,缩成一团,藏住泛粉的鳞片,大骂:“你果然是个坏人!”
“是吗?”谢窈又探手过去,天蛇已经张开了嘴巴,露出獠牙,喉间发出恐吓的声音。
谢窈笑道:“小黑,你也不想让你的主人知道你想咬我吧。”
天蛇咬牙:“第一,我也不叫小黑!第二,你竟敢这样对我!”
“毕竟我很坏啊。”谢窈直接摆烂承认,于是她就摸到了天蛇白白的脑袋,顺着眼间,往下轻轻地滑到鼻尖上,天蛇只觉得惬意,惬意到它已经开始困了。
于是它的尾巴缠上谢窈的手腕,很快就把自己身体绕在了她的手臂上,高高在上地讲:“既然你这么想摸,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摸两下。”
稚魔捏住了它不断颤抖地尾巴,声调没什么起伏地吐槽:“小黑你真没出息。”
天蛇脸一红,将尾巴缩走,忿忿道:“你也没资格说我。”
稚魔没有地方去了,只好化作一团黑黢黢,缩在桌角睡大觉。
谢窈问:“小黑,你是怎么遇到你主人的?”
天蛇身体在她手腕上颤动:“我当时快死了,恰好遇到了同样快死的主人,我本来打算等他死了就吃掉他的,结果……”
它想起了那时候的场景,大概是它是天蛇一族,实力太弱,天生不足,就被族群遗弃了。那时的它饿了五六日了,它盯上了谈惊春,他看起来也要死了,如果等他死了,自己可能就不用吃蚂蚁,吃虫子吃果子,能吃点肉了。
但是它跟踪谈惊春了很久,发现他虽然满身是伤,衣衫褴褛的在林子里穿梭,可是遇到猛兽时,总是能轻易地抬刀杀了对方。
意识到自己根本惹不起谈惊春后,它就放弃了等他饿死,而是决定吃他吃剩下的肉。
每一次它都遥遥地跟着,不敢靠近,可是有一次,实在太饿了,跟得距离近了些。
就被发现了,它被捏住七寸捏了起来,那时候的谈惊春雪色的眸中不夹任何人类该有的感情,看到它道:“就是你一直在跟着我,真小只。”
那时候的天蛇可不是现在这样,随意变化身体大小的巨蟒,它只有拇指粗细,连五六岁小孩都能将它轻易扯断。
它本来以为就要死了,结果就见少年用拇指扣开了它的吻,逼出了它小小白白的毒牙,面无表情地将指尖摁了下去。
毒牙刺破肌肤,鲜血一滴一滴地渗入,被它吞咽下去。
少年将血给了它,松开手,它啪叽一下掉在地上,身旁浮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梨子生物。
“你以后跟稚魔一起,效忠于我,听到了吗?”少年看着眼前的呆蛇,“不然我会杀了你。”
天蛇瑟瑟发抖地点头。
“这就是我们的初遇。”天蛇说完了,才懊恼,自己竟然把它和主人的初遇都讲了。
谢窈问:“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情?”
“一年前。”天蛇道。
一年前,在书里也是谈惊春初入万象宗的时间,不到一年,谢窈联想了下天蛇的身体,他的血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天蛇喂变异,啧。
不过这不是谢窈想知道的,她想知道谈惊春更早些是在做什么,毕竟在魇魔设置的幻境中。
她曾见过谈惊春小时候被困在一个院子里,长大了些就被关在牢狱中,甚至还被一群人放置在阵法中央,似乎是被封印了。
这些都是他的过去,原书中没有记载,谈惊春也从未提及。
“小白,你和你主人是怎么相遇的?”谢窈问稚魔。
稚魔努力思考了一会儿,道:“忘记了。”
天蛇闻言发出爆笑:“哈哈哈哈你这个蠢货。”
看来稚魔确实记忆力不是很好,是真的忘了,谢窈就不再问了。
院子门被人从外推开了,走进来的两个人,正是谈惊春和天慈。
谢窈坐在窗边,冲他挥了挥手:“师弟!”
谈惊春看了眼身后的天慈,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接着,他加快脚步来到了谢窈跟前,隔着窗户看向她,注意到缠绕到她手腕上的天蛇后。
他抿了抿唇,捏紧了天蛇的小头,把它从谢窈胳膊上拉了下来。
天蛇只觉得头要给捏爆了,只好又缠在谈惊春手臂上。
谢窈托腮问:“你回来了,赤烜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谈惊春看了她的脸色,道:“在这里吹风,晚上千罗刹发作,有你好受的。”
说完,就把窗户关住了,进了自己的房间。
谢窈的笑意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窗户在眼前关上,她只好出了院子。
可惜谈惊春进了自己的屋子,就没出声了,谢窈刚要敲门,就见天慈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拦住了她。
“我来陪谢姑娘说会儿话吧。”天慈笑道。
他长得倒是很清秀,谢窈对他防备心也不是很高,她并不是很放心谈惊春,就问:“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赤烜他把千罗刹交给我的”
只剩下谢窈和天慈站在院中,谢窈只要又问天慈:“我师弟他是不是跟赤烜做了什么交易?”
“为什么会这么想?”天慈问。
“赤烜应该不会放过我师弟,肯定要趁我中毒,对我师弟大敲一笔。”谢窈思忖着。
“谢姑娘不必担心。你的师弟也并非等闲之辈,不会坐以待毙。”天慈安抚她道。
谢窈直接问:“那你愿意和我们合作吗?比如说一起杀了西魔君之类的。”
天慈虽然一直是这个想法,但是被谢窈突然问出来,还是有些意料之外,无奈道:“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是啊。”谢窈笑道。
谈惊春取完血出来前,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脸色看起来稍微好上一些,将门打开后,就见院内两人相视一笑。
那个笑意瞬间刺痛了谈惊春的眼睛,胸膛处的伤口隐隐泛疼。
他想,谢窈总是这样,对谁都这么真诚友善,为什么不能只看着他一个人呢?
他将装了血的瓷瓶交给天慈,谢窈注意到了,问:“这是什么东西?”
“血。”谈惊春道。
天慈接过了瓷瓶,对谢窈道:“我安排了晚饭,这会儿就送过来。倘若你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可以随时唤我。”
他贴心得倒像是个管家了,谢窈点头:“好,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晚饭已经被装进食盒,经由魔宫的仆人带了进来。
谈惊春见状,将食盒塞进了谢窈手里,双手放在她的肩头,将她强行掉了个面,道:“走了,有什么好说的。”
“那好吧,我们明天在讲。”谢窈扭头跟天慈道别后,就提着食盒先进了房间。
于是院子里,又只剩下了两人。
谈惊春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说话语气也温温柔柔的,很突兀地讲:“你真的很让人生厌,你知道吗?”
天慈:“……”
如果单看谈惊春的表情和长相,真的太乖巧了,就像是面对长辈说话一样,以至于,天慈竟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这张嘴原来在说这种满含恶意的话。
被人当面凶了,天慈觉得还是有些尴尬:“你……”
这竟还是个两幅面孔。
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走之前道:“方才你的师姐也有这个意向,希望我在路上的话,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他就退下了。
谈惊春回屋时,谢窈已经将饭菜摆在桌上了,两人开始用餐。
谈惊春不怎么爱吃饭,他的胃口很小,夹了几筷子就饱了,谢窈身为患者,胸口的伤在疼,但是食欲却一点没下降。
甚至她夹了几筷子谈惊春跟前的糖醋排骨后,双眼一亮,问他还吃不吃,听到他说不吃后,就把盘在放在离自己近的位置。
谈惊春放下了筷子,漫不经心地问:“师姐方才在跟天慈说什么?”
谢窈咽下了食物,道:“我们现在比较被动,如果天慈愿意帮我们的话,我们拿到千罗刹解药,再成功离开这里的可能性是不是会稍微大一些。”
谈惊春道:“师姐不必考虑这些,我会处理。”
谢窈也把筷子放下了:“我只是想帮你,毕竟这里可是魔宫,赤烜又以食魔著称,你又是个香饽饽,如果有人肯帮我们自然是好的。”
“不需要你帮我。”
如果可以,他只希望谢窈能够更多的依赖自己一些,好好听他的话,不跟除他意外的任何人讲话,也不对除他意外的任何人笑。
谈惊春站了起来,走了。
谢窈后知后觉发现,这又生哪门子气,她坐着想了一会儿,实在考虑不出来谈惊春的脑回路构造。
弯弯绕绕的,找盟军帮忙还不乐意,就喜欢孤军奋战是吗?
不理解,谢窈含怒吃了三大碗。
待用过饭后,谢窈将饭盒收了出去,谈惊春则回到了自己房间修炼。
入夜后,谢窈打了会儿坐,就早早地睡了。
直到半夜,她突然被冷醒了。
这种冷不是外部环境的冷,而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几乎把人牙齿冻掉,血液仿佛快被冻结了般,就连呼出来的气体都变成白色。
她忍不住往被窝里缩了缩,将被子紧紧围住身体,只露出了毛茸茸的头顶和紧闭着的双眸。
可能是千罗刹发作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好像发作时会很冷,但是应该也不会死吧。她躺了一会儿,试图调动灵力,没办法调动。
不然还是问一问谈惊春,看看他有没有办法,身在魔域,谢窈身边也没有别人了,痛苦时能够依赖的好像也只有谈惊春。
好在他过去看在共命契的份上也很靠谱,如今应当只会更靠谱才对。
谢窈撑着床坐了起来,下床时,腿软了下,跌了一跤,磕在脚踏上,她喉咙间发出一声小兽的呜咽。
满头青丝散落,她穿着丝绸质的里衣,就地趴着喘气。
意识渐渐恍惚了起来,谢窈累了,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就在她思考自己要不要干脆利落地昏过去时,听到门响了,又关上了。
谢窈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双白靴。
……
43 ☪ 魔域(九)
◎你哭了吗◎
谈惊春一直在等谢窈叫他, 她感受到的冷,经过共感后,也一并传给了他。
他在最开始, 就在等谢窈叫他。可是谢窈没有叫他,还是他在隔壁听到声响时, 进来的。
谢窈放在地上的纤长的手指已经呈现出了青白的色泽, 谈惊春目光扫过。
谢窈并不依赖他。
他蹲下了看着谢窈,生硬道:“说你会好好听我的话, 我就给你取暖。”
谢窈没想到谈惊春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她一时间眼神有些复杂。
“为什么不说?”谈惊春温声哄诱着, 眼尾的红痣满是蛊惑的意味, 轻声道:“你现在中了千罗刹, 很冷, 如果我不帮你,你可能血管会冻伤,你需要我来帮你,所以,你只要说你会好好听我的话, 我就会给你取暖。”
谢窈大可以非常有骨气地讲“别做梦了”但她实在是冷, 权衡了一下, 其实她都有点适应谈惊春一阵一阵的发病了, 于是敷衍道:“都听你的, 都听你的,乖一点,别闹了, 好不好?”
谈惊春:“……”
感觉不太对, 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意思是他想要的, 但是用字不太对。
谈惊春像是充盈的气球,突然开始漏气了一样,无奈道:“你怎么能这样。”
“还是舒坦比较重要。”谢窈根本不懂他脑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只是道:“喝血还是给我输灵力,你选一个吧。”
“你倒是不客气。”谈惊春将她抱起来放在了床上。
谈惊春帮谢窈输灵力,千罗刹发作了半个时辰,他就输半个时辰的灵力。
之后,温度渐渐上升,谢窈也困了,坐不住就晃荡了两下,靠近他怀里,发觉他身上竟然是暖的,于是就往他怀里拱了拱,问:“你怎么体温没以前那么低了?”
