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打得非常艰难,胡人数次占据前栈城墙,又数次被朱雀威天军击退,如此反复不知多少来回,直到傍晚胡人收兵,双方各扔下无数具尸体,暂且停战。威天军甚至无力阻止胡人将千疮百孔的云梯收回。
将士们疲累到了极点,一日的血与命的拼斗,甚至连言语都因伤痛的难以出口,将领们安抚鼓舞士卒,应声者寥寥。
我们这一伍如今只剩三人了,我、古乐、牛子,其他三人尽皆战死,难以想象,昨日还欢声笑语,现今却如此凄凉。
三人不同程度负伤,嘴上啃着干粮,完全不知道什么滋味,坐在满地的尸体之间,血泊当中,机械的吃着沾着血肉的不知是什么的干粮。
开始打扫战场,看着被拖走的尸体,我突然醒悟,这样的日子还有至少十数天,一想到这般,我就想立刻离开这里,不再想回到这里。
“你们想离开这里吗”我对古乐和牛子道,我想我去给魏轻说说,他也许会看在顾雨词或者夏厢西的面子上帮我,我也可以让他们两个活着。
古乐闻言转目看着我询问。
“我们离开这里,离开战场,可以不会死……”
“呸!”牛子一口唾沫夹带这血沫干粮喷到我脸上,“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之徒。”
古乐闻言一怒,接着一叹:“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可能真能带我们离开。我也知道我们渺小,对这场战争来说可能微不足道。但是,他们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下属。他们没有退缩,我也不能退缩,一如既往。”
“他们希望你活着。”我道。
“哈哈,我可不想将来到了底下被他们嘲笑。更何况,这是哪里,这是朱雀威天。我们是守土的将士,没有撤退可言。我可不想做个逃兵。”古乐看着我笑,似乎扯到了伤口咧了咧嘴,也许他想到我是以逃兵的理由被他强抓来的。
战争的车轮滚滚而来,居于其中谁也不能幸免,第二日我便负伤在临时安置的校场养伤,第三日连古乐也躺了进来,第四日听说胡人动用了八台云梯,我们也等来了牛子的尸体。
这日,伤势仍然极大影响战斗力的我们也被迫上场,只有那些缺胳膊断腿开膛破肚的伤者会被运送到城中疗伤。
昨日一战完全放弃了前栈和内部屯兵校场,为阻胡人侵袭二栈,不得不使用油火将二栈内全数引燃,不论里边胡人朱雀人全部陷入火海烧成焦炭,堪堪阻止胡人攻上中栈。
身边临时组成的队伍完全都是陌生人,脸上的血液灰尘,身上百战的伤口,都是幸运的幸存者,不知今日会不会像之前幸运,还能坚持下去。
城墙虽然驻守数万人,却显得有些沉闷,与对面低矮前栈的喧哗胡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些胡人言笑不时从那边传来,悲观的情绪在城墙蔓延,余者只能贪婪享受这战前片刻的宁静。
忽然,一阵骚动传来,手中兵刃一紧,胡人没有异动。我们松了口气,向本部喧闹处望去。我眼睛一亮,这是……
只见一队士兵将一架与在役床弩异同的器械替换了原来的,操作手围着新式的床弩,一时不知如何操作,押送的士兵警告他们等待工匠过来演示。
“怪模怪样的,不知什么鬼东西。”
“胡人都在眼皮底下了更换不熟练的强弩,不知是哪位大人的主意,这与临阵换将没什么区别。”四周一片抱怨之声。
“你干什么去”古乐断了一指的手搭住我的肩膀阻止。
我回头呲了下嘴巴,肩膀的伤口还没愈合呢:“我过去看看。”
“擅离职守要被军法处置……”
“我会操作那玩意儿。”我继续向那边走,这是吴曳湫研究的东西,我当然知道,当时改造之时我也提了不少似是而非的意见,它的图纸、模型、原理我都接触过,怎么不会操作
“那东西绝对比之前的床弩猛。”我回头又说了一句,如果能尽快教会他们熟练使用,那么一定可以给胡人压力,减少我方伤亡。我能想到器造司现在正在全力改造装备,根本分不到几人专门教授。
原来的操作手自顾自的在那研究,周围围了不少人。
“少了排轨这东西有什么力道”一人质疑道。
“要是胡人这时攻来,有这玩意有啥子用”
“有用,比刚才抬走的有用多了。”我不屑地道。
众士兵回头一见我,露出怀疑的眼神:“这玩意哪里都没见过,你能知道个什么”
