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小船在蓝亚斯河逆流而上,船尾的北山努力划动船桨,尽管他感到手臂十分酸胀,但仍旧不敢停下,他不确定追赶的人距离多远。
此刻,除了劳累,以及林克离去所带来的悲痛,北山内心也感到无比迷茫。对他而言,肩负林克最后的嘱托,不论是捷斯亚的未来,还是诺伊的未来,北山虽然信念坚定,但却只觉得道路难行。
船舱里,诺伊仍处在半昏迷中,北山需要尽快找到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寻找医师来给诺伊治疗。
虽然还未逃脱危险的笼罩,但诺伊的身体却更为重要,不然林克的托付只会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不论泰勒的反叛是否会引起捷斯亚动荡,如果没有诺伊王子的身份,北山是没有任何立场去夺回捷斯亚的统治的。
与此同时,北山也感到困惑,林克最后的那段话,似乎指明让他前往圣山,然后寻找一个名叫莫奈的人。但圣山广袤无垠,要找某一个人何其困难,更何况除此之外,林克也并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信息。
无奈的甩甩头,北山像是要把纷乱的思绪丢出大脑,他知道眼下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至于其他,实在不知道从何下手。
“你叫路棋?很对不起把你卷进来,还有你的父亲……”北山看着早已醒来却沉默不语的少年,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这个少年失去父亲,北山对此深怀愧疚。
路棋没有理会北山,他只是沉默的流泪,眼睛无神的看向早已不见的南方河岸。对于少年而言,这只不过是一个再也平常不过的日子,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一样,平安的去往格威特兰,平安的回家。
如果,如果不是因为他看见河边的几人,如果当时装作没看见,那么他的父亲就不会上岸查看,更不会倒在那里。
对于突然失去父亲的少年,北山内心能够理解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情绪,或许甚至可以说完全感同身受。当初养父突然离世,北山也经历过相同的时候。如果非要说其中有什么分别,大概是路棋出身平常农户,而北山在霍拉的教导下,会不至于更情绪化一些。
路棋的眼泪不停留下,再次勾起北山的悲伤,他觉得眼中蒙起水雾,只不过强忍着。
“我只有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我爸爸……我只有爸爸一个亲人。”
路棋的突然开口,让北山一愣,没想到这个少年和他如此相似,在父亲突然的离世后,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儿。北山突然觉得,当初自己很幸运的遇见了林克,才不至于无所依靠,而此时同样的状况出现在另一个少年身上,他无法视而不见,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让他认为自己需要将林克当年的做法延续下去。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给你一切想学的知识,你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力量,平安长大,然后为你的父亲报仇。”北山暗暗发誓,跟当初的林克一样,他要给这个少年毫无保留的关爱和教导。
看路棋没有回答,北山继续说道:“我不骗你,我是召唤师,也是武士,所以不管是召唤术还是武技,你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你,你父亲的血仇可以由你自己去报。”
路棋忽然看向北山,眼神直勾勾的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然后无声的点点头,又再次沉默的望向河面。北山对此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看起来路棋是答应了,但面对少年落寞的背影,北山却无法宽慰。
“你知道哪里能停船靠岸吗?”