谈惊春:“嗯。”
谢窈也懒得问他“嗯”算是什么回答,就去梦周公了。
谈惊春只好把她塞进了被子里,又停下了运功调动灵力,高升的体温又迅速冷却。
他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想谢窈究竟想什么动物,稚魔是魔,天蛇是蛇。
谢窈……好像他小时候捉到的麻雀。
明明很小,气性却很大,能把自己气死的那种。有天傍晚麻雀自己飞进了他的房间,扇动着翅膀,好奇地叽叽喳喳的叫着。
于是他就关闭了所有的门窗,一直追赶它,等它飞得筋疲力竭时,抓住了它。
那只麻雀滚圆的眼睛盯着他,满是惊惶,胸膛剧烈地鼓动着,掌心是温热柔软的羽毛,心脏剧烈地跳动能够传递到他的掌心。
谈惊春感觉自己抓住的不是小鸟,而是活生生的心脏。
那时的谈惊春只是感觉很稀奇。
从来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感受到如此巨大的生机。
于是他将它关进笼子,养了起来,他会对这只麻雀练习说话,把不爱吃的饭粒喂给它。
母亲看到了,是怎么说的:“麻雀是养不活的,它会气死。”
那时候母亲已经很厌烦他了。
谈惊春没什么玩伴,偷跑出院子,只会被其他的小孩打一顿,他学会说话,走路的时间晚,但是脑子里却想的比较多。他比寻常小孩寡言,却比他们更残忍一些,魔族残忍的天性在他身上表现得更明显。
这偶见的“善心”不如说是好奇。
他并不想放这只麻雀离开。
他想知道“这颗心脏”能跳多久。
最后的结果是,只到第二天早晨,他兴高采烈地睁开眼去看时,等待他的是麻雀僵硬,冰冷的尸体。
母亲看着他的眼神满是悲凉和讽刺。
谈惊春很少想起从前的事情,可是看到谢窈时,反而想起了。
他讲:“小师姐,你原来也是一只小麻雀。”
“只是不太容易生气,我又能养活的小麻雀。”
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
谈惊春下床,去了院子里,月光落在身上,很冰冷的触感。
魔域的月亮总是很圆,泛着无基质的白,靠近地面,像是什么时候就要坠落在地上了。
谈惊春抬手轻轻将手覆盖住月亮,像是要抓住了它一样。
月光穿过指缝,打落在树干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贺淮舟靠坐在树上,用手比划了下,笑道:“好大的饼,想吃。”
耳边传来“嗡嗡嗡”的声音,他抬起来的手转了弯,拍死了蚊子。
他这几日初入魔域,什么也不懂,没少被魔盯上,打得天翻地覆,虽然都是他赢,但是打久了,他也烦,后面学聪明,打了一只魔后,就搜罗出衣服穿上了。
这四天都没好好睡过觉,眼底都是红血丝,胡茬也生了出来,看起来没了白面小生的味,倒更像饱经沧桑又不修边幅的野人。
他这种生活经验丰富的人都过程这样了,也不知道他可怜的师弟师妹在哪里受苦。
可是找到谢窈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如同大海捞针,尤其是知晓他们没回万象宗后,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地方只有魔域了。
这四天,他唯一得到的线索是白天刚发现的,南魔宫一天前有一场婚礼,南魔君的结婚对象是一个人类女子。
他打听了下猜测是谢窈,心头猛一兴奋,正准备马不停蹄地赶去,结果那几个坐在街道门口唠嗑的老妪又慢吞吞地讲了后面几句话。
“不过已经被人劫走了,小伙子,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你现在去劫婚,也迟了啊。”
“啧啧,别说,那人类女子的情郎有两把刷子,竟然能把南魔君重创,昏迷不醒到闭关的程度。”
“现在的人心真黑啊。”
贺淮舟心头一喜,那看来劫婚有可能是谈惊春,连忙问道:“那你可知她被何人劫走了,又去了哪个方向。”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妪们吐掉瓜子道,眼底露出精光,满脸八卦地看着他:“怎么了?你跟那个人类女子也有什么关系吗?”
“人家都有两个男人了,你虽然看起来不修边幅了些,但是也有女魔最喜欢你这种风格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
“不了不了。”贺淮舟连忙蹿了。
他本来还兴奋的心情,现在又跟被泼了凉水一样,哇凉哇凉的。
不过,虽然没能找到谢窈的下落,这也侧面证明了两个人还活着,而且就在魔域,他没找错地方。
只要他坚持找就好了,总能找到的。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怀中的通讯玉简亮了亮。
贺淮舟看着那个符文显示的信息,脸色瞬间成土灰色,颤抖着手,将玉简接通了,震耳欲聋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这都几天了,你有没有找到我妹妹的下落?你该不会真把我妹妹带丢了吧。”
“谢兄,我这次真找到了线索。”贺淮舟神色戚戚道。
那边正是云川谢氏的家主,谢凌,他问:“然后呢。”
“又断了。”贺淮舟神色萎靡,“不过我又打探到了别的消息,他们现在很有可能在西魔域。”
“那就快点找,我派了谢家的修士,你明日接应一下。”
“……好。”本不愿意惊动谢家,没想到还是惊动了。
通讯玉简中断后,贺淮舟望月祈祷:“师妹啊,师弟啊,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啊呸,与我有心灵感应,就快点让我找到你们吧。”
*
谢窈自然不知,贺淮舟在荒郊野岭喂蚊子的夜晚,她这几日竟过的还比较松快,虽然说是在魔域,可是现在没有邀约任务,盯梢任务,整个人突然就闲了下来。
想想来到这里,也已经一个多月了,好像就没闲下来过,现在被下了毒,待在魔域,反而清闲了下来。
每日只要跟天慈讲一下自己想吃什么,他就会立刻派人送来,甚至还觉得她无聊,主动给她搜罗一下话本看。
有吃的喝的,还有玩的,谢窈有时候觉得,这才是咸鱼该有的生活,可惜如果要是再见到大师兄,估计歇两天,就要被抓去一道历练了。
毕竟贺淮舟是闲不下来的性格。
就是每晚的千罗刹比较麻烦,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谈惊春会出手。
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起谈惊春的好来,长得漂亮又靠谱,实力强大,就算是像天蛇和稚魔那样,肯给他当小弟,估计也会被罩着。
谈惊春最近总是会出去一趟,把血交给别人,谢窈问了他打算怎么办时,他的回复都是让她好好养伤,什么也不要想。
于是,大部分时间,谢窈都是趴着看话本,躺着看话本以及侧着看话本,有时候谈惊春会在稍微远的地方盘腿打坐,并不靠近她。
这种感觉让谢窈想起家里养的猫了,有些猫也总是缩在远处,并不主动靠近,只是等你偏头看过去时,就会发现它一直都在。
这种感觉,谢窈有时候会恶劣地想,好感度才这个程度,他就这样了,以后自己死了,这臭小子会哭得很难过吧。
不对……谈惊春说不定也不会哭。
谢窈还没见过他掉眼泪呢,联想不出来他这个性格,哭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声嘶力竭,好像也不太适合他,他很安静,戒备心很强,很少露出脆弱的模样。
他给人的感觉像是个精致漂亮的人偶,好看但空洞,气质像是风雪天吸入肺腑间的冷空气,除了寒冷还是寒冷。
他以后成为大反派的日子,可就没有像现在这样受制于人又难熬了,天上地下,想要什么就有人前赴后继为他取,人人敬佩他,恐惧他,对他百依百顺,他应该会很快把自己忘记才对,毕竟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谈惊春如果不被主角团搞死,会有漫长的寿命来享受这一切,总不会一直记着她吧。
不过也不好说。
谢窈想,如果谈惊春不知道她和系统的交易,当她真的死了,那她回家后会过的很快活。倘若被他知道了,嗯……
谢窈希望,他最好还是永远不知道比较好。
这么想着,谢窈就朝谈惊春那边望了一眼。
他正盘腿坐在贵妃榻上揉眼睛,眼睫上好似被液体濡湿了,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怔愣和怅然若失。
谢窈一愣,把手里话本放下了,走过去,果然见他眼圈都红了。
于是她问:“你哭了吗?”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
44 ☪ 魔域(十)
◎这是害羞了◎
凑近了去, 谈惊春果然眼睫上印着小小的水珠,眼尾像是红尾鱼衬在眼后。
谈惊春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反驳:“没有哭。”
“可是我看到你眼睛红了。”谢窈指出。
谈惊春薄唇抿了抿:“只是睫毛掉进了眼睛里。”
他想抬起手去揉, 又被谢窈拉住了手腕,她凑近看了看, 嗓音柔和又宁静:“别揉, 你这样不行。”
谈惊春本来烦躁得要死,这根睫毛他揉了许久, 也没弄出来, 于是越来越气, 现下听到谢窈的声音, 他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看看。”谢窈凑上前, “那我帮你吹一吹?”
谈惊春点了点头, 眼睛微微垂了下去:“嗯……”
谢窈只好凑近了,轻轻扒开他的眼皮。
他生着一双蛊人的桃花眸,笑起来时也是烂漫的,他的上睫毛又卷又翘,下睫毛也很长, 根根分明, 现实里很少见到男孩子也有那么长的睫毛, 眼尾的泪痣又让他看起来格外艳丽。
真是让人羡慕的眼睛。谢窈每次看久了都要感慨, 眼下这幅样子也跟他平日不可一世的模样不太一样, 乖了很多。
两个人距离太近了,近到谈惊春开始留意谢窈的眼睛和小巧的鼻子,他想谢窈的眼睛好像和那只麻雀的颜色有些相似, 于是谢窈就看到他浅色的眸子转来转去。
谢窈嗔怪他:“眼睛别转了, 把睫毛都转走了。”
谈惊春只好再次安分下来, 他能感受到心脏处的跳动声一下比一下重,血液在加速流动,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太奇怪了,于是他压制了下,并没有让那些血液充盈到脸上。
明明不是在打斗,谢窈并不符合能够让他兴奋起来的条件——强大的实力。
那为什么他竟然……
只是撑在坐榻上的两只手,手指渐渐蜷缩起来。
他在为谢窈的靠近感到紧张。
他的视线被谢窈的脖颈曲线给吸引了,光洁平滑,柔软雪白,少女身上的馨香飘进他的鼻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泡在糖蜜里。
还不等谢窈给他弄出来,就被谈惊春一把推开了。
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恼怒:“不要你给我吹了。”
谢窈惋惜地问:“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给你弄出来了。”
谈惊春肯定不能承认自己浮想联翩了,他比较擅长反咬一口:“是你太笨手笨脚了!”
谢窈:……?
劝你别太过分。
“那你自己弄。”谢窈无奈道。
谈惊春看起来有些无名的恼怒,好在那根睫毛也快吹出来了,谈惊春将它揉了出来,气愤地想,她不喜欢自己都能给他揉眼睛,那她不喜欢别人,是不是也肯对别人好。
他冷不丁地问:“你是不是也会给别人吹?”
谢窈怔了怔,这是什么林妹妹发言。
她思考了一会儿,就抬手发誓:“那我只给你吹。”
谈惊春好似心一下落到实地一样,“嗯”了一声,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谢窈,又不说话了。
谢窈只好凑过去看他,正面瞅瞅,侧面瞅瞅,低处瞅瞅,高处瞅瞅,直到看到他耳朵尖上的一点绯色,眸光瞬间意味深长起来。
这是害羞了。
察觉到谢窈突然没了响动,反而各个方向地扫视自己。
谈惊春晃了晃头发,又把耳朵尖给挡住了,他试图彰显自己还是上位的,于是挤出不太符合标准规格的冷笑:“师姐,我看是我对你太放纵了!”
谢窈点头肯定:“确实。”
她最近胆子很大,尤其是发现谈惊春背着她偷偷涨好感度后,她就越来越想逗他,看看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装模作样的。
谈惊春看了谢窈一会儿,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他像是受不了了一样轻嗤一声,就近从窗户跑了。
谢窈呆呆地点头。
半晌,才笑出声来。
原来谈惊春也有这么色厉内荏的时候。
谈惊春出了房间,就往外走。
谢窈越来越不怕他了,还会主动靠近他,过去他最厌烦那些不怀好意的满脸笑嘻嘻地靠近他的人,可他现在竟然有些期待。
天慈靠近了他,问:“你们两个吵架了吗?”
谈惊春本来神情还有些烦躁,见他跟自己主动搭话,又故意抬起下巴,用一副满是鄙夷的表情看他:“我和她吵架关你什么事?”
天慈发现谈惊春真的很喜欢拿鼻孔看人。
天慈道:“看来你真的很爱她。”
谈惊春仿佛被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眼神变得古怪起来,阴恻恻地,下一秒,就扣住天慈的脖颈,将他整个人砸在树上。
脑海中有一个女声声嘶力竭地讲:“你这个怪物,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没有任何人会爱你。”
“你所爱的最后都会尽数失去。”
那个声音像是突然出现在脑子里一样,尖锐凄败,充满诅咒,又令人生厌。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他觉得肠胃间一阵翻滚,难以压制的呕意在喉咙间翻滚着,他捂住了唇,神色阴鸷地看着天慈:“那你可猜错了。”
眉姬或许没有说错,他确实喜欢谢窈,可是他不会爱上谢窈的。
“那既然如此,你为何连心头血都肯为她给出去。”天慈并没有退让,只是看着他,甚至就连自己跟谢窈说几句话都不行。
谈惊春抿唇,思考了会儿,突然笑了。
他帮谢窈,只是要罩着谢窈,毕竟谢窈太弱了,如果没有他,很容易就会死,共命契会牵扯到他,让他也死。
他只不过是在帮自己。
他松开了手,天慈就滑落下去,喉咙间发出嘶哑干咳的声响,听起来很是难受的样子。
他收回视线,蹲下去,看着天慈,满是悲悯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讲道:“七日之期快到了,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天慈揉了揉脖子,只低声应下。
*
一晃七日之期已经到了。
这是谈惊春和赤烜预定的得到她解药的日期,但是整个白天都是那么的风平浪静,谈惊春一大早就被赤烜叫走了,谢窈等了整个白天,他都没回来。
谈惊春是怎么说来着的,他出去一趟。
和往日出去时别无差别,不过,谈惊春将天蛇带走了,时至傍晚了,谢窈开始着急了。
谈惊春该不会被赤烜整个囚禁起来了,遭遇了不测,她忍不住这么猜测。
不过共命契又让她确定谈惊春还活着,至于状态如何,她却不知道。
她等来等去,实在等不下去了,抿了抿,将月落剑从桌上拿了起来,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
她到了门口,今日守在门口的并非是天慈,而是西魔宫中她不认识的其他魔将。
西魔君赤烜喜欢搜集那些长得奇奇怪怪的魔将作为下属,谢窈觉得直视这些魔将的脸都需要很大的勇气,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出去。”
“安心待着呗,还想去哪里?”
