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知道个人，或许能帮我们一把……”
说着话，常钝伸手，从桌面上倒扣的那叠碗上拿下一只，缓缓放在桌边。另一只手轻轻把杏仁，一点一点扫进碗里。
“我去请。”
不等常钝说完，方鹰给自己披上了外套，俨然是即将出门的姿态。
“姓名，样貌，地址。”
“不着急。”常钝一边收拾杏仁，一边语调平缓地说，“趁天还没亮，正好可以睡一会儿。至于能不能请到他帮忙，等我醒来，我会告诉你的。好了，你也睡一下吧，彻夜不休会让你这身体变得更糟，别太大意了。”
啪！
方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老东西！我们没有时间浪费了！”
“睡觉很重要。”
常钝已经收拾好桌上的杏仁，并随手拿出布巾盖在碗口上。
“放心吧，去好好睡一觉，所有事情都还来得及。”
方鹰觉得自己心脏要爆掉了。他甚至短暂地生出，干脆揍一顿眼前这老头儿地想法，然后带着逼问出来的线索，去找到那个能帮助他们的人。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没办法，谁让那个老头儿已经不打算再说什么，甚至此时常钝已经躺下，开始自顾自地入睡了。
这个该死的臭老头！
最好时间真能来得及，不然他这辈子就跟杏仁永别了，方鹰在心里默默发誓。
未源城是北境二十二城同盟中，物产最丰饶得一处。
不过这城曾遭遇过大变。
四年前，一群突然出现的暴徒，让未源城遭到了重大破坏。超过半数的高矮楼房，都在那噩梦般的一夜，变成了危险建筑，燃气、供水、供电……这些直接参与生活的设施群，也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损毁。
当时的未源城镇抚令认为，与其修复，不如干脆重建。
手握权柄的中下级决策员，基于此做出决定，于是未源城分为了新城和旧城两部分。如今人们口中的未源城，实际正是新城。新城落成后，这座废弃的旧城，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少有人迹的鬼城。
然而就是这样的鬼城里，此时却有一个满脸微笑的年轻男人，一步三晃地走着。
这年轻男人，便是昨夜大展神威的兵器。
在此黎明时分，裂痕与野草斑驳覆盖的街道上，他悠然漫步着。
啊，下雨了？
兵器仰起脸，把嘴巴张大，几点雨稀稀疏疏落进兵器的嘴里，这样子让兵器的笑容变得格外滑稽。片刻后兵器合上嘴，开始揉自己的脖子。借着大幅度扭动脑袋的动作，他的视线向着侧里瞄了一眼。
五点钟方向，那个人又在看他了。
从离开未源城，兵器就发现了这个，丝毫没打算隐藏自己的家伙。几个小时时间里，这人就像嗅到了猎物气味的狼，既不肯舍弃猎物离去，又不轻易攻击，只是远远吊着。
需要谈谈了。
兵器原地转过身，双手撑着一截龟裂的混凝土护栏，坐了上去。
果然，那个尾随的家伙，也停了下来。
“Hello？”
没有回答，意料之中。
“好吧，你可以继续害羞大概……三五分钟或者半个小时。该死，这破天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我可不知道去哪里要加班费！”
手表或者怀表，其他什么便携的计时装置也无所谓，下次出门一定要搞一个带着。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着我。听着，不论什么原因，我都可以给你一个更快达到目的的办法，你可以直接问我。”
兵器觉得已经充分展示了自己的善意，接下来就是对方的决断了。
经过短暂的等待，兵器成功等到了回答。
“蜂探，矢飞。”
蜂探，北境二十二城同盟的官方耳目，拥有理论上大得夸张的执法权。
“真让人头疼。”兵器笑嘻嘻地说，“那么昨晚的事，你看到了多少呢？”
“全部。”
矢飞惜字如金，看得出来，他不是故意的，而是本性如此。
“全部？！”兵器跳了下来，一步一步走向矢飞，直到站定在矢飞的面前，“实在不走运啊，怎么就被蜂探看到了呢。好麻烦呢，杀个人居然被官方人员全程目睹，啊，头疼。我直接问了吧，你，会在这里对我动手吗？”
矢飞看了看两人间，那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挑了挑眉毛：“你在威胁我？”
“对，威胁。怕吗？”
不得不说，兵器这张笑脸，此时此刻，看起来更加招人讨厌了。
雨势似乎又大了些许。一股股的雨水，顺着两人的侧脸流淌而下，周遭不绝的“劈里啪啦”声震耳欲聋。喧闹的世界里，偏有两个人静默的站着，彼此对视，眼睛一眨不眨。
轰！
膝盖与手掌交击。
一触即收。
短暂的交锋，刹那已然完成。动静之间，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两人都没有动用全力，不过作为试探，这短暂的攻守已经够了。一膝一掌，既表达了态度，也明示了立场。
两人又一次陷入对峙，然而这次，两人间却不复先前的凝重，反而多了些许淡淡的默契。
矢飞说：“你不是笼兽。”
“原来你是负责搜寻初代兽人的。真可惜，我不是你口中的笼兽。哎呀呀，真抱歉呢，让你的大功飞了。”兵器微笑着，摊开双手，“那……有缘再见？”
矢飞丝毫多言，干净利落地转身而去。
这是个惜字如金的家伙。
“有缘再见啊！”
不管逐渐走远的矢飞听不听得见，兵器自顾自摇着手臂，大声喊了一嗓子，目送这位初见面的蜂探，直到对方的背影彻底模糊在重重雨帘之后。
【真好啊，蜂探。】
废弃研究所地下，不为人知的巨大空间里，那台还在运行的中央信息处理器旁边，兵器躺在地板上。他的头脑中一遍又一遍，复现着矢飞的一举一动。
有一个无可置疑的身份，还有一个明确的职责，每天、每月、每年，只需要按部就班，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就可以过得很充实。
这世上，大部分人都知道该怎么努力，让自己成为人上人，并期望着未来站在更高得地方。对比起来，清楚该怎么做自己的人，却少得可怜。于是更多的人，在终于弄明白，不是谁都有资格去向高处攀爬时，就被困在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迷茫着，不知所措地熬日子，等待生命的尽头。
很不幸，兵器就是这么个不上不下的状态。
只要闲下来，他就要去做任务，他想象有人指派他去除魔。可实际上呢，实验早就停止了，实验室也荒废几年了，他醒来得太晚。不知道自己得来历，更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
唯一知道的，就只有这个代号。
简称【兵器】。
全称【对魔兵器】。
兵器没有的东西，全都在那个蜂探身上熠熠生辉。
【真的是，超级、超级、超级让人嫉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