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 仙盟(三)
◎说起来,你有毒吗◎
谢窈是被叫醒的。
屋外的门被叩了好一会儿, 谢窈终于睁开眼睛,弱弱地应了贺淮舟一声,意识到她醒了, 贺淮舟这才又去叫别的弟子。
脚步声从门口转移到别处,谢窈躺在床上, 生无可恋地看着头顶。
为什么她要过这种起得比鸡早的苦日子, 别人穿越都是享福的,只有她在做做不完的任务, 还要卯时去听清谈大会。
这个清谈大会是非听不可吗?
有什么必须要听的理由吗?
真的不能翘掉吗?
谢窈越想越觉得难过, 纠结了会儿, 手在枕边随手一抓, 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她心头一跳。
她心都毛了, 整个人好像被定在了枕头上, 鼓起勇气扭头去看,映入眼眸的是一条猩红的蛇信,正在她耳边“嘶嘶”作响。
雪白的身躯搭配上浅金色的眼睛,谢窈和它对视了三秒,眼神从呆滞逐渐转变为惶恐, 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了。
白蛇见状不妙, 摇身一变, 恢复人身, 上前捂住了谢窈的嘴。
谢窈着实是被吓了个结实, 呼吸急促,胸膛剧烈的鼓动着。
湿热的鼻息落在谈惊春手上,被那些气息触碰到的地方变得有些酥酥麻麻, 他看着谢窈的眼眸, 低声道:“别怕, 是我。”
看着近在眼前的谈惊春,谢窈急促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她点了点头,又指了指他的掌心,示意他松开。
谈惊春垂眸,松开手,雪白的衣袍翻飞,他屈膝坐到远处的软塌上,谢窈这会儿怕倒是不怕了,就是很震惊,问:“你来做什么?”
“今日我跟大师兄讲我病了,眼前正在房屋内休息。”谈惊春捞起桌面的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就蹿了出来,将桌上的蜡烛点亮。
谢窈:……装病,好办法,她下次也要这么跟大师兄讲。
谢窈回想起谈惊春方才的蛇身形态,隐约察觉到他的意图,毕竟谈惊春就是从仙盟逃出来的,仙盟中说不定很多人都留意过他,若是大摇大摆地跟着贺淮舟过去,被认出来就免不了一阵动乱。
谢窈问:“你想我带你去?”
乌发流泻而下,绯红发带也混杂在发间,谈惊春点了点头。
谢窈拿着衣服往屏风后面去了:“那你好好待在那儿,别到处乱看,我换了衣服带你出去。”
谈惊春坐了一会儿,又化作一条小白蛇,盘在桌面上。
谢窈穿好衣物,就走到软塌前,将手伸过去,道:“上来吧。”
蛇信在空中轻轻吐着,谈惊春迟疑了下,金色的眼眸中映着谢窈雪白的指尖,很快,就游过掌心,缠上了她的小臂。
谢窈眯了眯眸,感觉有点痒,遂道:“你不要在里面乱动啊,我怕痒。”
谈惊春声音隔在袖子传来,听起来瓮声瓮气,还有些不满:“我不会。”
出了房间,就跟着弟子一同去了院子,贺淮舟正等在下面,见谢窈出来了,遂主动解释道:“谈师弟似乎昨日感了风寒,今日生病了,就不跟我们一道去了。”
谈惊春修为在外人眼中,还只是筑基期,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道魔双修,灵力魔息皆能在他体内自由转换,只是他平日习惯了在宗门表现得平平无奇,是以灵力的那方一直比较稀薄,修为依旧停留在筑基期。
但是魔息那方面,谢窈觉得不太好说,初遇时他就在吸纳魔丹,后来应当也吞噬了不少修为,否则也不至于能打败赤烜。
卯时的留春城还是比较安静的,深蓝色的夜幕下,房屋鳞次栉比,除却繁华的几条街道,其他小街静寂无声。
各大宗门的弟子已经从四面八方的客栈中苏醒来,朝着城内最大的广场行进。
很快就到了最大的广场处,广场足以容纳千人,放置着众多长案,蒲团,长案上摆着一些瓜果,清茶。
正前方是一座五十阶的高台,轻纱在晨风中鼓荡,长案上香炉中轻烟袅袅升起,长老端坐其上,长指捻着花白的胡子。
他们来的不早也不晚,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贺淮舟找到了一些空位,就招呼宗门弟子都集中坐在一处。
高台之上,有修士弹琴,悠扬宁静的琴声响彻整个广场,每日晨时,是天地灵力最为旺盛之时,琴声中混杂着的灵力让在场修士很快察觉到,纷纷安静下来,盘腿打坐,借助琴声来提升修为。
等各宗弟子都到齐时,天色已经可以见人,整个清谈大会才正式开始。
它的流程和谢窈在学校时开的期中大会流程差不多,先有留春城的长老开始讲话,长老讲完话又让盟主杜千秋讲,接下来就是请来的三个长老清谈,最后是众多听讲的修士可以向长老提出问题,长老对其疑问进行解答,修士之间也能针对某个问题进行讨论。
谢窈起的太早,坐了会儿就开始犯瞌睡,指元由口口裙巴爸叁铃七妻呜三陆转头看看周围,贺淮舟的眼睛大大的像铜铃,整个人都表现出极其认真听讲的态度。
季如霜也在听,清冷的脸庞在晨色中极其晃眼,察觉到谢窈在看她,她就侧过头来,用眼神询问她有什么事。谢窈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事。
周围一圈都是好好听讲的,谢窈只好剥桌面上的果子吃,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蛇首绕在小臂上轻轻缠动着,鳞片磨过,留下微妙的痒意,谢窈想起之前盘蛇尾的感觉,就暗搓搓用另只手轻轻触在蛇脑袋上,又顺着他的身体一路下滑,捋到了尾巴尖。
谈惊春猝不及防被她从头到尾摸了一通,仿佛有电流顺着尾巴骨一路往上,火花钻进了脑子里,舒适到连尾巴尖都在打颤。
眼见她还不肯收手,借着袖子掩饰,左手还在肆无忌惮地捏他尾巴。
谈惊春张开嘴,咬住了她的虎口,压低了声音,含混不清道:“你干什么?”
他的毒牙收了起来,并没有留下伤口。
谢窈只觉得那块肌肤有些紧,感觉像是咬的很紧,她就只好收手,就着他咬自己的力道,把他从袖子里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她也趴在桌面上,眼瞳恰好跟谈惊春的双眸对上,晨风将她脸上的发丝吹乱了,搭在她小巧的鼻梁上。
谢窈就这么看着他:“师弟,你陪我说会话呗,不然我真的困死了。”
谈惊春被放在了桌子上,本来还在瞪她,见状,嘴巴又松开了,也盘成一团:“你想让我说什么?”
谢窈想了想,问:“你方才有在听他们清谈吗?”要是谈惊春要好好听讲的话,那她就趴着睡。
谈惊春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轻蔑道:“凭他们的本事,还教不了我。”
好吧。
如果说贺淮舟的主角身份是因为他天赋高,又努力,那谈惊春纯粹就是生得好,生下来就天资绝伦,领悟力惊人,且伴随着其成长,在不断地战斗中,他就能创出独有的法诀。
不过他没听,谢窈就决定接着跟他说话,她想起方才谈惊春还在咬她,就伸手靠近了他。
谈惊春警惕了下,没有躲开。
于是就看到雪白纤细的指尖顺着他的头往下滑,落在他的嘴边时,谈惊春蛇身都绷紧了。
谢窈就用指腹磨他的嘴,谈惊春崩紧了唇角,很快又被她轻而易举地撬开。
谢窈神情很专注地往他上颚的獠牙上摸,獠牙锋利又长,稍微用力一些,就能刺穿肌肤。
谈惊春只是张开了嘴,浅金色眼眸紧紧盯着谢窈的眉眼,他搞不懂谢窈为什么突然掰他的嘴,只是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一不小心力气稍微重了些,指腹就被刺破,渗出了个小小的血珠,滴落在他的舌尖上。
谢窈将手收了回去,擦去那上面的血,没想到谈惊春牙这么锋利,怪不得之前那么轻易就咬破了她的脖颈。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谢窈轻轻问了句:“说起来,你有毒吗?”
很快,谈惊春意识到她可能只是好奇,就随手摸了两把自己,心里失落之余还有些愤慨,冷声道:“有毒,见血封喉。”
“啊?真的吗?我不信。”谢窈笑嘻嘻地戳他尾巴玩,谈惊春被戳了几下,就将尾巴缩了起来,浅金色眸中满是警告。
谢窈见他这幅样子,摇头感慨:“你现在倒是精神了,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让我摸他尾巴来着,还把人缠住不让人走呢。”
这句话像是唤醒了谈惊春什么回忆一般,他抬起尾巴尖缠住谢窈探过来的手指,缓缓收紧,语气如常,平静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谢窈看他就算是变成了条小白蛇,也能从蛇脸上看出满脸抗拒来,就轻轻笑了笑。
就在此时,清谈会不知不觉已经结束了。清谈会每日卯时布道,到辰时结束。
太阳从远方升起,阳光撒过整个广场。
谢窈伸出手,又让谈惊春缠回了他的小臂上,贺淮舟想起听清谈时,仿佛一直听到谢窈在说些什么,余光扫过时,似乎是看到了条小蛇,就问:“方才师妹在同什么灵宠讲话吗?”
看来贺淮舟看到了,不过谢窈本身也没想着躲。她若是不讲清楚,贺淮舟这个死脑筋,就会一直想要弄清到底是什么灵宠,毕竟若是什么危险系数高的,他作为此行的代领人,肯定是得维护好全部人的安危。
不过想到他肯定认不出来谈惊春,谢窈就稍微放轻松了点,掀开袖子给贺淮舟看了眼,道,“是条路上捡的小白蛇,它非要跟着我,我就决定收留他。”
贺淮舟闭眸感受了下,来自它身上,没有危险的魔息,就放心下来。
小白蛇再次安心地缠在谢窈小臂上,她打了个呵欠,看着其他门派的人结束后并没有像结束前般散漫,而是一起朝着一个方向离开了。
谢窈觉得奇怪,遂问:“大师兄,今日的清谈大会结束了,还有什么活动吗?”
贺淮舟又道:“清谈会结束,接下来杜盟主还举办了试剑大会,大家可以聚集在一起同其他的宗门互相交流,互相切磋。怎么样,师妹你要去吗?”
“那我就……”谢窈正欲回绝了贺淮舟,说自己想回去补觉,结果感受到自己手腕处的蛇身缠紧了。
谢窈感受到了谈惊春的意思,只好临时改口,眼神坚定道:“那我就还是要去的。”
……
作者有话说:
捡了条蛇,家人们,他要跟我回家。
尝试双,双不出来,写出来的不是很满意,先接着欠着_(:з」∠)_
感谢支持
52 ☪ 仙盟(四)
◎小师姐,我还要◎
试剑大会, 其实是切磋会,最初时参加交流的都是剑修,后来随着时间推移, 逐渐变成了不限方式的切磋,参与的有音修, 法修, 器修。
巨大的圆形比斗场在中央,四周是阶梯状层层往上, 供其他人观战。
谢窈对这种比赛不是很有兴趣, 就找了个阴凉的地方, 一边乘凉一边看远处修士比斗。
这个小修真界, 除了众多仙门世家, 有名的梅山宫氏, 云川谢氏,留春杜氏,已经陨灭的清河付氏外,还有众多仙门,玄清宗, 无量宗, 五毒宗, 而在这些仙门中, 万象宗是无疑是最大的仙门学府。
贺淮舟拿的是龙傲天剧本, 在这里跟其他人打斗,基本上和虐菜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往那一站, 就有以一当百的气势, 前去挑战他的人, 无一例外,都被三招以内决胜。
不过好在并非只有一处比斗场,贺淮舟的那处比斗场他基本在上面站桩了,谢窈看多了觉得碾压性胜利也不是很有趣,就将目光移向别的几处。
这种比斗,得打的有来有回才够好看,谢窈是这么想的。
谈惊春被放在桌案上,和谢窈一起看。
桌上供给了许多水果,谢窈桌前光果皮,瓜子皮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谈惊春道:“你怎么这么能吃?”
“看这个不吃东西怎么行。”
谢窈可是很少有这种观战机会,如果说放在现代是看人开演唱会,放在这里不就是看实力前排的修士互殴,总之都是消遣嘛。
橘子皮有些脆,谢窈剥开时,汁水就溅了出去。
下一秒,手就被一口咬住了。
谢窈看着谈惊春闭起一只眼,还要气愤地来咬她的样子实在好笑,料想是橘皮的汁溅在他眼睛里,忍不住道:“好啦,别生气,又不是故意的。”
谈惊春咬的也不痛,谢窈就掰了一半橘子,放在他鼻尖:“吃一瓣?这个很甜的。”
谈惊春竖瞳视线下移,落在橘子瓣上,一动不动。
“哦,我忘了,你不爱吃东西来着。”谢窈作势要收回去。
结果谈惊春突然上前,张开嘴,将橘子瓣和谢窈的手指一并咬进嘴巴里,又用蛇信将橘子瓣从谢窈的手指中勾出来。
分叉的湿软的蛇信舔过手指,指缝,留下湿漉漉的触感,谢窈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谈惊春真的是……
谢窈简直不知道怎么说他。
谈惊春将橘子瓣细嚼慢咽后,甜甜的果汁就充斥了整个口腔,他眼睛稍微亮了亮,少见的嘴巴快过脑子,道:“小师姐,我还要。”
有事就小师姐我还要,没事就嫌她蠢是吧。
谢窈也起了坏心思,将剥开的橘子瓣抛了出去,谈惊春下意识抬起上半身,一张嘴就接住了,闭上眼睛安静地咀嚼。
过了会儿,他听到谢窈笑了出声,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谢窈方才竟然把他当小狗戏弄。
方才吃进嘴里的橘子瓣除了甜丝丝的感觉,瞬间又多了几分奇怪的意味,他生气时话音带了几分恼意:“你竟然耍我。”
谈惊春往谢窈身上缠,又被谢窈拉扯着身子,一人一蛇缠在一起。
可惜的是,谈惊春把自己变成了长着金豆豆眼的小白蛇,就算是发起怒来,也可爱得紧。
他缠着谢窈的手臂越来越紧,谢窈笑得没力气,就立刻求饶:“好了好了,快停下来,这次好好喂你,不玩你了。”
谈惊春这才卸了力道:“我不吃了。”
说着就盘在了一起,把蛇脑袋背对着谢窈。
谢窈看了眼果盘,见只剩下最后一颗小橘子了,就又把橘子剥开,凑到谈惊春跟前:“真不吃了?这可是专门给你剥的,最后一个呢。”
“不吃。”
听到谈惊春这么回答,谢窈暗暗可惜,果然不能随便戏弄他,稍微戏弄了下,就生气了。
“那可惜了,这个橘子只能是我的咯。”
谢窈决定自己吃了这个橘子,毕竟它还挺甜的。
这么想着,刚打算收回手,就见谈惊春又突然回过头,尾巴缠住了谢窈的手腕,迅速将整个橘子咬进嘴巴里。
费劲的咬着,一边睁开眼给了谢窈一个耀武扬威的眼神,咽下后他又讲:“是我的。”
谢窈没吃到最后一颗橘子,有些可惜,又见他那个样子,遂道:“幼稚。”
不远处有一些身着天青色校服,身前绣着阴阳鱼的玄清宗弟子正围在一起,交头接耳地低声说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长相清雅的弟子,主动朝着谢窈走来,身后跟着几位同门。
过来的弟子主动自我介绍道:“在下乃玄清宗孟非河,可问姑娘名讳?”
见谢窈皱眉,有些警惕的样子,孟非河连忙解释道:“姑娘不必害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同姑娘认识一下。”
谈惊春闻言,倒是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弟子,蛇信在空气中“嘶嘶”作响。
谢窈对原书中的玄清宗弟子最大的印象就是,他们跟贺淮舟关系比较友好了吧。贺淮舟交友能力极强,结识的人五湖四海。
应当不会是坏人,谢窈就道:“万象宗天剑峰谢窈。”
孟非河连忙道:“能够结识谢姑娘,实属在下荣幸。”
他说完,就从怀中取出一条剑穗来,清雅的脸庞上迅速漫上鲜红的血意,支支吾吾道:“这是在下编织的剑穗,今日送给姑娘。”
谢窈本来还好怕他过来干嘛,这下隐约有些明白了。
剑穗对于剑修的意义还是蛮重大的,给剑修挑选剑穗当礼物,可以说是一种将此人认真对待的做法。
孟非河顶着旁边那条白蛇的视线,不知为何他有些中气不足,总觉得那条蛇十分危险。
见谢窈没接,他声音越说越小,脸色也变成了猪肝色:“只是在下想送,姑娘不必心有负担,也不必给在下回应,还请姑娘……”收下。
话还没说完,就见方才还只是打量他的白蛇,身形骤然变大,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毕现,朝他扑来。
孟非河被吓了一跳,整个人急急往后退了几步,摔坐在地。
那条白蛇速度极快,瞬息蛇首就出现在孟非河眼前。
双方目光对视,孟非河清晰看到白蛇浅金色竖瞳中冰冷的杀意。
可是白蛇却在獠牙在几乎咬住他脖子时,停了下来,看着他惶恐的表情,蛇信轻轻吐着,讥诮地盯了他一会儿,又施施然地将身体收了回去,变成小小的一团。
方才那一瞬快得简直让人觉得自己在做梦,孟非河呆坐在地上,这条白蛇能够在瞬息之间了结他的生命。
这个认知让孟非河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玄清宗其他弟子见状,连忙赶来将孟非河扶了起来,关切道:“师兄,你没事吧?”