其中一个魔将红色的眼睛望着谢窈,一派狎昵,恶劣道:“你的情郎今天就要死了,老实一点。”
话音落下,谢窈只看到远处的宫殿发出一声巨响,轰然炸开,巨蛇翻涌而出,顷刻间瓦尘乱飞,万点火光如流星般坠落,火势迅速连成一片,化作汹涌火海。
为首的魔将轻嗤一声,看向谢窈:“抓住她!”
谢窈抽出了剑,抿唇,料想到这几日的平静只是表面,却也没想到动乱来的这么快。
对方执剑劈砍下来,谢窈抬剑格挡,身体往下一矮,长剑滑过,动作利索地挑开了对方的四肢经脉,鲜血瞬间飚了出来。
她目光却很冷静。
这么久以来,在升级的可不止谈惊春,谢窈已经突破了金丹境,杀几个小喽啰还是轻而易举的。只不过第一个魔将是轻敌,后面几个可能就没那么好收拾了。
“是谁说的,这个人类很弱的?!”魔开始咬牙切齿地叫了起来。
“给我捉住她!看不直接玩死她。”
谢窈听到这类猥亵的话,几乎要吐出来,她眸光越来越冷,最后却是笑了出来:“你最好不要张嘴,不然我就把你舌头削出来。”
或许是跟谈惊春待久了,谢窈也学会了放狠话这一招。
双方打了起来,魔将的武器并不局限于刀剑,而是什么武器都有,攻击招式也很是罕见,跟那些剑宗的修士完全不一样。
谢窈打了一会儿,才觉得她之前站在远处看谈惊春同人战斗,还不觉得这么魔将难缠,自己身处其中,反而不过一会儿,就消耗了许多体力。
剑诀伴随着符箓一同朝着魔将丢去,天慈进来时,恰好看到的就是少女穿着一身白衣,执剑而立的样子,她正皱着眉毛,揩去脸颊的血,似乎是在烦恼鲜血溅在身上。
他本来就担心自己来晚,结果看着倒下的几个魔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谈惊春派我来的,剩下的就交给我吧。”天慈道。
谢窈就将剑收了起来。
对面的几个魔将看到天慈,眸中闪过诧异,可是不等他们挣扎或是说些什么,就被天慈拿弦割断了喉咙。
“怎么说?”天慈随手捡起地上的武器,给被谢窈割断经脉的魔补刀,一边道:“你好像和我想象的并不一样。”
他以为谈惊春这样的人,能够忍受他的,得是一个柔弱如菟丝花般易于掌控的人,如今倒是第一次见少女用剑。
“万象宗天剑峰的剑修,果然名不虚传。”
谢窈被夸了,心里自然也欢喜,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少女眉目灵动,天慈突然释然了,其实谈惊春会喜欢谢窈,好像并不是很难说通,如果谢窈软弱胆小,那她应该也很难接近戒备那么高甚至还会把人往死里整的捉弄。
况且,谁能拒绝一个满怀生机的人朝自己靠近呢?
谈惊春也拒绝不了吧。
天慈想了一会儿,将一个瓷瓶交给她:“这个是千罗刹的解药,你先服下。然后我再带你去见谈惊春。”
……
天蛇在高处摇头摆尾,将前赴后继地魔将甩飞或是吞入腹中,无数灵矢射在它的鳞片上,擦出火花。
地面之上,大殿坍塌,开出一个大洞,瓦砾灰尘飘荡在空中,熊熊烈火燃烧起来,如同江海般汹涌而去,顷刻又被白色的火焰覆盖而过。
谈惊春从废墟中站出来,鲜血从他眉梢眼角滴落,四周是滚滚烈火,白色的火焰从他体内迸发而出,说是火焰,更是谈惊春体内磅礴魔息的具象化。
他站在废墟中,看着高处的赤烜,眸光冰冷。
赤烜对上他的眼神,根本没想到,他连续给了七日的心头血,竟然丝毫不见削弱,还是这么难缠。
可惜了,今日他和谈惊春,必须要你死我活。放他离开必成心腹大患。
谈惊春抬手,远处插入木梁的神寂刀再次飞回手中,他身上的白衣被血迹浸透,甚至开始沿着衣摆滴滴答答坠落在地上。他抬步往前走,所过之处,皆生出雪白的火焰。
谢窈来时,正好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忍不住眉头紧皱。
他这个状态,简直跟比裴红月打时,还要狼狈许多,谢窈猜测,上次谈惊春能够成功在裴红月手里逃脱,很有可能是因为裴红月轻敌大意,玩乐成性,所以才吃了亏。
谈惊春持刀,朝着赤烜逼近,脚步一顿,似乎是注意到了远处的少女正看着他,他眼中逼人的杀意消减了些许,温声道:“别怕。”
……
45 ☪ 魔域(十一)
◎给我靠一会儿嘛◎
火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按理说,谢窈应该听不到,或是这个时候谈惊春还是弄了传音入秘。
这种战斗, 谢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插手比较好,躲远一点看着, 贸然插手, 添乱不说,说不定还死的快。
西魔宫眨眼间中心大殿就被拆成了一片废墟, 许多被命令攻击谈惊春的魔将, 要么是被天蛇吞了, 要么被火焰烧死了。
谢窈待在角落里, 感慨这简直是神仙打架, 招式快得她几乎都没办法用肉眼看清了。
天慈并不在她身边, 据他所说,他躲在某个高处,打算等赤烜不注意时,挑选出一个好时机,能够中伤他。
谢窈也在等待这个时机, 等得她都有些困了。
好在那个时机终于来了, 在近三个时辰的战斗中, 天慈捕捉到了赤烜防御的一抹漏洞, 火矢伴随着一声尖啸直冲而去, 射中赤烜的肩膀,让他的速度减缓了些许,谈惊春则把握住了这个时机, 将神寂刀刺入赤烜的心脏, 注入白色的火焰, 迅速引燃。
赤烜从高处坠落,眼睛看向远处,恰好看到站在高楼上的天慈,最后重重摔在地上。
谈惊春也收了力道,从高空坠落,周身燃烧起雪白的火焰,如同坠落的流星般轰然砸落在殿宇之中。
谢窈瞬间清醒了,连忙冲过去看。
赤烜倒在地面,昔日以食魔著称的魔君,眼下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劲儿,他看着天慈抽出软剑,步步紧逼。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天慈,喉咙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你……为什么?”
天慈神色慈悲,又带着淡淡的厌倦:“你向来食魔,可曾记得自己曾吞噬过哪些魔?”
赤烜神色迷茫。
天慈看着他:“看吧,你不记得了。”
他尚且还记得那时候心善的母亲救了一只濒临死亡的魔,好心将他带回了家,无论是喝水还是吃饭,都会好好照顾他,结果有一日,他一个人去外面找柴火回来。
只看到满屋的残肢,鲜血顺着木门槛与地面的缝隙流淌出来,他浑身僵硬,正欲往里进去,却听到那些声音尚未停止,于是他生生停住了脚步,爬上一棵树,透过繁茂的树叶往院子里看。
父亲已经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身为这个家中的长子,他所有的弟弟妹妹都已经在地上血肉模糊,母亲已经被那只残暴的魔掐着脖子拎了出来,狠狠摔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曾经听说过有一种叫罴的熊,它们不喜欢吃死物,因此一般会选择从下面开始啃,这样就能保证食物的新鲜度。
所以他母亲被吃掉前,一直在叫,或者说是用尽自己所有力气在叫,希望他能听到,不要回来。
现在的他回想起来只剩下一片空白,那时候的他回过神来时,眼前只剩下了一只断臂,上面糊满了鲜血。
赤烜眸中被恐惧包裹道:“原来是你。”
“靠我的修为,可能永远杀不了你,所以只能令觅名主了。”
天慈抬起剑,轻轻笑了下,道:“我母亲当时的求饶没有用,所以你现在的求饶,同样没有用。”
挥剑,鲜血滴滴答答从天慈剑尖上滚落。
谈惊春把谢窈被那边吸引走的注意力拉回来,问:“师姐受伤了吗?”
“没有,”谢窈看着眼前的血人,道:“只是你的状况好像不太好。”
“他还杀不了我。”谈惊春提起赤烜就是满脸的不屑,说完鲜血就从他口中溢出。
谢窈真的服了,谈惊春身上的伤在流血也就算了,还说一句吐一口,明明脸色白得都跟纸一样了,她提议道:“你还是别说话了,我给你找点止血丹吃。”
谈惊春坐在了一处空旷的地方,谢窈可能是真的后知后觉地被吓到了,她蹲下,从瓷瓶中倒药时,手都在禁不住的抖,尤其是她越不想让它抖,反而抖动而越厉害。
出于任何原因,谢窈都不希望谈惊春死。
谈惊春察觉到了她正在发抖的手,于是主动低下头,凑上前用舌尖将止血丹勾走了,笑道:“小师姐,你好担心我啊。”
谢窈这次没跟他顶嘴,只是嘟囔道:“知道就别说话了。”
谈惊春也没想到谢窈竟然会同意他的说法,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笑了出来,他靠近谢窈,将下巴搭在她肩头。
谢窈道:“你干嘛?”
“给我休息一会儿。”谈惊春闭上了眼睛,似是类极。
“行吧。”谢窈勉为其难给他靠一会儿。
毕竟他这次看起来真的伤得很重。
休息了会儿,西魔宫被天慈彻底策反,不服的魔尽数杀死,空气中充斥着鲜血与火焰的味道。
天慈率先走到谈惊春跟前,身后是众多西魔宫迷茫的魔将,率先跪下,道:“恭迎魔主归来。”
一呼百应,身后众多魔将同样跪下,连成乌压压的一片云。
谈惊春缓过了些许力气,看着天慈,手中神寂刀浮现。
他先削掉了天慈的一根手臂,笑得摄人心魄:“这一刀,抵你当初向我师姐射的一箭。”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天慈额心凝聚后坠落下来,他捂住了伤口,称:“是。”
手臂断落在地,谢窈被这突然起来的行为吓到了,谈惊春不说这个,她其实都快忘记了。
就在他们还要说些什么时,突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师弟!师妹!我来了!”
恰是贺淮舟,他似乎是一路开了神行符,奔走而来,整个人形容憔悴,临到跟前时,看着那些长得乌七八糟的魔将呈圆弧状将师妹师弟团团围住,模样看起来是十分恭敬的样子。
他又生生刹住脚步,看着这种古怪的场景,攥紧了剑:“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为何魔要给师弟下跪。
贺淮舟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了。他的师弟师妹不应该是被魔君掳走了吗?况且他们是修士,怎么会有魔这样对他们。
就在贺淮舟摸不着头脑之时,天慈在一旁解释道:“我们在感谢贵宗的两位小友帮助我们解决了西魔宫的内乱。”
贺淮舟锐利的眼神在天慈纯良的脸上梭巡了一会儿。
谢窈默默捏紧了拳头,这好像还不是谈惊春暴露自己是魔的时机,该不会现在就要提前暴露了吧。
就在所有人的捏了一把冷汗时,贺淮舟突然笑了,他将明水剑收了起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吓死他了,他还以为师弟师妹入魔了。
看着贺淮舟深信不疑的表情,谢窈:“……”
接下来,天慈面带微笑地对贺淮舟一阵忽悠,把他忽悠地找不到北。带着谈惊春和谢窈两人离开西魔宫时,贺淮舟还在感慨:“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好人……不对,好魔,是我从前对魔偏见太过了些,以后我杀魔之前,定要仔细斟酌一番。”
谢窈:“……嗯,大师兄说的对。”
“话说,你们到底怎么遇到他的?”贺淮舟又问。
谈惊春将这几日的经历简单得同贺淮舟讲了讲,贺淮舟听完,都默默为他们掐了一把冷汗:“都怪我没早些找到你们,否则怎么会让你们吃这种苦头。”
他满脸痛心疾首,谢窈欲言又止,张开嘴又闭上嘴。
其实她好像也没吃什么苦,甚至某种程度上,躺得还挺开心的。
贺淮舟又捏起谢窈的手腕,帮她把脉,确认她体内毒素清理干净后,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千罗刹这种对付返祖之魔的毒,也要用在师妹身上,西魔君实在是太可恶了。”
贺淮舟不说还好,一说瞬间让谢窈打了个激灵:“师兄竟然也知道这种毒?”
