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刑房才是审问犯人的地方。
而县尊所在的正堂,是公开宣判的地方。
在正堂就算是动刑,也是打板子夹棍之类比较“文明”的刑具,否则弄得血淋淋地,不亲民。
而刑房就不一样了,是县衙内有数的肃杀之地。
左边一排兵器,鬼头大环刀、狼牙棒。
右边一排刑具,老虎凳、铁鞋、烙铁、钉板……
刑房之后还有隔间,若隐若现各种枷锁刑具,还有陈年血迹,让人浮想联翩。
孙捕头为首的捕快配着腰刀分立两旁,这氛围确实相当有压迫感。
典史坐在主座上。
江源坐在侧面的椅子上,大黄趴在脚下,身旁还有小吏端着茶盘,放着香茗。
他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明明山枫县就是产茶大县,可这香茗似乎不是本地产的茶。
而马兵头和吴掌柜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只能站在一旁接受问话。
“……那血影如虎豹般左右飞跃。我与另一个观战者都看不清其身形。
但小江教头全无惧色,毫不将那血影放在眼中。
最后关头,那血影直扑小江教头面门而去,只见小江教头气定神闲缓缓张弓,那血影如同自己撞在箭头上一般,倒飞而出数丈之远……”
吴掌柜将事情经过讲了个大概。
一旁的书记下笔如飞,将其所述一一记录在案,叙述完成后,书记拿起文书轻轻吹干墨迹。
看着上面的内容,他不禁感慨这吴掌柜嘴皮子真麻溜,不做生意做個说书先生也饿不死。
就这篇记录,拿出去都能当成演义话本来出售了。
在场的其他差役也都听得入神,听到精彩处还发出惊呼。
听完之后,他们看向江源的眼光又尊敬了许多。
就连主座上的钟典史也举着茶杯,听一句抿一口。
“钟老爷,已经完全记录在案了。”
直到书记提醒,他才回神:
“哦哦……咳咳,
按照吴乾所述,小江教习是因为猎着了数百斤重的野猪,要运到城里售卖,所以才搭乘永利茶行的车队?”
听到问题后江源如实回答:“对,那野猪足有五百斤重。”
“小江教习英雄出少年。”
钟典史礼仪性地夸了一夸,随后继续问道,
“吴乾毕竟非当事人,小江教习是如何制服那伥鬼,可否细述?”
“当然。”
江源放下茶碗,
“……那余仲如虎豹般四肢着地,实难命中。
不过最后关头他却有些心急了,直扑向我露出了破绽,被我一箭命中其眼眶毙命。
然后让吴掌柜赶车,把尸体运回县城,便是如此了。”
他将毒箭和箭术提升的事情隐去,只托说余仲自己露出了破绽。
他这一番话,和吴掌柜所述完全对得上。
钟典史点了点头,从书记手上接过记录盖上章,
“确实无误,多谢小江教习为民除害。我去禀报堂尊,小江教习稍候片刻。”
“请便。”
待钟典史走后,孙捕头笑着向江源拱手:
“这次多亏了小江教习,否则这伥鬼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端。”
“孙捕头不必客气,举手之劳,我应该做的。”
江源和这孙捕头不熟,于是敷衍客气道。
“嗐!小江教习太过谦虚了。”
孙捕头满脸笑意,伸手给江源添茶,搞得江源怪不好意思的。
随后他继续说道:
“我本人也是初入炼筋,要让我去和一名锻骨武师对战,数合之内就要毙命。小江教习此举有多惊人,我比那些凡夫更加明白。”
江源闻言一挑眉,看向孙捕头胖乎乎显得有些憨厚的脸。
没想到这县衙内倒是藏龙卧虎。
那个未来的仇家王捕头是锻骨,而这个其貌不扬的孙捕头也是炼筋。
那钟典史先前一闻就知道余仲死前已经是伥鬼,郑主簿江源也是见过他出手。
“不知其上的二老爷和大老爷估计也是高手,若没有实力,朝廷又怎能弹压四方?”
江源略作猜测,脸上却不动声色,顺势向孙捕头道谢:
“多谢孙捕头夸奖了。不过借了弓箭之锐,取巧才能做到。”
“实话实说,若是没有小江教习将其降服,到时候必然要我们这些兄弟要上去拼命。
就好比那王捕头,他和余仲一同入山,说不定此时已也殒命了。等有了确切消息,说不定就是我入山打虎了。”
孙捕头是又喜又忧,随后再向江源拱手,
“这也算是救命之恩了,我们这些兄弟做东摆一桌,请小江教习务必赏脸。不做多说,只为犒劳英雄。”
其他捕快也纷纷点头附和。
听了方才如话本般的叙述,他们自然知道了这伥鬼有多厉害,因此对江源就更加感谢和佩服。
“也算我一份。若是那伥鬼真的顺官道进城,你说我这城门头子上去迎敌是死,逃跑也是死罪。”
没想到马兵头也参了一脚,他也是满脸后怕。
见此情形,江源想拒绝也不好说出口了,于是只能同意。
“今天天色已晚,那便明日中午在有福酒楼。”
这边说定。
过了半盏茶后,钟典史走了回来:
“小江教习,这次伥鬼之事,算是你替县衙出头了。你遗失的那头野猪,由县衙来补偿。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嘉奖。
另外堂尊稍后要见你,请小江教习在县衙稍后等待通传……”
之后钟典史吩咐孙捕头带路,拿了张条子来到户科。
随后江源手里多了两块二十两的银锭。
一块是他那头五百斤大野猪的补偿,另一块则是他击杀伥鬼的奖金。
当然,这只是钱上的奖励,郑主簿说的嘉奖另有他物,不过需要等等面见县尊后由他亲自给与。
领完钱后回到刑房,孙捕头陪着他继续喝茶。
又等了许久,天色逐渐变暗。
江源转头看向屏门,隐隐所有猜测,
“我的所谓嘉奖估计不需要商量这么久。多半还是为了虎灾的事情。”
有那么多武师上山猎虎,其中还有数位县衙中有头有脸的高手,要是都出事了必定是大地震。
而且如此强大的力量若是都失败了,那县衙又该如何应对这虎灾?
他本来还想着去找孔秀才,看看买书的事情进展如何,不过这么晚了只能明天再说了。
等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有小吏四处走动点火,县衙中灯火通明。
终于,钟典史从屏门中走出。
到刑房后他将其他人都遣散,对着江源说道:
“小江教头久等,我这便领你去正堂。”
“有劳。”
“不必多礼。”
钟典史笑着说道,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小江教头,我听说之前余仲和你有过节,派了三个弟子找你后便失踪了。这也不是个事,是否要我记他们个谋杀未遂被反杀,将此事消了?”
“此事倒是无稽之谈。下午在城门那,那些奸人恨我杀了余仲,所以随意攀咬罢了。
我和余仲之前就见过一面,还是当着郑主簿的,哪有什么过节?至于他的三个弟子我都没见过。”
江源面色不变,笑着感谢钟典史,
“倒是感谢钟老爷关切了,日后有所需,必定开口。”
“小江教习如此年轻就有此成就,日后必然前途无量。有事开口,老夫随时恭候。”
钟典史脸上笑容更甚,随后伸手引路,
“请吧,去见县尊。此次的嘉奖颇为丰盛,小江教习可以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