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悦来米店就风风火火开了起来,不到两天的功夫,米桶、长柜、招牌、伙计都弄好了。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皇上带着杜仅言去了趟赵记米店。赵记米店的老板看到对面悦来客栈平地开起来一家米店,一天三顿嘴上骂骂咧咧,这是哪家不要命的死鬼抢生意抢到他赵明头上来了不是作死吗?他赵明在庸星城赚了上万两的身家,这两年靠着灾荒挣的银子更加翻了一番,这么好的势头,若有人想从中插一杠子,那赵明自然先把他叉出庸星城。对面悦来米店的那个嫩秧子,赵老板明里暗里也已打探明白了。他手下的伙计,跟小喇叭似的跟赵老板汇报工作:“那个小爷是从京城来的,人称四老板。”“四老板?他前头还有三个老板啊?都在哪呢?”“不是前头还有三个老板,他叫四喜,常掌柜等人都叫他四老板,四老板此人有钱,任性,豪爽,小旺子给他烧了锅洗澡水,他就赏小旺子一两银子,租下对面的客栈,直接给了一百两银票,听路过的人说,他不过是给四老板打了声招呼,四老板心情好,硬塞给他二两银子。”“他们从京城来,世代是皇商,听说宫中吃的用的,很多都是他家供应的,四老板的夫人还带了不少胭脂水粉,不要钱赏给那些有缘人,啧啧,他们才来几天而已,名头都已经打响了,人人都说这俩人是活菩萨下凡。”赵老板是生意人,生意人精明。他当然知道,什么活菩萨下凡,这些生人千里迢迢赶到庸星城来,当然不是为了做菩萨,不过也是为了利而已。这些人既然开了米店,那就是跟他的赵记米店打擂台。庸星城里的米店,赵老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当年百花齐放,如今赵记一家独大,赵老板当然不允许有第二家冒头。没想到他们还敢找上门。赵老板拿捏了姿势,歪在长椅上喝着茶。伙计报告说四老板过来的时候,赵老板已经想好了台词来吓唬他,就说庸星城可不是谁都能来插一脚的,外地人到了这地界,挣了银子也得看有没有命拿走。以前也有人来开米店,不出三天吃坏了人家的肚子,又有泼皮无赖去捣乱,还有些穷人饿得进店去抢米,那家米店开不到半个月便黄摊儿了,还赔了几百两银子进去,那家店的店主连夜卷铺盖跑了。赵老板喝着茶,望着面前的人,心想等把这些台词扔出来,估计这位公子跟这位夫人会吓得掉头就跑吧。不料他还没开门,穿烟雾灰锦缎圆领袍的公子先问他了:“赵记米店还有多少米?我都买了。”赵老板想好的台词硬生生憋了回去。“还有两千斤米,怎么了。”“多少钱一斤?”赵老板有意吓他:“四百文一斤。”往前收成好的时候,米价能卖到十文一斤已经是顶天了。四百文一斤的米,到了天边也没这价钱啊。没想到公子丝毫不怂:“赵老板,这米,你卖的便宜了。”赵老板茶也喝不下去了。赵老板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与来意了。公子直接拍出一千两银票在桌上:“你店里两千斤米我买了,我的悦来米店刚开张,不能没有米。”赵老板看着银票陷入了沉思:“四老板这是开玩笑还是要当救苦救难的菩萨?谁都知道庸星城缺米,四老板拿一千两买米,这么贵重的米,四老板是打算赈济百姓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四老板年纪轻轻做这样的决定,如此意气用事,令堂可愿意否?”“区区一点儿银子,简直不足挂齿。我买下你的米,当然不是赈济百姓,赈济百姓,那是朝廷的事,我虽是皇商,可也要挣钱的,买了这米我当然是为了卖出去。”“四老板买我的米,已是半两银子一斤,那卖价是多少呢?”“一两银子一斤米。”赵老板惊骇。京城来的人就是狠。他卖三百文一斤米,都已经被人戳脊梁骨了,庸星城上下五千年米价都没这么离谱过,面前的公子竟说要卖一两银子一斤,那不是天方夜谭?