贺淮舟沉稳点头:“这几日从仙盟中传来了新消息,原来一年多前,在关押魔的牢狱中逃出来了一只返祖之魔,现下已经不知沦落何处。仙盟极力镇压这个消息,可惜还是传出来了,如今传到了万象宗,掌门要求我们也要随时留意一些可疑的魔。”
谢窈微微皱眉,谈惊春原来是从仙盟中逃窜出来的吗?
原书倒是没有提及一点,难道是她参与剧情后,导致后续剧情出现些许程度的偏差,才致使出现了谈惊春过去的相关描述。
联想到她之前在魇魔幻境中跟随着魇魔所见到的那些零碎的画面,难道谈惊春幼年时就是在仙盟长大的吗,后来又被仙盟镇压在了阴山之下。
谈惊春的妈妈说的话又让她觉得有些在意,谈惊春的妈妈跟仙盟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或许谈惊春跟仙盟之间有着某种关系吗?
谢窈忍不住看了谈惊春一眼。
“那确实很严重。”谈惊春表现得十分认同,又对贺淮舟义正言辞道:“师兄放心,我们会好好留意的。”
谢窈:……这句话让谈惊春说属于是贼喊捉贼了。
贺淮舟点点头,又看向谢窈:“我方才瞧见这里起了大火,就先过来了,其实我此行并非是一人前来,你的兄长也跟来了,他会同我们一道回万象宗,在万象宗小住几日。”
谢窈连忙回过神来。
这么久以来,原主的兄长谢凌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死遁,都不会见到谢凌,结果眼下却是快要见到了。
她可不是原装货,应该不会露馅吧。
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只见远处车马疾驰而来,拉车的是白翅马,车驾上描金缀玉,编织精致的璎珞挂在车门,所过之处,尘土乱扬。
最后车夫拉紧马笼头,“吁”地一声停了下来。
“就是这一辆了。”贺淮舟拍拍谢窈的肩膀,问:“你开心吗?你兄长专程来找你。”
谢窈欲哭无泪:“开心。”
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马车上,一双带着玉扳指的手执扇挥开车帘,出来的是一个穿宝蓝色长袍的青年,他双目狭长,长相清润,若说哪里长得比较出色,还得是那双狐狸般的眼睛,透露出精明,点缀了整张脸庞。
谢窈看清了谢凌这幅面孔后,心凉了一截,说实话,她真的不希望谢凌长得这么聪明,万一认出来,把她捆起来烧了怎么办。
于是她僵在原地,只看谢凌手扶着车夫小臂,下了马车,犀利的目光落在谢窈身上。
之后,他将手中的折扇插/进腰带里,搂了两把袖子,露出瘦弱苍白却充满力量的手臂。
谢窈头皮发麻,难道要打她?
结果下一秒,就见谢凌一声哭嚎上前:“小阿窈,我可算见着你了。”
不等谢窈反应,她就感觉自己整个人好像飞了起来,大脑空白了一会儿。
嗯,不是她飞起来了。
是谢凌抱住她,在转圈圈。
他一边转圈,一边发出哀嚎:“想死我了,想死我了,你真的是吓坏我了,阿窈,窈窈,我的亲妹妹,我可算见到你了。”
一圈,两圈,三圈……
谢窈脑浆都快给摇匀了。
旁边的谈惊春视线落在谢凌身上,眸光暗了暗。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所有宝贝的支持,撒花撒花,么么哒
46 ☪ 万象宗(一)
◎好烦,鳞片长出来了(捉虫)◎
贺淮舟在旁边抱剑感慨:“兄妹俩的感情可真好啊。”
不知道究竟转了几圈, 谢窈终于晕头晕脑地落在地上,腿软绵绵的好像踩在云端,就要滑地上时, 眼前的谢凌又扶稳了她,对她好一通打量:“我妹妹长得还是这么水灵, 就是瘦了。”
他说着捏了一把谢窈的脸颊, 可惜道:“连婴儿肥都瘦没了。”
他拿袖子掩面哭泣:“真是太让人心疼了,早就说过, 你不用去外面学艺, 为兄就算是挖灵矿累死, 在外面捡垃圾, 也会让你穿天底下最好看的衣服, 戴天底下最好看的朱钗。”
贺淮舟思考了下, 沉吟:“你家那么多灵脉也用不上本人亲自去捡垃圾吧。”
说完,他就得了谢凌一记眼刀,谢凌冷酷道:“不要插嘴我和我宝贝妹妹的叙旧,否则明年就不给万象宗捐凌霄宝殿了。”
贺淮舟嘴角微抽:“……好。”
谢窈眼冒金星,就在谢凌转过头来, 要继续关怀她时, 一只手从侧面拦住了他。
那个少年穿着一身血衣, 看起来就像是刚和谁打过架一样, 整个人身上还有未消散的戾气, 偏生长得又好看,微挑的眼尾似是带着勾子,妩媚姝艳。
谢凌看着拦在自己跟前的手, 眯眸:“你是什么人?”
“天剑峰五弟子, 谈惊春, 见过云川谢宗主。”谈惊春作揖,表情却是不卑不亢的。
“哦。”谢凌在心里给谈惊春盖章,觊觎妹妹的小白脸,抬起下巴,噘嘴:“我跟我妹妹正说话呢?你做什么?”
谈惊春看了眼谢窈,她眼神还是涣散的,就道:“小师姐看起来很难受。”
谢凌闻言,暗自咬牙:“那是我妹妹!”
他最讨厌这种小白脸了,长相妖艳好看,满嘴油腔滑调,肚子全是坏水,表面上装出一副乖巧可亲,人见人爱,实际上不知道背后多不知检点,搞大了多少女修的肚子。
尤其是这浑身带血的样子,看起来就不知道刚跟谁打过架,生性一定残暴至极。
真是可恶啊,他一定要让妹妹远离这个人。
贺淮舟只见他们都安静下来,不讲话了,挠了挠头,出面道:“我看师妹好像累了,我们要不先上马车,回万象宗后,再好好叙旧?”
趁谈惊春一不留神,谢凌又将谢窈拉走了,谄媚道:“小阿窈,我们坐一辆马车吧,我好久没跟你说过话了。”
谢凌此行来,一共带了三架马车,每辆马车的车夫都是他身边一等一的化神高手。
到了马车跟前时,谢凌还特意一脚踢开了脚踏,作势要殷勤地趴下给谢窈踩,道:“来踩我吧。”
“你……”方才的转圈忍了,叽叽喳喳忍了,再到这个,谢窈实在是忍不了了,她白了一眼谢凌:“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说完,谢窈就觉得,完了,她明明可以再忍一忍的,结果说出这种话来,该不会要被识破了吧。
她内心满是忐忑。
片刻后,只见,谢凌如遭雷劈,掩唇,指元由口口裙巴爸叁铃七妻呜三陆不可置信道:“小阿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好喜欢。”他脸上带着蜜汁红晕。
……
谢窈有点做不好表情管理了,她调头转向另一辆马车,道:“算了,我跟我师弟一个马车。”
“不行,你们绝对不能一个马车!”谢凌连忙阻止。
视线对上谢窈询问的眼神后,他灵机一动,看向谈惊春,作出一副壮士扼腕的悲壮神情,心如死灰又万分确定道:“因为我想跟他一个马车。”
“我拒绝。”谈惊春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毫不留情道。
“不,我就要。”谢凌看谈惊春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他一定要好好盯紧这个哄骗妹妹的小白脸。
谈惊春看向谢窈,抿了抿唇,叫:“小师姐。”
“兄长既然这么说了,你就跟他待在一起吧。我累了,先去马车里睡了。”谢窈打了个呵欠,实在是受不了谢凌了。
本以为是个精明难搞,满腹心机的,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极端妹控,不过他人傻,也是一件好事。
这么想着,她钻进马车里,又掀起帘子,探出头来,看着谢凌,微微一笑,笑靥如花般明媚:“兄长,不要吵闹,好吗?”
谢凌已经很久没有见妹妹这般笑了,登时听到百花噗簌簌齐放的声音,他妹妹,果然是天底下最可爱的。
郑重地点了点头,在帘子放下后,谢凌恢复了处变不惊的一宗之主的气度,道:“我妹妹累了,你们两个都小声一点,知道吗?”
贺淮舟:……
谈惊春:……
最后的结果是,谈惊春和贺淮舟,两人坐进了一个马车。
贺淮舟看着谈惊春脸色也比往常更加苍白,唇瓣发白,往日打理的整洁一丝不苟的白衣,被割破了不少地方,鲜血已经凝固了,他眉眼恹恹的,看起来不比上次在隐山秘境时状态好多少,甚至……还要更差一些。
谈惊春支颐,掀开床边望着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黑。
贺淮舟自认为还是得关注一下这位小师弟,上前握住他的手腕。
谈惊春猝然被打搅,浑身紧绷了一瞬,察觉到是贺淮舟后,又松弛了下来,任由他检查。
这一检查就让贺淮舟心惊肉跳,直呼:“师弟,你经脉断了十之五六啊!你没感觉吗?”
谈惊春回过头来,摇了摇头。
换做是别人,早就疼得瘫倒在地了,谈惊春反倒还能走能说的,这种忍受痛苦的能力,几乎让贺淮舟惊骇。
“下次就算是帮助别人,也不能这么冒险了。”贺淮舟有些无奈,“回去让医师好好为你接一下经脉吧,这几日就暂时不要修炼了。”
*
白翅马天生有翅膀,在地面上奔跑起来,最后生出雪白的双翅,在空中腾云驾雾起来。
马车上空间极大,里面铺着精细的毯子,还摆了软塌,软枕被衾,茶几上摆放着新鲜的点心和水果,重要的是,里面还镶嵌了各种颜色的宝石,端的就是一派豪横。
谢窈今日毕竟是动用了灵力,也累了,倒了几口凉茶饮下后,就蜷缩在软塌上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已经在万象宗了。
谢凌非要亲自把她叫醒,搀下马车。
入目便是一个高大的汉白玉所做的牌楼,左右石柱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身,正中更是笔走龙蛇的刻下万象宗三字。
身着雪白校服的弟子神色肃穆地站岗巡逻,透过山门往后看去,就能瞧见万象宗群山翠碧,亭台楼阁高建于山腰,山峰,琉璃瓦在清澈的日光下闪烁。
云霭缥缈,给群山笼上一层轻薄的面纱,白鹤青鸟穿梭于其中。
谢窈还是第一次见万象宗,不由暗自震撼了下,果然是太玄九洲最大的仙门,好气派。
季如霜和白洛川早就收到了贺淮舟的消息,在门口等着接应他们,见到他们回来,皆是眼睛一亮:“你们回来了。”
季如霜看向谢窈,满脸歉意,道:“你们的情况,路上大师兄就跟我们讲了,都怪我,倘若不是因为我,怎么会让你被南魔君见缝插针的掳走。”
“这怎么能怪师姐呢,这都是因为对手太强了。”谢窈上前蹭了蹭她的胳膊,抬起脸冲她笑,“而且我也没有什么事啊,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是,就当魔域半月游了。”
季如霜素日是个清冷寡言的性子,但内里是极重同门之情的,被她这么一安抚,连日里笼罩在心头的歉疚如云雾般消散。
她道:“我们快些回宗门吧,找医修再来看看师妹身上的毒,听说千罗刹毒性很烈,还是需要小心些才好。”
“就是就是,听说魔域的空气闻多了也会扰乱经脉,还是得好好检查一下。”白洛川在一旁附和道,“还有大师兄,这些时日也辛苦你在魔域四处奔走了,也要检查一下。”
贺淮舟道:“我感觉我状态倒是很好。”
他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谈惊春远远缀在后面,安静地像个背景板。
谈惊春在马车上时,就将一身血衣换去,穿上了另一套干净衣物。
否则以那身模样在万象宗出入,估计会过于引人注目。
目光却是跟随着谢窈而走,时不时还会被谢凌回过头来,挑衅似地瞪上几眼。
谈惊春眸光逐渐变暗,如果谢窈身边只有他就好了。
可事实恰恰相反。少女被众人簇拥着,嬉笑关怀,明媚的笑脸几乎照亮所有人,他们都在为谢窈的回来感到开心。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烦躁,如果都杀了,这种烦躁会稍微好一些吗?