谢窈也没想到谈惊春会突然整这么一出,也顾不得问他怎么回事,看着玄清宗弟子有些忿忿的眼神,她只好解释道:“小春它有些怕生,吓到你们了。”
孟非河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尴尬之余又道:“是我唐突姑娘了,告辞。”说着,他就将剑穗收了回去,跟着同门回到了自己的等候地点。
眼看着临走前,玄清宗弟子还在对小白蛇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着:“没想到这么可爱的女修竟然会养进攻性这么强的灵蛇。”
“好吓人。我还以为孟师兄要被吃了。”
“太可怕了,这就是万象宗吗?”
谢窈听着他们如此议论,不由心有余悸,等人走远了,才看向谈惊春,无奈道:“你干嘛突然那样吓他?”
谈惊春声音带着低哑的笑意,像是从喉咙间传来的,愉悦至极,他道:“好玩呀。”
“师姐难道不觉得他被吓成那样很好玩吗?”他恶劣地追问。
他只是露了露牙齿,这个剑修就露出那么害怕的表情,这让他觉得十分有趣。
他甚至有些期待咬断这个讨人厌的剑修的脖子,那一瞬间这个剑修表情一定会让他更愉悦。
谢窈搞不懂他,只道:“你可不能这样随便吓他们,这是台阶。”
摔一下,安全隐患还是挺大的。
谈惊春眯起眼睛,似乎对谢窈这个回答不满意,还欲说些什么时。
远远的,察觉到季如霜过来了,谢窈就示意他不要再讲话了。
谈惊春郁结,就往谢窈的小臂上爬,把蛇脑袋搭在了谢窈的左手手背,微微眯起了眼睛。
经过一个早晨的相处,谢窈已经清楚谈惊春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了。
无非是想趴着享受罢了。
她伸出右手,一下一下地摸他的脑袋。
谈惊春就眯起眼睛,仿佛又忘记方才的不愉快,轻轻吐着蛇信,“嘶嘶”作响。
季如霜像是刚从比斗场上下来,问:“师妹,你不上去同人切磋一下吗?师弟师妹们都上去比试了。”
谢窈摇了摇头,道:“不打,我就坐在这下面看着就行。”
季如霜道:“这不是切磋一下,好知道自己的不足。”
谢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摆烂:“我好累呀,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季如霜看了看桌面上堆成小山的瓜果皮,轻轻笑了下,也不再勉强,道:“两月前师妹还是炼气,如今也是金丹前期的修士了,可谓进步神速。”
听到季如霜这么讲,跟在她身后一道过来的万象宗弟子,纷纷讨论起来:“两个月金丹,这是怎么做到的啊!”
“太强了,听说贺师兄这样的天才,还是十七岁金丹。”
“师姐是怎么修炼的?有什么秘诀吗?”
终于有人提起她修为这一回事了。
她这几个月进步神速,倒也不是因为她天资绝伦,或者是多么努力,如果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可能就是阴差阳错下,她喝过不少谈惊春的血?
毕竟谈惊春的血可是大补药,身上鳞片也能制造法器,整个人在这本书里是“行走的唐僧”一样的存在。
谈惊春肯给她血,她也还是蛮诧异的。
不过她肯定不能如实地讲,只好道:“每天晚上睡前打坐,将灵力运转两个周天。”
睡前运转两个灵力两个周天,是她坚持最久的事情。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弟子有些失落。
“这样就能两个月金丹了吗?”
谢窈趴在桌面上伸了个懒腰,眯起眼睛思索了下,认真道:“不知道。”
“但是这样做,可以睡得更香。”
闻言,季如霜忍不住笑了出声,道:“确实是师妹能做出来的事。”
看到其他师弟师妹失落的样子,季如霜又道:“修炼都是日积月累的,你们只要好好修炼,修为必定能更上一层楼。”
“好好观战吧,遇到想打的对手,只管去场上试试。好的对手能够进一步帮助自己提升修为,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话音落下,几位弟子受了鼓舞,又往比斗场上去了。
季如霜则多打量了几眼谢窈手边那条安静的小白蛇,这条蛇总给她一种长得秀气又懒洋洋的感觉,莫名像谈师弟。
很快,她又把这些从脑子里驱逐了出去。
正这么想着,杜无双领着一众修士迎面走来。
谈惊春清醒后,缩回了谢窈的袖间。
杜无双很快就来到跟前。
他似乎是受过伤,脸色青白如土灰,身后跟了一众仙盟的修士,朝着他们走过来,冷嘲热讽道:“你们就是万象宗的弟子?”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撒花
53 ☪ 仙盟(五)
◎我会比大师兄做得更好◎
季如霜见他们来者不善, 遂将谢窈挡在身后,清冷的眉眼愈显霜寒:“在下万剑峰季如霜,不知杜道友来, 有何贵干?”
杜无双十六岁元婴,放在修真界是稀世罕见的天才, 可惜那日与贺淮舟引发冲突, 季如霜多少觉得有些古怪,这天才有些名不副实。
杜无双的视线在季如霜身上讥诮的停留了一下, 笑道:“别这么紧张嘛, 只是早已听说万象峰弟子群英荟萃, 特意想来结识一番。”
说着, 他的目光就落在她身后的众多弟子身上, 挨个扫过后, 又道:“听说贺道友与季道友的师尊是行止道尊,他好歹也称得上是当今最强之一,但是你们这些弟子看起来,倒是平庸得很。”
最后,他轻飘飘道:“万象宗, 也不怎么样嘛。”
眼看着对面已经开嘲讽了, 万象宗弟子果不其然愤怒了。
白洛川一把攥紧了剑, 站起来怒视着他:“你说什么?”
杜无双抱臂冷冷盯着他们, 身后的修士已经抢先护在他左右。
和这些还未成长开的万象宗弟子不同的是, 杜无双身后的修士,漆黑的瞳仁中宁静无波,似是有些麻木, 让人不寒而栗, 怀疑是不是他们手里都有几条人命。
谢窈则是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 她一直觉得能做到找茬的人脸皮一定很厚。毕竟手下败将还能够在众人目光下张狂地大放厥词。
许是察觉到谢窈的目光,杜无双视线落在她身上,奚落道:“这不是云川谢凌的妹妹,谢窈吗?听说宫应雪最近又缠绵病榻,你身为引灵体,不好好准备嫁给宫家,怎么还在到处乱跑。”
谢窈:?要你管。
她爱怎么跑就怎么跑。
估摸着杜无双可能背后查过他们了,谢窈对他就更不满了。
左手臂上缠着的谈惊春又缓缓收紧了身体,他不能说话,只好拿嘴巴轻轻咬她。
谢窈只好把右手伸进袖子里,把他的蛇脑袋拔开,低声道:“忙着呢,乖乖的。”
现在可是同仇敌忾的时机。
季如霜道:“杜少主倘若是来找茬的,我们并无这个兴致。”
“那自然不是来找茬的,只是想同万象宗弟子切磋一下罢了。”杜无双道:“你们有谁想要来挑战我。”
竟然真有人身为元婴修士,还要跟他们这些金丹打啊。
谢窈再次震惊,目光越过他们,落在飞下比斗台,迅速往这里赶来的贺淮舟身上,道:“我师兄就要过来了,他想必很想跟你比一场。”
话音落下,杜无双神色一变,他还没忘记昨日跟贺淮舟的相遇。若不是贺淮舟,他也不会受到苛责惩罚。
“走!”说着,他就率领一帮人要走。
结果空中一声尖啸袭来,长剑稳稳落在他们前行的路上,贺淮舟足尖一点,落地后将剑拔出来:“杜少主跑什么?”
正是下了比斗场的贺淮舟,他明明已经同人车轮战了许久,脸上却丝毫不显疲态,依旧是那副清风朗月的样子。
他远远看到杜无双来了,就将人撂下比斗台,收了剑下场。
白洛川道:“他要跟我们比斗。”
贺淮舟道:“那就让我来吧,昨日时间过于仓促,没能领略杜少主剑中深奥,今日再比一场,想必会使在下收获良多。”
杜无双方才专门挑了门下修士去比斗台上拖住他,谁知这修士竟如此不中用,他暗自唾骂一声,脸上又堆起笑来:“现在本少主不想比了。”
说着就只好转过身去,朝另一个方向走。
就是得灰溜溜地再次路过一众万象宗弟子跟前。
贺淮舟挑了眉,扬声道:“莫不是杜少主害怕输得太难看了?”
杜无双脚步一顿,并未转头。
贺淮舟又继续道:“这个杜少主不用担心,我可以给你放放水。”
杜无双掩在袖中的拳头微微捏紧,最后拔步离开。
剩下的万象宗弟子支支吾吾地议论道:“这也太怂了吧,就这也是一宗少主吗?”
“随便找只耗子,都比他胆子大吧。”
贺淮舟看杜无双离开后,眼底的挑衅才退下,温声道:“好了,这种话以后要少说,起码给杜少主留几分面子。”
谢窈想起方才贺淮舟的话,吐槽道:“明明大师兄讲的还要气人。”
“是么?”贺淮舟浑然不觉,思索了会儿,道:“那你们也不能跟我学。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这几日大家都小心些,不可一人活动。”
“是。”
……
之后的清谈大会,倒是比谢窈想象的轻松许多。时间从早晨推迟到了上午,不用早起后,就没那么难熬了。
至于试剑大会也挪到了下午,不少弟子都在上面同人切磋过了,多多少少都获得了一点经验,就连谢窈也在上面比了一场。
不去比斗场的时间,则被贺淮舟组织起来,挨个给师弟师妹们喂招,检验近期修炼成果。
如果排除掉仙盟大会最后几日爆发的死疫,这次的任务更像是公费出游。万象宗给了好多经费,让贺淮舟领着众多弟子去见见世面。
他们练剑的地方在一条河边,河畔上绿草如茵,花开繁茂。
谢窈坐在石头上托着下巴往那里看,谈惊春也坐在她旁边,闭眸打坐。
谈惊春一直在装病,前几日上午谢窈总是会在床头发现一条小白蛇,带他出去兜几圈,后面干脆找不到人影了。
这还是谈惊春装病后,第一天跟着小队伍出来。
这时候谢窈就会想,她和谈惊春最大的相似处就是,两个人都爱在修行时摸鱼划水。
不同的是,谈惊春摸鱼是因为他都会,谢窈摸鱼是虽然她不会,但她不是很在乎。
先把其他峰的弟子教过后,就轮到万剑峰。先是季如霜,季如霜的剑术基本功是最好的,下盘稳,剑术精湛,算得上是这一行人除了贺淮舟外剑术最好的。
贺淮舟根据她剑招中的短板,来指明对敌时更有效的方针,还让她同自己对打。
贺淮舟的剑除了其中蕴含的灵力磅礴外,他的剑极快,极准,在同人战斗时每一剑都落在最让人出其不意又恰到好处的地方。
但是和季如霜比时,他特意放慢了速度,告诉季如霜什么时机应该用什么样的剑招来破他的剑,同时让她出手之前,不可犹豫。
于是在数十招之后,季如霜的剑终于逼近了贺淮舟的脖颈,只是最后还是被他拿剑震开了。
但这个进步已经让贺淮舟很满意了,就换了白洛川来。
而白洛川和季如霜可以称得上是截然相反的,季如霜稳重,白洛川则多变,基本功稍见不足,贺淮舟对白洛川就没有那么宽容,往往几剑就把他挑飞了,让他再来。
终于轮到了谢窈。
“师妹,快过来。”贺淮舟已经在对她招手了。
谢窈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提着剑过去了:“师兄,可以不练吗?”
“不可以,你已经偷懒好几天了,今日必须得摸一摸剑,不然很快就会手生。”贺淮舟抱着剑看她,又瞥向盘腿而坐的谈惊春,道:“师弟,你第一次来,也好好看看。”
谈惊春睁开双眸,远远看着谢窈跟着贺淮舟练剑。
谢窈拿出了最近练的剑谱跟贺淮舟对招。
“师妹,你这个剑练得不对,挥剑力气太轻了,手腕的发力角度也不对。”贺淮舟有些发愁,跟谢窈比划了半天,谢窈还是每一招完成度都不是很高。
他看得实在着急,低声道:“得罪。”
贺淮舟站在谢窈身后,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走每一步的剑式,反复练了两次后,谢窈累了一头汗出来。
从前,她每次用标准的剑式时,睡前总会累得肌肉疼,于是就想偷偷懒,记记动作。眼下被贺淮舟带着强行使出标准的剑招,她只觉得欲哭无泪。
贺淮舟松开了她:“你再好好练一次,给我看看。”
谢窈估摸着他跟这个剑谱杠上了,也不敢再偷懒了,纠正了发力角度,挥剑力气也抬了上去。
贺淮舟眸光闪过几分赞许,很快就回过神来:“师妹,你这悟性很好啊,我稍微教了下,你就做的这么标准,都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方才在偷懒了。”
谢窈:……
而远处的谈惊春浅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目光随着少女而动。
贺淮舟很有耐心也很认真地在教谢窈练剑,明明是师兄指导师妹的门派和谐行为,可是为什么眼前这幕却让他感到无比扎眼,想要将其亲手毁掉。
宫应雪,贺淮舟。
谈惊春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要跟他抢,如果都杀了,这种烦躁是不是会减轻许多。
“师弟,过来练一练吧。”贺淮舟又招呼谈惊春过来,看着那群躺在草地上奄奄一息的弟子,笑道:“后日就是中秋了,城里最近会很热闹,这三日清谈大会和训练中断,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去城里走一走。”
听到这个承诺,众弟子又抬起头来,双眼发光。
有人痛哭流涕:“终于不用再练了。”
有人对白洛川投以同情的目光:“没想到天剑峰整日都过得这种苦日子。”
“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谢窈的心情和他们差不多。
在这个世界过得第一个中秋,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几个月了。
她还是挺好奇这里怎么过中秋,毕竟在这个世界里,每个城池的节日习俗都不一样。这里修士众多,也只会更热闹一点。前几日她就在这里看到许多修士大晚上御剑出行,身上涂抹了放光的粉末,在空中划过,托着长长的光的尾巴。
谢窈这么想着,很快又见谈惊春回来了,他满脸云淡风轻,一点也没有他们这些弟子练完后,一脸被摧残过的表情。
夕阳洒落在河水之中,鸟雀在繁茂的林间叽叽喳喳,远处的房屋炊烟袅袅升起。
贺淮舟组织他们往回走。
谢窈远远吊在队伍的后面,路上摘摘小花,哼着小调,反倒是谈惊春一直闷闷不乐的。
终于把花聚成一小簇时,谢窈将白色小花在谈惊春眼前晃过,问:“师弟,你在想什么?不开心吗?”
她其实是不指望谈惊春会告诉自己,毕竟他来这里后就心事重重,每天都在偷懒,不知做些什么,估计和他偷偷摸摸搞事有关。
谢窈倒是不想掺和进去。
殊料谈惊春停下脚步,盯着谢窈的眼睛,冷声道:“师姐以后不能再跟着大师兄练剑。”
“啊?为什么。”
虽然她很偷懒,但是遇到不会的招式还是得去找贺淮舟学的。
见谢窈没有马上给自己想听的答案,谈惊春垂下眼眸,睫毛在眼下留下影子,夕阳落在他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可见。
为什么不能干脆利落地答应他?
