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泰六年十月,北越扶风城,鸣凰里。
鸣凰里是坐落于扶风下城的作坊,表面上是以制玉为生,但背后却是扶风城的一间黑市交易所。有人说只有你能开的起价,这里有你想要的一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所求,有的求财,有的求色,有的求权,而更多的是为了解决自己的麻烦而来。
“客官初来小店想要些什么呢?或者说想知道些什么?”鸣凰里的老板看着眼前的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穿着宽松的黑色长袍,一头黑色长发散落在肩头,显得十分落拓。
“一个地址,织绣坊你有听说过吗?”许易安看着老板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到。这是他来到扶风城的第三天了,他按着喀秋莎从前寄信的地址寻找,找到的却是一片荒地,四周荒芜人烟,不像有人存在过。而向扶风城的本地人打听,也都没有听说过,仿佛这个地址从不存在这个城市一般。
“织绣坊?纺织的作坊吗?”
“是的。”他记得喀秋莎当天就是被一间纺织的作坊带走的,而且喀秋莎也有着一手令人惊艳的纺织技艺。
“嗯?不可能呀。”老板翻着面前厚厚的录册,面色凝重道。
“怎么?”
“我翻阅了近几年的纺织名册,没有一个名字叫织绣坊。”
“会不会在更久之前呢?”
“不可能,纺织业在北越并不盛行,能存在十年以上的作坊在扶风城都算的上耳熟能详了,这个名字如此陌生,应该是近几年才冒出来的。”
“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去年的二月十七日他们曾来西凉州的安化港招工,但只招女工。”许易安永远记得喀秋莎走的那一天,那个招工的牙人留着山羊胡,眼神中透露着商人的精明。
“西凉州?女工?扶风城?”老板微微皱眉,顿感此事没那么简单。
“有印象?”许易安见他这般,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我也只是猜测,有人在扶风城做着人口倒卖的生意,表面是去各地招揽工人,但实则是把招揽的工人当作玩物高价卖给北越的公卿贵胄。”
“做这生意的人很多吗?”许易安听得此话眼中多了几分寒意。
“很多,大小蛇头不计其数。”
“这个人你见过吗?”许易安拿出一张画像,这是他根据印象找人画的,是当日那个来凉州招工牙人的像。
“没见过。”老板仔细看了看画像,斟酌片刻道。
“有这个人的消息可以告诉我,钱不会少你的。”
许易安留下三个金锭,起身便推门向外走去,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过道,过道两旁都是些隐蔽的房间,方便双方客人交易。
“啊!不要!”耳边响起女子的惊叫声,随即又传来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许易安的脚步停在了门口,转而走向那所传来年轻女人惊叫声的房间。
“你知道的,这几个金锭根本不会有人来接的。”房间里又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只是想找个人为我弟弟报仇。”女子的声音清冷,又透露着几分坚决。
“没有人会为这几个金锭得罪西城廷尉司的。如果你真有心为你弟弟报仇,你会比这几个金锭更值钱,报仇从来都是需要代价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那男子伸手拨开女子的长发,露出了如水的面容。
“我不会做的,我已经等了三天了,如果你嫌钱少的话,那我就一直等,我想一定会有人来帮我的。”女子又把头垂下了。
那中年男子见状,又想用强逼迫女子,却看见房门被人打开,走进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穿着宽松的黑色长袍,一头黑色长发散落在肩头。
“我接了。”许易安静静的走到女子面前,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帮这个女子,可能是刚才透过窗户,看到女子那张如水的面容有那么一刻很像是喀秋莎。
房门打开的瞬间,所有的光都涌到了女子的眼前,而光的尽处有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女子抬起头看向少年,他年纪应该和自己相仿,面容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很是明亮。
“你?你凭什么?”那中年男子有些气愤,觉得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了,说着便挥起拳头朝那少年打去。
“就凭我比你强!”许易安左手做掌挡住了那来势汹汹的拳头,右手又化拳重重地打在那男子的脸上,那男子承受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那中年男子被许易安一拳打在了地上,顿时眼冒金星,有些发晕,他没想到眼前的少年那一拳的力道会这么强。
那年轻女子忽然站起来,拉住许易安的手就往鸣凰里门外跑去。许易安能感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她的手很是柔软,像是天上的云一般,给人依恋的感觉。
就在两人向外跑的同时,过道两旁的房间也都被人打开了,顿时狭窄的过道挤满了人,所有的人都冲向许易安刚刚待过的房间,应该是那男子的随从,一直在旁边等候,他们听到了男子的惨叫声,第一时间冲了进来。
“大哥,大哥你怎么样?”里面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都给我追,抓到了往死里打,算我身上。”那中年男子气急败坏的大吼道。
身旁的众人人听得此话,如同潮水一般涌出了鸣凰里的门口。
过了好一会儿,扶风下城的另一处的巷道里,许易安看着鸣凰里门口人群渐渐散去,方才带着女子回到了他住的地方。
武泰六年十月,北越扶风城,名秀斋天字第一号。
许易安仔细端详着眼前女子的面容,不得不说她很是漂亮。有着一张温和似水的面容,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还有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更有一种泫然欲泣的美。
“你想让我杀谁?”许易安淡淡的说道。
“西城廷尉司左逸。”女子看向许易安,这个男人什么都没有问就说要帮她,她很是感激。她在鸣凰里等了三天,那些人一听要杀的人是西城廷尉司,不是被吓跑了,就是骂她是个疯子,因为她只有几个金锭作为酬谢,但她觉得面前的男人不会。
“官府的人?为什么?”
“一个月前,左逸要强逼我给他做外宅,我弟弟不愿,上门与他理论,被他的手下乱棍打死了。”女子想起了那天去西城廷尉府把弟弟尸体领回来的那个夜晚,那晚的天空黑洞洞的,没有月亮,甚至连一颗星都没有。夜晚的黑暗像是要把人吞噬殆尽才肯罢休,那一刻她真的绝望了。
“好,我答应了。”许易安点了点头。
“为什么帮我?你知道的我没什么钱,只有那几个金锭而已。”
“不为什么,就为了你那几个金锭。”
“我不信,我在鸣凰里等了三天,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而且只有疯子才会为了几个金锭去接手。”
“那就当我是个疯子好了,我本来就是个亡命徒,来扶风城找到我想找的人就会离开。”
“疯子和疯子作伴岂不是最好?那么疯子,你叫什么名字?”女子沉默了片刻道。
“许易安,你呢?”
“我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姓,岑,岑儿,我死去的亲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那么岑儿,我们的交易就此达成,杀了西城廷尉司,从此我们就没有任何退路了,你要有做一个亡命徒的觉悟,而且逃亡路上只有你和我值得信任了。”许易安噙着笑看着眼前漂亮的女人,月光透过窗户散落在她的身旁,她是那么的美,连月光都肯为她降下,但却要从此亡命天涯,想想还真让人惋惜。
“我一直都有,杀了人就要有被人杀的觉悟,某种意义上,这世间对谁都很公平。”岑儿如水的面容上挂满了坚毅,而她那颗柔软的心此刻也开满了花,坚毅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