他百无聊赖地想着,其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到时候他可怜的小师姐应该会很害怕他吧,质问他为何要这么做,那个时候,说不定还会对他刀剑相向,可他会像捉住一只麻雀一样,将她困住。
思绪在不断偏远,突然手臂被人轻轻拽了下。
落在手臂上的力量很小,却让谈惊春逐渐扩大的阴郁停顿了下来,像是重新返回了人间,神情不由有些怔愣。
谢窈不知何时,已经从人群里来到他身边,扯了他一把,道:“要给小师弟看一下,他可是伤得最重的,只是面上装的好。”
“都要好好检查一下。”贺淮舟笑道。
他们同为行止道尊的徒弟,一并住在天剑峰内峰,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小院。贺淮舟白洛川把谈惊春一路带回了他的院子,请来医师,将他经脉接了起来。
季如霜则跟谢凌一道,把谢窈送回了她的院子。
院子里种了些花花草草,她从云川带来的侍女在她不在时,也会为她修剪花园,整理小院,擦拭旧物,将一切整理的井井有条。
往常安静的小院一下热闹起来。
再三被医修确定已经没有大碍后,谢凌就十分豪横地给了他一袋上品灵石,又从乾坤袋里翻出来不少珍贵仙草补药,给了侍女,让她们好好炖些补药来。
得了空,谢凌又在一旁抱怨道:“小阿窈,你和从前不一样了。”
谢窈已经不会对他的这句话产生什么心情波动。
不对,也有。
只不过不是过去刚见面时那种害怕被戳穿的感觉,而是好整以暇,看看他这么又想演哪一出戏。
果然,谢凌开始数落了:“你都不像小时候那样亲近我了,父亲母亲临终前将不足三岁的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你小时候那么可爱,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让我给你当马骑,还喜欢坐在我脖颈上看花灯,现在长大了,反而疏远了我。”
谢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好讲:“我现在是十七岁,不是三岁。”
“可你删掉了同我的通讯符文,还一晃数年都不回家,天天在这剑锋孤零零的学艺。”
一旁的季如霜听了,缓了会儿才意识到他口中的卖艺是什么,道:“练剑不是学艺。”
谢凌噎了一下,又道:“我那么辛苦的用山珍海味把你拉扯大,实在也很不容易。”
谢窈吐槽:“山珍海味拉扯大,好像也没有很不容易。”
谢家那么多灵脉,放在现代就是挖矿的,用心照顾小孩子的丫鬟婆子肯定是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不可否认,谢凌在照顾原主上确实花费不少心力。
她已经看破了谢凌的这出苦肉计,道:“有话直说吧。”
谢凌干脆道:“咱能不能再把通讯符文加上啊。自从你为了逃婚,删了旁人的也就算了,还把我的也删了。”
谢窈只好再次加上谢凌,又和他唠嗑了会儿,还是季如霜见她精神不济,就让谢凌跟她一道走了。
*
相较于谢窈住处的叽叽喳喳,白洛川和贺淮舟将谈惊春送到院子里后,让医师给他接续经脉。
接经脉时,白洛川在旁边看着就觉得幻痛到自己身上,偏偏谈惊春一身不吭的,顶多是咬咬牙,额间的汗珠滚落的勤一点。
待接好后,贺淮舟道:“师弟哪里不舒服,记得要告诉我,你也好好休息吧。”
“好的。”谈惊春微微笑道。
白洛川其实并不知道怎么跟谈惊春相处,两人虽然是同一个师尊座下的师兄弟,可是他和谈惊春说过的话寥寥无几。
这个师弟给他的感觉也是虽然总是在笑,但是和贺淮舟那样的一眼就能看穿的人不一样,他给人的感觉像是团缥缈的雾,捉摸不透,又总是会在无形之间,将人推得更远一些。
白洛川“呐呐”两句,跟着贺淮舟附和了一句:“倘若哪里不舒服,千万不要熬着。”
谈惊春送走两人后,关上门。
他的屋子和其他人的房间是一样大的,只是他并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要摆放,只是简单地摆放桌椅,衣柜和床榻,所以看起来格外大些。
在他回来前,就有外门弟子打扫了他的房间,还开了窗户通风。
谈惊春靠近窗边,风就扑在了脸上,他将窗户阖紧了,房间内的光线瞬间就暗了许多。
外袍被他褪下,搭在衣架上,后背处的金蛇缠昙纹身滚烫,仿佛有火在灼烧。
取心头血的后遗症仿佛现在才延迟到来,他给自己施了个清洁术,换了干净的里衣,将整张脸埋进被褥中,意识渐渐昏聩之时,他仿佛听到有什么人在唤自己。
“阿绮,你喜欢这个颜色吗?”
是女人柔和的声音,说话就像在唱摇篮曲一般,舒缓空灵。
纤细的指尖捏着一支细长的针,在烛火跟前反复烤着,直到针尖通红,桌案上摆放着小小的圆盘,盛放着乳白色,淡黄色,以及浅金色的粉末。
少年上衣被扯开了,露出瘦削雪白的背部,乖乖趴在床上,偏着头看那根针,眸中装满了迷茫。
女人将烤红了的针尖,沾上粉末,摁住少年的背部,不加迟疑地刺进去,带着些许哄诱的语气:“阿绮,不疼的,不要怕。”
针尖蕴含了灵力,刺在肌肤上时初时只是轻微的刺痛,之后宛如深入神魂,每一缕疼痛都是那么明显到无法忽略的程度。
少年放在两侧的手蜷紧,痛苦使他汗如雨下,脸色骤白,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剧烈挣扎起来,口中的尖牙骤现,几乎克制不住地,身体以一个扭曲地动作往后咬去。
女人只消指尖轻轻一点,谈惊春感觉额头好像被什么重物捶打了,无力地倒在床上,双眸空白。如果他的精神能够具象化,所遭受的疼痛不亚于清醒地感受头颅被碾碎的痛感。
女人看到他口中冒出的锋利的牙齿,抬手覆了上去:“阿绮,你想咬我吗?”
“不是说了吗?你不能露出牙齿,像蛇一样扭曲身体的,也不能随便给生灵喝你的血,这样他会觉得你是怪物的,可你总是这样,真的让我很难过。”
女人温柔又哀伤地声音响起:“是不是,只有用刀划开你的尾巴,拔掉你的牙齿,你才能就更像人。”
少年一点点收回牙齿,又松开了挣扎了力度,稚嫩地声音闷在被褥中,分辨不出来真正的情绪,叫了一句:“母亲。”
静默许久,女人道:“其实你叫我只是怕我打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代表什么。”
“真可悲啊。”
意识再次回收时,谈惊春手指扣着自己脖颈,直把那里弄出血来。
他想:好烦,鳞片又长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吧唧
47 ☪ 万象宗(二)
◎你要摸摸它吗◎
谢窈再次醒来时, 已是傍晚。
谢凌晚上没来找她吃饭,毕竟他此番前来万象宗,并不单是为了谢窈而来的, 主要还是来捐凌霄宝殿,除此之外, 他也有一些宗门的事情要处理。
谢凌给她带了许多好吃的, 其中一类就是各种以红枣为材料做成的点心,据说是担心她在魔域里受了苛待, 打斗过程中失血过多准备的。
谢窈每一种点心都捏了一块, 尝一尝哪个更好吃。
吃了一会儿, 恍惚间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忘记了。
到底是什么呢?
谈惊春。
谢窈决定去看看他。
谈惊春为了换解药, 应当失去了不少血吧, 更别说还跟赤烜打了一架。
上次谈惊春跟裴红月打, 她最后晕过去了,都不知道怎么回的极海城,这一次,谢窈好不容易还清醒着,不去看看他好像也说不过去。
这么想着, 她就将自己觉得最好吃的几类糕点拿了几块去见谈惊春。
不给他带很多的原因也简单, 谈惊春根本没什么爱吃的东西, 与其放坏了, 不如装进自己肚子。
万象宗的夕阳下, 不少弟子结束修炼后,去饭堂打饭,讨论着今日又学会了那些招式。
万象宗作为太玄九洲第一大仙门, 不少仙门后代和凡人来此求道, 修为参差不齐, 饭堂就是给未学会辟谷的弟子准备的。
路上还遇到了修炼的贺淮舟,他看起来刚练过剑,一身劲装,背着长剑从外面回来,视线落在谢窈提的食盒上,道:“小师妹,你要去见谈师弟吗?”
谢窈点了点头:“他看起来伤的很重。”
贺淮舟眸中闪过宽慰的目光,谢窈跟从前很不一样了,过去不仅讨厌谈惊春,还对他各种穷追猛打,如今她不仅开始认真修炼,甚至和谈惊春的关系倒是很不错。
小师妹真是长大了啊。
身为大师兄,他是非常乐意看到后辈关系改善的,遂道:“快去吧。”
谢窈只看到贺淮舟不知道想了什么,脸庞慈祥下来,惊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正欲走几步时,他又叫住谢窈:“你明日要不要晨跑,你身板还是太瘦弱了,不如跟我们一起锻炼,如霜也在。”
谢窈连连摇头。晨跑是不可能晨跑的。
贺淮舟眼底流露出些许失落,很快又道:“好吧。”
谢窈想到终于不用脚不沾地的做任务了,连脚步都轻盈了许多。
在原书剧情中,这一次,她能在宗门中待够一月,之后,就是这本书的高潮部分了。
中洲举办仙盟大会时,贺淮舟带一众弟子参与。
谁知,突然爆发出死疫事件,不少平民百姓受到感染,化作活尸。
贺淮舟临危受命,率领一众弟子查明死疫真相,却有大批魔出现,和贺淮舟战作一团,最后谈惊春趁乱偷袭,捅了贺淮舟一刀,紧接着暴走,大批魔族入侵,将仙盟屠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谈惊春也并非是无法无天的,仙盟拿出了他的伴生之物,对他好一通打压,无奈之下,谈惊春只好率领魔众,回归魔域,韬光养晦,以期将仙盟斩草除根。不过最后谈惊春还是以实力碾压仙盟,将太玄九洲都笼罩在他的魔爪之下。
不过剧情还远,谢窈只想享受当下的休假,谁也别想让她早起。
跟着系统的指引找到谈惊春的住处时,院门紧闭着,甚至连鸟叫声都没有,到处透露出一片宁静。
谢窈跳墙进了院子,按照谈惊春过往的警觉,应该能感受到她已经到了才对,这也太安静了。
“你睡了吗?小师弟。”谢窈提着食盒扣了扣门。
一股黑气从内里将房门打开,是稚魔。
它的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好似含着泪:“香香……”
谢窈就只好压低声音问:“你主人怎么了?”
稚魔道:“昏过去了。”
“竟然伤得这么重吗?”谢窈沉吟。
谈惊春用血来换药,可能那血还不如他和赤烜打一架流得多,怎么会这样。
天蛇感受到主人身体衰弱,也忿忿不平,他交换的血可不是什么普通的血,明明就是心头血。
偏生谈惊春也不同她讲,天蛇也不会僭越主动和谢窈讲,只是咕哝了一句:“你还知道来看他。”
谢窈微微笑着,蹲下来握拳,轻轻锤了下它脑袋:“我是他师姐,当然要来看他。”
被锤了下脑袋的天蛇冷哼一声,摇着尾巴跑了。
房间内只点燃着一根蜡烛,烛火摇曳的光落在他挂着的衣服上,金线闪现着微弱的光芒。
谢窈进了房间,这才感受到房间内掺杂着的魔息过于严重,不过好在被一个结界圈禁住了,让它无法外泄,天蛇和稚魔又徘徊在此,估计是给谈惊春看家护院的。
谢窈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气息好像特别危险。
不过她还是决定进来:“那我进来咯。”
回应她的是一片静寂。
在她进入房间后,身后的屋门又被稚魔关上了。
房间实在太暗了,谢窈只好多点燃了几根蜡烛,将糕点放在桌面上,走到谈惊春跟前。
他背对着外面,侧躺在床上,也没盖被子,红色发带解开了,放在床头,满头的青丝就散在床上。发间的耳朵散发着不正常的酡红。
后背处的丝绸质里衣已经被汗液浸湿了,显现出了些许蛇尾的金色和昙花的白。
谢窈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金蛇缠昙纹身,这种东西,只有在他虚弱,或者是情绪兴奋时,才会从他肌肤中浮出来。
看来是真的伤得很重。
但这些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谈惊春的双腿变成了细长的尾巴,搭在榻上,尾巴稍又垂落在地面。
谢窈第三次见他的尾巴了,犹豫自己要不要靠近,给他翻个面。
起码告诉他自己来了,再看看能不能给他叫个医师。
不过他应该不愿意这幅样子被医师看到。
还没碰到谈惊春,他猛然睁开双眸,眼中划过的杀机,握住了谢窈手腕的命脉。
那动作太快了,快得丝毫不像是个昏过去的人。
谢窈命脉被握着,不敢动了。
反倒是谈惊春迟一步地睁开眼睛,看清了谢窈后,就又将她的手松开了,闭上眼睛,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气力,问:“你来做什么?”
