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邻居面无表情地靠近他,捏着他下巴:“安澈,你真绝情。”
安澈真的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我的靠近让你很紧张吗?为什么,是在害羞吗,还是觉得恶心?”邻居几乎贴着他的脸,“你不喜欢?你喜欢什么样的,那个妖里妖气的柯洛,自闭又内向的冬,还是狂妄自大的夏?”
安澈呼吸重了些,他没料到自己的一切生活都在邻居的掌控之中,恐怕他一天去了哪些地方,说了哪些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有病?”
“你不知道,”邻居病态地拉起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颊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冲过去把他们全部弄死,我有多想把你皮剥下来黏在你最喜欢的人偶身上,身体剁碎,塞到你曾经最讨厌的棉花玩偶里,或者——我想过最温柔的计划,你双目失明高位截肢以后,我养着你,陪你安度余生。”
但他没说过,这是他曾经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整日想出来的报复,是他满腔恨意与不甘,是支撑着他蜕变的强烈情绪。
但不知什么时候,他心态变了,他居然已经不想那样报复安澈了。
他感受到安澈的身体在颤抖,好像透过外表看到了无助的孤独的灵魂,于是他的灵魂也跟着颤抖,跟着恐惧不安,跟着彷徨哀伤。
邻居抚摸着他的脑袋,感受着震颤的心脏,嘴唇轻轻发抖:“安,我很爱你,爱到想跟你一起赴死。”
安澈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
真是疯了。
他居然奇异地理解了这个人的想法,甚至开始动摇,邻居身上那深刻的情绪让他疯狂动摇,他几乎要沉沦进去。
但不行,他必须要活着,他还有两个喜欢的人偶,还有芙斯托。
尽管芙斯托深深憎恨他。
安澈被紧紧抱住,他心跳得很快,体温出奇的高,是惧怕与激动带动着他的身体,他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他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每一分都充斥着对面这人的气息,被肆无忌惮地占据着感知,半点没法逃避。
邻居贴着他,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脆弱和动摇:“安,你不喜欢我是吗。”
安澈从来没听过那样哀伤的语气。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
……
当然,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答应的。
下辈子也不行。
安澈闭上眼:“不行。”
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几乎感受到周围空气都凝滞了。
安澈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哄着点他了,至少先拖一会儿,怎么没想到这人这么敏感。
他暗暗蓄力已经做好迎接一场恶战准备了,却见邻居缓缓起身,没看他。
邻居周身的情绪有些低迷,沉默了不少,也终于安安分分躺在床上睡觉。
犹豫了片刻,安澈也上了床。
安澈还是第一次在别人这儿睡,尽管自家那小破屋子东西多显得挤,外头还有讨人嫌的奥尔丹,混血种盛行,好歹还有冬守夜,睡得安心些。
在这里就不太一样了,他还以为自己跟这么个不定时炸弹睡一块儿会彻夜难眠,却没想到才熬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甚至半夜被子漏了缝隙,安澈感觉到了寒冷,会无意识靠近他。
就好像他身边这个人是他分外熟悉的人,是无数次默默守着他安然入睡的人,是久别重逢的心安。
尽管阵营不同,他也很难感到危险。
醒的时候安澈还有些呆愣,邻居早就起来了,留他还躺着,他隐隐约约觉得这相处模式有点熟悉。
他出了房门,刚走到走廊,便听见厨房里强劲有力的剁肉声。
咚!咚咚!
大概肉块很大,骨头很结实,砍刀与肉接触的声音刺耳又响亮,黏腻的血水或许会从肉身上流下来,淌在厨房的台子上,沾在衣服上,变得黑红,很难彻底洗掉。
当然,最难闻的一定是气味,是腥燥的,持久的,浓郁到让人窒息。
得去冲个澡,将浑身上下的衣服通通脱下来洗一遍才干净,勉强让味道消散。
清早起来剁肉,是剁的昨晚袋子里那些吗?那些是猪肉吗?是……猪肉还是人肉?
剁完肉要做什么,用肉煲汤?给谁吃?
邻居说他家里不会有客人。
那为什么要他进来做客,是没想过把他当客人,还是没想过把他当人?
是不是他目睹了行凶现场,就该安心地跟着死者去了?
他到底该不该出去,是该继续装睡还是偷偷溜走,是走门还是走窗?
窗户——安澈瞥了眼锁得严实的窗,这里可是有7楼,他跳下去不死也残。这些年他窝在家里动不动就是一整天,闷着头做人偶,体质差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地步,估计连窗户都砸不碎。
走门就更不可能了,首先就要经过厨房,可能门还没摸到就被那个狂躁症邻居拽过去,当猪肉砍了。
正当他犹豫不决,没听见厨房里的声音停了下来,等到他发觉不对抬起头,却见邻居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对面三四米的地方,瞳孔幽深。
邻居缓缓开口:“醒了就过来吧,肉汤马上做好。”
安澈不想去猜肉汤做成了什么样,他绝望地闭上眼,心想终于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等到他坐在餐桌上,看到最为绝望的一幕便是满桌的荤菜,一点菜叶子都看不到。
安澈迟疑了很久:“我吃不惯肉,要不我现在回去,弄点菜过来……”
其实是想趁机溜出去,尽管知道希望渺茫。
邻居尝了一口汤,不急不慢地说:“不用,我问过西尔希女士,这锅肉汤里加的菜已经够了。”
安澈被他按着肩膀啪的一下坐下了。
他记得,一楼的西尔希女士,一个活到成年被医院验出来的混血种,温柔淑女,整日穿戴整齐,在瓦约街这个穷苦的地方穿着一身华丽的蓬蓬裙,偶尔坐在窗前喂着鸟雀豆子,一点都不为生活忧愁,无忧无虑,让他羡慕了很久。
听闻西尔希女士有一仓库粮食,生活十分富足。
邻居轻轻地笑,汤勺搅拌着锅底:“我向她学习了炖汤的手法,她在这方面经验老到,让人受益匪浅。”
安澈握着勺子的手心出了些薄汗。
但西尔希女士最为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一则传闻,她以烹饪不知名的肉类闻名,大街小巷都能被她精湛的厨艺吸引,直到有人到她家做客,吃饱喝足以后,才从剩了些残汤剩水的锅底看到一节指节。
一节人类的指节。
西尔希女士一向温顺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一副十分可惜的表情:“处理肉材时大意了些,竟然让客人吃到这种东西,下次我一定更仔细检查。”
但没有下次了,没人敢再到西尔希女士家做客。
虽然有夸大事实的可能,也有刻意污蔑混血种的可能,但西尔希女士这一版传闻是瓦约街上流传最广的传闻。
安澈缓缓开口:“我觉得我饱了。”
“傻孩子,你还没开始吃呢。”邻居温柔地替他倒上颜色漂亮的酒水,将他额前碎发别在耳后,“先吃点东西,不急着回去。”
邻居的手指分外冰冷,摸在他脸上,仿佛冰冷的蛇鳞划过,让人头皮发麻。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这些肉看着很正常,如果没有之前那一遭安澈觉得自己大概会很有食欲,但这会儿怎么看怎么恶心,总觉得吃那肉还不如让他饿死。
安澈心知自己现在想走是不太可能的,要是不吃,恐怕撑不了多久。
他感到一双宽大的手按在头上,邻居问他:“为什么不吃?”
一般来说,恐怖片里大boss这么问了,那么只有一个选择。
邻居看着他满脸纠结。
同一个动作维持得太久,安澈握着叉子的拇指僵硬地紧绷,指甲修剪圆润,瘦弱的手背能看到起伏着淡淡的血管。
看起来很乖,不会反抗一样。
安澈缓缓叉起一块肉,抿了抿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邻居突然开口:“不想吃就算了。”
刚刚他想起了些不太愉快的事,导致语气也冷漠起来。
安澈茫然抬头,就见邻居将他面前的盘子端走了,连同叉子一块儿拿走,他面前顿时空了一片。
将大多数菜端走,邻居坐在他对面。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的意思绝对不算好意:“不想吃,那就饿着。”
安澈悄悄松了口气,这肉来历不明,他确实没有尝试的想法。
但看着邻居优雅地拿着叉子不紧不慢地尝着肉,连同粘稠浓郁的汤汁一滴不剩地喝下去,他竟然诡异地觉得这肉仿佛是贵族餐桌上的牛排,可口极了。
一上午只来得及喝了几口酒,肚子里空荡荡,安澈暂时胡思乱想着打发时间,他居然有些想吃那些恶心的肉了,真是诡异。
想着想着,他又想到夏。
夏跟安澈之前做的其他人偶不同,他思维敏捷,头脑冷静,满脑子塞的都是离经叛道的想法,在意识产生之初把安澈哄得分外开心,加之他硬件条件最好,最适合来做一个“人”。安澈第一次有了找继承人的想法。
他想把人偶师的经验都给夏。
而人偶师又同其他职业不太一样,安澈捏出人偶来,他们便是独立的个体,只要他们还在安澈掌控范围内,安澈能随时抽掉他们体内的傀儡丝,瞬间要他们的命。
除了曾经丢过的一个人偶,安澈手上有两个还算完美的人偶,其余的都是些消耗品的小玩意儿,他做的不多,又因为日子一向过得平稳,便都卖了。
现在突然出现这么个邻居,让他分外有紧迫感。
第42章:
梅斯集市,23号路。
这里被称为最混乱的黑市,混血种与外国佬聚集,还有不少神神叨叨又贫穷的信徒,流浪汉,小众艺术家。
充斥着暴力与血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
冬把手小心地揣进兜里,走的时候安澈特意给他手上的关节上了黏糊糊的药水,这会儿手上热得发烫。
早晨的空气不错,他一想到回家就能见到安澈就止不住地开心,他还从来没有跟安澈分开这么久过。
那头柯洛像只花蝴蝶,流连于店铺中,满脖子挂着奇形怪状的项链,穿着小块兽骨,兜里的铜币花的比脸还干净。
他兴冲冲地跑到冬面前,一手举着新买的镯子:“这条好看还是那条好看?”
冬缓缓扭头不看他:“不知道。”
“好啊,现在学会敷衍我了是吧,你都没看一眼!”
“丑。”
柯洛怒了:“我要去找安告状!你这什么态度!”
冬眼睛张大了些:“……你玩不起。”
要不是看在这人是安澈朋友的份上,他才不愿意陪柯洛逛街!
真不明白这人怎么想的,冬虽然不怕他告状,但要是因为这个在主人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得后悔死。
所以他还只能忍着,同时把柯洛这家伙骂了个八百来遍。
柯洛发出了得意的笑声:“我劝你好好陪我逛街,我可是安澈最好的朋友,小心到时候我偷偷打小报告让他辞退你!”