“前面不远,就是我家。”路棋的回答没有的音调,显得死气沉沉。
面对路棋的沉默,北山觉得这样的他还不如疯狂叫喊一番来的更好,这种情形实在让人手足无措。在不知道能继续说些什么的情况下,北山不禁想起当初自己年少时的时光。
对北山而言,记忆中最深刻的,肯定是霍拉还在的时候,那时候的生活虽然简单,却也充实,没有后来跟随林克到林科兰尔后的繁琐,也不必忧心许多的事物。
北山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在少年时,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屋子,然后去村落里购买需要的食物,而到了下午便是养父教导知识的时间,不论是兵法或是历史,亦或者谋略还是其他种种东西,养父都是悉心交给自己。
说起来北山在后来会偶尔感到奇怪,养父为什么会懂得那么多,或许在养父的身上也藏着许多秘密,只可惜却从没有在北山面前提起过。
再后来的时光,在林科兰尔的日子里,先王夫妇对北山如同亲生父母一样充满关爱,林克也如承诺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兄长。对了,还有泰勒那个叛贼,当时北山和他经常打闹,然后总会被林克抓住好一顿责罚。
还有什么呢?北山似乎对于后来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他只记得王都的贵族子弟对他或许在明面上恭敬,但却总在暗地里嘲讽他是被带回来的野孩子,这种传言总能传到北山的耳朵里。因此在许多时候,北山被责罚的理由总是和贵族子弟打架,要不是有王室的庇护,或许那些大贵族们早就将北山赶出林科兰尔了吧。
北山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眼眶又红了起来,这让他忽然察觉,其实最幸福的时候就是在迷途森林中,和养父简单生活的日子。如果养父没有离去,北山也许会在某一天离开去闯荡一番,但在那个茅草屋里,却永远会有一个人等着他平安回家。
北山又想起当初养父教导时,第一个让自己感到背诵困难的,就是正式要练习召唤术的那天。那时不仅仅是开始走上召唤师的道路,要用全身心感受魔素的存在,而且还要熟悉四大职业的具体事物。
四大职业,北山永远都忘不了自己是怎样在凌晨才在养父面前背诵成功的。魔法师、召唤师、武士、还有魔武士,这可是传说中上神确立的职业,从人类出现以来就一直都息息相关。
北山记得虽然这是四种不同的职业道路,但根源上却是同样的,而这份根源就是人类的魂魄。当时养父深入浅出的讲解的样子,北山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所谓魂魄,其实就是通俗上的精神和肉体,人类的魂即是精神,魄则代表了肉体。
对任何一个人而言,魂与魄,精神与肉体,都会有一个相交的重合点,这被称作了中点,也叫做灵,而这也就是为什么总会有人说灵魂一词的由来。
当一个人通过系统的学习,那么就可以用灵作为核心,调动充斥在大陆上的魔素,而当魔素被调动的时候,根据灵所偏向魂魄的不同,就会结出不同的图案。
如果灵偏向精神,那么就会结出【阵】,而偏向肉体则是结出【印】,这两种图案分别对应着四大职业中的两个,会流转金色图案的【阵】可以成为魔法师或魔武士,流转青色图案的【印】则是走上召唤师或武士的必须。
如果想成为魔法师,那就需要将【阵】结在想要超控的自然元素中,用魔素来进行调动,以此便能达到超控的目的。至于魔武士则将【阵】流转至更为实质的武器之上,用以直接释放魔素形成的实质伤害。
对于魔武士,北山不禁想起风族的魔弓手,那些魔武士中令人艳羡的存在。风族似乎一直在魔武士上都更加天赋异禀,他们将迷途森林特有的魔木做成弓,然后只需要拉动弓弦就能让【阵】将魔素压缩成箭矢的形态射出去,从而造成巨大的破坏力。
想到这里,北山看向自己的手掌,他记得养父说过,召唤师和武士所结出的【印】和魔法师与魔武士的【阵】最大的不同,就是【印】必须依附在本身的血肉之躯上才可以,而不是像【阵】一样需要依附在外物上。
作为召唤师的北山,将【印】结在了自己的手掌中,以魔素为媒介打通神秘的召唤空间,从而召唤出召唤兽来为自己作战,或者可以把一些物品放入召唤空间中存储。至于武士,北山恰巧也身兼三阶武士的职业,他非常清楚,其实武士和魔武士似乎算是异曲同工,只不过对于武士而言,结在身体上的【印】需要的是让魔素与身体融合,达到淬炼加强的效果。
当北山在召唤师和武士都达到三阶的状态后,他才明白当初养父所说的四大职业本质上相辅相成却又相互克制是什么意思。魔法师和召唤师都需要时间来释放咒语,这期间是魔武士和武士可以轻易获胜的关键,而当咒语成功释放之后,魔武士和武士却几乎不会有任何胜算了。