他的喉咙好似被火灼烧一般,意识昏聩得厉害。
谢窈看他这幅样子,陈述道:“你生病了,病的好像很厉害。”
谈惊春声音沙哑:“死不了。”
“死不了但难受啊。”谢窈对他这种活着就行的态度表示质疑,自顾自地给他用了一个清洁术,道:“要我给你叫医师吗?”
“不必,它自己会好。”谈惊春又问,“你来做什么?”
谢窈道:“我给你带了红枣糕点,这是我兄长给的,你可以有力气时尝一尝。”
谈惊春不耐烦地讲:“送完了,你快些离开吧。”
他脸色刷白,脸颊旁的齐发都被汗液浸湿了,闭上眼睛赶谢窈离开。
谈惊春并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样子被别人看到,上一次裴红月将他打出原形时,谢窈就在旁边,这一次,谢窈还在旁边。怎么总是她。
谢窈目的达到了,也不知道待在这里做什么,更何况谈惊春还在赶她。
走了两步,快到门口时,她又折返回来了。
“你想我走,我还偏不走了。”她气鼓鼓道。
普通生病的人应该很需要陪伴才是,她是这么想的,虽然谈惊春表现得截然相反。
谢窈目光落在他的尾巴上,不由多看了几眼。
他的尾巴是雪白色的,只是乍一看上去时,像条白色的,和普通的蛇尾不同,他的尾稍处带着些许鳍。
谈惊春察觉到了谢窈的目光,有些受不了她那种专注到难以忽视的视线,就将尾巴收了收,卷起被子把它遮住。他现下没力气将腿变回来。
殊料,谢窈突然开口了:“小师弟,你尾巴好好看。”
谈惊春一怔,道:“你说什么。”
其实有很多人都夸他尾巴很漂亮,尾巴很漂亮,鳞片很漂亮还很值钱,脸也很漂亮,这些话要么是带着觊觎的色彩,要么是带着厌恶的色彩。
他不喜欢听到这些话。
在他记忆深处,悬在尾巴上的是一把锋利的刀,不知道什么时候,尾巴就要被强行分开,变成两条血淋淋的腿了。
其实这条尾巴很丑。
“真的啊。”
谢窈趁谈惊春病了,没什么力气,欺负不了她,就道:“你知道鲛人一族吧,你的尾巴比他们的还要好看。”
她说这些话时兴致勃勃的,带着欣赏的意味,就像夸一只小猫可爱一样。
“而且,你听说过白蛇和许仙的故事吗?”
谈惊春抿了抿唇道:“没有。”
“没有正好。”谢窈一头热道:“你这会儿醒着,我给你讲讲白蛇跟许仙的故事吧。”
谈惊春皱眉拒绝道:“我不想听。”
“诶?你不想听,我还偏要跟你讲。”谢窈故意气他。
于是,在昏暗小屋中,烛光摇曳下,谢窈就自顾自地给谈惊春讲完了白蛇跟许仙的故事。
她也不是一直再讲,讲累了,还中途烧了水,给自己倒了杯茶,顺手也给谈惊春倒了杯。
谈惊春闭着眼睛在听,有时候会睁开眼睛,看一眼谢窈的叭叭个不停的嘴巴,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谢窈知道他醒着,在听,也不觉得有什么。
最后她看着空了的碟子,道:“糕点被我吃光了,你等一等,我明天再给你带新的。”
讲完了故事,谢窈觉得自己陪病号的任务做完了,就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今日就到这里。”
她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了细微的鳞片摩挲地面和拍打地面的声音。
继而听到谈惊春开口了,道:“我生病了,尾巴暂时收不回去。”
谢窈只好站住,看见谈惊春本来病趴趴的,这会儿又坐起来了,垂落的乌发衬得他脸色苍白,像是勾人摄魄的艳鬼。
她顿了顿:“我知道啊。”
要能收回去,能就这么干晾着吗?
谢窈歪头看着他,不理解他干嘛说话要说一半留一半的,于是静静等谈惊春的下文。
谈惊春看着谢窈的双眸。
或许是谢窈说得太诚恳,让他信以为真,或许是他真病昏了头,想起幻境中谢窈也摸过他的尾巴,贪恋那种感觉,也或许是察觉出她要走了。
尾巴竟从地面抬起,强势地将谢窈整个缠住,又拽到床边。
谈惊春仰头看着她,鬼使神差地问:“你要摸摸它吗?”
身体被缠住,且发现尾巴缠得越来越紧的谢窈:……这能说不吗?
……
作者有话说:
这几章过渡,不会很长
感谢支持,么么哒。
48 ☪ 万象宗(三)
◎那就摸一摸◎
少年眼尾微微勾起, 仰起头看她,眸光有些涣散,但是姿态却若有似无地透露着渴求。
谢窈身体被蛇尾缠紧了, 只能低头看着他涣散的眼神,妥协道:“那就摸一摸。”
谈惊春听到她同意, 反而好脾气了些, 缠绕在谢窈身上的蛇尾滑动着,渐渐松了力道。
这种蛇鳞在身上滑动的感觉很奇异, 不等谢窈反应过来, 蛇尾巴尖就滑落在她掌心了。
鳞片冰凉又滑不留手, 色泽倒是很漂亮, 谈惊春本来撑着手坐在床上, 像是力气用尽了一样, 又躺下了,只一双眸子隔着烛光看谢窈。
尾巴尖在她掌心里动了动,像是在不耐烦地催促她快些动手。
谢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的心情。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勾引了一样,偏偏看谈惊春那副病得神志不清的样子,又不像是蓄意的。
这个大反派生起病来, 比不生病还要难缠, 谢窈心想。
不过关照一下病号也不怎么花费时间, 而且谢窈馋他尾巴很久了, 倒是在幻境摸过小号谈惊春的, 那时候她还暗自捏过,软软的。
其实撸蛇的手法和摸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不同的是,谈惊春比猫猫狗狗懒多了, 猫猫狗狗起码还会有些回应, 叫两声好听的。
他只是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只用尾巴勾着谢窈,舒服了就尾巴快扭成麻花,想往她身上缠,被谢窈拍一拍又老实了。不舒服了,就抬起尾巴缠谢窈的手,让她好好干。
谢窈有时候看他,还能看到他乌发半掩,露出张雪白的脸,目光有些迷离,或是眯起眼睛来,看起来很享受的模样。
不知不觉盯久了,她还会被谈惊春瞪一眼。
谢窈只能感叹美色误人,可谁让他整个人都极具美人蛇的标准,慵懒又魅惑。
只是稍一翻身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他脖颈上的血痂,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问:“你脖子怎么流血了。”
谈惊春抬手摸了摸,又捂住了,目光也冷了下来。
他好似被一只手从幻梦中拽醒了一般,搭在谢窈手中的尾巴“噌”得收走了,脸色闪过些许懊恼,好像自己方才做了什么鬼迷心窍的事情,神色复杂地看着谢窈。
谢窈比他迷茫多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谈惊春扶着脑袋坐起身来,苍白的脸上薄红未消,话音却冷了下来:“你走吧。”
“啊?为什么?”谢窈不理解。
难道是她手法有误?不应该啊。
“没有为什么。”谈惊春道。
“行吧。”
对于这个结果谢窈也没什么抗议,她已经习惯大反派翻脸比翻书还快了,只是打了个呵欠,叮嘱他好好休息后,就决定去睡觉。
反正她也摸了个够本,单从审美角度上看,她还恶趣味地挺喜欢看谈惊春这幅病歪歪的样子,不知道比兴风作浪时乖多少。
反倒是谈惊春把自己埋进被子,反复琢磨那时候的思绪,最后确定,他果然是病昏头了,竟然邀请谢窈来摸自己。
脑海又被那双洁白纤细的手充盈着,那双手抚摸过他的尾尖,留下几乎让他尾巴发颤的快感,光是回忆着,他就耳尖红了,轻轻喘了一声。
结果刚发出声,就像被掐住脖子的猫似的,他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唇。
谢窈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接下来日子,谢窈都过着日上三竿起,饿了就吃饭,下雨就回屋,晴天就靠在临窗的软塌上,吹着风,边吃切好的水果边看话本。
贺淮舟对她这样的生活极其不理解,偶尔遇见时,还会问她过这种日子,不无聊吗?
谢窈几乎想用爱怜的目光看着他,傻孩子,怎么会无聊呢?简直爽爆了好吗。
贺淮舟并不理解,谢窈有时候看他卷生卷死的修炼,感慨他不愧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毕竟天赋好,人又心无杂念的努力,就是运气不太好,脑子也单纯,被谈惊春给狠狠阴了一把,修为就落了下一截。
唯一让人感到诧异的是,宫应雪也来了书信,他也没有谢窈的通讯符文,得到消息比谢凌更晚一些,或许还是谢凌通知的。
仙鹤将书信送到时,谢窈起初还觉得有些疑惑,拆开看了,才发现是他。
宫应雪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清隽温秀,笔墨均匀,信笺上带着浅浅的梅香,内容大概就是关怀谢窈最近情况如何,可有伤到哪里,又为自己在梅山宫氏事务繁忙,不能亲自来见她表达一下歉意。
除了信之外,还有一枚纳戒的东西,扑闪扑闪的发着异光。
谢窈打开纳戒,里面装得各种符箓和有趣的小玩意,以及朱钗之类的。
谢窈思考该怎么回复宫应雪,毕竟自己的字迹和原主的不怎么像,就去找原主的旧物,看看能不能模仿一下笔迹,写信表达一下感谢,询问一下病情。
原主的房间里摆设精致,书架上摆了话本,花瓶,还有一些陶泥捏的小猫,小狗,小兔子,各类剑谱。
谢窈看到一些卷轴堆叠在一起,她就取下,拆了绳子,铺展在桌面看。
结果那些卷轴上画的大部分都是同一个人,剑眉深目,俊朗飘逸,白衣抱剑,不是贺淮舟又是谁?
看来原主确实很喜欢贺淮舟。
倒也是,毕竟原主从前心悦贺淮舟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她倒是一点一点收敛了性子,也没让人生疑,不过很有可能是同行人神经大条。
这么想着,谢窈又拉开一个卷轴,结果这个不是贺淮舟了,倒是宫应雪,披着狐裘大氅,坐在梅花下,弹琴的样子,这一幅和别的不一样,还画了一个女子在旁边。
谢窈搞不清楚原主怎么想的了,正要慢条斯理地将这些画轴又卷了起来,卷到贺淮舟的那个,窗边一个声音传过来,“你竟然还留着这幅画?”
不是谢凌又是谁。
他手中拿着折扇,轻轻送着风:“这画好多年前的了,那时候你好像在宫氏做客,宫应雪弹琴,你就凑在旁边看,有画师瞧见了,就将这一幕画下来了。明明不过三四年,怎么说起来感觉是很久远的事了。”
谢窈连忙将画卷又折起来:“只是凑巧整理旧物看到了。”
“那我可不信。”谢凌眯起眼睛,道:“你果然还喜欢他吧。”
谢窈猜不透原主心思,只好反问谢凌:“你怎么看出来的?”
“猜出来的。”
谢凌对谢窈和宫应雪之间的决裂,稍微有些揣测,毕竟从前谢窈确实很喜欢他,总往宫应雪身边凑,后来或许是听到了他娶她是为了双修续命的风声,又因宫应雪一直不冷不淡的,好像也并没有表现出来多么偏爱。
于是她一气之下,就逃婚了。
谢凌想从谢窈脸上看出些许端倪,结果谢窈表现得太无懈可击了。
他只好道:“听你兄长的,贺淮舟真的不行,满眼只有他的老婆剑,在他眼里,众生平等,根本不会为了某一个人破例,怎么会懂疼人呢?”
他往日提起这件事情来,总是惹得谢窈不快,是以他都做好和谢窈长线作战,苦口婆心劝解她,贺淮舟并非良人。
殊料,谢窈沉思了会儿,出声了:“我已经对他没有念想了。”
“你,你终于醒悟了。”谢凌刚要露出一个笑意,突然觉得哪里不对,脑子里回想起那个容貌艳丽的少年,问:“你该不会喜欢那个叫谈惊春的小师弟了吧。”
那日他能感觉出来谈惊春对他是有敌意的。
谢窈道:“我和谈师弟只是师姐弟的关系,你别瞎猜。”
谢凌这才勾起唇角,凝眸回忆了下谈惊春,面容微冷,道:“小阿窈,你对他该警惕一些,他给人的感觉很……危险。”
虽然谈惊春长得好看是好看,可是不同于贺淮舟那样朗月清风,一眼就能叫人看得透的,谈惊春的好看像是朵毒花。
谢凌知道,越是漂亮越是有毒。
谢窈闻言,不由多看谢凌两眼。
没想到谢凌的直觉还挺准的,一眼就能看出谈惊春不同寻常。
谢凌排除了谈惊春和贺淮舟,视线又穿过窗户,落在摆放在旁边的信笺和压在上面的纳戒上,问:“这又是宫应雪送来的?”