冬皱着眉定定地了他一会儿,直到柯洛莫名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才收回视线,不情不愿道:“行吧。”
柯洛这才拽着他继续去街上晃悠。
他知道的消息只有冬是安澈新招的小助理,没想到冬看起来又呆又楞,却这么忠诚,手脚也麻利,最主要的是他对安澈的信赖几乎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昨天让冬到他那儿休息那真是一百个不情愿,偏偏闷不做声安澈说啥他做啥,听话到了一种诡异的境界。
一开始看在安澈朋友的面子上,冬还算配合柯洛,结果这家伙是一点不知道收敛,毛毛躁躁的性格让冬很是头疼,一晚上摩擦不断,直到晚上躺在沙发上的冬听见房间里柯洛震耳欲聋的呼噜声,他就再也不愿意搭理柯洛了。
那呼噜声活像是闹鬼,冬觉得柯洛比楼下拉着二胡扯着嗓子唱怎么爱情还不来的外国佬还烦人。
在柯洛停在摊子上第八次试外套时,冬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你快点,我着急回去。”
柯洛一手扯着衣服一手撸着快掉下去的手串:“急什么急,你主子不就在家里,要是他需要你肯定早就找过来了,你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要给他添麻烦。”
冬很讨厌他磨磨唧唧的性格,穷讲究,花心,整天打扮得花里胡哨,还总爱调戏人——当然不是调戏他,而是调戏安澈。
他见柯洛一试起来就没完没了,憋了口气蹲在店门口,盯着缝里那颗草看。
好半天柯洛才出来,嘴里不知什么时候弄了支烟,痛快地抽起来。
他嫌弃地踹了下冬的屁股:“喂,你又生什么闷气?说好的陪我试衣服,躲在这里干嘛?”
冬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跟我回去,我怕主人有危险。”
柯洛笑嘻嘻地说:“家里能有什么危险,总不能是被破门而入抢劫?或是被狂热的爱慕者囚禁?”
“哎呀,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现在顶多纠结一下早餐喝粥还是吃面包。”
大大咧咧的柯洛是不会懂冬的心思的。
不只是担心,冬仅仅想待在安澈身边,不管做什么都好,只要他能看见安澈。
只要见一眼,哪怕是隔着厚厚的磨砂窗,隔着灰扑扑的窗帘,他悄悄掀起帘子看一眼,就能开心一整天。
冬抿唇,不想搭理柯洛。
“你怎么就这么在乎安澈,他不就给你开工资吗,换我我也行啊。而且你们这玩的也太花了吧,还叫主人,几十年前就没这个叫法了。”柯洛停在他面前,眼里多了几分促狭,“你不会是安澈养的狗吧,只有狗才有主人,离了主人就急得团团转。”
冬虽然懂的不多,但也明白这不是什么好话,他嘴角绷得很紧:“我才不是,你别乱说。”
“怎么会,我看安澈那么喜欢小狗,说不定就把你当小狗养的。”
“安澈很喜欢小狗?”
“那当然。”
柯洛猫儿似的眼睛慢慢眯起,蜜色的嘴唇上扬:“他可是最喜欢毛茸茸的小狗了,最**摸它们的小脑袋,从头顺毛顺到尾,还会允许小狗上床,允许小狗舔他的脸。”
“那、那我就是。”
“你是什么?”
冬的表情很认真:“我是安澈的小狗。”
虽然安澈不让他上床,不允许他舔舔安澈的脸,但、但他就是。
是一只会吃其他小狗醋的小狗。
是安澈最喜欢的小狗!
柯洛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冬身后疯狂摇晃的尾巴,殷勤得不像样。
他咳了两声,捏着细长的烟吐了口烟雾,啧啧称奇:“真是纯情得不像样。我开始好奇你们两个这么内敛的人要怎么在一起了,你们谁在上面啊?”
冬听得稀里糊涂:“什么上面下面,你好奇怪。”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指望你还不如指望安开窍。”柯洛掐灭烟,转身挥挥手,“跟上吧,去找你主人。”
冬立马噔噔噔跟上。
到楼下的时候,冬拉了把柯洛小声道:“先看主人家里有没有人,别急着进去。”
柯洛却没什么顾虑:“我是他朋友,拜访一下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
冬轻轻皱眉,怎么说的像他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一样。
他明明是安澈最得心应手的工具。
上了楼,柯洛率先敲了敲门,里边没什么动静,安静得不像话。
冬从鞋架缝里摸出一把备用钥匙打开门,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柯洛环顾了一圈便坐在椅子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看来是错过他了,他早就出门了。可惜你大清早就急冲冲地去找安,他没想过找你。”
冬当他是空气,兀自去房间阳台找了一圈,仔细程度让人叹为观止,可惜是空手而归。
柯洛坐没坐相地趴在桌子上:“别忙活了,都说了家里没人,你就算翻遍了也找不到的。”
“不对。”冬的表情有些凝重:“少了四件衣服一个盆,一双拖鞋,钥匙在房间里,他怎么会出门?”
“可能就是出门洗个衣服,马上就回来了呗。”
“不是的,这里没有主人的气息,我闻不到,他绝对已经离开两个小时以上了。”
柯洛一脸不可思议:“你是狗鼻子吗?”
冬谴责地看着他:“要是我早点过来,说不定能早点找到安!”
柯洛也没想到,自己竟然阴差阳错一语成谶。
他连忙起身,有些着急:“那赶紧下去吧,去哪儿找他?”
冬思索片刻:“去佣兵团,主人的哥哥奥尔丹在那里做工,他应该知道些情况。”
柯洛早就听闻安澈复杂的家庭关系,不由担忧:“他能告诉我们吗?”
“他不说我也有办法让他说。”
柯洛一马当先推开门,跨了好几节台阶,有些不敢想安澈到底让什么人带走了,不管人类还是混血种好歹都有所图谋,还有周旋的余地,就怕是怪物。
怪物可是吃人不眨眼的。
冬忽然停下脚步,他扭头望着隔壁邻居那间屋子,总觉得自己刚才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柯洛在下边催他:“快走吧冬,佣兵团下午一点就要去雾林狩猎了,去晚了找不到奥尔丹。”
冬这才收回视线,却不知怎么的,心脏跳得厉害。
一墙之隔。
安澈已经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了,那个诡异的邻居在杂物间整理肉材,他趁机溜到客厅,没见邻居阻止,他便打起了溜出去的心思。
只要他轻轻地拉开这道门,说不定压根儿不会惊动邻居,他能轻而易举出去,然后跑得远远的,最好让这邻居再也找不到他。
只要他谨慎一点。
“安。”
安澈握着门把的手收紧了些。
“你想离开了吗,安。”
他立马拉动门把手,“咯嗒”——门纹丝不动。
安澈这才反应过来门被上了锁,他回头,就见邻居提着把砍刀,上面还带这些藕断丝连的肉,衬衣被血水溅到了些,表情却很平静。
像是早就预料到安澈要走。
“过来吧,你还没吃饭呢。”
“……”
安澈停在原地没动,既怕刺激到他,又怕他要直接动手。
邻居走到他面前,深色的阴影投在他身上,沉甸甸的,让安澈有些喘不过气来,心跳很快。
没有人说话,气氛更让人不安。
邻居抬起手,让安澈下意识闭眼,心里突突跳着,只觉得完了,这回肯定惹怒邻居了,却没感受到疼。
温热的手掌贴在他脸上,轻轻擦去安澈脸颊的灰尘。
“是不是吓到你了。”
安澈猜过他的举动,这人一向阴晴不定,尤其喜欢吓唬他为乐,看到他想跑说不定会气急败坏。
却发现这人从来没有做过实质性伤害他的事。
也许邻居并不想伤害他。
第43章:软禁
他在家里常常昼夜颠倒三餐不定,这会儿没吃饭确实站不住,他任由邻居半揽着他,悄悄缓着有些发麻的腿。
“呆在我身边,我会好好保护你。”
邻居话语中的引诱意味十足。
“你想靠你的同伴救你出去,不可能的,在这里他感受不到你的存在,他只会被误导,越找越远。”
安澈明白了,邻居并不是不生气,只是觉得他已经被禁锢在身边了,无所谓他做什么小动作。
他有自信能看住安澈。
邻居也许猜到他在想什么,却并不在意:“我给你做饭,替你找想要的材料,我会好好爱你的。”
安澈像是累极了,他轻轻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像颤抖着的蝴蝶,细微地翁动着。
他没说话,也没动弹,半晌靠在邻居掌心,轻轻蹭了蹭。
他妥协了
邻居笑容缓缓扩大。
他将砍刀随意摆在一边,动作轻柔地把安澈抱住,顺着他的发丝轻轻抚摸。
甚至他将饭菜热了一遍,递到安澈面前,他都面不改色地吃了起来,好像此前的担忧和抗拒一瞬间荡然无存,他实打实接受了现实。
邻居等到他吃完放下碗才多了几分笑意,他尤其喜爱摸安澈柔软的发丝,喜爱发丝穿过指缝的感觉。
邻居感叹道:“真听话。”
安澈低头不语。
对待安澈,他总是有一万个耐心,他最后按了下安澈脑袋,去了趟杂物间,出来的时候带了大半个煮过的头,是野猪的。
“肉是在林子里猎的,放心吃,我可舍不得你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一开始就知道安澈的顾虑,这时候摊开说只是因为安澈足够听话,他决定让安澈心安定一会儿。
“嗯。”
安澈终于像是从长久的滞留中回过神来,轻轻应了一声。
邻居有些愉悦,在他看来一切都在慢慢步入正轨,安澈没有那么尖锐了,他在试着接受。
于是他摸了摸安澈的脑袋,愉快地决定了以后多买点菜,光吃肉可不行。
他要好好养安澈。
这一整天两个人都没出过门,只在晚上的时候邻居要出门买些东西,他停在门前,对坐在沙发上的安澈说:“别乱跑,这里楼层挺高,不安全。”
安澈眼睛没离开过手上的书,闻言只应了一声。
邻居穿戴好下楼,他带了个黑色的帽子,风衣领子竖起只露出眼睛,整个人完美地融入黑暗中。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步子迈得很稳,落地无声,融入人群中毫无存在感。
像个被装了发条,一板一眼的玩具。
他目标明确,逛完一圈袋子里东西充实,刚想回去,就见面前多了个人。
是找完奥尔丹却一无所获的冬,现在的他满脸惫容,眉头紧锁,一整天的奔波让他愈发慌张无措。
却在见到邻居时,心头涌上莫名的心悸。
邻居目光没什么变化,脚步一拐就想离开。
冬连忙上前一步:“等一下——”
“借过。”
不耐烦地打断冬说的话,邻居同他擦身而过,又被牢牢抓住衣袖。
冬执着地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42号601的住户,他有一头金发,个子有一米七几,穿白色短袖……”
没完没了了。
邻居抽回自己的衣服,面无表情地说:“不知道,可能死了吧。”
冬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猛地抬头:“你——”
“哎呀,哎呀!”从背后跑来的柯洛气喘吁吁,纤瘦的胳膊按住冬,朝邻居笑道:“不好意思,他找人有点着急,打扰到你了。”
邻居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转身继续往家里赶。
冬还想拦,被柯洛又拉住了,他气急:“你干什么,拦我干什么?”
柯洛语重心长:“我知道你找不到安很着急,我难道就不着急了吗?但你也不能随便拦个路人就刁难啊,我再来晚一点你们是不是要打起来了?”
“他不对劲,你要是不拦我我早就问出主人在哪儿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感觉出来的,我的感觉很少出错。”
柯洛翻了个白眼:“就你那样问怎么问得出来,你早这么说咱们就跟着他,真是,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莽莽撞撞冲上去。”
冬皱眉:“他是什么人?”