谈惊春眸底的神色被黑暗吞噬。
因为谢窈是个独立的个体,他没办法让谢窈脑子视线只被他一人盛满,她眼睛里装满了旁人,就连街边的乞丐都能得到她的视线。
他在她眼中并无不同。
是不是谢窈还会为了宫应雪的婚约抛弃他,毕竟谢窈还有着和宫应雪的婚约。
或许把她制成没有意识的傀儡,是解除他不安的最好的办法。
他抬手探向谢窈。
少年高大的阴影迫近时,实在有压迫感,谢窈忍住了才没有后退,眸底出现了他靠近自己的掌心。
片刻,那只手落在她头顶。
她感觉发顶被轻轻碰了碰。
谈惊春抬手捏下了她发间落得一片花瓣,看着她迷茫的脸庞,道:“我虽是练刀的,剑法也并非一窍不通。我可以教师姐剑法,而且……”
没有意识的傀儡,也不再是谢窈了。
谈惊春顿了顿,又勾起唇角,像是对贺淮舟一个轻蔑的嘲讽,也像是竞争一般,讲:“我会比大师兄做得更好。”
谢窈愣了愣,弯眸笑道:“好呀,那以后就麻烦师弟了。”
早说不就好了,搞这么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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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 仙盟(六)
◎究竟是什么人伤了她◎
“三个月分神。”杜无双抓着头发, 眼底都是红血丝,“他还真是看的起我。”
房间内,一片狼藉, 花瓶香炉书籍摔了一地,他赤足散发在其中焦躁的踱步, 服侍他的修士跪在满屋。
凭借他的修为天赋, 妄图三个月从出窍突破为分神简直痴人说梦,今早去见杜千秋求情, 乞求再宽限些时间, 结果被赶了出来。
看来, 杜千秋是不会再管他了。
如果那个怪物还在的话, 别说三个月分神, 三个月合体都可以, 可是他竟然跑掉了。
杜无双有些焦躁地啃着手指,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宗门的尊重,父亲的予以厚望,都和他的修为有关。
倘若他的修为不再能够提供更大的价值, 他就会被父亲毫不犹豫的抛弃, 少主之位也会换给别人去当。
他一把抓住离得最近的侍卫, 问:“你可知有什么办法能短期内迅速提升修为?”
被他揪住衣领的修士双眸充满恐惧, 仿佛被掐住脖子般, 不敢发出一声。
“废物东西,要你何用!”
说着,杜无双抽出长剑, 将跟前这个修士戳成了筛子, 鲜血淌了一地, 他冰冷的目光再次落到其他的几位修士身上。
鲜血从剑身上滴落,抵在一人纤细的脖颈上,即将砍下去时,那名修士连忙道:“双修!少主可以选择同人双修!”
双修确实是一个方便的捷径,只要把对方当做炉鼎,通过双修,将其修为全部吸纳,自身修为便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
杜无双扯起唇角微微笑了笑,将剑插进地里,道:“你倒是个有想法的,说一说,你有什么见解?”
“前些时日,不是有个女修是引灵体,倘若能够与引灵体双修,修为必然能够大幅提升。”修士哆哆嗦嗦地将话说完,安心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杜无双紧缩着的眉终于一点一点松开了,他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很好,下去领赏。”
他怎么就忘了,云川谢凌的妹妹谢窈这个现成的引灵体。虽然说已经许给了宫应雪,宫家家主强弩之末,覆灭只在朝夕之间。
至于谢氏,不过是商人罢了,更加不足为惧。
他勾起唇角冷笑:“来人,伺候我穿衣。”
*
留春城的中秋盛景,人山人海。
吃完饭后,谢窈便跟着一行人上街游玩,街道上人山人海,小摊贩的叫喝声不绝,在一些大的十字路口,还有表演杂耍的人凑在一起表演。
万象宗的弟子聚集在一起,在人流中穿行而过,偶尔会停留在某个摊位前,叽叽喳喳地挑选着什么。
谢窈很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景,无论是刚出锅的馄饨冒出的白烟,还是小摊前挑选物品的游客,这种地方总给她一种人间的烟火气。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皎洁明亮,落在灯火通明的万家楼阁时,光亮反而被淹没了。
就是可惜了,谈惊春又没来。
谢窈打算进留春城最繁华的那条街道看看,刚路过一家首饰铺时,突然被人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个长相清秀的女子,衣着艳丽,浑身上下戴满了金制的首饰,她友好地看着谢窈:“这位姑娘,小店正在做活动,您恰好是第999个路过本店的人,按照规定,可以来店里任务挑选几件首饰,享受超低价呢。”
谢窈其实并不缺首饰衣裙什么的,更何况这实在像是骗局开场,就张开嘴:“我其实不用……”
还不等她反应,老板身后就出现了几个女子,将谢窈拉了进去。
“没关系的,姑娘不必担心我是骗子,小店凭良心做生意。”老板根本不给谢窈说话的机会。
“但是……”谢窈看着展示柜里,琳琅满目的商品。
“别但是了,姑娘快挑吧。”老板脸庞上满是笑意,满是慈爱地看着谢窈,在发现她依旧不动手挑后,遂道:“那我来帮姑娘挑好了。”
说着,她便从展示柜里取了标价最贵,也是制作最为精致的五个,交给身后的人包起来。
首饰被包进了镶金的盒子中,又被塞进谢窈的手里。
谢窈感受着手上的重量,迟疑道:“这样不好吧……我还是给你灵石吧。”
“没有什么不好的。”老板弯起眼眸笑着,“不过姑娘若是非要给的话,就给一颗灵石就好了,就当是给姑娘打折。”
谢窈和她掰扯来,掰扯去,最后老板娘收了谢窈一颗灵石后,就将谢窈推了出去,招了招手,笑嘻嘻道:“下次还来啊。”
谢窈捧着首饰盒,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而接下来的时间,成衣铺老板:“我观姑娘与小店有缘,进店所有商品一律一折出售。”
珠宝铺老板:“姑娘貌美无双,似神妃仙子,能经过小店是小店的荣幸,恳请姑娘给小店一个机会,让小的免费送你一点东西。”
“姑娘剑术惊人,允许小店送姑娘一些保养剑的材料。”
发展到最后,谢窈已经习惯了在街上被人突然拽住,抬到店铺里,然后看着店家里里外外捣鼓出一堆东西,往她的乾坤袋里塞。
谢窈看着乾坤袋显然位置快不够了,遂道:“别再装了,乾坤袋里位置不够了。”
闻言,法器店老板双眸一亮,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绣满符文的乾坤袋:“姑娘来的正是时候,本店刚好在做免费赠送天级至尊乾坤袋的活动,请您务必要收下它。”
法器店的老板带着一个面纱,只留下一双眼睛,声音倒是让谢窈隐约觉得有点耳熟:“你……你是方才首饰铺的老板?”
眼见被认出来了,老板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啊,这个嘛,实不相瞒,这两家店都是我开的。”
谢窈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捏着下巴,沉思:“难道你们是……”
老板脸颊冒汗。
毕竟主子吩咐下来,让她好好照顾好这个人,带她玩的开心点,该不会要被认出来了吧。
“是我兄长派来照顾我的?”谢窈只能把这个往谢凌身上推了,毕竟谢凌是真的有钱。
老板擦了擦汗,笑道:“姑娘瞎说什么呢,只是我和你真的有缘。”
谢窈出去后,看着一直陪伴她的乾坤袋整个呈现出快要被塞得“吐”出来的状态。
今晚的事情对她来讲,就像做梦。
被人拽进去,强行送了一堆东西,给灵石都不要,难道今天单纯是她好运爆棚?
谢窈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想时,一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谢窈下意识拒绝:“这次真的不要了,乾坤袋已经装不下了。”
可惜,眼前这个人并未说话。
高大的身影将谢窈笼罩,谢窈察觉出不对劲,抬头看向他。
此人一身黑衣,五官长得毫无出奇之处,普普通通,放在人群中都找不见影的。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和前些人完全不一样,他身上萦绕着若有似无得杀伐之气。
谢窈正色道:“你是什么人?”
“请谢姑娘给我走一趟吧。”黑衣男子看着谢窈,直接道:“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带你走。”
谢窈察觉情况不妙,道:“那我跟你走。”
她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强行挣扎,可能还会被打一顿带走,不如她主动跟着走,再伺机用通讯玉简联络贺淮舟,让贺淮舟来救她。不过她若是出了什么事,谈惊春应该能第一时间知晓才对。
黑衣男子穿过拥挤的人群,谢窈跟在后面,目光试图搜寻周围有没有认识的人,在这里呼救的可能性有多大。
就在此时,一个瘦高的老板,走过来,拦住谢窈:“姑娘,观你我有缘,小店恰有几件珍品……”
话没说完,这个老板就被黑衣男子拎开,黑衣男子极具压迫性的目光传来:“不要找死。”
这个老板立刻钉在原地。
谢窈虽然不知道这些老板背后的人是谁,还是用口型对这个老板讲“救命”。
黑衣男子没有回头,谢窈试图偷偷去摸通讯玉简,结果手腕刚一动,就传来一阵剧痛。
石头在击中谢窈的手腕后,就滚落在地面,黑衣男子睨向谢窈。
紧接着,裹挟着巨大灵力的掌风已至面前,谢窈偏头躲过去,耳畔的头发被风掠向脑后。
谢窈简直服了,怎么有人还专往头上打的。
这一掌若是中了,她得脑震荡吧。
她急急往后退了数步,周围的人见两人在街道上突然打了起来,吓得一哄而散,四处逃窜。
或许察觉到四周目光太多,黑衣男子也不再留情,干脆利落瞬间来到谢窈跟前,挥出一掌。
这次谢窈没有躲过,被人击在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混杂在泥土中,谢窈抬指抿去了,抬起头看去,黑衣男人已经抬手利索地劈在她的后颈。
紧接着,黑衣男人将昏迷的谢窈抗在肩头,纵身一跃,乘着夜色远去。
*
留春城郊外,谈惊春屈膝坐在石头上,眸光阴恻恻,语气带着几分阴阳怪气:“你可真是个废物啊。”
跟前,天慈跪下,颤颤巍巍地朝谈惊春解释:“魔主,南魔君谢尘缘近来已经苏醒,再次从裴红月中接管势力。二人已经联手,属下实在……”
谈惊春正欲讲话,忽觉一阵痛意传来,先是手腕,紧接着是胸口,后颈。
他垂眸思索,下一秒,神色一变,化作一道黑雾消散在原地。
天慈睁大了眼睛,看着石头上突然消失不见的谈惊春,抬手擦了擦脸侧的汗,终于不用面对逼问了。就算是喝再多的血,收复魔君这种事,还得靠谈惊春亲自去打。他能顶什么事啊,别难为魔了。
“稚魔,再快点。”谈惊春不安地催促着,谢窈出事了。
究竟是什么人伤了她。
漆黑的魔影迅速从城郊来到街道,出现在一间名叫“福鼎楼”的首饰铺中。
方才的老板正在房间内焦躁不安的踱步,自言自语:“消息还没送到吗?怎么还没回来,我要不要自己先去把谢姑娘救出来。”
骤然看到屋内凝聚起来的黑雾,她脸色微白,立刻跪下,道:“属下冷秋,恭迎魔主。”
浓雾尚未消散,谈惊春已经率先从中走出,道:“我不是让你看好我师姐,现在她人呢?”
他周身魔息浓郁,好在福鼎楼率先设了结界,不会将他周身的魔息泄露出去。
冷秋头紧紧贴在地面:“魔主息怒。谢姑娘被一位黑衣死士带走了。我已派魔将站在远处跟着,只可惜那里外围修士众多,我们不能暴露身份,故在等您回来定夺。”
“带我过去。”
冷秋迅速带着谈惊春来到一家别苑跟前,魔将正在远处草丛中看着,直到谈惊春来了,才行了一礼。
院外层层修士把守,反复巡逻。
冷秋道:“这些修士皆为金丹大圆满修士,倘若贸然攻去,若是暴露行踪,只怕会将魔族在留春城的布置毁于一旦。”
这么说着,谈惊春目光越过别苑大门,冷声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自己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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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仙盟(七)
◎你还记得我,真让人高兴◎
谢窈醒来时, 胸口,后颈的痛意还没有消散。
她被人绑在坐椅上,双手双腿都用铁链捆着。
四周很安静, 烛火摇曳着。
空气中点着熏香,香得过了头, 几乎有些呛鼻。
谢窈试图凝聚灵力, 却发现体内灵力仿佛化开的砂糖,根本无法再次聚拢, 脑袋和身体都很沉, 血管中伴随着酥酥麻麻的痒意, 浑身发烫。
看来空气中的熏香不仅能将她的灵力散去, 还有催/情作用, 眼下她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够呛。
乾坤袋和通讯玉简已经不在身上了, 谢窈昏昏沉沉地想,还有什么此时此刻能够帮得上忙的。
她在脑海中跟系统对话:“系统,查询当下积分。”
“当前谈惊春好感度77。顺利完成风雪城副本,解锁南魔君谢尘缘,收复西魔君赤烜的隐藏任务, 当前积分累计165000。”
积分商城内的道具一般分为两类, 药品类和可进行使用的物品, 药品类除了伤药外就是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 可使用的物品比较杂, 什么都有。
但眼下这种双手被捆着的情况,她什么也做不了。
共命契作用下,谈惊春应该能查觉她现在被人抓走了吧。
或许因为谈惊春过去总在救她, 以至于谢窈就算在这种情况下, 也坚信他能够找到自己。
房门“吱呀”一声, 被人从外打开了。
杜无双进来后,看到谢窈已经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你醒了。”
谢窈眸中闪过一抹诧异,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杜无双将金色外袍脱去,道:“你好像并不是很诧异。”
谢窈道:“是你就不奇怪了。”
杜无双肌肤苍白,眼袋极大,脸上像是纵欲过度的浮肿。
他施施然靠在了桌子前,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捉你么?”
谢窈如实道:“很想知道。”
她还是挺希望杜无双能多说几句话,好拖延点时间。
杜无双道:“素闻引灵体是最适合双修的体质,与其双修,能够迅速提升修为,倘若将其作为炉鼎进行使用,更是能够在短时间内,事半功倍。”
谢窈心想,她都没那么了解自己这具身体。
可是想到他打的这个主意,谢窈问:“你就不怕被我兄长,宫家还有万象宗发现吗?”
杜无双轻蔑地笑了笑:“谢凌再有钱,能跟整个仙盟比么?宫应雪一个病秧子,就更不足为惧了。”
“至于万象宗嘛。”
他拖着长调子,语调诡谲:“你倒是提醒了我,你师兄可是贺淮舟。”
他目光冷了下来,掐住谢窈的脸庞,手指立刻在她脸颊留下泛白的印子,阴佞道:“可得多亏了你的好师兄,倘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被我爹逼着三月入分神境。”
他想起在贺淮舟跟前吃的瘪,不管是街头驭兽还是挑衅万象宗,他都一副高高在上,天之骄子的姿态。
仿佛在嘲讽他,就算是靠走捷径进了元婴境,成了他人口中,十六岁元婴的天才,结果这么多年来,也就一直停留在出窍境,没再往上提升。
谢窈想起他十六岁元婴的天才过去,三月分神也不怎么难才对。
杜无双可惜道:“你大师兄不在,我现在只好拿你撒气了。”
谢窈连忙道:“用女人撒气多不好啊。”
杜无双松开手,转过身,将桌上的一个锦盒打开了,动作很是有条不紊,闲聊般开口:“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听女人的惨叫。”
谢窈不理解,但是能看出来眼前这个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变/态。
杜无双从锦盒中取了一条细长的鞭子,放在手中抻了抻,立刻发出响声。
他今天没捉到谢窈前,已经使用了几个炉鼎,可惜灵根和体质都普通,无法对他修为有更进一步的提升。
好在谢窈已经落在他手里了。
“女人的皮肤可是上好的画布,鞭痕交错落上去,喉间发出动人的惨叫,美丽的脸庞也会随之扭曲,鲜血和伤痕只会让她们变得更好看。”杜无双目光阴暗粘腻,放缓了语调讲。
谢窈其实对他折磨人的心得并不感兴趣。
“让我听听你的惨叫吧。”杜无双温和地笑着,容貌在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他本来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只是现在他在谢窈心中的形象又进化了,从二世祖变成了死变态。
长鞭裹挟着风声落在谢窈的小腿上。
如今正是初秋,谢窈穿得衣服很薄,一鞭子下去,就传来布帛裂开的声音,她感觉有温热的血液从伤口处涌出来。
火辣辣的刺痛反倒压过身体的不适,谢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连着抽了三四鞭,杜无双都避开了谢窈的脸,道:“脸还是好看的,总不能抽烂了。”
谢窈咬牙忍住了痛吟。
杜无双渐渐觉得没意思了,他用鞭子抵起谢窈的下巴,道:“你好像比其他女人更能忍痛一点。你不怕吗?为什么不叫?”
谢窈当然怕,可是这种情况下,大呼小叫除了让对方施虐时更加亢奋一点,也没有别的用处。
还不如忍一忍,忍到谈惊春找到她,那他就完蛋了。
“不叫也没关系,等双修时,你肯定会出声的。”杜无双说着要去解缠着谢窈的铁链,拎起她后颈衣服,摔在桌面上。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杂沓的声音,并没有很久,那声音迅速停了。
最后变成了一个人惊慌失措的叫喊声:“不好了,好像有人闯进来了。”
“少主,少主!”