想起谢窈和宫应雪之间的婚约,还有她在数年前,逃婚来到了万象宗,之后就将他们的通讯符文全删了,后来的通讯就全靠灵鹤传书了。
谢窈点了点头,问:“说起来,他的近况怎么样?病稍微好些了吗?”
谢凌和宫应雪是同辈的,他和宫应雪倒是来往密切一些,想起宫应雪的现状,遂道:“他这病好不了的,先天不足,后面再补也是无用,更别说最近族内又发生了一些动乱,早有人不满他一个病秧子作为梅山宫氏的少主了。”
谢窈也为宫应雪感到可惜,毕竟宫应雪作为他们族中的长子,自幼于修道方面表现出来的天赋极高,倘若不是被凡躯所限,他说不定也能成为像贺淮舟那样的剑修,于修道一途中走得更远。
原书的结局是,原主死后,宫应雪倒是挣扎了段时间,还是死了,之后宫家老祖宗过世,宫淼淼一个人撑起宫氏,可惜还是迅速没落,全靠谢凌帮衬着。云川谢氏和他同气连枝,少了宫家的支持,被其他世家趁火打劫灵脉,也并非全无影响。
谢凌见谢窈若有所思,目光落在书架上的那些陶泥摆件上,道:“你还留着他小时候捏给你的摆件啊。”
谢窈:“啊?”她怎么知道这些会是宫应雪给的。
看着谢窈装傻,谢凌只好道:“其实我是不肯你与宫应雪退婚的,我也劝过你很多次,想来你也听烦了。但是最后一次,你们青梅竹马,自幼长大,你小时候不也很喜欢跟在他后面叫哥哥吗,于公于私,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
他说这个,谢窈怎么记得?
谢窈对这些只能回复满脸懵。
“不过人心都会变。”谢凌将扇子合了起来,道:“你不愿意的话,闲暇时,你能去看望一下,他可能会很开心。”
前段时间,宫应雪得知谢窈失踪后,听说他要去魔域找她,本也打算一道去的,结果路上被同族人暗算,又生了一场大病,于是路上耽搁了。再加上他上次在隐山秘境胳膊被魔息感染,迟迟没有痊愈,尽管拿各种灵丹妙药吊着,谢凌估摸着宫应雪的时间也不多了。
不过谢凌并不打算把这个消息也告诉谢窈,就让谢窈自己斟酌好了。
谢窈也没想到话题会朝这个方向转,但还是先应下谢凌。
之后她又好好模仿了原主的笔迹,回了信过去,一并送回去的,还有些糕点。
谢凌第二日,就离开了万象宗。他本就是云川的宗主,杂务缠身,也没有在这里久住的道理。
*
一月之期,转瞬即过。
贺淮舟受命,率领一众弟子前往留春城参加仙盟大会。
谢窈把话本糕点符箓,还有各式衣裙,发带,总之能装走的全都装进乾坤袋里,临走时,又往嘴里塞了颗桌案上的甜枣吃。
出了房门,就见谈惊春正抱着刀,倚在门上,掀起眼眸看她:“小师姐,你可真慢。”
“急什么,不是还有一盏茶时间飞舟才起飞呢。”谢窈倒是很不理解他这么着急,小跑着跟他后边。
谈惊春放慢了脚步,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又浮现出兴味盎然的笑意,“想起又能多杀几个人,当然迫不及待。”
谢窈脚步顿了顿,看向他,又是一副很兴奋的样子,估计是真的刀人。
也不知道除了贺淮舟,他还想给谁来一刀。
仙盟吗?
似乎有可能,谈惊春说不定真的跟仙盟有点子大仇,毕竟可能仙盟就是魇魔幻境中将他镇压在阴山之下的人。
她不由停下来把枣核吐了,免得被噎到。
察觉谢窈脚步慢了,谈惊春又不满地回头:“快跟上。”
“哦。”谢窈只好又跟上了上去。
算了,不想了,应该到时候她就知道了吧。
一路来到万象宗大门,谢凌赞助的灵舟正停泊在门口处的云层之间,贺淮舟正朝他们招手,让他们快些过去。
谢窈决定什么也不想,只跟好谈惊春,好好攻略他,回家就是。
……
作者有话说:
欲擒故纵的小把戏,虽然是无意识的。虽然有意识的勾引更好
49 ☪ 仙盟(一)
◎这十份,每份都吃给我看◎
仙盟坐落于中洲留春城内。作为太玄九洲最大的城池, 就连渡口都是豪华加长版的,众多灵舟在夕阳间翻滚,不少宗门皆派出精锐, 来参加此次仙盟大会,外城随处可见御剑飞行的修士。
贺淮舟将灵舟收起, 边走边讲:“如今仙盟盟主为杜氏一族, 盟主杜千秋,渡劫期高手, 放眼整个太玄九洲, 渡劫期也就杜千秋与行止道尊二人, 其下门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金丹期修为。”
“除此之外, 其下更有六司, 音司, 刑司,毒司,器司,法司,狱司。每一司都有一宗实力。”季如霜补充道。
“若是没有实力, 也不会将城池建得这么大了。”白洛川惊叹道。
贺淮舟道:“此行仙盟大会连开一月, 杜盟主邀请了众多大能, 清谈一月, 这可是增长修为的好机会, 大家打起精神来。”
身后的弟子坐了十日灵舟,早就跟豆芽菜一样,蔫蔫地应了一声, 贺淮舟此次带的弟子, 不止万剑峰的, 还包括宗门中其他峰的弟子。
谢窈默默听贺淮舟和季如霜补充关于仙盟的信息。
毕竟在粗制滥造的原书中,关于背景的描写极少,甚至就连谈惊春这个关键反派的出生也丝毫没有介绍,她了解的全靠幻境和问小黑。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走在不远处的谈惊春。
他唇角微微勾着,看起来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不过却并没有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
他向来喜欢当好看的背景板,越不起眼越好。
谢窈补充了会儿背景知识,注意力就被街道上各种糕点铺给吸引了,可惜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住处。
她决定默默记下这些糕点铺的位置,之后再去买。
她正这么想着时,突然听到一声讥诮的笑传来,谈惊春正看着她,没有说话。
对上那双眸子,谢窈瞬间觉得自己想了什么,已经被他看了个明白,于是瞪了他一眼,忿忿扭头。
留春城的马路也比其他城池的宽敞,左右商贩众多,法器店,刀剑铺,丹药坊,除此之外,也有众多凡人城池所有的店铺。
天色尚未晚,远处云霞如火烧一般,商铺周围的灯笼却已纷纷亮了起来,街道上的灵火所制的灯也依次点亮。
众人走着,只听远方传来高低不平的呼救声,紧接着就见一阵鸡飞蛋打。
一人驭三头巨狮横冲直撞而来,不少路过百姓都被一脚踢飞或是踩在爪下。
人群开始叫喊着跑来,谢窈没察觉到身后来了个人,将要撞住她时,谈惊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开了,望向了远处。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季如霜问。
贺淮舟道:“远处有人城内驭兽,大家小心些。”
白洛川纳闷道:“可是不是不让城内驭兽吗?”
谢窈倒是记得这个情节,这个情节是街道之上,杜千秋的儿子杜无双,驭兽行街,肆无忌惮,踩伤众多百姓,最后被路过的贺淮舟路见不平,出面阻止。
众人已经站在路边,眼见巨狮愈来愈近,几乎是瞬息之间就逼至眼前,正前方是个抱着小孩的女人。
她脸庞上漫上惊恐,瞳孔映满了铁蹄。
身旁的贺淮舟身形一闪,高大的身形已来到那对母女身前,手中法光一闪而过,巨大的防御法阵出现在它手中,巨狮铁蹄踏上,一击不碎,往后退了数步,坐在巨狮之上的青年被颠落,滚在地上。
见巨狮已停,贺淮舟将身后那对母子扶起来,问:“你们没事吧?”
女人抱住她的小孩摇了摇头,连声道谢:“多谢道君出手。”
贺淮舟连忙道:“不必……”
还不等他话说完,瞬间察觉到一缕剑气直奔脑后,他神色一变,抬剑格挡,回头对她们道:“你们先走!”
女人连忙抱着小孩躲开。
从巨兽上滚落的杜无双,一身金衣,趾高气扬地看着他:“敢拦我的车架,来人,给我绑了他。”
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瞬间飞出数十修士,抽出长剑,朝着贺淮舟当街攻去。
贺淮舟眼眸一眯,身形在众多修士间穿过,那些持剑的修士便纷纷倒下。
“你们这群饭桶。”杜无双气急败坏地踢了最近的修士一脚,抽出长剑朝着贺淮舟攻去。
两人飞速过了几招,贺淮舟抬剑一挑,杜无双手腕一麻,剑就飞了出去。
贺淮舟提剑,剑刃上分明无血,却让人看出几分肃杀,冷声道:“没想到留存城内,仙盟脚下,竟然还有你这种罔顾纪律之人。”
杜无双愤怒道:“你可知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贺淮舟声音冷凝,“跟我去刑司。”
旁观的谢窈简直要给贺淮舟鼓掌,这种一身正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同时又不畏强权的主角实在是过于靠谱了。可惜了,贺淮舟终究要碰壁,毕竟刑司就是这个二世祖家开的。
不过,跟贺淮舟比起来,谈惊春简直是另一个极端,他向来不在无关紧要的事情花费时间。
谢窈看了一眼谈惊春,又将视线挪到贺淮舟身上。
谈惊春察觉到谢窈赞许的眼神,眸中闪过几分冷意。
季如霜和白洛川已经率领一众弟子迅速赶到贺淮舟身侧,谢窈作势也要去前面,却被谈惊春紧紧扣住手腕,冷声道:“这里待着。”
她手腕被握得极紧,不知道谈惊春又怎么想的,只好跟他一同站在了众多弟子的后方。
突然想起什么,谢窈问:“你难道认识他吗?”
谈惊春冷笑:“认识,怎么不认识。”
明明是十分平常的一句话,生生被他讲出了几分杀意来。
看来谈惊春跟杜无双之间也有仇啊。
不让过去倒也正常,说不定对方认识他,返祖之魔身份被认出来,那还得了。
眼见战况一触即发,果然,只见人群从左右开出道路来,一群着黑衣的修士走来,为首是个着墨蓝色长袍的男人。
杜无双见状,气势又盛起来,刚欲掀开嘴皮子讲话,一道禁言令就落在了他的嘴皮子上。
男人走近道:“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贺淮舟作揖道:“万象宗天剑峰行止道尊首徒贺淮舟。”
“在下留春城刑司杜明,不知万象宗道友前来,有失远迎。”杜明说完,看了一眼身后的杜无双,道:“少主不懂事,还望道友见谅,我先带他走了。还望贺道友在清谈大会期间赏玩尽兴。”
说罢,就欲带着杜无双离开。
众人皆知,留存城只有一位少主,杜无双,十六元婴,是为天才,甚至比天生剑骨的贺淮舟还要出名的多。
只可惜,贺淮舟从方才那几招中,并没有感受到天才的资质。
他只稍微震惊了下,目光就落在他们身后被掀起的果摊,店铺和躺在地上的人,拦住了他们,道:“当街驭兽,这种事……”
他刚出了个声,就被杜明打断:“这个道友既可放心,我自会对他进行严惩。来人,核实一下这条街的损失,折成灵石赔付给他们!”
说完,刑司修士开辟道路,杜明带着杜无双离开,杜无双经过时,耀武扬威地看了贺淮舟一眼,眸中闪过得意的笑。
等人走后,白洛川冷声道:“没想到留春城少主竟是这幅德性,估计他平时没少在街上仗势欺人吧,真是龌龊。”
贺淮舟将目光收回,道:“慎言,我们接着赶路。”
众人一路来到留春城最大的客栈“福来楼”,这栋楼足有三楼,占地面积极大,是留春城专门用来迎宾的。
付过灵石后,众人有了自己的房间。这次因为有弟子众多,男弟子的排在一起,女弟子的排的在一起,谢窈和谈惊春的住处倒是隔得很远。
明日才是清谈大会的正式举行时间,今晚倒是可以在城内逛一逛,不过谢窈灵舟整整坐了十日,实在没这个精力,就用了晚饭上楼,打算今晚早些睡,毕竟明日的清谈大会时间定在卯时。
其余弟子有些休息了,有些则被贺淮舟带着一并出去游玩。
沐浴之后,谢窈就靠在软榻上,安静打了会儿坐,待灵力运转过两周天后,她不仅没困,反而更精神了,于是她掏出话本看了起来。
房门被人轻轻扣了扣,谢窈就披上衣服,将带子系好,开了门。
却见是贺淮舟,他将一油纸包着的糕点递了过去,笑道:“师妹没去夜游真是太可惜了,留春城的夜景很是好看,这是路上给你捎的糕点。”
谢窈双眸一亮,这家正是她记下的其中一家糕点铺,她根本没想到这一茬,欢欢喜喜接过了:“多谢大师兄。”
贺淮舟笑了笑:“路上就看到你目光在乱瞟了。今日早些休息吧,明日早起。”
说完,他又提着剩下的几包糕点,挨个敲那些没去的弟子的门。
谢窈关了房门,捧着油纸包转身,眼前一阵风刮过,手里捧着的油纸包就不见了。
她愣了愣神。
随着轻笑声望过去,那油纸包挂在了一个修长白皙的指节上,窗户打开着,谈惊春曲起一只腿坐在软塌上,看着她,道:“小师姐,大晚上还吃东西,多不好啊。”
“这是大师兄买的,快还给我。”谢窈着急了,送到眼前的美食有人跟自己抢,那还得了。
谈惊春压下眸底的阴翳,笑道:“可是我正好馋了。”
“馋了?”谢窈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谈惊春嘴里说出来的,他向来饭都不怎么爱吃,吃两口就饱了,竟然说馋了。
她道:“那大师兄从另一头发过来的,你应当也有才对。”
“可我就要吃两份。”谈惊春认真道。
谢窈差点没被气死,上去抢了一会儿,谈惊春一站起来,她就连手都够不着。
可谈惊春偏要把她当小猫逗,谢窈够了半晌,也没碰住油纸包,她感觉自己好像被捉弄了,就停下来。
谈惊春也随之停下来,冷声道:“就那么想要?”