“他啊,他是怪物呗。”柯洛压低声音,“只有黑市里少部分人才知道,跟那些流传在都市里的传闻不同,这家伙是真刀实枪干过的。”
“你别自找麻烦,他要是想动手,我可帮不了你。”
冬了然:“就是说他最不对劲呗,我要去他那儿找找,说不定主人就是被他弄走的。”
“……行,你真行。”
枯木腐败,泥土恶臭,这附近的花坛都要绕道走,飞虫嗡嗡乱窜。
邻居绕过花坛走到楼下,看见西尔希女士正搬了把凳子,端着玻璃杯优雅地喝着下午茶,蓬松的裙子堆叠在椅子上,连脚都悬空着靠在桌腿儿,没落地。
西尔希女士余光看到他:“这么晚了还出门呢,买的什么?”
邻居停下来:“胡萝卜,菜,菌子,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真是稀奇,我还没见你这样讲究过。”西尔希女士眼里浮起一丝兴味,“是终于要摆脱你那无趣的生活,还是养了小动物?”
“我可没见你吃过素,那不是兔子爱吃的?”她的好奇心充裕极了,甚至对自己的猜想做了详细的扩展,“买这么多菜一定不是一只兔子,你养了一窝?白的,灰的,还是黑的?怎么没带下来给我看看,我教你给小家伙们做食物吃。”
邻居纠正了她的错误:“是一只,很可爱,不过毛发是金色的。”
“我还没见过金色的兔子!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见一见,好好看看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一只兔子能吃那么多吗,你买这么多放烂了多可惜。”
邻居状若思索:“也是,他吃的太少了。没关系,要是菜买多了我就送下来给你,你再教我做几道菜就好。”
西尔希女士很乐意接待客人:“当然,希望你下次不要把肉炒糊了,免得倒掉的时候他们以为我在毁尸灭迹,我的传闻里又要加上你丰功伟绩的一笔了。”
邻居笑了笑:“不会的。”
他上楼,西尔希女士依旧悠闲地端着杯子,偶尔整理一下头上的丝巾,遮一遮太阳,又小憩起来。
没一会儿,冬赶了过来,后面跟着的是一路碎碎念的柯洛,多是埋怨冬不按他的想法来做。
跟到这里,冬没看到之前那个可疑的人去了哪儿,这里巷道四通八达拐的弯太多,他其实更倾向于就在这栋楼,但明明他没在这里感受到安澈的气息。
太奇怪了。
他停在西尔希女士面前,突然开口:“女士,你刚刚有看到一个人——穿着黑色风衣,戴帽子的人去了哪儿,是不是在楼上?还有一个人,6楼那家金发的男生,你看见过他吗?”
柯洛嘀咕道:“要我说还不如找巫师寻宝鼠找一找,这么漫无目的得到猴年马月才找到人,只要给巫师十个铜板就行。”
“那只臭鼠什么用都没有,别惦记那个了!”
西尔希女士奇怪道:“你们这孩子,说的话叽叽喳喳麻雀一样,说得我糊涂了,这瓦约街哪儿有巫师?我在42号这一楼待了十来年了,怎么没见过你,你是哪儿来的?”
“是601那家的朋友。”
西尔希女士视线狐疑地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你说的那个风衣男人我好像有印象,他往57号楼那边走了,好像挺着急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
冬往西尔希女士指的方向望了一眼,点头道:“好。”
他拉着柯洛一块儿离开,走得挺着急。
西尔希女士喝完最后一口下午茶,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建筑物中,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立马起身往楼上走。
这两个奇奇怪怪的人要找他,肯定不怀好意。
西尔希女士打算提前跟他说一声。
602客厅只亮了一盏小灯,邻居开门进来的时候没见着人,室内也是黯淡无光的,他轻合上门,走到沙发旁看见一团微微隆起的被子,随着呼吸的起伏轻颤。
他将东西放在地上,慢慢走了过去拉下毯子的一角,就见安澈窝在里面,被暖融融的热气烘得脸红彤彤的。
毯子边上是皱巴巴的杂志,被随意扔在一边。
大概是裹着毯子看杂志,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邻居摸了摸他热乎乎的脸,将毯子掖紧了些,慢慢将他搂在怀里。
更早一些时,他也跟安澈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过一段时间。
安澈是个极其有天分的孩子,在别的小孩儿玩泥巴打架时,他安静地待在一边,将手里的黏土拼成了形。
混血种中80%都与纯种人没有区别,18%只是体质稍强于纯种人,只有少部分混血种会拥有怪物的能力,并且拥有极大的性格缺陷,常常伴随着极端的情绪,有的暴躁狂怒,常常以威胁治安被捕,有的陷入情绪低落,自残的行为司空见惯。
安澈不属于任何一种,比起其他混血种,他显得过分宽宏,温和,甚至从未在人们面前暴露过他的天分,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属于那80%。
第44章:反悔
小的时候,安澈捏那些小人只是偶然的,或者玩闹兴致多一些,他还不能很好地运用自己的能力,那些小人只算初具人形。
直到他刚上初二那年,一个崭新的,“活”的小人在他身下的黏土中站了起来。
那是在后街的河边,安澈特意挑了个没人的时候,看着他步履蹒跚——哦不,连滚带爬地朝安澈爬过来。
安澈下意识退了一步,他还没来得及给人偶做腿。
然后,他退了一步又一步。
在人偶艰难地想要立起来时,安澈一扭头,跑了。
河边风呼呼吹着,头顶乌云密布,被抛下的人偶艰难地挣扎着,却被越来越强劲的风吹得刚塑起来的形都要散架。
他积攒起来的力气飞速流逝,刚刚冒出来的意识濒临溃散。
他想,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把他创造出来的人要头也不回地走?
是他长得太难看,把主人吓跑了?
他不知道什么是下雨,只知道头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把天炸了个窟窿,风将树叶搅得乱七八糟,像大锅乱炖的汤。
水淋下来了。
先是少数几滴,他好奇地伸手接,却见自己的手在雨水中融化,他一个激灵立马缩回来。
雨越下越大,风雨中刚刚成型的人偶竭力缩成一团,迷茫之中,就见远远跑来一个人影,推着个不大不小的推车,顶着风雨跑过来。
安澈瘦小的手扶起他,稚嫩的声音响起:“快上来!”
人偶拼尽全力爬到推车里。
推车上竟然还有个胶袋做的顶棚,能挡大部分雨水,但安澈是一路淋着来的,他们停在一间废弃的屋子里,外面的雨声势浩大地落着。
安澈没法解释自己怎么弄出来这个人偶,就没带他回家,将这里作为自己一处秘密基地,一直到后来这间屋子被收回去,他们才另选了其他地方。
这一晚上,安澈跟这个人偶紧紧依偎在一起,才困倦地挨过去。
后来断断续续两个月的时间里,安澈上完课便会到这间屋子里继续完善人偶的身体,他极其喜欢自言自语,在遇到难以抉择的地方便对着书一遍又一遍念叨着,或者带着破旧的杂志,读上面的故事给人偶听。
偶尔会轻轻抚摸人偶的脑袋,眼神很温柔,却像是隔着什么一样:“你得帮我一件事。”
人偶立马点头答应,安澈却没继续说下去。
后来,安澈又一次在他面前看杂志时,他凑了过去,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带着古怪的强调,发音并不标准:“狩、狩猎。”
安澈当时是什么表情来着?
惊讶得嘴里叼着的笔都掉下来了,呆呆地看着他,是第一次,第一次真正同他对视。
人偶很高兴,他想安澈一定很高兴,便艰难地继续开口:“安、安……”
安澈表情很复杂:“你会说话了?”
“会。”
但他又没了声音。
因为安澈看起来似乎不是纯粹的开心,像是十分矛盾,眼里还带了些警惕。
就好像看见木头突然说话了一样。
他不明白。
于是从那以后,他又不说话了,沉默着被安澈做好了肢体关节,能完成简单的站立。在渐渐完善人偶整个身体以后,安澈又对他的脸犯了难。
他看了无数时装秀杂志,始终挑不到满意的脸,他捧着人偶的头,纠结了四五天,鬼使神差用了自己的脸。
一个跟安澈相差无几的人偶诞生了。
后来,安澈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南。
南很喜欢跟着他,但安澈不允许他踏出这间破败的屋子,他便只能等待,等待安澈来看望他。只要那一天安澈来了,哪怕只是待一小会儿,他都会开心很久。
但人的心思是复杂的,南也是,他迫切地想跟安澈亲近,迫切地想见他,于是在安澈越来越忙,越来越没空看他时,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他从那间屋子里出去了。
尽管只是由在屋内等待变成了在屋外的台阶等待,安澈还是生气了,于是整整一个礼拜,他都没有再来看望南。
南被关在屋子里,才后知后觉,他是主人创造出来的怪物,而创造出来的原因,是安澈需要一个趁手的工具。
工具不需要做多余的事,那只会让主人苦恼。
……
安澈被动静惊醒的时候,客厅的灯完全关了,他被抱在怀里,邻居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问道:“怎么了?”
安澈将手缩回毯子里,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想起了些往事,是一些十分糟糕的回忆,让人头疼。
他想起来第一个人偶是怎么胁迫他的了。
邻居坐了起来,离安澈远了些:“我给你做些饭。”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起来,邻居下意识抬头望去。
变故只在一瞬间。
他完全没有料到安澈的反击如此迅猛,几乎是一瞬间抽出匕首狠狠刺向他的心脏——他最脆弱的核心,里边镶嵌着一颗金光闪闪的铜心,安澈造的所有人偶都有这么一颗心。
邻居惊愕地望着他,被刺穿心口的他动弹不得,安澈熟知他身上所有的弱点,对……
因为他是安澈最先造出来的人偶,是陪伴安澈整个童年的人偶,曾经是最喜爱他的同伴,现在是最痛恨他的仇敌。
“南。”
安澈说出了这个许久没有叫过的称呼,他顿了一下,将手里的匕首抽出来,神情第一次见面那样复杂。
邻居僵硬地伸手妄图捂住缺口,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越来越大。暗处触手疯长,仿佛在悄无声息地嘶吼,痛苦地挣扎。
他好像又要像许多年前那样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中。
邻居——或者说南,他踉跄着后退,撞在餐桌,又瘫倒在地,他连发音都艰难了:“安……安澈。”
“别走。”
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门外的人执着而急躁,大概是有什么急事。
安澈蹲下来,从他身上翻到了钥匙。
南猛地抓住安澈的衣服,但他这时候的力气还不如一个小孩大,被安澈轻易挣脱开。
他像是陷入了绝望,通红的眼执着地盯着安澈,毫无征兆地落泪,滚烫的泪珠
“别离开我,别走……主人。”
“主人,我没你不行,我好痛苦,好难受……主人我求求你,我养着你好不好?”
安澈在他面前蹲下,替他擦去了泪水,仍旧是柔软而温热的手掌,温柔平缓的声音:“你现在已经不怕水了,有自己的房子,有朋友,会说话,甚至有了自己的脸,你很厉害。”
南慌忙抬头,胡乱蹭着安澈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掉:“我很厉害,主人,我很听话的。”他拉着安澈的衣服,“我是主人最好用的工具,最乖的狗,主人别扔下我!”