谢窈抬眸看向他,低声道:“你院里好像发生什么事了。”
杜无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可别想着会有人救你。”
杜无双自然也察觉出不对劲了,可是驻守在这家别苑的都是他私底下养的精锐修士,修为最低是金丹大圆满,最高的便是劫持谢窈的那个,分神期修为。
他就不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闯进来。
于是他将谢窈又用铁链捆起来,推门而出,阖紧了门,走到院子中央,看着不断跑过来的守卫,神色不虞问:“何时如此慌张?”
守卫正在朝着他奔逃而来:“少主,有……”
话未讲完,一柄利刃从他面庞正中穿透而出,红红白白的鲜血从刀尖上滴落,像是扎爆了的西红柿。他睁大的眼瞳中还带着几分茫然,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
杜无双神色一怔,视线穿过拱门。
在更远处的黑暗中,守卫不知何时已经倒了一地,鲜血在檐角的灯笼的照耀下,看起来像是黑色的泥水。
一个身着白衣,看不清面容的人矗立在黑暗之中,他正掐着一人的脖子,将其高高抬起。
伴随着轻微的骨骼碎开的声音,被举起的黑衣修士歪了头,没了声响,掉在地上。
杜无双头皮发麻,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就这么一点一点从夜色中走出来,穿过拱门,神色淡然地踩着那个尸体的后背,弯腰将刀拔了出来。
抬臂微微一震,鲜血就顺着刀身血槽淌了下来。
那人一身白衣,貌若好女。
桃花眸嵌在雪白的脸颊上,两侧头发齐齐斩断,红绳编织了一缕头发垂落在肩头,如冰雪般的眼眸不带丝毫感情的朝他望来。
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一瞬间血液倒流,杜无双从来没想过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他,喉头一哽:“是……是你!”
淡粉色的唇微微勾起,谈惊春分明笑着,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你还记得我,真让人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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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 仙盟(八)
◎小师姐,你好主动啊◎
“推他!”
伴随着一声充满恶意的命令, 一双手重重推在他肩头。
他并不灵活的双腿失去平衡,栽倒在泥泞中,衣服沾满了脏污的泥水, 头发上也是。
他趴在泥水中,雪色的双眸带着几分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远高于他的少年。
“听母亲说, 我有个弟弟, 原来就是你啊。”
眼前的这个小孩左右两边头发齐齐断开在下巴处,后面的头发也修剪得整齐, 红绳编着一缕小小的辫子, 脸颊像是白乎乎的汤圆, 眼尾脸颊都带着淡淡的粉色, 目光懵懵懂懂, 看起来过分乖巧。
少年捏着他秀气的下巴, 语气中带着几分狎昵,视线在他眼尾的泪痣上流连了一会儿,笑道:“小东西,跟我装什么无辜呢。”
他拍了拍小孩的脸颊,“会说话吗?叫声哥哥给我听听?”
小孩歪歪头, 钝钝的眼尾有些迷茫地看着他。
他平日里接触的人并不多, 目前会叫的只有母亲二字。
可是他让自己叫哥哥。
少年在锦衣中摩挲了会儿, 摸出一块流光溢彩的灵石来, 哄诱道:“这块可是上品灵石, 在阳光下能够折射出好看的影子,你瞧,是不是很好看。”
小孩喜欢这块亮晶晶的石头。
他张开嘴, 尝试着发声, 声带好似被黏连着, 就在少年怀疑他会不会是个哑巴时,他终于稚声稚气地讲了出来:“哥……哥!”
“很好!”
少年被取悦到了,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拎着他的后颈,把他从泥水中拎了出来,把灵石丢给他。
于是他就看到小孩捉着灵石,对着阳光仔仔细细地看着,唇角带着抹淡淡的笑意。
“这种石头好看吗?好看的话,就每天这个点溜出来,我会给你很多,还会带你玩,一直待在那种小院子,很无聊吧,也没人能跟你讲话。”少年哄诱出声。
小孩想起陪伴着他的只有母亲,母亲并不总是待在院子里的,她心情好时会同他讲几句话,帮他编辫子,心情不好时就会打他。
他觉得很无趣,蝴蝶已经被他杀得不再往这里来了,他没有别的可以玩的。
点了点头,攥着灵石回到小院。
他今日是偷偷溜出来的,母亲并不知道,她们似乎很害怕他从小院里跑出去,为此还设了像泡泡一样的东西。
但那个东西对他而言太脆弱了,他完全可以越过去。
这么漂亮的石头,小孩想了想,她应该会很喜欢。
他抢在女人回来前,先进了院子。
青衣女人视线落在沾满泥点子的他身上,上前几步,喝问道:“你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出去,为什么要出去?”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你说话啊?”
他取出那块灵石,递给女人,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辜:“哥哥……”
女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她一把将灵石夺过来,丢进院里的池水中:“没出息的东西,一块石头就把你收买了,你有尊严吗?”
小孩歪头,奇怪地看着她。
“他只是在戏耍你。”
女人看着他疑惑的目光,大喘了几口气,冷静下来后,烧了热水,把他放进水桶中,搓洗掉他身上的土灰,连续洗了好多次,才把他清洗干净。
换上另一套整洁的衣物后,她把他放在板凳上,轻轻地给他擦头发,道:“下次不准再去见他了,他是坏的。”
脚丫轻轻晃荡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垂下的眼眸装满了心事。
什么是好的,什么又是坏的。
他不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靠他自己来寻找。
女人见他乖了下来,就拿刀划开他的手臂,将血取了出来。
他也很安静,仿佛对这件事已经早已习惯了。
痛苦对他而言,和呼吸睁眼闭眼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
接下来,他依旧偷偷跑出去玩,去捉蝴蝶。
于是,少年又领着他的几个朋友来找他。
少年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戏谑:“你是先天腿瘸还是后天腿瘸啊?”
小孩没有讲话。
“笨死了。你是不是不懂啊,我跟你解释一下。”
少年看他走得歪歪扭扭,抬腿将他一脚绊倒,笑嘻嘻地解释:“先天腿瘸就是生下来就是瘸的,后天腿瘸就是这样……”
他说着抬脚踩在他的小腿上,用力,得意道:“疼不疼?疼了就求求我。”
小孩被绊倒了,就老老实实地趴在原地。
他似乎在认真地感受这种感觉,没说出任何一句求饶的话。
如果按这个人所说的话,那他应该算是先天腿瘸。
少年踩了一会儿,小孩露出来的小腿都被他踩得淤紫了,他都没说一句话。
他觉得没意思极了,遂他从地上拎起:“你好没意思,连句话都不会说吗?”
“算了,带你去看好玩的。”
少年像是拎着一只小猫崽子一样,把他拎走了。
他带他去的那个地方很拥挤,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
穿着暴露的女人的嗔怪笑意,男人搂着她们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偶尔会见男人伸出舌头□□着女人圆滚雪白的腮。
小孩被拎着,就安心享受不用走路的过程,目光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穿梭,眼底写着好奇。
空气中呛鼻的香气让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他偷偷蹭在拎着自己的人身上,毕竟他穿的衣服可是很干净的。
少年仿佛是个情场老手一样,在狂蜂浪蝶中走过,最后停在整栋楼里叫的最欢的一间房门外。
少年丢下他,贼贼地舔湿手指在窗户纸上戳了几个洞,引着他往里看。
肥头大耳的男人伏在另一具身体上,晃动着,视线被白花花的肉占据了,肥肉蛹动着像是他见过的一节一节的肉虫子,粘腻的香气透过孔洞,熏得他有些发懵,他听到女人的声音很奇怪,难以分辨其中的感情。
“你知道这是在干什么吗?”少年道。
小孩歪头,困惑地看着他。
少年恶劣地捏了他的脸蛋:“这可是世上最快乐的事。”
察觉到小孩更加迷茫,他继续道:“他们相爱才会做这种事的,是不是很有趣。”
“算了,晦气的东西,我们哥几个玩,你在旁边看着。”
像是怕他逃脱,他被绑在角落里,被迫观摩着整个现场。
现场很混乱,男男女女乱成一团,他看了很久,最后断定,他不喜欢这个,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空气中的熏香越来越腻了,又混杂了别的味道,这让他的肠胃很不舒服。
少年玩够了,回来照旧拎起他时,难闻的气味近距离钻进他的鼻子,一阵阵反胃感袭来。
他不出意料吐了出来。
污秽物落在少年的衣服上,对方把他一把甩开,怒吼:“我这身衣服多贵,你知不知道,把你卖了,你也赔不起,真是恶心死了!”
他又流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少年将外边的衣服脱了,嫌弃道:“看什么看,就是你这样啊,你还不恶心?”
原来这是恶心啊。
小孩又吐了起来,那这里一切都让他觉得恶心。
再次回到小院时,他面如菜色,并下定决心要避开这个人。
因为这个人很无趣。
院子里很安静,花朵簇簇开着,他看了会儿蝴蝶,决定去找母亲。
房门外设了结界,他有些奇怪,怎么院里也要设结界。
但这些结界对他并无用处,他抬起指尖一戳,透明的结界被戳得靠里了一些。
然后他手指穿透结界,继而整个身体都没入其中,回头看去,结界依旧在完好的保存着。
他抬着脚步往母亲的房间去,半掩的房门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听了整整一下午。
或许是里面的人对自己设下的结界过分自信,连屋门都没掩好,就急色地钻了进去。
他的视线透过门缝,看到女人雪白的后背出了粘腻的汗,发丝黏在上面,像是一副漂亮的画,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男人伏在她身上,两人交颈缠绵。
他瞳孔震了下,不小心呼吸声大了些。
男人好似发现了他,冷峻的面孔抬起来,冰冷的目光看向他,抬手一挥。
小孩整个人就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哇”得吐出一口鲜血。
他试图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高大的男人走了出来,声音凉薄地叫他:“孽障!”
紧接着狠狠甩了惊慌失措拢好衣服跟出来的青衣女人一巴掌:“你是怎么看得他?这怪物怎么还生龙活虎的?”
青衣女人雪白的脸颊上立刻红肿起来,她目光落在小孩身上,冲过去,抱住他的头紧紧摁在怀里,惊慌失措地求他:“能不能别杀他。”
小孩能闻到她身上清雅的香气,这和那个人带他去的地方充斥着呛鼻的香气不一样,让他感觉到宁静。
同时他也察觉到,这种情况下,只有她会保护他。
求生的本能下,他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她的脖颈。
这个动作让女人身体一僵。
“我只是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才过来找你的。”男人甩下这句话后,想起他竟然能破开自己的结界,凝眸:“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他种下封印。”
女人神色为难,那个封印人人都可用,但若想禁锢住他,只有以血亲之命结成最为有效。
她眼眸含满了泪珠,将落未落,轻声道:“能不能再宽限一点时间……等他再大一点,他才七岁,实在太小了……”
“不要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心软。”男人冷声道。
又见眼泪从她脸颊上滚落下来,他心也蓦得一软,抬手上前怜惜地触了触她的脸颊,温声道:“疼吗?你别怪我,我就是太想你了,好不容易跟你有机会独处,谁知道他会突然闯进来。”
“都是因为太爱你了。”
女人咬着唇,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的。”
后来,男人来得勤了许多,似乎是察觉他是个脑子不聪明的呆子,连逃跑都不懂,就懒得管他了。
血依旧再取,对方看着血时,眸中流露出些许赞许。
小孩觉得很没意思,依旧偷偷从小院跑出去玩。
为了避开那个人,他找到了一个新的地方,那里长满了花朵,他喜欢在那里捉蝴蝶。
这次他刚出来,就被人一拳打在地上。
“你娘真烦人,臭狐狸精,都怪你娘,惹得我娘不高兴,害得我也不高兴。”少年神色阴郁,“会笑吗?笑一个看看?”
这个母亲教过他,他勾起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弯眸笑了起来,很是纯洁无害的样子。
“笑得挺好看的。”少年道。
下一秒,掌风就落在他脸颊上,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他头偏了过去,眸光愣了愣。
“哈哈哈,你可真好骗,你是傻子对吧。”少年恶劣地笑着,“会狗叫吗?学一声狗叫,我就给你?”
小孩不解地看着他。
少年停顿了会儿,感慨:“你该不会不知道狗是怎么叫的吧。”
“蠢东西真是长得和你娘一模一样,一副狐媚子的样子,让人看见就恶心。”少年话语中不带掩饰的嫌恶。
“不接着玩他了吗?”他身边的另一个跟班问。
少年扣着指甲,无所谓道:“玩腻了,给我好好揍他一顿,我想听个响。”
大大小小的拳头落在小孩身上,小孩被打疼了,终于学会蜷缩在一起,护住头。
似乎是打累了,少年蹲在他跟前,捏起来他的下巴,端详了会儿:“长得倒是蛮好看的,就是年纪小了些。”
他都是玩过小倌,仔细看来好像都不及他这个弟弟好看。
他道:“这幅小可怜样,不如我疼爱一下你。”
小孩趴在地上,迟钝地感觉到对方在摸他。
他第一次主动采取了动作,牙齿骤然变得锋利起来,他咬在对方手臂上,用尽全部的力气。
痛苦让少年使劲甩着手臂,将他甩开了,手臂几乎被咬掉一块肉来,他咬牙道:“来人,把他丢进水里。”
于是他被人拎着脚踝,拖着,丢进了池水中。
岸上的声音变得很远,他们低声议论着。
“他这样不会死吗?”
“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爹又不待见他。”他孩子那么多,死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他在水中抬起眼眸,气泡咕噜噜地吐出来,鲜血像是晕染开的胭脂,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头顶上一串红红黄黄的锦鲤游过,竟相追逐着他的鲜血。
黑气缠绕着鱼身。
天空是蓝色的,云朵很白。
他像是看痴了一样,不做任何挣扎地往下坠,眸中没有任何情绪。
这个人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喜欢。
他讨厌这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这并不好玩。
“走了,别看了,反正是个贱种。”
这么说着,少年招呼人远去。
只见他身后,平静的水面突然泛起了巨大的涟漪,紧接着水花涌了起来。
“快看!”一个人不可思议地回头看去。
只见一头鱼从水中蹿了出来,它体型变得极大,口中长出了锋利的牙齿,四肢摁在地面上,身上的鳞片变成了紫黑色。
紧接着,第二头,第二头……
“这鱼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指着鱼奇怪地问,不等他问出个结果,喉咙就被鱼给咬断了。
小孩呆坐在鱼身上,浑身湿淋淋的,看着岸上的屠杀。
鲜血“砰”得炸开,血雾弥漫,那些人的四肢被锋利的牙齿咬住,撕扯,断裂,就像是他扯开蝴蝶的四肢和翅膀时那样。
驮着他的鱼也在咬人,鲜血溅在他脸庞上。
他抬手将鲜血抿去,含进口中,这个味道并不符合他的口味,却让此时此刻的他感到兴奋。
血液流动加速,心脏跳得很快,他抬起手攥紧了指元由口口裙巴爸叁铃七妻呜三陆胸口的衣物,片刻后,他抬起头,脸颊带着醉酒般红扑扑的粉意,露出了个兴奋到古怪的笑容。
有意思。
他想。
少年看着周围的同伴都死了,跌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大鱼越来越靠近,小孩从鱼身上滑了下来。
他脸上被打的青青紫紫,身上湿淋淋的,头发也没了形,贴在脸颊,脖颈上,雪色的眼眸带着渗人的狂热。
少年从来没想过这双眼睛竟会如此可怕,有如此强烈的感情,里面是嗜血的杀意。
再看着这些奇怪的鱼,他颤抖着出声:“你是……魔。”
小孩思索了会儿,不解,他只是拍了拍鱼身子,示意它快点吃了这个人。
就在大鱼即将将他吞吃入腹时,远处一道剑光袭来,赶来的修士将数个魔化的大鱼切成碎块。
肮脏的魔血炸了少年满身,等一切平静下来时,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口中爆发出尖叫。
手筋脚筋被挑断,紧接着“噌”的一声,长刀将他的肩膀钉入了地面。
谈惊春转着刀柄,眸中带着几分玩味,道:“别来无恙啊。”
杜无双瞳孔中映满了少年的身影,喉咙咯咯作响:“谈绮……”
如果有什么让他至今记忆犹新的,大概就是三十三年前,出现在他少年时的那场鱼魔化后的虐杀,到处都是血和尸体。
谈惊春冷白无暇的脸颊靠近了他:“你把我师姐怎么了?”