“闪开,我给你演示一下就知道了。”我挤进去道,看着这件改良床弩,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成品,想起当时在吴曳湄的院子里与吴曳湫嬉闹研究,无限感慨怀念,不知道她们俩怎么样了。想到深处又暗暗苦笑,她们都不认识我了,只有我留着那时的记忆。
“你到底会不会,别不是个冒充的吧。”士兵们怀疑地看着发愣的我。
“你干什么快跟我回去,让校尉看见,小心军法处置。”古乐从人群中想把我拉出去,周围闻言一阵嘲笑、起哄。
我感激地对古乐一笑,他能冒着一同被处罚的风险拉我回去,很够意思:“放心吧,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没人会惩罚对战事有利的人。”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快滚回去吧,乡巴佬。”我不禁苦笑,几日不收拾就成个乡巴佬了吗。
“整个军中没人比我更懂了……”
众人一愣一片哄笑,甚至连胡人也奇怪的向这边张望。“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没说假话,请诸位听好看好,为了兄弟们的命,我不会去开这种玩笑。”众人一怔的功夫,我指着这新式床弩解释构造原理,说了一堆,抬头却发现大部分一脸茫然,只有个别一两个似懂非懂。
“你不是胡说呢吧,什么应力、衰减,什么玩……”
“闭嘴!”一个佰长斥道,然后赔笑的对我道,“兄弟,你说,你继续说。”
“道理算了,说了没用。我下来教你们如何操作吧。”我从腰间解下水囊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周围人静静的等着我,“这复射虽然快捷,也需操作得法,你们看这里……”
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如何执绞力,如何调整角度,如何快速辖箭连发,多久再上一次力,反此种种,在不清楚处又多讲几遍,特别是老式床弩没有的调整角度、快速填装等操作犹多说了几遍。
口干舌燥,正想喝水,一只手递了过来,我忙道了一声谢,喝水时抬头一看,竟是周望天,惊喜的道:“小天,你怎么在这里。”
周望天已经完全看不出酒店初见时的稚嫩模样,经过血与火的淬炼,他完全成长成一个男子汉了:“不但我在,胡大哥也在,你看!”周望天指着身后道。
一人魁梧的身影从周望天身后绕出来,却是胡不为,他面上憔悴却不掩坚毅:“青兄弟,别来无恙”
“我还好,大家伙都好吗”我着实喜悦,在战场上遇到故人,故人也还安好。
“青大哥,大伙……好多人……”周望天闻言眼睛一红,说不下去。
胡不为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了一下:“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我想兄弟们无憾……”却也同周望天一般话未说完,七尺的汉子红了眼圈。
我闻言,也不禁悲伤。
“哎,兄弟,兄弟,帮我们演示一下。”那个佰长小心请求。
“忘了这茬,青兄弟,你果非一般人,这么复杂的东西你这么清楚。”胡不为赞道。
我一笑:“大哥可须帮我,我们一同演示一下。”
“我来,我来,青大哥,怎么做”
我见周望天一下子凑了上去,不禁莞尔,打趣道:“欢儿姑娘还没制住你,还这么跳脱”
“哪能让她管住,这玩意怎么弄,北边过来那工匠整了半天没看出什么门道。”周望天凑上前去。
“总得找个目标吧。”我四处一望,看见胡人旌旗,几个胡人向我们大吼大叫,“就它了。来你先绞上力,我来调整角度,你们都看好了,别漏了。学好了交给别人,我估计这几天会再添上许多架。”
我一丝不苟边讲解边指挥周望天操作,佰长打下手,比起老式床弩需要一伍操作,这个三人即可。
“风速有多少”我瞄着无意识地问。
“风速乙向摇枝。”我一愣,还好在苏家时看了点闲书,略一思索东偏南风,风向约三级。
“看好了,我让胡人旌旗折断。”我说了一声“放”,箭只如流星般连珠向敌阵射去,只是数秒,射出5支长箭。
不过,随着箭只远去,心里咯噔一声,不会话说的太满,被打脸吧。
“好!”四周响彻一阵欢呼声,胡人旌旗应箭而断,旗面被后来的几支箭只撕碎。
胡人一阵躁动,使我们欢呼一滞,诸人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