安澈却抽回了手。
他站起身来,似乎有些怅惘,声音很轻:“可惜你很厉害,我已经没办法随心所欲地用你了。”
南怔怔地望着他,突然说道:“我可以和主人签血契,我的命是主人的,我可以做主人最厉害的人偶!”
“不用了,这方面我没你了解的多。”安澈转身,朝门口走去。
安澈不要他了。
或者说,再一次抛下了他。
南手按在胸口,那个空荡荡的地方传来阵阵刺痛。
“安澈,你真绝情。”
安澈刚碰到门把手,顿了一下,声音微不可闻:“是吗。”
他好像想起来,在许多年前,南也这样控诉过他。
有怪物天赋的混血种都是性格极端的暴徒。
安澈不是,他是个分不清情感,精神异常脆弱的人。
暴徒或许会让大部分人恐惧,害怕,会被关押进看管所,服从义务劳作,安澈不会,他大概率会走向自我毁灭。
每个人的命运大概生下来就注定了。
安澈拉开门,对上西尔希女士惊讶的眼。
“噢!可爱的小兔子。”她眼睛从安澈身上挪开,落在地上瘫倒的南身上,沉默了下,悄悄退了一步,“噢,可怕的霸王龙。”
安澈也愣了下,下意识辩解:“……只是闹矛盾了。”
西尔希女士瞥着他手里的刀,咽了口唾沫:“是的亲爱的,你知道我的嘴很严,打扰到你们了。”
“……”
安澈在西尔希女士警惕的目光中下了楼。
一直到他走后,西尔希女士才松了口气,走进南家里关上门,站在鞋柜边关切地望着南:“你还好吗?天呐,我不知道你喜欢养这样凶狠的小兔子,但他真的好好看,比我见过所有的兔子都要好看。”
南垂着头,最初的心悸过去以后多少有了些力气,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朝西尔希女士说:“麻烦拉我起来。”
西尔希女士站在原地没动,她蓬松的裙摆呈现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她的目光很真诚:“你知道的,这样会弄脏我的裙子。”
“……”
安澈知道那一刀没办法弄死南,顶多让他负伤一段时间,修养一段时间,自从南叛逃后他变得尤为难缠,似乎觉醒了某些怪物的天赋,比如那些黏腻腻的触手,不过安澈还没弄清楚它们的运作方式。
他觉得今天这么一出完了,提防反派的事可以往后推一推。
剧情里反派是想杀他的,满心满意都是想将他挫骨扬灰的恨意,很显然,现在的南并没这个想法。
上架感言: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陪伴,《情敌他爱惨我了》这本书将要上架了,从这一章节开始往后就会开始收费。
我的心情无疑是紧张而开心的,我也会更多鞭策自己,将剧情完善得更好。
看过的故事无论是遗憾、忧伤还是快乐,都是看客独一无二的感觉,我也希望能带给大家不只一种感觉。
大家可以放心追更,以后每一章节的字数不会低于3k,随机掉落加更,不管数据如何,只要我还在写,还敲得动键盘,就一定会给主角一个完美的结局。
每一本书带给我的经验和经历都是不一样的,我也会多加学习,以便以后能写出更好的书。
谢谢大家,谢谢一路陪伴着主角向前走的你们。
第45章:
【宿主?】
安澈回过神来:【怎么了。】
【主系统那边发布了新的通知,每位任务者都不可以主动害死主要人物。】系统声音十分严肃,【现在,或者说从今以后,主角和反派都不可以出事。】
安澈对这消息不置可否,只不过有些疑惑:【反派什么时候属于主要人物的范畴了?】
系统反问道:【反派也对剧情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怎么不算?】
【也是。】安澈认可了这个说法,【只是你们之前太不把反派当人,现在突然发这么个通知让我有些意外。】
【……】
他像是又想起什么,状似无意地问道:【你说这些小世界的原住民会不会跑出小世界以外,比如上回的小炮灰客串一下这个世界的龙套?】
【炮灰没这个权限,你不用担心。】
安澈缓缓道:【那反派呢?】
系统果断摇头:【绝对不会,我们怎么可能让反派乱跑,这样小世界不就乱套了吗。】
安澈点头:【你说的对。】
他觉得这个小世界的南给他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但这份感觉十分莫名其妙,他甚至找不到半点缘由,只能归结于自己过于敏感。
他顺着台阶下楼,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儿,想了想便往柯洛在黑市买的房子那边走,说不定还能在半路上遇见柯洛他们,总之要找个落脚的地方。
走到一半时,他看见了奥尔丹,一群人坐在酒馆外头的棚子里吃吃喝喝,桌子中央摆着一个熟悉的坛子。
是家里泡猪肉的坛子。
再看桌子上,盘子里零零散散的骨头渣滓,安澈一下子明白过来,奥尔丹居然把芙斯托辛辛苦苦攒铜币买来的肉全拿出来给他的朋友下酒了!
他疾步上前,喝得醉醺醺的奥尔丹还举着酒杯想灌酒,被安澈按住杯子,直直盯着:“他们把肉都吃完了?”
奥尔丹手臂跟着晃了下,看清来人,立马愤怒地一砸酒杯,大着舌头说:“你、你还有胆子来管我了,小杂种!”
“这是母亲留给咱们这几天吃的,你一顿就吃完了。”安澈被他一挥退了一步,他忍了又忍说,“她还没尝过肉是什么味的。”
“就算留在家里,你也别想吃。”奥尔丹站起身,揪着他的领子冷笑,“你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怎么不死在外边,还想撺掇你朋友找我麻烦?”
安澈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他只是不理解,奥尔丹情愿拿这些肉出来充面子,也不愿意给芙斯托留一些。
就算这样,芙斯托还是那么喜欢奥尔丹这个孩子,却不喜欢懂事的他。
芙斯托大概是恨死他了。
那为什么要把他拉扯长大。
安澈沉默了很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还是妥协了:“我把坛子带回去。”
奥尔丹嗤了一声:“随你,晦气。”
安澈走到桌子边,拿着抹布把坛子外面沾上的酒水油渍仔仔细细地擦干净。
那群围着桌子坐着的狐朋狗友,正低声咒骂他扫兴,或许还正商量着给他颜色看看,撺掇奥尔丹教训他一顿。
安澈全当没听见,抱着坛子离开。
他走了几步,看到酒馆旁边的巷道口,垃圾恶臭味传地老远,他走过去把坛子里剩的几块骨头倒了个干净。
泛黄的骨头和嚼碎吐掉的肠子被泥土弄脏。
安澈刚想离开这臭烘烘的地方,转身的时候愣了一下,他看见那堆看不出物种的骨头里有一颗尖小的白色,扁扁的。
像人的板牙。
安澈有柯洛家的钥匙,是之前被软磨硬泡硬塞给他的,这会儿倒是方便他了,他直接将坛子洗干净,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柯洛回家。
紧绷了这么久,安澈差不多洗了下就找了间房睡下。
他做了个梦,梦里他趴在桌子上,面前一大堆厚重的书。
安澈想撑起来,手脚却没什么力气,又软趴趴地趴下。昨晚他修补南的身体修补得太晚,就凌晨的时候趴了一会儿,现在还头昏脑涨。
但老师只会觉得他偷懒。
他的主课老师是艾莎,一个有些暴躁的中年女人,她将书摇得哗哗作响,表情分外狰狞直接将他叫到讲台上去,劈头盖脸是一顿骂。
她一直以来都不太看得起混血种,尤其安澈的母亲在监狱服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刑。
“别怪我说话难听,那些该死的混血不知道造成了多少破坏,谁愿意跟他们那群疯子一起生活?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建立一个城市住进去自相残杀,祸害我们这些无辜的人类干什么?”艾莎一说起来就有些喋喋不休的趋势,“天啊,你为什么要学会他们的坏脾气?懒惰成性,堕落又麻木,你要变成怪物吗!”
“怪物都要被枪毙!安澈,你不能像你妈妈一样疯癫!”
艾莎是个激进刻薄的人,她甚至公开参与过反对混血种的游行,参与过狩猎危险混血种的组织,在学校里对混血种更是很难消除她根深蒂固的偏见,刻薄的发言已经成了习惯,但在她身亡后,她一度被看管所称为温和宽厚的老师,对教育界做出过重大贡献。
安澈低头默默听着训,依旧是那些能听起茧子的骂声,时间一长,他有些无聊,随意瞥着周围,忽然看到窗户边有个小脑袋。
是南,他趴在外边的窗户上,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和艾莎。
安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艾莎一下子发现了他的走神,她愤怒地揪着安澈的耳朵,将他拖着踉跄好几步:“你这个无可救药的怪胎!”
梦里的疼痛也那样真实,安澈捂着耳朵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余光看到南的视线更加明显了。
南看着艾莎的目光冰冷得像是在看一个被定下死亡的猎物。
安澈嘴唇颤抖了一下:“老师,我错了。”
艾莎没有宽恕他:“去把课本抄一遍,下周交不了就回家,告诉你的母亲,学校容不下你。”
安澈没有说话。
下了课,教室里其他人三三两两走了,安澈装得很慢,他成了教室里最后一个人。
混血种都是孤僻的,人类也不会主动跟混血接触,所以他一直是一个人。
不过,洁白的窗户被敲了敲,一个熟悉的小脑袋冒出来。
南看着他收东西,小声问道:“我帮你?”
安澈摇头,他答非所问:“你不要掺和进来。”
虽然没明说是什么事,南却一瞬间对上他的脑电波:“为什么,因为我跟她不同?”
“当然,你又不属于这里。”安澈的表情有些不解,或者说是没料到南会多问这一句,“他们是人类,我和母亲是混血种,你是人偶。”
南看着他没有情绪的眼睛,又落下来,看着他细瘦的手腕,垂下眼睛:“那我属于哪里,你吗?”
安澈点头:“对,但你跟我也不一样。”
他推开窗户,风灌了进来,跟教室里面不一样,外面的世界寒冷又萧索。
安澈抚摸着南手上冰冷的、坚硬的黏土,摩挲着他细小的缺口:“你是我养的怪物,你只能听我的,当我的工具。”
南用下巴蹭了蹭安澈的手,动作很温顺,手感却有些怪异。
他仍然对安澈的话耿耿于怀:“我跟你哪里不同了。”
安澈收回手,把背包背了起来:“这里是5楼,我不会出现在5楼的窗户上,去楼下等我。”
“哦。”
放学路上,南跟在安澈身后,现在的他行动自如,套上衣服后除了皮肤有些硬压根儿没人怀疑他不是人。
他好像总是充满了疑问:“人偶会变成人吗?”
“或许会,或者我再练几年技术,说不定到时候能以假乱真。”
“我想创造一个属于这个社会的人偶,他能代替我幸福地活下去。”
南辩解道:“我也会努力变成一个人。”
安澈不觉得他的雄心壮志值得赞扬,他捧着南的脑袋,总是习惯用最温柔的话来驯养他:“不需要,你只要做我最听话的工具就好了。”
南看着他温柔的眼睛,却只觉得胆寒:“你会更喜欢那个最‘成功’的人偶吗?”