他的脸庞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一如既往的漂亮,即使是被镇压在阴山下那么多年。
杜无双连忙道:“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别杀我。”
他早就知道这个人的恐怖之处,倘若不是谈绮的血,他根本无法十六岁元婴。他的血不仅能使动物魔化,还能提升修为。
才一年多时间,他就敢回来。
谈惊春眯了眯眸,吩咐下去:“稚魔去屋看看。”
环伺在他脚下的稚魔如同蔓延的沼泽,朝着屋内前行。
“别杀我,那血是你娘取的,后来被封印也是她做的,跟我没有关系。”杜无双身体哆哆嗦嗦的,突然想起后来因为他被魔鱼吓到,导致母亲知道了谈绮的事,后来就将他卖入贩妖市,身体一僵。
可惜谈惊春似乎并没有考虑到这里,自顾自地讲:“算一算,我们应该很多年没见了吧。”
从他被镇压在阴山时起。
“有二十五年了……对吧。”谈惊春抬起眼睛,轻轻笑了下,“我本来并不打算现在就杀了你,打草惊蛇的。”
“可是你动了我师姐。”
“你敢对我动手,就不怕再次被镇压吗?”杜无双话语中带着些许色厉内荏。
“是吗,杜宗主原来会在乎你吗?我以为他除了修为,什么都不在乎。”谈惊春讥诮道。
他将刀抽了出来,漫不经心的语调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却是命令道:“张嘴。”
杜无双不肯张嘴,只见谈惊春眸中金光一闪,他便不受控制地张开嘴。
手起刀落,血淋淋的一团肉摔在地上。
杜无双口中满是鲜血,又止不住的从指缝渗了出来。
谈惊春眸光中没有任何情绪:“接下来,我不是很想听到你的惨叫。”
毕竟太吵了,若是师姐听到,说不定会被吓到。
他将刀收了起来,抬指在手心划开,鲜血落在地面,很快魔犬被召唤而来,环伺在杜无双周身。
“吃得干净点。”
他交代完,就到了房间内。
谢窈身上的链子已经被稚魔解开了,稚魔有些焦急地用黑乎乎的小手贴她的额头,喉咙中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见他进来了,道:“香香,烫。”
谈惊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鞭痕时,眸光冷了冷,再看一眼谢窈酡红的脸庞,瞬间知晓怎么回事了。
愤怒席卷而来,反而轻笑出声。
他将外袍脱去,搭在她身上,将她单臂抱起,揽在臂弯里,仰头看她:“我来迟了,师姐,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谢窈猝不及防被抱起来,瞬间比他高了一截,迷迷糊糊地想了会儿。
这姿势,好奇怪,还很不舒服。
而且太高了,走不稳会摔的吧。
她挣扎起来,像条活蹦乱跳的鱼,抗议道:“你别这样抱……”
谈惊春本来抱得好好的,她晃来晃去,最后变成了两个人面对面抱着的姿势,鼻尖相对,距离近在咫尺。
“嘿咻。”谈惊春抱稳了她,仰头看着她,弯起眼睛笑道,“小师姐你好主动啊。”
猝不及防,谈惊春那张漂亮得天怒人怨的脸出现在谢窈跟前,再加上这句话,谢窈真害怕自己对他做出什么来,只好扒拉谈惊春:“不要你抱了,我自己能走。”
“可是,再磨蹭可能会被后续赶来的人发现。”谈惊春道。
闻言,谢窈只好安分了下来,趴在他怀里,恶狠狠地咬在他的肩头,瓮声瓮气道:“这次你动作太慢了,差评。”
顿了顿,她理不直气也壮道:“还有!借点血!”
“那下次快一点。”谈惊春道。
他敛眸,稳了稳谢窈的身子,感受着柔软的唇覆在脖根处,伴随着轻微的痒意,肌肤被咬破后,对方开始轻轻舔他那处的血。
他眯眯眼眸,唇畔露出一个愉悦的笑。
走出屋子时,谢窈注意到外面已经燃烧起了大火,不由问:“杜无双呢?”
“都死了。”
谈惊春异常冷静,轻声道:“今天已经很累了,路上你累了,就先睡一会儿,醒来就到客栈了。”
他步伐很稳,根本感觉不出在赶路。谢窈已经喝了谈惊春的血,料想那香应该可以解开了。
于是她就安心趴在他肩头,决定睡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后,谈惊春已经离开了这间别苑,停下脚步,无奈开口:“小师姐,你能不能别动了,你这样,我没办法赶路了。”
“你以为我想的吗?”谢窈一边恶狠狠地说着,一边怒咬谈惊春。
她真的是想鲨人,怎么这次谈惊春的血不那么管用啊!
谈惊春看了看她脸庞,酡红未褪,唇瓣微微张着,因为烦躁,她甚至还有些张牙舞爪。
他有些泄气:“师姐,你情况怎么好像比我想象中还要糟一些。”
……
作者有话说:
1,谈惊春小时候: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趴一会儿。
2,这一章可能信息量很大,还有点颠覆认知。但是确实不是我一拍脑门就想出来要这样写的,具体可以看看第十七章,第十八章。【我写过那个人生出来的儿子就会笑以及她把你卖到贩妖市以及取血相关的内容】跟杜无双有次回忆,有那个怪物的血,别说三个月分神,三个月合体也可以。这样的话
关于时间这个问题,我也写过谈惊春在清河城时说在数十年前,清河城还没有这样繁华?大概是这个意思。包括杜无双说几十年过去,还停留在出窍期。(这个是三个月分神,50章是这样的,结果写到54章时忘了,目前已捉虫)谈惊春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但不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3,名字后续我会解释。
4,杜无双御兽那章,谈惊春拉住谢窈不让她往前凑,还有后续变成蛇,不去参加那个清谈大会。
5,因为这个副本是跟谈惊春身世挂钩的,会有相对密集的回忆。不过我悟了,下次不能这么干orz
57 ☪ 仙盟(九)
◎小师姐总该给我一些奖励吧◎
路上谢窈像只八爪鱼一样乱缠, 谈惊春被缠得没办法,只好让稚魔带着两个人走。
谢窈趴在谈惊春怀里喘气,理智即将告罄时, 连忙道:“快把我绑起来。”
倘若再不绑起来,她真的会对谈惊春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谈惊春眸光顿了顿, 谢窈迷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催促道:“快点。”
谈惊春轻嗤一声,抬指, 浅金色的灵力锁链将谢窈双手都捆至身后。
捆得力道不轻不重, 刚好限制谢窈行动。
稚魔很快把两人带到了福鼎楼, 这里作为魔族在留春城内的据点, 是一个首饰铺, 整条街都有不少魔族经营的产业。
谈惊春押着谢窈走了进去, 偏生就这样,谢窈还扭来扭去,往他身上靠。
进去后,管事的认识他,瞥见他怀中的少女, 将他引到了三楼。
谈惊春一脚踢开屋门, 将谢窈安置在床上, 先摁住她又给她灌了点血, 谢窈这才安静了下来。
谈惊春从前从未有过将血大肆主动给出的情况, 谢窈算是第一个。
最初给血只是担心她这个拖油瓶,挡了他的脚步,后面好像给血已经成了习惯。
他知道自己的血是个好东西。
可是如果能救谢窈, 也没什么关系。
冷秋几个则在谈惊春他们从别苑离开后, 又去打扫了一下现场痕迹, 赶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将谢窈被抢走的乾坤袋和通讯玉简都带了回来。
通讯玉简还在亮,谈惊春瞥见了,将玉简接通。
另一头果然传来了贺淮舟火急火燎的声音:“师妹,你现在在哪里,怎么还没回来?”
谢窈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自己,问:“大师兄?”
这声音软绵绵的,尾音好似带着勾子,像是猫儿一样,谈惊春听了,脸色一黑,差点没把玉简当场捏碎。
可她毫无知觉,还要开口。
谈惊春眼疾手快,单膝跪在床上,捂住了她的唇,瞪着她,不准她再发出那种声音。
那边的贺淮舟瞬间警惕起来:“谁在那儿!?”
谈惊春收回视线,慢条斯理道:“没什么,师兄不必担心,我们没事,等晚些时候,我们会回去。”
听到是谈惊春的声音,贺淮舟也立刻就放心下来,让季如霜白洛川他们也不必再担心。
玉简灭了后,谈惊春将它搁在桌上,回头看谢窈眸中湿漉漉的,正盯着他看。
魔血开始发挥作用了,谢窈安静下来。
眼下她双手被灵力所制的绳子捆在身后,老老实实地侧躺在那儿,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他用灵力和着鲜血温养过了,很快就可以痊愈。
黛眉如月,目如秋水,就是看起来神志不是很清醒,目光有些呆滞。
谈惊春打架没流血,自己放血倒是放了不少,脸色都有些白了。
他将捆着谢窈灵力所制的绳子割断了,将她从床上扶了过来,给她轻轻揉着手腕和肩膀。
谢窈这次会被人捉走,必然是修为太低了,他得想法子给谢窈一个保命的。
毕竟谢窈实在太脆弱了,虽然有他的血,能够提升修为,但是太慢了,终究是普通的修士,没有血脉传承,单一个引灵体只会招人觊觎。
她和自己不一样。他可以取魔丹,吞噬别物以求修为,但是谢窈不能做这些。
她只应该被好好的护着,什么也不干,快快乐乐地涨修为,然后他会把那些觊觎的蝼蚁一个一个都捏死。
不知不觉,他手下力气有些大了。
引得谢窈不安地动了两下。
她模样呆呆的,眼下也很乖,一点也没有刚才那样乱扑腾的样子,倒是很像个长相漂亮的娃娃。
谈惊春抬起眼睛来,捏了捏她脸颊,只觉指腹触感柔软,眼眸也弯起来,露出一个笑,问:“小师姐,还记得我吗?”
谢窈傻乎乎地笑。
什么也不记得了。
谈惊春眸光黯了黯,喃喃道:“那香的副作用吗?”
就这会儿,谢窈又夺过了他的手,贴在了滚烫雪白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眯起了眼睛。
她只觉谈惊春体温冰凉,贴起来很舒服,渐渐就觉得不满足,想缩进他怀里降降温。
毫无戒心,神志不清的谢窈。
谈惊春一时觉得有趣,心里又生出些许恶劣的心思。
他将手收了回来,背对着谢窈坐在床边。
他眉头微微皱着,嘴上是有些埋怨人的口吻:“师姐总是喝我的血,还那般不省心,要我到处去救你,就算是条狗,也该给些甜头吧。”
谢窈疑惑地看着他。
谈惊春有些失语,低声道:“小师姐总该给我一些奖励吧?”
谢窈本来贴的好好的,手里冰块没了,心里就有些空落落的。
如果按眼前这个人的说法,他好像是待她挺好的诶。
就算是他在骗自己……
谢窈迷迷糊糊地想,骗子就骗子,别的不说,这小骗子长得就挺好看的。
更别说现在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委屈的样子。
她望着谈惊春了一会儿,最后双手撑在床铺上,靠近后,将唇瓣轻轻覆在他脸颊上。
只是很轻的一下,像是蜻蜓点水一样,很快又没了。
仿佛是错觉一样。
谈惊春本意就是捉弄她,谁知她竟会自己送上门来,眉间松开了,眼眸微微睁大了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谢窈目光闪躲,正欲缩回去。
却被谈惊春一把攥住了手腕,拽到跟前,突如其来的喜悦倏得一下砸中他的脑袋。
他眼睛微微泛红,声音听起来有些发颤,目光从她的唇瓣移到眼睛上,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谢窈猝不及防被拉到近在咫尺的位置,盯着谈惊春的桃花眸,眼圈红红的,有点凶巴巴,又有点委屈。
谢窈就算是不清醒,也不擅长应付这个,于是又开始盯着他傻笑。
看着眼前人笑得不太聪明的样子。
半晌,谈惊春眼睫颤了颤,垂眸,松开了她的手腕:“耍赖,算了,你神志不清,我不同你计较。”
松开谢窈,她就趴着很快睡着了,头顶毛茸茸,呼吸逐渐绵长起来。
谈惊春在一旁神色晦暗不明。
倘若清醒时,谢窈才不会这样子,除了最开始为了缔结共命契时,打他一顿,把契约缔结了,后面偶尔为了打发他,说过几句甜言蜜语。
如果真要说他对她来说格外不同,他也并没有感觉到。
自己对她而言很重要,但这种重要他能感觉出来,是和万象宗众人一样的同门之情,或许他们二人同门之情更重一些,也没有旁物了。
不过……
等顺利了结了这边的事,谢窈的身边很快就只能有他一个人了,他会把她抓入魔域,藏起来。
如果贺淮舟,宫应雪来抢,他会杀了他们,毁尸灭迹。
谈惊春弯起眼眸,他会做的很干净,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就算谢窈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好。
他抱着她回到了万象宗弟子待的那家客栈。
路上谢窈睡得太熟,都没醒过来。
给谢窈用了清洁术后,他出了屋门,恰好见贺淮舟正守在自己的门外,神色有些忧虑。
他一身白衣倚门而立,窗外月亮投照进来,映得他身影颀长。
谈惊春站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蓦的,突然笑了:“师兄,怎么了?”
贺淮舟想起这几日谈惊春很少出现在他们眼前,总是称病,成日见不着人影,他总觉得谈惊春不太对劲。
他遂问:“师弟,你倘若有什么为难的事,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的帮你。”
谈惊春不知想起什么,眉眼间戾气转瞬即逝。
他倒是第一次在贺淮舟跟前,意味不明地讲了句:“大师兄可真是个好人啊。”
贺淮舟愣了愣,一时没领会到他何出此言:“什么意思?”
谈惊春从阴影之中走出,笑得毫无阴霾:“没什么,师兄好好休息吧。若有事,我自会去找师兄的。”
说完就从他身侧擦身而过,留下贺淮舟独自一人迷茫。
……
连阙宫。
“失踪了吗?”杜千秋依旧在擦剑,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殿内明灯下,照耀得他好似是难以融化的冰雪。
“属下一时不察,没看好他。”
杜明跪在大殿上,低声道:“整个别苑都被火烧过了,似乎有人打扫了现场,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少主现在下落不明,可否还要接着寻找。”
“不必,”杜千秋声色冷淡,容貌依旧保持着年轻冷峻清隽,“死了就死了,左不过是个没用的东西。”
桌案上烛火发出一声爆破声响。
静默许久后,杜明道:“我怀疑是他回来了。”
杜千秋将手帕放在桌面上,剑身竖了起来,明晃晃的剑身宛若一泓秋水,伴随着他剑指并拢划过,剑身上浮现出一堆密密麻麻,好似鳞片般的东西,金光闪过后,很快又消失无踪。
剑身只折射出他宛若冰雪般冰冷的眼睛,他缓慢道:“回来,也是一件好事。”
“是否要张贴布告通缉他?”杜明又问。
虽然将返祖之魔逃窜的消息散发了出去,但是他们一直以为并未发出布告正式通缉,而是让各宗人警惕。毕竟倘若被别人先捉住了,保不准捉住了也不会交还给他们。
毕竟应当没有人不想利用返祖之魔才对。
知晓返祖之魔的真正长相的人,只有仙盟极少的一部分高层和幼年时见过他的人,其余的人都以各种手段悄无声息的抹去。
“不必。”杜千秋道:“倘若真的是他的话,他很快就会来见我的。”
他要做的,不过是再次用伴生之物,将他镇压而已,这一次,他只会做得更狠绝。
只不过这次没有那个女人能帮忙了,倒是有些可惜。
但是没关系,他也不是几十年前的那个他了。
话锋一转,他问:“阵法布置的如何了?”
“一切妥帖,只待时机一到,就能聚拢天地生机,助您修为大成。”杜明垂首。
“很好,下去吧。”杜千秋招了招手,好似累极。
杜明垂首离开大殿,阖紧大门,身边下属迎至跟前,杜明目不斜视,只问:“可有什么消息?”
身边下属战战兢兢:“尚未找到那只从阴山逃离的魔物。”
杜明双眸中浮出些许烦躁,声音又冷了些许:“接着找,这个时候,不可节外生枝。”
……
第二日,谢窈已经彻底好了,叫来小二给她打来几桶热水,沐浴之后,又恢复了活力。
这个时候还是清谈大会的时间,贺淮舟他们都不在,她早上不舒服,便也没出去。
楼下,谈惊春正坐在窗边。
他今日未束发,头发松散地垂在肩头,红绳编着头发,支着下巴,不知在看些什么。
桌前摆放了不少果盘点心,可惜好像都没有动。
谢窈同他坐在了一起,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她忍不住问:“你杀了杜无双没关系吗?”
原书中对谈惊春的过去提及甚少,虽然后续因为她的加入,像蝴蝶效应一样对剧情造成了一系列的变化,导致仙盟放出了消息,谈惊春是从仙盟的牢狱逃出来的。
联想一下,她曾经在魇魔制造的幻境中,看到的关于谈惊春的过去的碎片。
谈惊春并非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也有父母,但是他却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些。
幻境的最后是,谈惊春被他母亲刻下封印,然后女人就化作光点消散了,虽然因为她的加入,幻境中谈惊春并没有被镇压,但是实际情况下,那一战,谈惊春应该是被那群看不清长相的修士镇压了才对。
所以镇压他的可能就是仙盟的人。
那他母亲和仙盟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谈惊春不想和杜无双对上,是否跟杜无双之间也有什么关系?
谈惊春语气很是百无聊赖:“杀了就杀了。”
谢窈头上写满了问号,“你不是从仙盟逃出来的吗?这样做,不会被追杀吗?”