果然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妄想卖出一两银子一斤米,那不是开玩笑吗?既然他想当冤大头,赵老板当然愿意满足他。赵老板收下一千两银子,当即称了两千斤白米送到悦来客栈。第二日,悦来米店开始营业,果然像先前说的,悦来米店的米卖一两银子一斤。城中百姓还以为刚开业的米店有什么福利,一大早就如潮水般涌了上去,看到挂出来的牌子上写的米价时,大伙不禁骂骂咧咧。“姓赵的已经够黑了,这个年轻人比赵老板还黑,竟卖一两银子一斤米,肉都没这么贵啊。”“果然最可怜的还是咱们老百姓,辛辛苦苦干上一年,挣上的钱不够买米,我儿子女儿都快要饿死了。”更有甚者,因为气不过,抓起篮子里的白菜萝卜往杜仅言跟闵简身上扔。赵老板乐呵呵从库房里又运来一千斤白米,按着之前的惯例,他卖三百文一斤,城中百姓听说了赵老板的米才三百文一斤,也不说贵了,毕竟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大伙开始抢购赵老板的米,很快一千斤米都见了底。以前人人都骂赵老板心黑,现在大家都骂新来的客商心黑,赵老板反而因祸得福了。入夜闵简又找上了赵老板。赵老板甚至有点儿同情他了:“小子,你不了解庸星城的行市,我劝你回京城去吧,再干下去,你有多少银子够赔的。”闵简却笑着问:“赵老板还有米吗,我还想买两千斤。”“明日还有一艘船来,到时候可以给你两千斤。不过银子.”闵简直接拍出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如今我也打探过了,整个庸星城只有咱们两家有白米,只要咱们统一了价格,那些饥民又不能不吃米,到时候赚钱的是咱们。赵老板可以适当的把米价提起来了,若你一家卖一两银一斤,饥民可能不买,若咱们都卖一两银一斤,饥民没的选择,便只能选咱们。”赵老板收了银票,只说再考虑考虑。果然第二日又有一艘船来,三千斤米到货了。悦来米店扛走了两千斤,赵老板自己留下一千斤。隔了一日闵简又来了,赵老板还以为闵简要买米,不料闵简请他去一个地方。坐着马车哒哒哒半个时辰,就到了春花楼。春花楼是庸星城最大的青楼。这里有赵老板最喜欢的姑娘。赵老板当年靠着丈人发家,对原配妻子并无多少感情,反而在有钱有势后,喜欢到青楼里来消遣。春花楼里的姑娘谁不知道赵老板的名号。闵简本来不愿意到这种地方。他一个皇帝来这种地方,若被言官发现,说不准得青史留名。暗卫早已探查到赵老板的这种癖好。杜仅言不停地向闵简献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上您若想充分取得赵老板的信任,那可得跟他到酒桌上好好聊一聊。春花楼那种地方,赵老板最喜欢去了,在那谈事,容易成。”皇上还扭捏了一回:“朕堂堂皇帝去那种地方,外人知道了朕的英名不保。”“没外人知道,只有臣妾知道。”“哪有把夫君往青楼里送的。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皇上,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朕……”皇上还有点犹豫。杜仅言已经把皇上推了出去。果然到了春花楼,赵老板像来到了大本宫。左手执壶,右手拿杯。春花楼老鸨很快安排好一桌上等的酒菜,又叫来七八个姑娘排成一排,水灵灵的姑娘向赵老板行礼,赵老板果断搂了两个在怀中。这倒把闵简给整紧张了。虽然他是一国之君,但这种烟花之地他真是生疏的很。没经验,又怕别人瞧出他一个大男人没经验,于是故意装出豪放的样子来,端起酒来欲作诗一首:“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赵老板叹了口气把酒杯放在桌上:“四老板,你这就有点儿扫兴了,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归去,那银子不是白花了,这一桌席面可不便宜。”