谢窈连连点头。
他恶劣一笑:“那我就不给你。”
谢窈:……拳头硬了。
半晌,她拳头又软了,坐在软榻另一端,道:“那你吃我一份,得赔我十份不一样的糕点。”
“当真?”谈惊春道。
“真的!”
谢窈搞不懂大半夜的,他又是哪根筋搭得不对了,苦口婆心地劝道:“买糕点多麻烦啊,还是十份不一样的,所以为了省事一点,师弟你别闹了,快还给我吧。”
“那很好。”谈惊春根本不管她后半句说了什么,从乾坤袋里取出十份油纸包,落在一起,“这十份,每份都吃给我看。”
……
作者有话说:
今天没有双更。
还在持续发烧,算中烧吧
这一更,过两天再补上吧_(:3」∠)_
50 ☪ 仙盟(二)
◎我不喜欢无用之人◎
看着摆在桌上的糕点, 谢窈不信邪地点了点数,发现当真是十份不过不少,那些糕点铺有好几家是白天她留心多看了几眼的, 除此之外,剩下的几个也无一不是精致至极, 一看便猜得出是城内的大作坊。
谢窈狐疑地看着他, 问:“你该不会在这里面下毒了吧?”
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用十份换她一份。
“你不吃算了。”谈惊春平白有些急躁, 作势伸手去捞那几包。
谢窈连忙用手圈住:“谁说我不吃, 你都说了要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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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许反悔了。”
反正谈惊春也是自愿的, 她已经损失了大师兄给的, 总不能什么也不要, 更别说她晚饭时没什么胃口,这会儿又觉得饿了。
谈惊春脸上的急躁消失了,又稳了下来,笑道:“那师姐吃吧,我看着, 必须每样都吃一块。”
谢窈搞不懂他心理路程, 秉承着他爱看着就爱看着的心理, 拆了油纸包。
每一份糕点都不一样, 有糖蒸酥络, 梅花香饼,小桃酥,谢窈突然想起什么一样, 问:“你怎么会买这么多糕点啊?”
静静缠在谈惊春手臂上的天蛇已经盘在桌面上, 闻言, 想起谈惊春挨家挨户排队买糕点,满脸兴奋道:“那当然是……”
还没说完,它头就给人捏得死死的,几乎要裂开,对上谈惊春核善的目光,哽了哽,当场决定装死。
谈惊春把它缠回手臂上,扫过谢窈好奇的眼睛,他将目光移向窗外。
夜风吹拂在面颊上,心头却越来越躁,他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一脸平静地撒谎:“正好有认识的人,他非要给我的。”
正好有认识的人,谈惊春没有明说,不过谢窈手握剧本,也能猜出约莫是他的下属。
真是可惜了,谢窈想,她还以为谈惊春专门买给自己的。
见谢窈不说话了,垂眸鼓着腮帮子往嘴巴里送糕点,也不再继续追问。谈惊春内心竟然有些失落,视线扫过谢窈时,忍不住会留心着她的反应。
好吃的谢窈会多吃一块,不好吃就平静嚼完,咽下,吃到超出预期的糕点时,她还会双眸发亮。
“小师弟,你要不要尝尝这个甜栗糕?”谢窈试探着问了一句,捏了一块给他,“这个吃起来不腻的。”
谈惊春本来要摇头的,结果看着谢窈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咬了一口。
谢窈连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糕点入口即融,谈惊春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同,在未辟谷前,为了活下去吃人送上来不干净的饭菜,辟谷后,他对进食更没有什么欲望。
附和别人是一件无趣的事,谈惊春在小时就不屑于此,被周围人称作怪胎,直到后来,他看多了,能够感受到相处的气氛,在恰当的场合做出恰当的表情,说出恰当的话。
但是看着谢窈期待的眼神,他垂下眼眸,努力感受着这块糕点的不同之处,原来谢窈喜欢这种味道。
片刻,他认真点了点头。
果然,谢窈很快开心起来了,得意道:“我就说嘛。”
她吃过后,就将糕点收了起来,给自己用了个清洁术,谈惊春见状,也不再逗留,他今晚已经用掉了很多时间,只道:“我走了。”
谢窈打了个呵欠,“那你好好休息,小师弟。”
谈惊春停顿了会儿,看她已经开始铺起被子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道:“师姐……”
“昂,”谢窈应了一声,“什么事?说。”
谈惊春雪色的眼睛沉了沉,抿唇道:“没什么。”
话音落下,谈惊春身形就化作一团漆黑的浓雾消散了。
谢窈搞不懂,他怎么又说一半,留一半,想回头追问时,却见人已经跑了。
*
连阙宫。
灯火通明,大殿上琉璃灯盏闪亮,身着白虎氅的年轻男人冷静地抬帕擦拭着长剑,听着下面的墨蓝色衣袍的杜明汇报今日白天所发生的事。
殿内,除二人外,还站着一个金衣青年,正是白日的杜无双。
“万象宗天剑峰贺淮舟,天生剑骨,修为已入出窍境前期,他身后的两位同门似乎皆为金丹境修为,后面跟着的其他宗门弟子修为多在金丹以下。”杜明今日其实来得更早一些,只是先站在远处观察了下他们的修为,才施施然的入场。
他又将搜集到的情报汇报上去:“听说在数月前的隐山秘境里,贺淮舟凭借封印古魔秘境,修为从金丹大圆满跃至出窍前期,其天赋甚至远胜于行止道君,假以时日,修为或许会有更大突破。”
男人擦剑的动作一滞,“这一辈倒是让我很是意外。天生剑骨的剑修,倒是罕见。”
“父亲为何不直接将那个人捉起来,他竟然敢当街拦我灵兽,害我摔了一跤,差点没把骨头摔断。”杜无双早就想说话了。
杜无双的父亲,自然是留春城城主,仙盟之主杜千秋。只是但看相貌,丝毫看不出杜千秋年长,他的容貌冷峻,倒比杜无双长得还要年轻些。
杜千秋恍若深潭般的眼睛看向他,轻飘飘道:“你这孽障还有脸说话,十六岁元婴,数十年过去,你还停在出窍前期。你准备再过多少年冲击分神?”
“反正时间还长着呢不是,父亲也不用着急啊。”杜无双吊儿郎当道:“贺淮舟一个出窍境这么招摇过街,父亲能不能将杜长老借给我,届时我们偷偷杀了贺淮舟,这样我还是整个九洲进阶最快的人。”
随着他说下的每一句话,杜秋千的神情都在变得愈加冰冷,最后他将剑放下,在杜无双疑惑抬头时,只觉一道法音劈头盖脸的袭来。
杜无双被击飞出去,撞在殿内的柱子上,吐出一口鲜血,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结果并没有就此被饶恕。
一道法诀降下时,身体立刻感受到被压迫的痛苦,几乎要七窍流血。
杜千秋威严的声音从高阶上传来,是不容忤逆的口吻:“三月内,让我看到你入化神。”
三月……
杜无双简直惊呆了,慌张道:“这会不会太……”
身体上的重压再次席卷而来,杜无双立刻熄了讨价还价的心:“遵命。”
“滚吧。”杜千秋疲乏地降下他身上的威压,弹了弹手指,就将杜无双打飞出去,大殿门自动敞开,他稳稳摔在殿外的地面上。
杜千秋捏了捏眉心,对旁观的杜明道:“明日的清谈大会秩序就全程交给你来做,此外,盯好那个蠢货,别让他节外生枝。”
杜明单膝跪下,道:“遵命。”
*
夜深人静,留春城内依旧灯火通明,就算到凌晨,街道上还随处可见游荡的修士。
一缕黑烟悄无声息地在街道间穿梭,继而融入了地底,在地下飞速的穿梭起来,直到留春城处的结界时,守城的修士拦住了这个肌肤白得在月光下有些渗人的少年,警惕问:“你是什么……”
还不等他说话,只见少年瞳孔中浅金色□□闪过,守卫神情一恍,就错身让开,给他放行。
他出了城门,来到荒郊野外,才停下了脚步。
“属下恭候魔主多时。”
空气中的灵力波动了一瞬,紧接着空荡荡的森林中出现了个温润清秀的青年,娃娃脸,一双红瞳,在他身后更是众多魔族,长相奇奇怪怪,无一例外,皆是红瞳。
正是当初西魔宫的天慈。自从一月前,杀死赤烜,将赤烜的修为尽数吸纳之后,西魔宫就已易主,当下西魔君正是天慈。
谈惊春意兴阑珊地问:“怎么样了?”
天慈自知谈惊春询问的何事,遂道:“东魔君黑渊在连续数日围剿下,已降,自愿以魔主为首,南魔君谢尘缘昏迷不醒,下落不明,南魔域暂时被裴红月接手。”
谈惊春仿佛已经猜到了接下来他要说的话,有些讥诮地问:“所以?”
天慈立刻跪在地上,俯首道:“属下无能,裴红月座下十大罗刹,修为甚高,裴红月身为纯血魔族,也极为难缠……”
他几乎不敢抬头看谈惊春的眼睛,冷汗顺着脸颊淌下:“还请魔主再宽限一些时间。”
天慈身后的魔众也尽数跪拜在地,身体安静地发抖。
“真让人失望啊。”
月光从头顶撒下,少年脸庞笼罩在一片阴翳中,唯独一双雪色的眼眸泛着如冰刃的光芒。
话音落下,在天慈与魔众脚下,浮现出一个猩红法阵,转瞬之间,乱剑自地底飞出,迅疾将一众魔心脏咽喉贯穿,鲜血立刻濡湿了整片土地,哀鸣声不断。
天慈心脏被贯穿,倒在地上,声音微弱,将手指扣入泥土中,艰难道:“还请魔主再给一次机会。”
谈惊春艳丽脸庞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蹲下来看着他:“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让我失望吗?”
天慈哽了哽,说的好像裴红月多好打一样,眼看着谈惊春好声好气的在询问,但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只有一个,遂咬牙道:“这次绝对不会。”
谈惊春垂眸看着他身后倒下去的众多僚属,多是奄奄一息,只剩下一口气了,再垂眸扫过天慈。
恐惧,害怕,算计,又敬仰追逐。
他非常清楚这些视线的含义,只是脑海中会想起谢窈的视线,她的视线如清浅的小溪,时常有夏日的光洒在上面,透着粼粼微光,同样也透着一眼可见的蠢。
谈惊春心情好了些许。
他站起来身,手在空中虚虚一握,神寂刀浮出,他只握着刀柄轻轻一转,刀身立刻绕着这条胳膊旋转数圈,划开众多伤口,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法阵之中。
红光大盛,方才奄奄一息的众魔吸食了鲜血,眨眼间就如同起死回生一般,周身魔息大盛,就连瞳孔都化作更暗的红。
天慈感受到源源不断的魔息朝着身体内涌进,空气中的鲜血味仿佛带着最馥郁的香气。
他喉结滚动了下,默念自己是个体面魔,不能低头舔血,若是舔了,他会死的更快。
所以,他只看着地面上残余的血被一团漆黑的雾吞噬。
在魔众身后,是众多魔兽,獠牙骤增,涎水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觊觎着不远处的鲜血,可是被少年戏谑的目光一看,挨个战栗地俯首,喉咙间发出类似于小狗般讨好的声音。
谈惊春起身,笑意远不达眼底,温声道:“我不喜欢无用之人。如果下次依旧如此,我会找别的人来顶替你。”
说完,他转身离去,雪白的身影瞬息消失在视线之中。
天慈道:“恭送魔主。”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撒花
明天应该可以补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