从另一方面来看,在实际的战斗当中,四大职业恰恰是可以极好的配合,近战的魔武士和武士为召唤师和魔法师提供了安全释放咒语的时间,反过来咒语的释放则又为战斗提供了必然的胜率。
北山仍旧看着手掌上流转过三个青色图案的【印】,此时的他作为三阶同职的召唤师和武士,已经在职业的道路上走到距离终点的一半,不论是【印】或者是【阵】,都以六个作为最终的结果。这让北山想起传闻中上神造世七日而止,因此作为人类便无法在四大职业中超越七的数字。
有时北山会羡慕那些四大职业中天赋异禀的存在,他们并不中规中矩,是一股特别的存在,就像风族的魔弓手是魔武士中的特例,还有魔法师分支的牧师,以及东北沼泽中生活的武士特例的狂战士。不过,北山其实也算可以值得自傲的了,毕竟能兼有两种职业的人始终都是少数。
北山偶尔也会展望对于职业进阶的光景,对照着【阵】与【印】所制定的六阶制度,必须在掌握评断权力的大陆魔法公会和大陆佣兵公会中当场确认。
不论是贵族或是平民想要获得评级时,都必须千万各处分支进行认证,因此每当认证成功时,都会有无数双羡慕的眼睛看向自己,那时的光景无疑是值得骄傲的。
此时的北山想起当初最难背诵的,大概就是四大职业在等阶上分别对应,独属于各自的一套称谓了,如果不是养父的严厉,北山可以肯定自己是决然记不住的。
魔法师的六阶称谓:“一阶魔法学徒,二阶魔法侍从,三阶正名魔法师,四阶大魔法师,五阶魔导士,六阶魔导师。”
召唤师的六阶称谓:“一阶召唤学徒,二阶召唤使者,三阶正名召唤师,四阶大召唤师,五阶上召唤师,六阶圣召唤师。”
武士的六阶称谓:“一阶武兵,二阶武骑,三阶正名武士,四阶大武士,五阶武将,六阶武君。”
魔武士的六阶称谓:“一阶见习魔武,二阶实战魔武,三阶正名魔武士,四阶大魔武士,五阶魔武师,六阶大魔武师。”
北山现在还能轻松地将之想起,实在得益于霍拉的教导,他不仅对此记忆犹新,而且还知道为什么四大职业的第三阶都与职业本名重合。
那是因为在六阶制度中,前三阶和后三阶是实打实的分水岭,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只能停留在第三阶上挣扎,因为四大职业的名称其实就是以第三阶的称谓来命名的。
北山一边机械的划着船,一边在脑海里闪现过去的故事,这大概是他能因此让自己从悲伤的情绪中得到缓解的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在北山的思绪越飘越远的时候,沉默的路棋突然开口说道:“前面就是我家了。”
北山从回忆中抽离,将小船靠上岸边,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确认暂时安全后才把诺伊从船上抱下,然后在路棋的带领下前往少年的家中。
当走到路棋称作家的地方,北山看去不由在心里加重了对路棋的愧疚,那座房子与其说是房子,不如称作窝棚来的更为恰当,简易的木板立在泥土上,茅草盖在上面就成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家了。
北山随路棋走进去,在破烂不堪的房屋中,把诺伊放在稻草铺就的床铺上,然后向路棋询问附近是否有医师并获得肯定的回答后,北山央求路棋帮忙把医师请来,此时他实在不宜过多的露面。
在等待医师前来的时间里,北山在杂乱的屋子里找出一件皮毛做成的衣物给自己换上,再将一直留着的黑色长发剪成参差不齐的短发,同时用泥土在脸上胡乱涂抹了一番。这一切做完后,原本气质高贵的青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咋一看再普通不过的农户。
劳累的靠坐在床沿,看着迷迷糊糊中的诺伊,北山不由忧虑起该怎样向这个不知情的孩童,讲述林克不在人世的消息,怎样告诉诺伊才不至于引起强烈疯狂的不好反应,怎样不给诺伊留下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不仅如此,北山也在忧虑该如何前往圣山,几百里的路途,谁又能料到其中是否会有泰勒派遣的追捕者呢?
北山暗自叹息,从召唤空间中取出了养父留下的那把生锈大剑,呆呆地看着剑身上此起彼伏的纹路,陷入一种似乎无解的迷茫。
十二岁前的北山有霍拉的照顾,二十三岁前的北山有林克的关怀,而此时此刻,前路的一切只有依靠他自己的判断,充满着未知的艰难,这让北山突然感觉自己似乎身处当年生活的迷途森林,被迷雾笼罩了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