杜无双虽然看起来混不吝的,但好歹也是仙盟之主的儿子,更何况他还不止杀了一个,杀了一窝好吧。
到底是整个仙盟,谈惊春现在的实力,还有封印加身,虽说他吞噬了许多魔丹,可是跟整个仙盟对抗还是太难了吧。
谈惊春歪头想了想,最后轻轻笑了下:“你在担心我?”
“嗯嗯,别转移话题。”谢窈不吃这一套。
谈惊春如今跟万象宗息息相关,他一直有意避开仙盟修士,可是如果真的被那些认识他的人识出来,整个仙盟必然是要乱掉的。
谈惊春只好答:“他们要杀,我便等着他们来杀。”
谢窈估摸着谈惊春还是不肯说实话,告诉她原委,便也不再追问了,只道:“倘若有什么事要帮忙的话,我也会帮你的。”
她神色认真,谈惊春目光落在她脸庞上,片刻,又垂下去,将装着点心的盘子推到她跟前。
谢窈转眼又忘了,一边吃点心,视线同他一起落在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片刻,她又想起什么,道:“还有昨晚,多谢你了。”
谁能想到共命契,直接能把反派变成她保镖,简直太好用了。不过共命契会解开,真是可惜。
但一想到她若要离开这个世界,得先死一下,若是那个时候共命契还连着,就有些好笑了。系统总不能让谈惊春跟她一块死了。
她如常的一句话,倒是让谈惊春脸色沉了沉:“你不记得了。”
他语气听起来有些不高兴,好像自己欠他几百万灵石一样,谢窈感觉出来了,咽下嘴巴里的东西,疑惑道:“记得什么?”
谈惊春压下眸底的烦躁:“没什么。”
……
作者有话说:
突然更新
58 ☪ 仙盟(十)
◎阿绮,我们成婚好不好?◎
夜色沉静, 打更人敲着梆子走街串巷,白日里热闹的城池入夜后,沉寂下来, 一片安静。
雾霭渐生,空气湿气逼人。
身着短打的打更人敲打铜锣, 走在黑暗之中, 四处空寂:“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悠长的吆喝声响彻街头巷尾。
渐渐的, 声音弱了下来, 他注意到门前挂着的一对红灯笼, 摇曳的火苗上不少飞蛾围着飞舞。
这是他第三次经过这家门口。
他突然意识到些许不对劲。这条路他走了几十年, 根本不存在迷路的可能。
他停下脚步, 竖起耳朵, 仿佛听到了什么细碎的声响,是猫儿的叫声。
怎么秋天了,还有猫叫,响在寂静的夜里,让人不寒而栗, 他加快脚步, 越走越快, 最后忍不住扔掉铜锣, 跑了起来。
身后响起了风声, 黑影追逐着他,最后鲜血溅落在墙上,他失去了意识。
*
客栈内人声鼎沸, 修士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着昨晚发生的事。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突然有家人暴毙了, 那打更人好似突然疯了一样, 回去咬死了自己妻女,等刑司杜大人赶过去时,才发现他们都已经死了,化作活尸。”
“那怎么办啊?”
“救不回来咯,杜大人只好杀了他们。应该是有魔物作祟吧,没想到我们都在这里,竟然还有魔物敢出来活动。”
“就是。”
贺淮舟听后,若有所思。
谢窈不由想起仙盟大会后期的死疫事件,定了定心神,现在开始就有了端倪。估计今晚又有事情干了。
果不其然,就听贺淮舟道:“今晚我们也去看看,最近太闲了。正好找个魔物检验一下修炼成果。”
说着,他将目光移向谈惊春。
谈惊春弯眸笑道:“我不去,我今晚还有事。”
“好吧。”贺淮舟能察觉到谈惊春最近越来越不对劲了,不过他的刀用得倒是很扎实,悟性也极好,甚至不在他之下,偶尔比试时,他还能感觉出谈惊春有意藏拙。
他怀疑过谈惊春是不是偷偷摸摸搞什么勾当,毕竟当初在南魔域,他孤身一人从南魔君手中救出谢窈,这就已经足够令人生疑了。
但谈惊春不肯主动去讲的,他也不会有意跟踪,毕竟他有时候早出晚归的,也没见闹出什么事情来。
谢窈忍不住戳了戳谈惊春,低声问他:“你今晚有什么事?”
谈惊春道:“杀人。”
“那带我一个?”谢窈自告奋勇,毕竟她也很无聊,“我去现场给你助威。”
“杀杜千秋,很危险。师姐留下就好。”谈惊春道。
谢窈一听是杜千秋,心说那还是算了,她嫌活得长才要去凑这个热闹,只是她对谈惊春并不是很放心,叮嘱道:“如果打不过的话,就逃跑吧。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她说这话倒也不是说对谈惊春不信任什么的,只是杜千秋毕竟是仙盟盟主,可能手里还握着能致命的神兵,杀他这件事,肯定不会那么容易。
相处这么久了,起码也有点革命情了。她可不想看他先死了,或者又被逮住了取血。
入夜。
街道处人来人往,浓雾渐升,近几日在留春城寻找魔物的修士不可谓不多,可惜那只魔物开了灵识,极擅逃逸,甚至是它能够平地塑空城,多次将抓捕他的修士放进一个闭环的线路之中,修士在其中绕的筋疲力尽时,只能被困一整晚。
“大家小心些。”为首的修士讲。
这队修士是无量宗的佛修,身着白底金边的禅衣,手腕或是脖颈挂着佛珠。
“好。”身后有人应和道。
他越往前走,越胆战心惊,他们边走边诵念经咒,一路上倒是平和,没遇到什么魔物。
不过他们已经身陷此城,无法挣脱。
“大家原地休整一下。”
说话间,他回过头来,只见身后只剩下了一个弟子,距离他极近,方才念经颂咒的声音一齐消失了。
他和那名弟子两两对视,大眼瞪小眼。
这个弟子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庞,脸部却突然撕裂,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锯齿,和宛若藤蔓的东西,朝他深去。
他还未从这变故中回过神来,愣在原地。
此时,一道利光划过,径直打向魔物。
魔物尖叫着被刺穿,化作一阵青烟。
贺淮舟连忙走近,扶起了那位弟子,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身着禅衣的弟子摇了摇头,道:“无碍,在下禅宗,卫周,多谢道友相救……”
“你同门既然都被抓走了,那你便随我来吧,正好我也带着师弟师妹们,我们一起行动,或许会安全一些。”贺淮舟道。
卫周看向他身后,顿了顿,忍不住提醒:“你师弟师妹似乎也不见了……”
贺淮舟回头一看,他身后空无一人,他抓了抓头。
*
“大家拉好手,不必慌张,不可走散,只要走得距离近些,就没关系。”白洛川安抚众多师弟师妹。
他们本来在街道上走得好好的,结果底下的石板突然变成如同沼泽的物什,漆黑的手从地底探出,捂住了他们的嘴,将他们从大师兄身后拖走了。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到了另外一处空荡荡的街巷。
“阵修扶好阵盘,剑修护好符修和医修,大家务必要小心谨慎,不可胡来。”季如霜道。
万象宗弟子聚在一起。
谢窈本来是应该和季如霜他们一起被拖走的,结果四处望去,不见人影。
浓雾与冷月伴生。
“这是什么地方?”
谢窈看着街道,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只是感受不到丝毫活气,像是摆放在这里的傀儡假人一样,可是这里又确确实实是留春城内。
“这里或许是那只魔把你们抓进了一界,企图在这里困死你们,务必要小心。”系统叮嘱道。
空气中的雾越来越重了,甚至变成了紫黑色。
谢窈紧了紧手中的月落剑,倒吸一口冷气,却见眼前一团黑雾弥漫而过,留下几个模糊的字眼。
那只迷雾似乎是为了蛊惑她一般,往她耳边吹去,吹得谢窈浑身发毛,声音冷了下来:“什么人,少装神弄鬼,还不现身。”
黑雾迅速飘开,等谢窈神情稍缓时,黑雾又凑在她脖颈处,轻轻地闻嗅,像是在闻她到底好不好吃。
……
谢窈忍无可忍,挥剑砍去。
那团黑雾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及时躲过后,没过一会儿,又旧态复萌,长长的舌尖在她雪白软腻的脸颊上舔过,留下湿漉漉的诡异的痕迹,谢窈只觉肌肤一片恶寒。
“你的血闻起来好香啊,为什么?你是不是吃过什么?”黑雾好奇的发问。
谢窈只能联想到谈惊春,她肌肤能散发出香气,唯一的可能就是谈惊春的血液在她体内终于发挥了作用。
“好熟悉的味道。”黑雾低声道。
谢窈却从它话中感受到什么,诧异地看向它:“你是什么魔?”
黑雾已经确定谢窈能吃,也懒得回答她的问题:“等我吃了你,我就跟你讲。”
黑雾怪笑着朝她攻来,谢窈连忙后退数步,闪过后,一剑利索地扫去。
剑尖没入黑雾,将其斩为两截,谢窈等着看还有没有后续,过了片刻,无事发生,她才松了一口气。
谢窈正欲离开,去找贺淮舟他们汇合时,脖颈一紧,她已经被攥住脖子抬了起来。
方才还很小的黑雾此刻已经凝聚成更大的实体,猖狂笑着:“你以为我这就死了。”
谢窈心道,确实是料不到你闲得还有功夫装死。
四周的黑雾流动起来,几乎要冲破牢笼,谢窈动弹不得,眼见已经将要坠入黑雾口中时,空气陡然一滞。
一团幽绿色的火焰席卷而来,将黑雾烧得尖声吼叫起来。
谢窈身体陡然坠下,紧接着腰身一紧,就被人揽入怀中,抬起头时,恰好见一缕长发映入眸中。
但事情并未到此终止,黑雾被火焰烧散,紧接着开始四处逃窜起来,无形的手似乎在操纵它,数次截断它逃亡之路,最终它化作一阵烟,迅速消散开来。
谢窈不由松了口气,道:“多谢道友相助。”
“不必客气。”对方语调轻松,唇瓣还带着些许柔暖的笑意,“我们又见面了。”
*
留春城藏经阁。
入夜后,月色凉如水。
阁外守卫严阵以待。
一团漆黑的雾气悄无声息的划过,很快,寻至大殿,殿内正前方绘制着彩绘,紫,黄,蓝,红,各种秾艳的颜色交织着,形成一幅色彩鲜明极其艳丽的作画。
画上分布着数十万年前,神魔在此界大战,神手握刀剑,魔则以尖牙利爪以对,鲜血洒落之处,形成滔天的火势。
恍惚间,他看到上一任的魔首,一条漆黑的蟒蛇,头生两角,背插双翼,尾巴燃烧着漆黑的火焰,甩尾之时,立刻有众人被掀飞。
这幅画似乎带有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在谈惊春与之相对之时,便立刻被引入画中世界。
殊不知现实之中,一道蓝光闪过,晶莹的水球般的器物将谈惊春牢牢困在其中。
“这幅画乃是我毕生心血,能够将乐谱绘入画中,初次见它,就会情不自禁被引入画中,心神动荡。”音司司主杜悦得意道。
器司杜衍则趁谈惊春失神一霎,以天阶法宝莹珠,将谈惊春整个困入其中。
“莹珠乃西海鲛人一族所制法器,可引海水,身处其中之人将窒息而死。”
“还是得多亏我在藏经阁缠入了引魂香,否则他这种怪物怎会轻而易举被引入画中。”毒司杜平道。
“不过,盟主大人令我们三个等候此地,会不会过于高看这只邪魔了,他现在这么正常,简直无趣。”杜悦道。
“稍安勿躁,等他彻底被困死,我们就能回去复命了。”杜衍道。
谈惊春怔然的看着空中的壁画,他记忆飞回了很久很久的从前。
那日,在他驱使魔鱼杀掉一众捉弄他的小孩后,青衣女人也很快就赶到了。
对方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他并未理解那种与生俱来的兴奋究竟是缘何而起,只是兴奋的舔去手背溅上的殷红的鲜血,对她无辜地笑了笑。
这种痴迷的目光令女人感到恐惧,寒意从脚底升到头顶,最后却是一把把他抱了起来,向后续跟来的人乞求:“他还小,能不能不要杀他?”
那个男人越表现得十分痴迷。
杜无双吓得涕泗横流,抱着他的腿控诉:“爹,快杀了这个怪物,他的血能让鱼魔化。”
男人一脚踢开了他,从女人怀里把他拎了出来,丢进一个男人怀中:“杜平,你来看看他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他被毒司长老杜平带走,关了起来。
封闭的石室,只开着一扇很高很高的窗户,背阴,潮湿。
谈惊春被拷在石床上,目光盯着正上方圆润的鲛珠,有些出神。
“靠他这种魔物来提取修为,能行吗?”
“当然可以,我前不久翻阅禁术,传闻返祖之魔的鲜血能够使动物魔化,对于魔族之人来讲,更能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修为,人魔虽然对立,但是魔息与灵力的运行却是相似的。只要将其转化一样,同样能够供给给修士使用。”
“不过,我得先看看他体内魔息走向。”
杜平靠近谈惊春,将手放在他丹田之处,谈惊春眨了眨眼,眸中流露出些许不解,下一秒就痛得皱起眉头来,除了痛,还是痛,比女人打他要痛多了。
提取出些许能量来,是一团浅金色的气。
他兴奋道:“不过他的魔息倒是很纯净,甚至不用多此一举,设下回春大法,这只魔物很适合压聚灵阵啊,大人说的果然没错。”
他们先吸收了谈惊春的魔息后,杜悦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颊,看着他眼尾的眼泪:“这小家伙哭得还挺招人疼的。倒不像是只魔了。”
“少装模作样了,方才吸灵力,也没见你少吸。”
谈惊春再次被送了回去,生了一场重病,青衣女人不眠不休照顾了好几日,才看起来脸色好了些。
不同的是,这次他脚上被带上了脚镣,这种办法能够控制他周身魔息的泛滥,让他无法再用血来驱使动物发狂
忆樺 。
那些人讲话从来没有避开过他,或许是觉得他像个傻子。
但他只是理解得比较慢而已。
他在日复一日被剥夺魔息,鲜血,鳞片中,能够体会到他们那样做的原因了。
因为这些东西蕴涵着无上的力量,一旦踏上修行之路,很少人能够甘愿成为弱者,变强与飞升是每个修士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他却从这偶然的一次见血中,像是闻到荤腥的野兽,开始热衷于将自己的血液喂食给动物,他开始期待动物能够再一次发狂,把这里的守卫全部杀死。
青衣女人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偶尔会问他最近有没有学识文断字,看了什么书,叮嘱他不要贪玩,要养精蓄锐,从这里逃出去。
大部分时间便是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你这个索命无常,我与你什么仇怨,你这种魔种也要往我这投胎。”
“明明他对我也有真心,要不是你这只怪物,我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他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会忍心。”
但是返祖之魔的降生向来毫无规律,魔与魔,人与魔,甚至连人与人之间也会诞生。不过也或许正是因为他是人与人结合后,生出来的,他的魔息对于人类同样能用。
从前,他被欺负了,都不懂得还手和憎恶,却在女人日复一日的抱怨与歹毒的喊骂中,渐渐体会到了与她同等的浓烈的歹毒的恨意。
于是他也学会恨了,厌恶滋生到那个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男人身上。
他讲:“我会帮你杀了他。”
女人看着他,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
于是他在他造访小屋时,有过一次暗杀。
那次暗杀的代价是惨重的,原形被打出来,尾骨断裂,鲜血洒了一地,可他并没有成功杀死对方。
对方有一把明亮的剑,那上面的气息让他感到特别熟悉,温和,是和他出生时一同降临的石头。
原来这块石头竟然可以有如此变幻。
“想杀我,畜生果然是畜生。”
他毫不畏怯地和对方对视,笑了下,鲜血从嘴角开始淌。
那次之后,他被卖到贩妖市,又赎回来,他们对他的囚禁更加谨慎。
漆黑的房间与冰冷的石壁,硕大的老鼠蟑螂,潮湿的干草。
女人对他非打即骂的频率增多了,取血取鳞也变得更加频繁,偶尔他会听到取血的人低声议论,“他的鳞片和血当真有那般价值,能够提取灵力,炼作丹药,帮助修士提升修为嘛?”