安澈轻声说:“我只会拆了所有不够合格的人偶。”
人偶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他为数不多的聪明才智迫切地提醒他,必须要早日摆脱安澈这个神神叨叨的主人。
他不想跟安澈一块儿死。
但南不知道,当初他答应安澈“帮一个忙”,会让他险些丧命。
那真是个平常至极的下午,南赶回来的时候,安澈正伏在桌子上写作业,他刚放完学没多久。
南走进屋子,静静坐到安澈身边:“主人。”
安澈看起来并不好奇他去了哪儿,也不在意他这些天越来越频繁的小动作,只是专心致志地写字。
直到全部写完,他才放了笔,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的项链,朝南笑:“我们家传了几代的小玩意儿,我爸给我的,好看吗?”
南似懂非懂地点头:“好看。”
安澈将项链系在南的脖子上,欣慰地说:“它很适合你。”
南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后是剧烈到痛不欲生的痛苦。
他从椅子上跌到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安澈依旧坐得很稳,像是毫不意外,他眼里似乎带着怜悯。
这是安澈祖祖辈辈世代相传的诅咒,本该落在他身上的。
刚刚好,安澈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偶。
第46章:
安澈从混乱的梦里醒来时,天才蒙蒙亮,他头疼得厉害,浑身犯恶心,爬起来连灌了两杯水才觉得好了些。
捋清楚梦里发生的事儿,他感慨:【原主真是个狠人。】
怪不得反派总一副恨不得弄死他的模样。
也能预料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和南打拉锯战了。
重新躺下以后,安澈思索了下剧情,要是他没看错南的那个眼神,那么南一定是厌恶艾莎这个表里不一的老师的,在卷土重来后第一时间在后街弄死老师,嫁祸给他实在是很有可能,那么南为什么要挖走艾莎的内脏?单纯为了泄愤?
他甚至有空天马行空地想,总不能是煲汤喝了吧。
谁知刚想玩,系统就幽幽出声:【呵呵。】
安澈【你猪叫什么?】
系统:【……】
【真让我猜对了?】
安澈承认自己确实有点慌了,不为别的,他喝过南煲的汤,要是南突发奇想往里面加点别致的小料,他还真发现不了。
但这其实也说不通,南的动机太奇怪了,要说为了报复他泄愤,直接找他这个人不就好了,费尽心思把他关进看管所,却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还让混血种硬气了一回,南又不是混血种,他掺和什么。
要说为了是帮他教训艾莎,那就更扯了,南不撕了他都算好的,而且他因为这件事被退了学。
虽然这并不算什么大事,因为芙斯托也不打算供他继续读书,早就想让他去帮忙做工了。
安澈想这事儿想得入神,又睡不着觉,干脆出门找了个开门早的摊子点了碗面,埋头吃了几口。
有人拉开他面前的椅子。
先入眼帘的是蓬松的裙摆,然后是若隐若现的精致鞋子,再就是长到腰际的卷发,西尔希女士一直精致得不像话。
“很巧,西尔希女士。”安澈捧着面,看着她坐到自己对面,“我还以为你还在照顾你的朋友,没空出门呢。”
她替自己倒了杯茶——没想到她居然自己带了茶叶,只借用摊位上简陋的杯子,便变出了跟安澈手里寡淡无味白水不一样的精致茶水。
“你知道的,我只是偶尔照顾一下楼里孤苦无依的孩子,我从来不站队。”她说的很诚恳,“这孩子被打击得萎靡不振,我真担心他的状态。”
安澈觉得她找错了人,委婉地说:“我不是医生。”
“……你真会开玩笑,医生就更治不了他了。”
“是的,所以我只是在拒绝。”
西尔希女士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她试探性地说:“你不担心他吗?”
安澈摇头:“虽然我不收咨询费,但也请你不要问无关紧要的问题了。”
西尔希觉得开始棘手了,虽然安澈看着温温和和的,实际上刀枪不入,堪称油盐不进。
事实上,他已经想走人了:“没事的话我要开始吃饭了。”他握着盘子打算离开,“其实你没必要找我,再走这一趟他只会死在我手里。”
西尔希叹息:“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他说死也要死在你手里。”
“……”
他怎么没发现反派是个恋爱脑。
西尔希女士抿了一口茶,替他也倒了一杯:“代我同你母亲问好,她的茶叶总是独有韵味。”
安澈其实不知道芙斯托对茶叶也这么有研究,就像他不知道她们之间关系那样好,只好含糊地说:“嗯。”
他迟疑一下,接过茶杯,勉强被西尔希留了下来。
“她真是个特别好的人,去年圣诞节家里有客人拜访,又刚好没去买肉,要不是她给我送了些肉,我还真是连招待客人的面子都没了。”西尔希女士搅了搅茶叶,仿佛回忆起甜蜜的经历,“她本来想帮我煲汤,可惜大概是我的传闻太惨烈,那客人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非说我们吃人肉,真可怜,他不知道那锅猪肉汤有多鲜美。”
安澈有些奇怪:“那么早的时候传闻就传出去了吗?”
西尔希女士啼笑皆非:“就是从那天以后传出去的,有说吃到了断手指,有说喉咙里长满了头发,还有说他的牙齿跟半截舌头亲密缠绵呢。”
安澈被这些话恶心得够呛,剩着半碗面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他说:“那看来传闻是假的,汤里哪会有手指?”
西尔希女士喝完了茶,优雅地捧着杯子,扬起头笑了笑:“传闻不一定是真的。”
安澈心里有了些底。
大街喧闹起来。
卖报纸的小童、抢热点的记者、焦躁不安的路人游荡在街上,像喧闹劣质的唱片,聒噪无序地叫嚣着,增加存在感。
一份半截的报纸飘到安澈脚边,他弯腰捡起来,醒目的标题砸在他眼里。
【后街男尸遭挖脏器,疑似怪物下手,尸臭熏天!】
往下看小字,里边列着一排排这几日失踪或死去的人,通通被挖去了一部分内脏。
安澈忽然想到家里突然多起来的肉,大多也是内脏,要不是肠子,要不是肝脏,那些肉都被切得细碎,根本看不出原有的形状。而昨天地上那个小巧的、肮脏的板牙在他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那天是刚从看管所被放出来,芙斯托端着坛子说要犒劳他,可在那之前她没有买过猪大肠。
芙斯托临走时还特意叮嘱,让他们吃完以后把骨头处理掉,别让别人看到,到底是担心别人找他们家讨肉吃,还是担心被发现他们家吃的是……
他记得仓库里装着的是半坛子猪排骨。
“——也不一定是假的。”
西尔希女士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淑女该去练琴了。安,如果以后你想跟我聊天尽管来找我,我相信你一定跟你母亲一样健谈。”
“等等!”安澈突然抬头,他盯着西尔希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不信。”
西尔希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大人的世界都是复杂的,安澈。”
安澈脸色很冰冷:“以后少编排我母亲。”
西尔希确实有点虚这个样子的安澈,她退了一步,轻轻笑了笑:“要是你真觉得我骗你,为什么这样愤怒呢,你是在害怕吗,可怜的孩子?”
“我以为我足够了解她,倒是确实没想到她还瞒着你,也不知道是太谨慎了还是……她到底在想什么呢,她把你放在什么位置上?”
安澈猛地站起来,他手里抓着报纸,定定看了西尔希几秒,转身跑了出去。
他没吃那些肉,从来没有,西尔希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可他还是觉得恶心。
他去了街上唯一一家猪肉铺子,大清早的没什么顾客,于是老板有了闲情,他正坐在店门口的马扎上吹牛打嘴炮。
安澈跑得气喘吁吁,他停在罗尔面前,一口气差点把肺烧穿:“老、老板!”
罗尔回头,看见他有些意外:“安澈?哟,你这是想过来买肉?”
安澈声音有些低:“芙斯托在您这儿买过猪大肠吗?”
“买过啊!”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
安澈松了一口气,他就觉得西尔希肯定是在迷惑他,总不至于他周围人都是——
“去年圣诞节可是买了好多,今年没见她来过,一次都没有,家里养两个孩子都不搞点肉吃,怎么养家的。”罗尔把话一口气说完了,“怎么了,你想买?”
——疯子。
他周围的人,或者说瓦约街上所有人,都是疯子。
西尔希为什么要用这些消息引他去找他,就只是想让南了却一个心愿?有必要吗?
她不是跟芙斯托关系很好吗,为什么现在临时反叛,把芙斯托的事说出来了?
不过也是——这消息没什么大不了的,芙斯托也没遮掩什么,这些天漏出的马脚很多,就靠安澈自己都能推断出来,只是晚几天的区别而已。
他离开了猪肉铺子。
真是诸事不顺,安澈随便找了个路口蹲下,他确实要好好思索一下接下来该怎么走。
芙斯托这条线不在他任务范围内,也不算主要人物,但她一天在外面杀人,安澈任务里将损失降到最低那条就很难办,而且她为什么要掏内脏给家里人煲汤?
任务里有一条标准,他必须尽力活下去,芙斯托会不会对他动手?
就在他想的入神时,他看见有个人朝他这边走过来。
这人浑身包的严实却不怪异,浓眉大眼,脸部线条很流畅,跟人对视时一股子由内而外的锋锐感,气质却很收敛,帽子一戴跟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好地融合在一起。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鼓鼓囊囊的兜。
安澈随意瞥了眼,心里大致明了,这是个怪物猎人,兜里的自然是枪。
怪物猎人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他:“你身边有怪物的气息。”
安澈有那么一瞬间以为他洞破了他身上遮掩的所有秘密,那把枪说不定就是来终结他的。
但他的眼神甚至都没有半点变化,语气带了些淡淡的疑惑,尾音上扬:“什么意思?”
怪物猎人蹲下来,像是评估一个可以估价的货物,目光落在他纤瘦的胳膊和脸上,似乎有些嫌弃他的体质。
“要是没人帮你,你大概活不过礼拜六。”
第47章:
猎人这话有些没头没脑的,大概会被当成挑衅或是迷信,但他的表情很严肃,加上他可靠的外表和身份,答案呼之欲出。
安澈了然:“你要帮我?”
“是。”
“为什么?你们这类人不应该更嫉恶如仇一点,我是说,”安澈顿了一下,委婉地说,“我跟你们不太一样,是混血种。”
“你一战成名,瓦约街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份。”猎人看着他的眼睛说,“但你又没害过人,混血种也是人。”
他一副板正的模样:“这里的动乱持续太久了,光靠人类没办法结束,合作是必然的。”
安澈晃了晃胳膊:“为什么选我,我一个这么弱小的人,可能根本没办法带给你什么帮助,只有麻烦。”
“你不是麻烦,怪物才是。”
猎人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他言尽于此。
是个正直的人。
有一套自己的标准,或许还有一个热烈的英雄梦。
这是安澈对这个小世界主角攻的最初印象。
难怪猎人最后会帮助身为一个人偶的夏,他的好心肠一散发起来就收不住边儿,谁都想帮。
“你要我做什么吗?”
猎人当他同意了,说:“先认识一下,我叫凌辰,隶属于怪物公会,是一名怪物猎人。”
安澈点头。
专门抓他们这种作恶多端的人嘛,他知道。
凌辰盯着他的眼睛问:“最近几天,你有没有接触过什么不对劲的人?”
那可太多了。
可惜一个也不能说。
安澈就是那个最不对劲的人,说了不就一锅端了?