闵简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今晚这里所有人的知喝我包了。”果然是有钱的公子哥。出手就是阔绰。姑娘们欢欢喜喜地向闵简围拢过来,闵简的一颗心砰砰砰直跳。宫里的女人一般比较斯文,有种欲拒还迎的美。春花楼的姑娘就挺生猛的,动不动就要往人怀里钻。闵简哪见过这阵仗,耳朵都红了。“瞧瞧,四老板的耳朵都红了,可见没来玩过,还害羞呢。”闵简灌了一杯酒掩饰:“谁说害羞,本公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是今日跟赵老板来此,心里畅快,多饮了几杯。今日是我宴请赵老板,你们把赵老板伺候好了,我自然有赏。”既然是这样,那赵老板便不客气了。左拥右抱,美人在怀,谁还记得家里的母夜叉。“赵老板每次来春花楼,半夜就走,今天能不能不走。”姑娘问。“走不走还不是我一句话吗?”赵老板得意。“都说您怕家中的夫人。”“谁瞎说的我打掉他的牙,夫人有什么可怕的,四老板,你怕家中夫人吗?”闵简嘴一咧,装作浪荡的样子:“区区女人,有什么可怕,家中一向是我说了算。”“这才算个男人。那母夜叉什么时候能管我,她敢多说一句话,我打的她眼冒金星。”赵老板话音未落,就听到前厅里吵吵嚷嚷,不大一会儿,老鸨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不好了赵老板,您夫人带着丫鬟杀进来了,说半夜不见您归家,料定您一定在这儿,若是搜查出来,怕您要受委屈。”前厅里有个粗鲁的女声:“姓赵的,你在哪作死呢,还不给老娘爬出来。当年你穷得袜子都没有一双差点儿冻死街头,是我爹念你可怜,收到我们米店里当伙计,当了伙计你就开始算计我,把我算计到手,你就翻脸不认人,天天眠花宿柳,姓赵的,你等我找着你,我今天跟你拼命。”就听到有人上楼梯的声音,好像有好几个人。估计是赵老板的夫人带着丫鬟。赵老板喝花酒的心思凉了一大半,丢开姑娘打开窗户便跳了下去。二楼虽不高,底下有个池塘。赵老板一秒钟都没犹豫就蹦了下去,隐藏在一片荷叶之下动也不敢动。赵夫人上楼寻了一圈,什么也没寻道,又捏着闵简的衣领质问道:“看你长相不像本地人,外地来的?”“悦来米店的掌柜。”“原来姓赵的说那个冤大头就是你,你可见姓赵的了?”“哪个姓赵的?”闵简装迷糊。“当然是赵记米店的掌柜,我相公,你俩是不是狼狈为奸一起来的。”闵简摇摇头:“人都在这儿了,夫人自己找找看。”赵夫人搜了一圈,一无所获,气得扔掉了手中的字条:“哪个促狭鬼,写信报信儿,说我相公在这寻欢,害我白跑一趟。”赵夫人走了以后,闵简亲自去扶赵老板上楼,赵老板已经喝了好几口水,换了衣裳喝了两杯酒才稳住心神:“那婆娘太凶了,早晚我得休了她。多亏四老板你机灵,不然我就露馅了。”“我初来宝地,凡事都不通,多亏赵老板帮衬,不然我米店里米都没有,如何开得起来。”“后天我的船还能运来一千斤米,到时候我不卖了,都送到你的悦来米店,还是原价,”要的就是这句话。闵简跟赵老板在春花楼里辞别。赵老板喝得醉醺醺,唱着小曲儿带着伙计返家去。半道上伙计忧心忡忡:“掌柜的,咱们米店已经无米,后天到的一千斤全都卖给姓四的吗?米都在他铺子里,那咱们可无生意可做了。”“怕什么,反正那个冤大头愿意出银子,不知京城哪一家的浪荡子,在这挥霍祖荫。”“姓赵的,你抬高米价,饿死了多少人,今天我就为民除害。”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个蒙面人,一脚踢翻了伙计,另一人死死按住赵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