“那可不是,前几日不就有人这样做了吗,后来修为突飞猛进,很快就到了金丹境。听说上面的人要要求加快进度了。”
“要是他能温养整个留春城就好了,让咱们都沾沾光。”
“那你可想多了,就算他用来压阵,聚来灵气,肯定也是上面人享受,哪里轮得到我们。”
当痛苦变得麻木,他对这里一切都充满了厌倦。
他的父亲,那个男人,已经很少再来看望这个女人了,她日复一日变得可悲起来。
明明是被施暴的人,却将希望寄托在了那个施暴的人。
这种感情他难以理解,只是会被掐着脖子咒骂,听她倾诉对那个人的爱意与依赖时思考,爱原来是如此恶心的东西。
喜欢同样也是。
喜欢一个人会失去理性的。
刻意被掩埋在深处的回忆,再次被乐谱勾出。
谈惊春神色阴鸷,这些东西从来不是他的恐惧,自然也无法震慑于他。
更何况窥探记忆的伎俩,魇魔早已经用过了。
不得不说,设下这个幻境的人修为比魇魔还要高超一些,他感受不到那种被窥探的感觉。
依旧毫无意义。
没有任何人能够驯服他。
当他意识到这点时,神寂刀已经出现在他手中,他只是抬刀,干脆利索地斩断杜无双,鲜血喷溅在他身上,黏腻温热又带着猩气。
斩断青衣女人。
斩断杜千秋。
幻境开始扭曲起来,杜悦感受到谈惊春的挣扎皱眉:“不妙啊,恐惧既然起不了作用,那再试试留恋与渴望吧。”
谈惊春不消片刻,就将他幻境曾经经过的过去,通通斩灭,鲜血溅了满脸。
斩断稚魔。
斩断天蛇。
斩断……
少女弯起眼眸看着他,他挥刀砍下的手停顿住了,目光有些呆滞。
没有感受到魔息与灵力的波动,就像是真的一样。
那个声音温柔又柔软:“阿绮,我们成婚好不好?”
一度被血腥掩埋的空气,再次变得温柔又缱绻起来。
心神片刻动摇,谈惊春的刀停下来了,点了点头。
59 ☪ 仙盟(十一)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他和谢窈成婚了, 隐居在一个小院里。
院内种着花草扶疏,养了几只小兔子和小鸡,还有个篱笆围起来的菜园子。
他们的婚礼被跳过了, 这毕竟是基于他认识设下的幻想与渴望,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事情, 幻境中也会跳过。
婚后, 他们像是寻常的夫妻一般,日日吃饭, 整理园圃, 晒太阳, 修行, 同吃同寝, 吃穿倒是会由天慈送来。
幻境中谢窈戴着他送的凤凰翎羽, 谈惊春目光落在那上面,停顿了下,抬头看向天际。
仿佛一瞬间就被点醒了一样,这里并非是现实,依旧是幻境。
只是, 他依旧有些委屈:“师姐, 我从来未见你戴过, 我以为你不喜欢。”
谢窈摸了摸, 仰头道:“喜欢的。你喜欢看我戴的话, 那我就多戴几次。”
谈惊春垂眸。
如果这是梦境的话,又何尝不是美梦呢。
大部分闲暇时间,谢窈都很爱躺在院里紫藤花架下的藤椅上, 谈惊春喜欢变成白蟒缠住她。谢窈去哪里, 他就缠着谢窈跟去哪里。
谢窈有时候嫌他这样做, 自己走路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就不乐意了,扒拉他:“我又不会跑,你也不用非要缠着我吧。”
谈惊春喜欢把脑袋搁在她颈窝,坦率地讲:“可是就是喜欢跟师姐待在一起。”
谢窈没办法了,只好扯扯他:“你是真对自己体重没一点自觉啊。”背条蛇走路,走久了真还挺沉的。
被骂了,谈惊春后来就变成一条小小蛇,又细又长又轻,缠在谢窈的手腕上给她当手链。
谈惊春不管那么多,他就是喜欢缠着谢窈,无时无刻都和她待在一起。
他在幻境中比现实里表现得总要坦率很多。
他喜欢和谢窈待在一起的感觉。
在缱绻的春风中,他将蛇首搭在少女的膝上,落花丛空中坠落而下,落了两人满头满肩。
他像是浑身骨头都软掉了,忘记了那些深仇大恨,在和熙的日光下懒倦地打着呵欠,蛇信都打成了波浪形的,用尾巴缠着谢窈手指玩。
少女温软的指尖拂过他的鳞片,让他浑身感到战栗与说不出来的快感。
这种感觉过于美好,谈惊春像是泡进了蜜罐子一样舒适,忍不住贪恋,沉溺。
正是因为现实中他能感受到谢窈对他的喜欢很有局限性,若即若离,好像随时就会飞走一样,他感受不到安全感,所有他才会沉溺于幻想。
每日清晨时,他就缠着谢窈缩在床上,谢窈想要起床,刚走两步,也会被他用蛇尾巴尖勾住腰,带到床上,然后两个人接着抱成一团。
他有时候睡得太舒服,尾巴就会忍不住变成蛇尾,缠绕住谢窈,无意识的收紧,再收紧。
不小心把谢窈弄醒了,她就会锤他,埋怨他:“怎么又把尾巴露出来了。你鳞片很凉诶,缠得也太紧了。”
谈惊春把尾巴松开一些,然后讨好地蹭蹭谢窈的毛茸茸发顶:“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
这种想要紧紧抱住你的渴/望。
莹珠内,谈惊春毫不挣扎,被吸收的魔息越来越多。
杜悦勾唇笑了:“有效果。倒是不知道什么,让他能够陷入如此美梦之中。”
杜衍道:“可惜啊,美梦,一旦陷入其中,可就不好出来了。”
谈惊春开始学习做饭了,其实他不需要进食,只是做好饭后端给谢窈吃。
看到她露出喜悦的笑容,这会让他觉得很满足。
等谢窈用完了饭,谈惊春总会问她:“好不好吃。”
眼睛亮晶晶的,很期待地看着她。
然后谢窈会清清嗓子,摸摸他的头,夸奖道:“很好吃。”
谈惊春会用脸颊贴贴她的掌心,认真道:“我下次还会做的更好吃。”
他更有动力学做饭了,他学习菜谱时会想,杜悦设下的这个幻境其实也还不错。
起码在这里面,他学会做了不少饭菜,出来后,他可以试试给谢窈做饭。
这样的话,她那么喜欢吃东西,会不会因此更喜欢他一点呢。
日复一日,安乐总是会让人放松沉溺的,美梦很好,可是到底是一场梦。
谈惊春选择沉溺其中,迷恋谢窈给他的温暖的感觉,但是他也并没有忘记自己该做什么,于是他站了起来。
外界灵力的窒息感与压迫感一直在不断袭来,他并非毫无感受。
有法宝在吸收他的魔息,既然如此,他就释放魔息,超过这个梦境的阈值,自然能够解开。
谢窈感受到空气中的魔息,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作为美梦的本身挽留他:“你可以留在这里吗?一直陪着我。”
“师姐想要我留在这里吗?”谈惊春问。
现实之中,他被困入莹珠,睡得静谧,袖中天蛇也陷入梦境。
“看来他已经彻底沦陷了。”杜衍感受着莹珠上饱满的魔息,众人开始贪婪的吸收起来。
谈惊春捧住谢窈的脸颊,失落道:“如果现实之中,师姐能够同我这样,我会更加欢喜的。”
但这里毕竟不是现实,是他被引诱出来的幻想与渴望,是他想要的美梦。
他抬起神寂刀,将眼前的“谢窈”斩断,亲手撕碎了美梦。
滚烫的鲜血溅在了他冷白的面上。
他神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与慌乱……
幻境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将他记忆深处的与谢窈的每一个相处的片段都拎了出来。
巧笑嫣然,不满,喜悦,发呆,逗弄他的。
他看着那些回忆,心中感慨,原来他把谢窈记得那么清楚。
他与谢窈的相遇并不久,短短几月而已,可他却有一种等了很久很久的感觉。
好像他的降生就是为了遇到谢窈一般。
所有的曾经和谢窈相处的点滴都被他亲手捅破,只要他稍有迟疑,他就会死在这里。
不过是杀掉谢窈的幻想而已,杀死幻境中回忆里每一个谢窈,可是他却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难过。
割舍一场美梦让他难过,遑论是杀死和他相处过的每一幕的谢窈。
从初遇时他隔三差五被谢窈气的要死,他恶劣地捉弄谢窈,谢窈有时候会被他的捉弄骗过去,却依旧很担心他的样子。
他总是想把谢窈推得再远一些,可是目光忍不住追逐。
再到后来谢窈总是让他发自内心的想笑,他从未见过有人会像她那样说出一些他不解的话,为什么不离开他呢?
不要修为,别无所求,那么靠近他究竟为了什么呢?
他明明除了血和鳞片,什么都没有,他有什么配谢窈为他停驻,施舍给他一个目光的呢?
被魇魔困入幻境,那时,是谢窈把他叫醒的,捏着他的脸颊问:“清醒了吗?清醒了就打回去啊。”
不同于上次撕破魇魔秘境的场景,他抬起刀,第一个杀死了跪坐在自己旁边,满脸担忧的谢窈。
谢窈身形消散时,脸上还带着痛心的诧异。
谈惊春眨了眨眼,鲜血黏在他的脸皮上,原来心痛是这种感觉。
无极洞中,他思考如何杀死谢窈。谢窈却一无所知地捉住萤火虫,捧给他看,“猜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嘛?”
不同于过去的选择,他现在眼圈微红,声音有些哽咽:“是萤火虫。”
说完,又是一刀划过。
设下这种幻境来折磨他,他要杀了那些设下幻境的人。
当初被裴红月追杀,谢窈明明可以趁他虚弱时取血,刮鳞,可她什么也没做,还是带他逃跑。
他喜欢谢窈,总是很温暖。
山洞中,他看着昏迷不醒的谢窈,这里是谢窈为救他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他贴了贴谢窈滚烫的脸颊:“师姐,好好睡一觉吧。”
无数个回忆中的谢窈出现,又有无数个回忆中的谢窈被他杀死。
他感到麻木,真实的谢窈还活着吗?是否还在等着他?真的没有被他杀掉吗?
幻境崩塌前,有个声音响起,声嘶力竭:“亲手杀了自己爱的人,就没有人会再爱你了。”
他在莹珠内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向对面的三人。
杜悦满脸震惊:“不可能,他究竟怎么做到的。”这幅图是她以毕生心血所作,将乐理融入绘画,他明明一度沉溺之中,究竟是怎么醒来的。
谈惊春释放了大量的魔息,将莹珠撑破,水炸了开来,他浑身湿漉漉的,面具下的脸色惨白。
他眼圈泛红,道:“用这种东西困下我,我很生气。”
“孽障尔敢!”
话音落下,对面三人谁也没注意到谈惊春是如何移动的,只见他瞬息之间来到了毒司杜平跟前,五指成爪,没入他的胸口,继而往外一带,心脏就被带了出来。
鲜血溅在他的脸颊上,他笑着:“原来你的心脏也是红的啊?”
“天蛇,接着,赏你了。”说着,将心脏抛向空中。
天蛇也从幻境中醒来,从他袖中弹出,将心脏咬个正着。
接下来的事情,谈惊春就切菜一样,将几个人杀死,收刀时,他道:“取了我那么多的血,你们还跟废物一样无用。”
“既然一直都在,就出来吧。”他此行本就是感受着他伴生之物的气息而来,意图取回此物。
“竟然带着面具。”杜千秋笑着,问:“说起来你母亲去世很久了,久得我都有些想念她的那张脸了,的确是张芙蓉美人面,但是太久了,久的我有些记不清了。你和她长得很相似,不让我怀念一下吗?”
谈惊春道:“那我正好送你跟她团聚好了。”
“你现在还没解开她设下的封印,有你伴生之剑在此,我会再将你镇压一次。”杜千秋冷声道。
*
空气安静了下来,少年目光落在谢窈脖颈的淤青上,忿忿不平道:“算它跑得快。”
“没事。”谢窈道:“我记得你,你是玄清宗孟非河,多谢相救。”
少年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窈……咳咳谢姑娘不必客气。”
“你也和你同门走散了吗?”谢窈问。
孟非河感慨:“谁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一阵烟飘过,我就找不到他们了。”
谢窈道:“此处似乎是幻魔编织出来的困阵,能够将人囚于其中,你可知如何解除这个阵法?”
孟非河:“方才那只魔物,修为极高,能有造出一城的能力,想必我们在迈入其中时,就已经不知不觉被它拉入了这个空间,早就不在留春城内了,如果想要解除这个阵法,就得找到那只魔物,真实的阵眼。”
谢窈有些烦恼,这个幻城之中,到底都是假人,可到底怎么找到阵眼了。
“既然你我都和同门失散了,不若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孟非河弯起眼睛来。
谢窈点了点头。
黑雾狼狈逃入人群之中后,迅速穿行过一个又一个假人的身影。
到底那个长得不错的小道士是什么人,他的气息甚是奇怪,表面上来看是人修,可是那股体内的气息却莫名其妙让他觉得熟悉,像是只占用他躯体的魔。
应当是一个很强大的魔。
它揣测着,思考该如何回首吃掉他们。
可惜,就在此时,四周浅金色的阵线突然浮出,将他四肢牢牢捆住,勒进体内后,将他彻底绞成丝丝缕缕,随后被收入一个琉璃瓶内。
杜明握着琉璃瓶,声色冷漠:“抓住了。”
它可是计划的关键一步,不能有失。
它能吞噬掉豢养在地宫中的诸魔,并产生狡猾的阴谋心机,更不能放任它在外面为非作歹了。
灰蓝色的天空逐渐消散了,像是被割裂的画布一般,露出了天空真正的时间和颜色,只见,东方既白,晨光熹微。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竟然已经在幻境中待了整整一晚。
“看来已经有人把那只魔给降服了。”孟知非道。
谢窈长舒一口气,很快又见贺淮舟与季如霜一行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季如霜上下打量了下谢窈,注意到她颈上的淤青,担忧的问:“你没事吧,师妹。”
谢窈道:“当然没事,小伤。”
“都没事就好。”贺淮舟看向她旁边的孟知非,微微抱了抱拳,毕竟同为剑修,他自然是认得孟知非的。
孟知非也回敬抱拳。
“这魔是你们收复的吗?”白洛川问。
“不是。”那魔跑的太快了,甚至快的不等贺淮舟去追,很快就跑的没了影子。
“估计是被哪位道友给捉住了吧。”季如霜道。
幻城解开了,但是动乱并未停止,到底是有凡人,有修士被拉入里面,还被咬了,贺淮舟只好着手,帮忙制服那些人,五毒宗修士开始着手解魔毒。
孟知非跟着谢窈了一路,直到把她送回了客栈,才不舍道:“倘若姑娘有事要帮忙,大可以来找我。”
谢窈点了点头,告别后,就毫不犹豫地回了房间,走到房间门口,还没推门,就一只手从中伸出来,将她拽了进去,门又紧紧闭合上。
谢窈差点就要叫出来了,反倒是被谈惊春捂住了嘴巴,声音又紧紧堵住。
眼前的谈惊春太不对劲儿,他的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血也就算了,脸上也像是皲裂的神像一样,崩开了纹路,金色的光芒从中射出来。
这是受重伤了。
她只好用眼睛询问,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可是谈惊春又松开手,把她紧紧抱住了,嵌入怀中。
平日里没什么感觉,现在她觉得谈惊春浑身硬邦邦,除了肌肉就是骨头,硌得慌也就算了,在加上勒住她后腰的胳膊,她快勒断气了好吗。
耳畔是他急促沉重的呼吸声,他身上带着浓郁的鲜血的味道,挨在一处的肌肤上也是血的黏黏唧唧的感觉。
谢窈声音也放缓了,问:“你怎么了?”