他想了想说:“我在一次回家的路上遇到过一个跟踪我的人,他追着我跑了很久,后来可能被我甩掉了,他消失了。”
凌辰看着他漂亮白净的脸,对他遇到跟踪者的情况表示理解,并给出了自己的提醒:“说不定他已经掌握了你家庭住址,在暗处盯着你。”
安澈皱眉。
他猜那个跟踪吓唬他的人是南。
“没了吗?”
安澈抬头,对上凌辰探究的视线。
“如果有你觉得不对劲的人,先不要打草惊蛇,只管联系我。”
安澈点头:“好。”
42号楼,102。
淑女的屋子当然是干净整洁,花瓶里一定要插上新鲜花朵,尽管只是路边野花,也被西尔希装饰得像教堂里最圣洁美丽的白蔷薇。
蔷薇旁是陈旧而纤尘不染的钢琴,西尔希正端坐在前面,流畅的音符落入观赏者耳中,让人细细陶醉于其中。
一曲作罢,西尔希提起裙摆,朝安澈温温柔柔地笑:“你想好了?”
安澈点头:“你都知道些什么?”
“跟我上去吧,你跟南需要有一个了断。”西尔希没正面回答他,看到他神情有些不满,又补充道,“走完这一趟,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行。”
西尔希女士很健谈,很活跃,她在快到六楼的时候停了一下,说:“南一向是一个很执着的孩子,如果你们有误会就尽早说开。”
安澈看着她柔和的眉眼,觉得她其实跟芙斯托有很多相像的地方。
是发自内心的,让人身心舒服的温柔。
他只说:“我们之间没有误会。”
是很清晰明了的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不存在误会。
西尔希便没再说什么。
她取出备用钥匙开了门,屋子里清清冷冷的,陈设依旧如昨日那样混乱,大概主人根本没心思花在这上面。
她带着安澈走了进去,直奔南休息的房间,推门进去,南果然还在昏迷中。
西尔希女士敞开门却没有进去的意思,她抬手指着床铺边上的椅子:“坐会儿吧,他大概过会儿就醒了,你瞧着点给他看下伤。”
安澈问:“我需要做什么?”
“随你,这是属于你的时间。”
西尔希女士说完这句话转身离开,像是根本不在意他想做什么,会不会趁人之危,故意对毫无警惕的南下手。
他昨天可是下过死手的。
安澈走到床边坐下,南确实睡得很沉,脸色很苍白,看起来皮肤很薄,甚至能看清脸皮下浅浅的血管。
还挺神奇。
离开原主以后,南变得更强大了,甚至连“主人”都控制不了他,一个有了反叛想法又实力强劲的人偶,怪不得会被抛弃。
安澈靠近南的脸看了又看,闻到一种干净的,清冽的香,同时他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危险的想法,他现在把反派弄死行吗。
他敛眉看着南沉沉的睡颜,果断把这个想法赶出脑子。
屋子里的陈设老旧且空荡,但意外的干净,安澈坐在那儿都没感觉到有什么灰尘,不知道南什么时候醒过来,他直接将盖在南身上的被子扯下来一半,掀开他深灰色衣摆,看到昨天胸膛的伤口依旧狰狞。
一条大口子静静躺在那里,像是不会愈合也不流血,安澈轻轻碰了一下,身下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像一个坏掉的娃娃。
人偶受伤后,要是没有人偶师帮忙修补身体会自己陷入休眠,睡一觉就能好的差不多了,顶多是睡多久的问题。
安澈没带材料,倒是第一次用了他在这个小世界的能力,将手覆在南胸口处,淡淡白光逸散出来,只一会儿便挪开,南的胸膛已经恢复如初了。
安澈收回手,食指与中指一片灰败,隐隐约约有黑气萦绕,他搓了搓手指赶跑那一丝黑气,却对逐渐变得僵硬的手指无能为力。
没办法,得到力量总要失去些什么,只要下回见那个怪物猎人的时候把这玩意儿变回来就好。
南还是没醒,安澈将他衣服拉了下来,被子囫囵盖在他身上,他自觉完成了任务,起身想去找西尔希,就听见玻璃窗外响起的声音。
很轻,几乎听不见,却很急促,像激烈的雨点,与此同时还有细碎的、奇怪的吱吱声。
他刚回头,就见窗户上趴着一只惨白的手,“轰隆”一声巨响玻璃炸开,碎片划破窗帘,一道身影钻了进来。
房间里瞬间多了许多触手,它们飞快膨胀着,横行霸道占据了大片空间,潮湿的气息蔓延开来。
安澈眼前一花,他还没看清来人就被拦腰抱住,本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南此刻神情冰冷看着闯入者。
得,醒了还跟他装昏迷呢。
闯入者正是冬,他还没认出面前这人是他的前辈,见安澈在他手上立马急了:“你别拉着他,放手!”
南当即挑衅般地搂得更紧了些:“有本事来抢啊,废物。”
冬差点没让气死:“我一定要弄死你!”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紧张,安澈毫不犹豫挣脱开,他瞥了眼两人,开口道:“再吵都出去。”
俩人都安静下来了。
冬向来是听安澈的话,没那么多心思,指哪儿打哪儿,乖顺得不得了。南就不一样了,他想着先把安澈哄着留下来,再用点手段把冬这个碍眼的家伙除掉。
安澈没忘记这是在南家里。
他转身打开房门,冬亦步亦趋跟着安澈,同时扔给南一个警惕的眼神。
南站在原地没动,他只在安澈迈出门的一瞬间开口:“为什么回来?”
安澈停了一下:“西尔希女士希望我过来,我有求于她。”
“没了?”
“你希望还有什么,我也可以说。”
“不用。”
他或许并不纠结于答案,不在乎安澈到底回答了什么,那双沉寂的、锋锐的琥珀色眼睛望着他,好像找回了些从容。
他还笑了下,用那种温和的态度:“留下来吃饭吧,刚好昨晚买的菜能煲汤喝。”
安澈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觉得他没有其他要说的话以后便走了出去,没有回答。
实不相瞒,他现在对煲汤有点阴影。
客厅的西尔希女士似乎正在研究手里那个精致小巧的口琴,见他出来有些疑惑:“这么快?”
安澈走了过去,坐在她对面:“他已经醒了,你能告诉我芙斯托的事了吗?”
西尔希感慨:“你比医生好用太多了。”
安澈点头,继而安静地看着她,无声催促。
桌上的水已经凉了,西尔希端起来喝了一口,眼神有些怀恋:“芙斯托是个可靠又温柔的女人。她刚出狱来到瓦约街时,我就很喜欢她,她就像是我世界彼端的知音,无论是品味还是性格,都淑女极了。”
“她本该是最杰出最优雅的音乐家,她的家庭为她筑起了爱巢,可惜怪物的天赋这个东西不讲理,她酿成了大错。”西尔希十分惋惜,“她入狱了,不可避免地,她带了些监狱里的陋习,但你知道,觉醒了天赋的混血种都这样暴躁不安,她已经控制得很好了。”
安澈表情有些臭:“东拼西凑,故弄玄虚。”
“我可没有敷衍你。”
“你知道的要是只有这些,我也没必要走这一趟。”
“你明白我想问什么。”安澈打断她的话,“我母亲过去什么样我最清楚,我要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在哪儿,为什么做那么危险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西尔希女士慢慢弯了弯眼睛:“越长大越不可爱了。”
第48章:
安澈撇开目光:“你不是我长辈,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西尔希只看着他:“好吧,但是让你失望了,我也越发看不懂她想做什么,但她一定是挂念着她的孩子的。”
安澈嘴唇动了动,但终究没说话。
“你和你哥哥,都是她最爱的孩子。”
话音刚落,安澈就站了起来。
他看起来并不高兴,甚至有些阴沉,是被戳中心事的愤怒,也有几分讥诮:“女士,你会叫你最爱的孩子杂种吗?你会让你最爱的孩子吃——人肉吗?”
安澈大部分情况愿意自己是一个老实内向的孩子。
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极有规律,甚至于死板,他可以对一个最满意的人偶尽情倾注感情,就像对最喜爱的孩子那样。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从芙斯托身上学到的。
当芙斯托亲手打破她所建立的规则,安澈大约会觉得天塌了。
事情渐渐脱离他的掌控,身边危机四伏,立场不明的南、嫉恶如仇的怪物猎人、目的诡谲的芙斯托,他会陷入自我怀疑,然后加强对夏和冬的掌控——这是他唯一的底牌。
然后,就是彻彻底底的背叛。
“我在怪物公会见过芙斯托,她身体似乎差了些,但精神面貌很好,很有干劲。”
安澈回头,看到靠着门框的南朝他轻笑,似乎是一个正在替主人排忧解难的忠臣。
——看来,反派也很想进来掺和一脚,此刻正跃跃欲试呢。
“什么意思?”安澈上前一步,他眼里多了几分思索,“她在那里做什么,”
冬担心他被南哄骗走,连忙道:“我也可以去打探您母亲的情况,没必要听他一面之词。”
“怪物公会能人异士这么多,你过去是嫌他们业绩差,给他们送送菜?”南见他出头免不了一阵冷嘲热讽,“真贴心,你只管去看,你的主人就留在这里让我照顾吧。”
“你!”
安澈开口:“你想要什么?”
南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继续了之前那个话题:“留下来吃饭吧。”
安澈点头:“行。”
冬紧接着开口:“我也留在这里。”
南瞥了他一眼:“随你。”
他做菜其实很有一手,从洗菜摘菜,到架锅下食材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内敛,像一个真正的绅士。
冬被安澈赶过去跟西尔希女士聊天,安澈自己则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
南一边切菜,一边感受着他专注的视线,手里动作半点没停:“喜欢吃木耳吗?还是西蓝花?”
安澈说:“都可以,我不挑食。”
“真好养。”
安澈不置可否:“你不是知道我的口味?”
“想看看你这么多年有没有变化。”南的笑容挑不出毛病,“你知道的,我只是太久没见你了,不知道你变了多少。”
安澈有了些兴趣:“我变了多少?”
“很大。”
“哦?”
“至少我从来没见过你在乎过你手下的工具,他叫冬是吗,明明是跟我一样的身份,他凭什么能被你青睐?”南毫不避讳地说出来他的想法,不过音量放得低,客厅里的人完全没注意到这里,“你不觉得你对待你手中这三个孩子,态度的区别太大了吗?”
安澈同他对视着:“你现在像一个得不到关注就撒泼打滚的小孩。”
“这不一样,许多小孩最后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南看着他,“你觉得我能得到我想要的吗?”
安澈移开了视线:“也许吧。”
自从彻底撕破脸后,他对自己的想法不加掩饰地展露,行事作风肆无忌惮——虽然他从前也没忌惮过什么,好像一直这么随心所欲。
“那我是不是要多争取一下?”
南走到他面前,低垂着眼眸看着他。
那只手悄然按在他胸口上,细碎的疼痛从里面传来,安澈听着他轻轻吸气的声音,感受着他胸膛的震颤。
都到他家里来了,安澈怎么可能完完本本地替他治好伤,他当然要趁人之危。
但南好像对他做的手脚并不排斥,反而在一阵大过一阵的疼痛中盯着安澈,低低地笑。
安澈收回手,还是他先退步了,沉默地看着南。
变态。
他牵着一条极细的链子,对面是条疯狗。
甚至这链子都是靠着一步步引诱,递到他手里的。
“少动手动脚。”
链子都递到他手里了,他怎么有不用的道理?
南眯着眼看他,他大概不知道刚才的挣扎让衣衫乱了不少,冰冷瓷白的耳垂都泛起红。
“当然,不会了。”南摊手,指了指他身后的罐子,一脸无辜,“我只是想拿些方糖,别激动。”
安澈对这个理由不做评价,转身回到客厅,不过仍在想事情。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反派这么变态?】
系统反问:【哪个世界的反派正常了?】
安澈觉得它说的话有失偏颇,明明上个世界就很正常,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身份原因,他甚至觉得这个小世界最像反派的是他自己。
因为无知与无情,又那样有天赋,造出来三个怪物自相残杀,玩火**,最后却成了夏心里白月光一样的人。
这个世界想想就离谱。
他刚在沙发上坐下没一会儿,冬就跟幽灵似的飘过来了,他盯着安澈的衣领,幽幽道:“主人,我替你整理一下衣服。”
安澈随口答应:“行。”
冬便靠过来,一手将他翻进去的领子整理好,一边将扣子扣在最顶端,将掖进颈窝里的碎发捉出来,细致的动作一举一动都到了虔诚的地步。
他抬头,南不知何时从厨房里出来,支着椅子看着他。
只对视一秒,冬便收回视线,状若无意地开口:“主人,你的头发太长了,我替你扎一下吧。”
他伸手,在南逐渐冰冷的眼神中碰到安澈落在肩头的头发。
安澈却躲开了,他站了起来,推开冬,语气平淡:“不用。”
手中温热的触感转瞬即逝,像一阵风一样抓不住,也无从挽留。
冬怔了一下,也站了起来,他回头望了南一眼,却见南早就不在原地,又进了厨房。
就好像早就已经预料到结果,所以半点不意外。
晚上的时候,西尔希回了家,602只剩下三个人,气氛一下子冷淡起来。
冬不肯走,他的意思是安澈什么时候离开,他什么时候离开。
半夜,冬迷迷糊糊起来,他本想去隔壁看一眼安澈,远远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在厕所,他心里莫名一紧,悄悄走了过去,还没靠近那人就回过头来。
淡金色的头发,熟悉的脸,冬一愣,站在原地呆呆地说:“主人,你不睡觉吗?”
话音刚落,他就见面前这人轻轻挑了下眉,语气嘲讽:“我可不缺狗。”
这熟悉又欠揍的声音可太让冬印象深刻了,他当即反应过来,眉头紧皱:“你用主人的脸干什么?”
这个人正是南。
他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冬,大概怀疑他脑子不太好使:“这是你主人给我捏的脸,我不用它用什么。”
电光火石间冬立刻想到了什么,他神情变得复杂。
虽然南的这张脸跟安澈很相似,但其实有很大不同,南的眼睛是淡淡的雾灰色,看起来更加冷漠,身量也要高很多,整个人不像安澈那样内敛温和,嫩竹一样,而是神秘而优雅,更加捉摸不透。
冬记得安澈说过,他从前有一个不太听话的人偶,不过被他处理掉了。
“看来你知道一些东西,应该不多。”南转过身来,这时才看到他的手上有些湿润,几滴水正往下掉,被他用毛巾擦干,“如果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一定不会选择继续跟下去。”
冬整个人十分防备,不止对这个人,还对他说的话:“你除了造谣就没别的手段了?”
“小孩子没分辨能力,我理解。可惜他一直把你当成工具,据我所知,他一直让你在那间玻璃橱窗里……别瞪我,我也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你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南那张跟安澈极其相似的脸上,露出了个熟悉的笑:“你知道他最喜欢的人偶是谁,你见过,他叫夏,你难道没想过取而代之吗?于他而言那是他创造出来最完美的人偶,倾注了最多的心血,那小子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安澈全部的关注,你难道就不想成为比他更完美的人偶?”
冬拳头攥紧了。
“你在安澈身边做得再好他也不会多看你一眼的,看吧,我和夏谁留在他身边这么久过,他对我们的关注少过吗?只有你这么老实,这么愚蠢。”
冬小脸冷冰冰的:“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听。”
他好像没受到影响,转身就走,可惜仓促的脚步到底还是暴露了他不安的内心。
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冬还不能很好地掩饰自己心情。
系统在一边实时播报:【冬还没被策反,不过应该快了。】
安澈估计也是,这段时间他对冬花了点时间哄了哄,比原剧情更亲近些,不过他还是觉得冬不可能忍受一直这么被管着,所有生物都向往自由嘛,又不是所有人都像南那样,疯成那样。
小孩子打闹起来破坏力果然还是太强了,不过只要他还在,再怎么闹也不会闹太大。
问题是安澈不可能在这里待太久,他想了想道:【果然还是临走前把他们都带走比较省事。】
系统:【……不行!】
它不想知道这个带走具体是什么样的暴力手段。
第49章:
冬不太会掩饰情绪,接下来几天他要不在沉默,要不在走神,偶尔盯着安澈大半天。
在他第三次把盐当糖泡水里递给安澈喝后,安澈终于忍不住了。
他敲了敲桌子,拉回了冬的思绪:“你在想什么。”
冬立刻扬了下头,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看到那个讨厌的家伙此刻离得很远,才眼巴巴地看着安澈:“……我没想什么。”
“南跟你说了什么?”
谎话被戳穿,冬瞬间涨红了脸。
见问不出来什么,安澈便起身直接去找南。
南好像并不意外他会过来,此刻他正在给盆栽浇水,十分悠闲的模样,金色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小辫子,一晃一晃地还挺可爱。
虽然安澈不是第一次见他用自己的脸,却还是不免一震。
确实很怪异,就像面前摆了一个巨大的镜子,一睁眼就是自己。
南放下水壶,冲他笑了笑,眉眼弯起的弧度都把握精准:“找我有什么事吗?”
安澈眉头跳了跳:“别对冬说那些奇怪的话。”
“这么维护他,难道你喜欢那样傻乎乎的性格?”
“我不喜欢。”
“那你喜欢谁?”南没给他回答的机会,自说自话道,“对,你喜欢你自己,也只会在乎自己。”
安澈觉得这话有失偏颇,但他懒得纠正,因为这听起来像是单纯的埋怨,而不是陈述罪证。
“我还是喜欢你一开始怕到哭着求我的模样。”
安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会比较务实,更希望我露出真实的一面。”
“只要是你我都喜欢。”南不理会他带刺的语气,侧过身让他看清盆栽里的植物,“可爱吗?”
那个小小的盆栽里被肉嘟嘟的植物挤满,肉叶上面长满尖刺和脓疱,一颤一颤好像下一秒会膨胀起来吞掉主人。
安澈:“……”
长得这么寒碜,是怎么跟可爱沾边的。
你们这些非人物种的品味实在难以恭维。
“制造一个人偶的时候,你应该只关注了外形,让我们更像人一点,更正常一点,要是能融入社会那就完美了。可惜我们是怪物,不管外表再完美,内里跟这盆植物没有区别。”南抚摸着那株植物的叶片,乳白修长的手指与狰狞丑陋的植物造成巨大反差,“我们没有什么区别,我,冬和夏,都是怪物。”
“是你造出来的怪物。”
风轻轻吹拂着,很柔和,带着远方的花香落到阳台上,又无声无息地消散。
安澈看着面前这个从头到脚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就好像是另一个自己站在面前,在苦恼,在思索,在用最温顺的态度控诉。
“我猜你并不想知道我被抛弃后去了哪儿,怎么活下来的,又奔波了多久才找到你,因为你并不关心,没关系。”南将他额前一缕碍事的碎发别到耳后,金发柔顺地落在他手里,又被揭开,露出干净的耳垂和脖颈,“我只是好羡慕他们还能留在你身边,我想继续跟着你。只是奔波了这么久我才发现,我离不开你。”
“可你已经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了,我很伤心。”
他微微低头,垂落的发丝与安澈的发丝交融,彼此密不可分,就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亲密无间。
安澈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很让人惊喜的演技,在哪儿进修过?发现囚禁不了我,开始走怀柔政策了吗?”
南眼中的温柔瞬间荡然无存,他灰色的眼静静看着安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沉默。
南轻轻揽住安澈,声音无奈又无辜:“安,一定要把我说得这么无情吗?”
“你一开始是想杀了我,对吗。”安澈任由他搂着,垂下眼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最后没下手,也许是没玩够,也许是反悔了,现在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他听见南叹了口气,温热的气息落在他耳边,有些痒。
他偏了偏头,看到南清瘦的侧脸,柔软的头发,心里暗暗警惕。
“就当我自作自受,你别生气好不好。”
安澈一顿,他有一种微妙的被哄着的感觉,那股奇怪的熟悉感又来了,他轻轻挣开南的拥抱,退了一步,对上他温和而灰翳的眼。
就冲他那双眼睛,安澈都很难说出重话。
这个世界的反派不只是针对主角团,最后甚至对整个瓦约街都进行了报复,死伤惨重。
但现在他在做什么?
安澈对他笑了一下:“不用多说什么,麻烦。”
蛊惑完小的来蛊惑老的,第一次见到这么敬业的反派。
他转身离开,其实在刚刚聊天的时候就有些想明白南要做什么了,无非就是温水煮青蛙,谁先沉不住气谁输。
“安澈。”
他没回头,肩头多了片温热,是一件外套,似乎刚刚被脱下来,还带了些余温。
“天有些冷了,别着凉。”
安澈抓住有下滑趋势的外套,依旧没回头:“谢了。”
南大概还站在原地,安澈低头,这是件深棕色皮衣,于他而言有些大。
他若有所思。
南做得很细致,但多少有些刻意,人偶哪会有这样温暖的体温,他们穿上去的衣服大多只起一个装饰作用,免得引起奇怪的注视而已。
他脱下来的外套,怎么可能还有温度?
真体贴,像一个瞄准目标、耐心又精明的猎手。
消息是被南带回来的。
“芙斯托被关起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刚从外面买完菜,两手一边提一袋子,鞋都没来得及换。
安澈把手里的零件一抛,几步走到他面前:“怎么回事?”