在谢窈看不到的角度,谈惊春的眼睛闪烁着金光,昏暗的环境下,像是危险的野兽。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已经突破了幻境,可是曾经失去谢窈的感觉,却是那么鲜明深刻,让他无法忘怀。
难以呼吸,就像被溺在水中一样。明明握住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但是窒息感还在不断袭来。
他要怎么做才能消解或许会失去谢窈的恐惧。
与此同时,谢窈觉得她也快要死了,勒死的。
可是她能听到谈惊春的心跳,杂乱无章的心跳。
明明抱着她,却在发抖。恐惧的情绪,难以平息,通过肌肤一并传达给了她。
她只好艰难抬起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谈惊春没有反应,勒住她腰身的手臂却松了松,没那么紧了。
但其中所蕴含的情绪并没有消散,沉默着的,又如同汹涌海啸般的强烈的情绪。
恐惧与安定,难过与喜悦,不安与安心,得而复失与失而复得,重重情绪刺激下,他眼眸发出浅金色的光芒,如同一只野兽狠狠圈禁了她。
那些令人厌恶的声音反复回荡在他耳畔。
“亲手杀了自己爱的人,就没有人会再爱你了。”
“没有人会爱你。”
“你所爱的都会尽数失去。”
有幻境的声音,也有那个女人的声音,萦绕在脑海,他觉得耳膜要炸开了。
谢窈被他身体的重量压得起不来身,只要托着他,慢慢地往地面上滑去,谈惊春依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之中。
他现在像一只困兽。
谢窈除了安抚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问他他也不讲话。
最后他抬起头来,眸光已经开始涣散,像是消散的星光,脸上失神与落魄,却带着说不出的执拗与执着。
他紧紧抓住了谢窈的胳膊,问:“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这句话语气说是个疑问,更像是个渴求。
他仰头看着谢窈,像是在乞求着神女的恩赐与垂怜。
像是溺水者所能抓到的唯一一根浮木,压死骆驼的唯一一根稻草,被审判者的最后一条铁证,只要谢窈回答一个不字,对于谈惊春来言,都会万劫不复。
谢窈回答不出来一个“不”了。
谈惊春的眼神太赤城,也太偏执了,如果她说了,他理性的那根稻草会崩断的。
谢窈低头看着他。
这短暂的停顿与迟缓,仿佛让他不安起来。
他眼圈迅速泛红,像是要哭了,也像是在惊讶,浓密的眼睫扇动了下,泪珠就往下落,好大一颗。
他喃喃道:“连这个也不行吗?就当是骗一骗我……”声音沙哑带着些许哽咽。
他哭了起来。
哭得让谢窈猝不及防,瞬间方寸大乱。这是什么发展,到底谈惊春受了什么委屈,这个样子啊。
谢窈其实也很不会安慰人,短暂了愣了一会儿,就道:“我……活着就会一直陪着你的。”
谈惊春面上的表情像是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下来,将她重新抱住了。
那些反复环绕在他耳畔的声音一瞬间消散了。
魂魄终于落在了实地上。
那些声音都是骗他的。
他才不会没有人要。
“太好了。”他这句话声音很弱,带着极重的鼻音。
谢窈倒是很想看他是不是哭得乱七八糟的,只是现在气氛不太合适,只好温声道:“我会陪着你的,是不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呀,没关系的,我还活着,也在你身边。”
谈惊春点了点头。
他曾经以为是他拒绝了谢窈,可是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意识到,原来他是如此的渴望她。
渴望她的爱,渴望她的承诺,渴望她的陪伴。
原来,一直都是他在渴望她啊。
无法停止地渴望着她。
幼时的月光跨越了数十年,此时此刻被他抓入了手中,离他那样近,那样近。
而在幻境之中,发生的,都是梦。
谢窈从不会想要抛弃他,他也从来不用反复一次次地杀死谢窈。
谢窈还在他身边,陪着他。
“师姐能不能再抱紧一点。”谈惊春低声道,像是请求,也像是撒娇。
谢窈只好把他又抱紧了一点,就像温暖他一样,虽然谈惊春现在整个人都散发着异常的滚烫,像是发高烧的感觉。
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谈惊春被满足了,就发自内心的笑,带着些许沙哑的鼻音的笑意。
湿润的液体滚落在谢窈的颈窝里,滚烫的感觉,这种情绪一并传入到了谢窈心里,她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她竟然也有些难过了。
谈惊春的体温很高,他的呼吸渐渐平缓起来,可是抱着谢窈的手却放松了,垂落在木质地板上,砸出一声闷响。
谢窈心头一惊:“你怎么了?”
缩在床底的天蛇道:“主人只是重伤昏过去了,没事的。”
……
作者有话说:
跟等候的读者说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让你们伤心的,只是我真的很卡文orz。
因为这个打boss,我也不知道啥时候卡完,这个副本最多还剩五六章,之后就没有这种剧情了。
60 ☪ 仙盟(十二)
◎是永远不能变◎
只是重伤昏迷……
谢窈真是被天蛇用词笑到, 区区致命伤,不足挂齿是吧。
但总归也是一件好事,她松开眉间, 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
谈惊春还保持着靠向她的姿势,脸颊埋在她肩头, 一动不动, 白金色的魔息从他惨白的肌肤渗透出来。
谢窈先把他搀扶起来,放在软榻上, 可惜谈惊春个高腿长, 缩在床榻上, 反而有些委屈他了。
谢窈先简单地给他用了个清洁术。
清洁术是那种类似于水流的术法, 所过之处, 能将身上的污秽除去。
他脸颊上的血迹被冲刷掉, 额间的碎发凌乱,露出微微蹙紧的长眉,唇瓣微微抿着,似乎忍痛的样子。
可就算是这幅样子,他也是好看的, 像是一捧破碎的雪。
他体内的魔息紊乱, 几乎要冲破经脉, 谢窈试图给他输入一点灵力, 帮他梳理一下。
天蛇从床底游曳出来, 顺着床脚往上爬,见到谢窈在给他输灵力,“没有用的, 你的那点灵力输入进去, 如泥牛入海, 根本毫无作用。不如等他自我调理一番,或许很快就能醒来。”
刚说完,就被谢窈拎住脖子,提到跟前:“现在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天蛇用尾巴抚了抚脖子,道:“主人去取他的伴生之物,结果被杜千秋重伤了,虽然逃出来,但是不多时,城内就会有追兵来寻他下落。你最好先将屋内的血腥气先散一散。”
谢窈只好起身,将窗户打开,掐了个风诀将屋内的血腥气散出去,又将谈惊春滴在地面的血给擦干净,之后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就又换了衣服。
这些做完后,谢窈又去系统商城里逛了逛,买了一件道具,“隐布”:使用它,就能够隐藏物品以及气息。
天蛇只见谢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布来,便问:“这是什么法宝?”
“帮他藏身的。”
谢窈说着,就将隐布搭在了谈惊春立刻身形消失了。
天蛇睁着两颗血红的豆豆眼,除了茫然还是茫然,就连它的蛇信也捕捉不到谈惊春的气息了。
想了想,谢窈把他移动到一个空旷的角落,最好是一眼扫过去,看起来不像藏有东西的。
就在此时,屋外传来追兵的声响。
重重的敲门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谢窈和天蛇交换了个眼神,天蛇自己也麻溜地钻了进去。
“狱司办案,快点开门!”
谢窈去给留春城狱司开了门,狱司负责调查的弟子视线越过谢窈,落入她的房间内,“你今日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来到这吗?”
“没有。”谢窈问:“难道是最近又有关押的魔物跑出来了吗?我是万象宗的弟子,若真如此,可否需要我帮忙一并寻找。”
她肌肤雪白,长相漂亮,双眸莹润,问话时看起来很是为此担心的模样。
狱司见她如此配合,倒也不好意思再作出强迫的样子,只在门口往房间里扫了两眼,毕竟这家客栈的布局很是一目了然,空旷,且没有很多的遮蔽物。
哪里放了什么,摆了什么倒是很容易就能一眼看出。
既然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他只道:“无妨,我已经看过了。在下也是秉公办事,无意叨扰。”
这么说着,对方就离开了。
别的房间也经过了搜查。
很快狱司就去了别处。
等谢窈回过头来,就见谈惊春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将隐布摘了下去,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谢窈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醒了,醒了就别坐地上了,你还难受吗?”
谈惊春怔怔地点头,似乎在思考,他究竟在清醒之前做了什么。
随着理智的一点一点回归,他反而有些羞赧,藏在垂落的厚重的发后的耳尖不断变红,睫毛抖动着,把眼睛垂了下来,然后靠在了墙壁上。
谢窈:……倒是说句话啊,这是什么自闭反应。
他不肯起身,谢窈只好就地坐在他对面:“发生什么事了?”
这句话似乎把他拉回了现实,谈惊春回忆起幻境中经历的一切,抬眸看向谢窈,低声道:“做了一场噩梦。”
“与我有关吗?”
谈惊春似乎只是想起来,就很难过一样,哑声道:“与你有关。”
话止于此。
他不想让谢窈卷入其中,也不想让谢窈知道他灰暗无光的过去,那些过去充斥着无望,腐烂,无尽的长夜,像是恶臭的淤泥,附着在身上。
如果谢窈不知道这些,或许就不会介意他,像他这样不堪的怪物。
谢窈见他好似又坠入回忆入了神,就抬起手,猛然一下拍在谈惊春的脸颊,发出一声脆响。
谈惊春表情有些错愕,眼梢泛着红意,怔怔地看着她。
好像是只随时会被人丢弃的流泪小狗。
谢窈捧住他的脸颊,认真道:“其实我不想让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过如果难过的话,就告诉我吧,我会陪着你,和你一起解决的。”
两人目光对视。
谈惊春眼泪将落未落,别开了目光,眼睫颤了几下,脸颊泛上些许红晕,从喉咙间哼出一声:“嗯。”
好难为情的样子。
可是他身体的反映却是很直接的,脸颊烫得烧手,眸中也水光潋滟的。
谢窈心脏漏跳一拍,就觉得他不耍嘴皮子,捉弄人,这幅样子还是挺乖的。
又过了一会儿,谈惊春魔息稳定后,他眼里的暗金色消失,冰雪般的眼眸看着她:“师姐不能骗我,要拉钩。”
他幼时见别的小孩子都是这样做的,可惜他向来只是远远的看着,不会主动靠近。
谢窈忍不住心虚,这个誓发出去,她还真有点担心。
可谈惊春的好感度已经达到88了,这个时候她不想出什么岔子。
谈惊春唇瓣微微抿着,伸出小指,怀疑地看向她:“师姐不愿意吗?”
“愿意!”谢窈一咬牙,伸出指尖,和他的勾在一起,坚定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是一百年,是永远都不能变。”谈惊春纠正道。
“好好好,我不会骗你的,如果我骗你,我就不得……”
为了增强可信度,谢窈甚至想发个毒誓试试。
谈惊春却捂住了她的嘴,道:“毒誓的话,就免了。”
“如果你骗了我……”谈惊春甚至想好了,如若谢窈欺骗他,他会做什么。
做他早就想过,却从不敢做的事情。
建高楼,设金笼,供衣食,高床软枕,锦衣绣榻,将谢窈关起来。
“师姐不要骗我,不然……”
他在这里做了个巧妙的停顿,谢窈盯着他的眼睛,总觉得他眼底浓郁的情绪仿佛无尽的深渊般化不开,偏执又痴缠。
让人不寒而栗,可是再仔细一看,又发现他眼里什么都没有。
他低声示弱道:“不然,我会很难过的。我不想那样对你。”
谢窈想笑,但笑不出来。
随着好感度的日益提高,她越来越觉得难搞,谈惊春对她的执着程度再不断提高,导致她跟谈惊春相处久了,越来越心虚。
近日里,倒是能感觉留春城风向转变了不少,风声鹤唳起来。
自那夜后,城内悄无声息的流传起了一种疫病,受染着皆会丧失意识,沦为走尸,倘若毒素清理及时尚可,倘若清理不及时,魔毒入脑,彻底沦为毫无意志,只懂得吞吃撕咬的怪物。
留春城内,设置了临时的防治疫病之所。
万象宗身为名望最高的仙门学府,自然需要表率。
“提示,当前好感度已达88,当好感度达到90时,共命系统自动解除,届时如遇到危险,请宿主小心处理。”
谢窈一边帮忙捣药,一边开小差和系统对话。
“88啊,竟然这么高了。”她忍不住感慨。
只要回家就好了。毕竟在现实中,她也有父母,还有学业没有完成,在这里虽然认识到了一些朋友,可是她毕竟是一个现代人。
“此外,由于即将进入本文的高潮剧情:决战仙盟。请宿主在此期间保护好贺淮舟。”
“嗯嗯嗯?这又是为什么?”
“本世界的气运之子是贺淮舟,气运之子被杀,对小世界有影响,毕竟这个世界需要一个公正的主角。如果谈惊春会对贺淮舟出手的话,还需要你需要你多帮衬一些。”
谢窈默默记到了心里,毕竟原书谈惊春不吭不响的,就阴了一把贺淮州,也不知道谈惊春这次会怎么做,她是不是得提前旁敲侧击一下谈惊春,不要搞死贺淮州。
看来她才是最累的,既要防止贺淮舟死了,又要防止谈惊春挂了。
等贺淮舟又绑着一人来到此处时,谢窈正在跟着医修的师妹打下手,做一些捣药,帮人包扎的事情。
“近来感染魔毒的人越来越多了,虽然能够抓住一些,可是城内却躁动不安。”贺淮舟神色不虞,到底是什么人背后做这种勾当。
就连无量宗的卫周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这魔物也太大胆了,此时正值仙盟大会,竟然敢堂而皇之出现,它就不怕我们群起而攻之吗?”
抱怨声此起彼伏,谢窈帮人捣了药,正手忙脚乱,身旁却来了一人,正是前几日的孟非河。
“谢姑娘,我来帮你吧,你弄了很久了。”
“啊,那倒不用。”
可惜孟非河已经推着她到一旁坐下,又将几包点心塞到谢窈手中:“今日我救了一家点心铺的掌柜,他就送了我这些,可我并不喜欢吃甜食,就送给你了,况且这会儿不是很忙。”
谢窈这下不纠结了。
就坐在一旁开始拆点心,吃了几块后,觉得有些噎嗓子,身旁又立刻有只手递过来茶水。
“谢谢。”谢窈本来忙活了半天,人也无精打采的,吃过东西后,反而心情松快了许多,又变得充满活力。
两人有说有笑的,却见谈惊春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今日也在帮忙清理城内的活尸。
“在下玄清宗孟非河。”孟非河看着谈惊春,弯眸,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他这幅皮囊长得唇红齿白,很是清秀。
谈惊春雪色的眸子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哦。”
他没什么心情打招呼的样子。
孟非河心想没礼貌的小崽子,眼里只看到谢窈了是吧。
谢窈见局面有些僵持,把谈惊春拉到自己身旁坐下,道:“你回来了,要不要吃点心。”
孟非河立刻道:“想吃的话,我这边还有,把我的给他就是了。”
谈惊春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顿了顿,笑道:“不必了,我尝一块就好。”
他说完,看着她。
谢窈虽然不理解谈惊春突然闹哪出,但还是很给面子地给他喂了一块。
谈惊春艳红的舌尖舔去了她指尖的糕点屑,桃花眸却挑衅的落在孟非河身上,意味深长道:“孟道友买的这份糕点确实味道不错。”
“是吧是吧,我也觉得。”谢窈笑得心大能漏鱼。
孟非河脸色难看了一瞬,又对谢窈道:“若是好吃,我明日再给你捎带一些。”
“很麻烦的,还是不必了。”谢窈道。
“我不怕麻烦。”孟非河锲而不舍。
谢窈的视线又被人吸引走,谈惊春再看向孟非河时,目光中已经带了点杀意。
谈惊春注视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地将手放在身后,指尖划过,掌心立刻出现一道伤口,他倒吸一口冷气,眉尖微微蹙紧:“师姐……”
“你怎么了?”
谈惊春把手伸出来,摊平掌心给她看:“捉活尸时,一时不慎,被活尸所伤。”
鲜血迅速汇聚成流,这下谢窈目光彻底被谈惊春吸引,伤口上倒是没有魔息,可是狰狞得厉害,谢窈没注意谈惊春回来时的手,问:“这么严重,你怎么方才不讲。”
在一旁站着的孟非河嘴角微抽,忍不住心里唾骂谈惊春卑鄙。
方才不讲是因为方才没有!
他嘴上忍不住恶心他:“这么大的伤口,不如让我来给谈道友包扎吧,我也精通医术。还有些特效药,保证药到病除。”
谈惊春道:“不要你包扎。”
孟非河皮笑肉不笑:“道友信不过我的医术?”
“剑修哪里来的医术?”谈惊春凉凉道。
孟非河愤愤不平。
等他走了,谈惊春的伤口已经被谢窈处理的差不多了,他抬起手,掌心被纱布包扎完善,甚至还在手背扎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很是可爱。
谈惊春唇瓣的弧度几不可见,垂眸道:“师姐,我有预感,孟非河身上气息不对,他并非好人,师姐该提防他一些。”
“嗯嗯。”谢窈表现得像个昏君,依旧安抚他道,“都听你的。”
“说起来,你最近有什么打算吗?比如说计划着捅伤贺淮舟什么的?”谢窈想起什么就直接问了。
谈惊春似乎是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奇怪,笑问:“杀他又不好玩,我为什么要杀他。”
谢窈有些恍然。
好玩……
这个理由确实很符合谈惊春会做出来的事。
谈惊春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掩了他眼底的情绪。
贺淮舟时常表现出一副关心众人的模样,可是谁又稀罕他如此去做。他最厌恶伪善的脸庞,如果被自己亲近的人袭击,贺淮舟震惊又绝望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光是想一想就会让人兴奋得颤栗,更何况在混乱的局面下,做这件事的话,一定会让人很震撼吧。
他喜欢看到人绝望的表情。
不过他并不会告诉谢窈曾经设想过的阴暗场景。
“师姐很担心贺淮舟吗?”话音一转,谈惊春问道,“担心我伤害他?”
谢窈并不想触发他的逆反心理,道:“没有,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了,不想你误入歧途,若是与正道为敌,暴露身份,你会被行止道尊乃至整个正道追杀的。”
“我只是希望你在这条复仇路上,可以背负的少一些,轻松地报仇。”她认真道,“所以不要做多余的事。”
轻松地复仇。
谈惊春只觉耳边布鲁布鲁的,好似听到许多花开的声音,他对着谢窈微微一笑:“我听师姐的。”
……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