南将东西放下,语速飞快:“别着急,只是怪物公会的一次传唤,要是有确切证据早就关进看管所了,她不会有事的,街上的混血种多多少少都有这种经历。”
但安澈的脸色并没有好多少,他目光从南身上剥离,落在半空虚无的一点,怔愣着,又归于虚无。
这是南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他的情绪并不像普通人听到噩耗时那种郑重又剧烈,也不像他遇到危险时的慌乱哭泣,分明淡如白水,却那样深刻,像一瞬间脱力一样。
但也只有一瞬间,他嘴唇还有些苍白,却已经反应过来,身上又充满了力气。
“我去找她。”
又是一个半夜,风冷冷清清地刮着,安澈走到公会的时候已经感受不到身上是冷的还是热的,只是脸已经吹得僵了。
他抬头看着这栋灯火通明的楼,灰扑扑的墙,硬邦邦的路,几个沉默老实的字母挂在大门顶上,灰尘遍布。
“怪物公会”。
如果不是顶着这几个字,大概会被人错认成歇脚的旅馆,它没有半点特别之处,似乎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应该变得特别一点,却因为这四个字瞬间严肃起来,一个朴素的老人摇身一变,成了德高望重的隐士。
只要这几个字在这里就够了。
安澈没带南和冬,在探明情况之前,他不会贸然暴露他这几个人偶,他是同西尔希女士一起过来的。
西尔希女士还宽慰他,说每个混血种差不多都进去过,观察一段时间,过不了多久能放出来。
但安澈还是过来了,他先是打探了消息,芙斯托被找上门并不是因为别的,是医馆里爆发了冲突,有混血种精神异常伤了人,她作为当时在场的唯一混血种被叫过去谈话,大概几天就能出来。
安澈跟着警卫到了监禁室,隔着栏杆看到里面坐着的的芙斯托。
才几天没见她似乎瘦了些,脸上止不住的疲惫,眼皮无力耷拉,眼睛直直望着地面,鼻梁上也多了些灰尘。
安澈抓着栏杆用力到指尖发红,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这一点声音在空荡荡的监禁室里都格外响亮,芙斯托立刻抬头,倦怠的眼里多了一道身影,似乎赋予了她一些力气,她站起来疾步靠过去,同安澈的手叠在栏杆上,紧紧地握着。
她的眼里似乎有水光,眨眼又消失不见:“安,我的小宝。”
安澈担忧地看着她:“妈,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不会在这里太久吧?”
“不会的,别担心。”芙斯托手指贴在他脸颊,拇指揉着他的软肉,“有没有好好吃饭?乖乖跟哥哥一起,等我回家。”
说起吃饭,安澈心情又沉郁起来,他似乎十分疑惑又说道:“哥哥喝了肉汤,总说有股奇怪的味道,还说有小骨头硌牙,不知道什么原因。”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芙斯托的反应。
芙斯托微微垂下头,抚摸着他的脸,怜惜地说:“一定是肉放久了变质,怪我没钱,等我出去一定给你们弄最新鲜的肉吃。”
安澈抿唇点头。
身后的西尔希女士同她问好,芙斯托高兴地捧着她的手轻吻了一下,感到由衷地高兴:“有你们来看望我,我真的很开心,等我出去一定要请你来我家里做客!”
西尔希女士替她捋了捋额前发丝:“我相信你的手艺,一定是在外面买也买不到的。”
第50章:
离开怪物公会的时候,西尔希拍了拍安澈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她不希望你这样愁眉苦脸的,往前看,尽情做你想做的事。”
安澈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跟她关系那么好,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的秘密,你不应该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吗?”
西尔希一贯精致而明媚的脸暗淡了些:“人不能一直做错事。”
外面又开始下蒙蒙细雨,灰扑扑的街道一下子变得湿漉而深沉。
安澈目光落在自己湿了半边的衣角,捏着边沿开口问:“你觉得那是错的,为什么不阻止她?”
“没有人一直是正确的,我们只是想活着,或者活得更好。”西尔希说,“但最后我也做了错事,要和她一起赎罪。”
雨不大,但很烦,连绵着将他衣服打湿了大半。
安澈往边上站了些,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为什么她要杀艾莎?”
那个死在后街的女教师,也是导致安澈进看管所的原因。
“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你还没想到原因,那么我也不知道。”
西尔希又开始打哑谜了。
安澈只思索了一会儿便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的,但他不太能立刻下定论。
过了一个拐角,安澈看到街道对面打着伞的人静静等待着他。
特意带了口罩帽子,遮掩那张与他分外相似的脸,只是眼睛依旧很亮。
西尔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你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决定你的未来,无论是对是错,往前看。”
伞停在安澈前面,外套先一步搭在他身上。
南走过来揽着他,将他沾了些雨水的发尾搓干:“回家洗个澡,别感冒了。”
安澈被严严实实遮着,他看着南把唯二的伞递给西尔希,隔着雨帘观察他的眉眼。
长得很俊,线条流畅,眼皮薄,眼珠子是好看的雾灰色。
被小雨淋着依旧优雅从容,成熟又稳重,尽显绅士风度。
“南。”他微微动了下手腕,伞倾斜了些许,“进来。”
他看到南笑了起来,立刻又凑过来,那张脸上浅浅的卧蚕也生动不少,并不显得幼态,而是温柔的。
他好像也在谁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笑容。
安澈紧了紧手中的伞,从余光里看到西尔希捂着嘴在偷看他们。
他立刻拉着南靠拢了些,加快步伐:“先走。”
南低下头,仔细听他说话:“嗯?”
安澈有些无奈:“西尔希女士要看我们笑话了。”
他看见南扭过头去,闷闷地笑。
他也奇异地感受到了一丝轻快,在这沉闷的街道上,好像走路也变得有意思了些。
刨除一开始的不愉快,南其实是个很容易让人亲近的人,他情商很高,只要他想几乎能同所有人相处得相当愉快。
当然,他跟冬是势必不可能和平相处的,这几日他们之间除了冷嘲热讽就是挑衅斗殴,顺带让南三言两语引得冬立刻陷入自我怀疑,直到他被玩弄得实在可怜,安澈便会将他们俩隔开,严令禁止南再靠近冬。
这是种变相的保护,但冬总克制不住自己,他想同南理论理论,他跟安澈的感情怎么可能像南说的那样恶劣,后来被说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后,他深深记恨起了南,并各种吹安澈的“枕头风”,意料之外的收获是南一看见他凑到安澈身边就冷着脸,于是原本对着安澈只会正襟危坐的老实小狗就学会了“茶言茶语”,并学以致用,真是可喜可贺。
对于这种新的攻势,安澈觉得新奇并逐渐纵容,并对南的行径表达了深刻的唾弃。
南终于尝到了自食恶果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安澈后来几天经常抽时间去看望芙斯托,偶尔一个人,偶尔带着西尔希。
这一次他是一个人过来的,看望完芙斯托他马不停蹄地往回赶,不过路是越来越偏,建筑物越来越低,路人少了许多。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熟悉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安澈停了下来,他观察了片刻情况,缓步迈入破败的院子里。
这是那次见到芙斯托真正面目的地方,他记得当时的芙斯托背了一个巨大的袋子。
他仔细翻找了起来,可这里只有满地货物拖拽痕迹,很是匆忙,大概是外面的人手察觉到不对劲提前把东西藏好了,但安澈找得格外仔细。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找竟然还真让他找到了些东西,他摸索着那一角麻袋拽出来,只有西瓜大小,却沉甸甸的。
他打开袋子,一股浓重的血腥气瞬间扑面而来,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安澈这时候面色还是有些发白。
整整一袋子红到发黑的脏器。
安澈没再多看,扎紧了袋子走出去老远,将这些东西全部埋在土里。
入土为安。
他前脚刚离开,就见远远的地方有一小队人马到了这里,安澈藏在一个隐蔽的杂物间,透过缝观察,立马看见了好几个熟人。
是怪物公会的人,有猎人有警员,他还看见了凌辰。
安澈眯了眯眼,他没想到怪物公会的人已经查到这里了,很敏锐,可惜迟他一步。
他们注定什么也找不到。
他们显然发现了有人提前来过,一个带头的人立马往回跑去,朝凌辰大喊着些什么,更多的人也冒了出来。安澈提前换过鞋,临走的时候把显眼的痕迹都抹去了,没人能知道他来过。
随着人群缓缓移动,安澈的视线也在移动,突然,他眼神凝滞了。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正是这个时间段应该在孤儿院的夏!
夏站在凌辰身边,两人似乎在议论什么,脑袋挨得很近。
随后是地毯式搜索,公会的人毫无例外一无所获,他们逐步撤离,等到最后一个人头发丝儿都看不见了,安澈才出来。
他想了想立刻决定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果不其然看到夏走进了怪物公会那栋楼里。
安澈也跟着走了进去,这里的人许多都眼熟他,跟他轻松地打着招呼,很快便引起了凌辰的注意。
他往门口一望,一眼看到安澈,便招了招手:“又过来了啊。”
“哥,我来看看妈妈。”安澈走近了些,眼睛亮亮的的,“你这是刚出去过?怎么风尘仆仆的,衣服还破了个洞,我会一点补衣服,我给你补补?”
凌辰笑了笑,给他拉了个凳子过来:“不用,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勤快。”
安澈坐了下来:“还是哥你们工作辛苦,抓犯人动不动就要跑那么久,还那么危险,你们今天抓到了吗?”
凌辰摆了摆手:“害,不是去抓人。”
安澈偏头:“哦?”
“公会每天要收不知道多少个报案,有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以讹传讹,传闻就这么起来了,嗐,他们传的轻松,我们要想破除造谣,只能挨个儿挨个儿走了。”
安澈感慨道:“太辛苦了。”
有人举报芙斯托在这里埋尸。
不,不一定是举报的芙斯托,不然凌辰再怎么也不会用这种态度对他,毕竟他是芙斯托的孩子。
那会是什么。
他想起之前芙斯托身边站着的那两个人,体型很怪异,芙斯托和西尔希这两个混血种关系那样好,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以及西尔希满脸悔恨却好像无能为力的模样。
芙斯托常常早出晚归,归期不定,她好像有一大帮人手,明明被关进监禁室,善后工作却做得这么好。
安澈只想了一瞬便明了,被举报的很可能是一个组织。
一个以混血种为血脉,以食用内脏为信仰的反怪物公会民间组织。
而他们还不知道,芙斯托是不是属于这个组织的。
“你还不去看望你的母亲吗?”
是凌辰的声音,安澈抬头看向他,猎人的神经一向很敏锐,如火炬的眼能洞悉一切。
安澈苦笑了下:“不瞒你说,今天探监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嗯?”
“但我还不想回家,我的哥哥常常酗酒,他……醉酒之后不太清醒。”中间稍微停顿片刻,安澈低垂着头,金发仿佛也失去了活力,变得软绵绵,无精打采地贴着脸颊,“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想离我再母亲近一点。”
凌辰半天没出声,安澈也没抬头。
他语气有些沮丧:“如果我在这里打扰到你们了,那我就先离开了。”
“不。”凌辰按住他的肩膀,在他抬起头时递上一颗糖。
他确实不太会安慰人,语气生硬得很:“你想待就待,没人赶你。”
安澈嘴唇弧度变大了些:“凌辰哥,你真好。”
他又跟凌辰聊了会儿天,状似无意地指着远处忙碌的夏:“这是新来的猎人吗,我看他好高冷,都不敢过去打招呼,看起来就凶凶的。”
凌辰笑了笑:“不用离他太近,他是进来改造的,确实凶。”
安澈眼睛瞪圆了些:“改造?!他犯什么事儿了?”
“跟孤儿院的小孩打架,单挑,他一个单挑他们一群,院长觉得他太危险,就送过来了。”
安澈默默捂住胸口。
不争气,给他书就是让他打架来的吗。
凌辰似乎对夏很赞赏:“他身手不错,培养培养说不定能成为个合格的猎手。”
安澈有些惊讶:“不是说他太危险了吗?”
“他是个很有想法的孩子,很有志气。他在孤儿院的时候我去看望过几次,每次都被欺负,这回反抗起来倒是有点骨气了。”
听完这解释安澈倒是松了口气,他只几天没看着主角受,没想到给了他这么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