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血棺枭獍 > 第三十五章 偶遇象队
    一叶扁舟之上,张祈乐坐在舟前好奇地望着眼前层层灰雾,不知灰雾的尽头在何处。



    陈衍面无表情,从杜新的转变中还未能走出来。



    这是陈衍第一次出远门,兴奋之余更多的是惧怕,世界那么大,而他只是井底的青蛙,所见不过井盖大小的天地,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她吗?



    女人的心思是敏锐的,她早就知道了陈衍心情不好,尽管她对于外面充满了憧憬和期待,但她不敢将这份喜悦表露于外,怕因此刺痛陈衍的心。



    她转过头来看陈衍,陈衍的目光也刚好落到她身上。



    面纱下的难堪只有陈衍知道,她一直在假装坚强,一直在假装没关系,但这是扎在她心里的一根刺,拔不出的。



    每每看见她这般故作坚强,他除了心疼之外,还是心疼。



    雾气渐渐稀薄,阳光洒在了江面上,初升的太阳沐浴在升腾的水汽当中,朦胧中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美。



    她抬起头,看着旭日东升,陷入在如梦似幻的美景中难以自拔。



    陈衍的感受则完全不同,许久未见过阳光的他好似一瞬间失去了庇护所,失去了身体上遮蔽的衣物,如同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裸着身体,安全感正在不断的被抽离,取而代之的是完全陌生的危机感。



    是的,黑色才是他的主色调。离开了黑暗,也就离开了赖以生存的伪装。动物失去了保护色意味着将自己洗好拔毛,送到天敌的餐盘之下。鬼街对于陈衍,正是相当于这么一层保护色。



    或许,两人本就是不同的世界,她是属于光明,而陈衍这辈子只能将自己埋头于黑暗中。



    船靠岸了,踩上了地面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在原地蹦上一蹦,十多岁本就是活泼开朗的年纪,长期在鬼街这种压抑黑暗的环境是需要发泄舒缓的。



    空气很新鲜,远处的鸟叫声彰显着茂密丛林中的生气,江面的风一阵阵拂过,在林里掠起了一圈圈涟漪,感觉很是清爽。



    这才是她熟悉的人的世界,终于回到了人间。



    两人购了两匹马,带上了足够的干粮和水,接下来的旅程会很辛苦。首先,他们必须避开大村落和城镇。那里会有和尚,会有白阿赞,陈衍身上的蛊虫和阴牌很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不能冒险。



    其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口深潭,坐落在安南与暹罗的边境,这个范围很大,在陈衍预估中,他们至少需要耗费半年才能寻找到线索踪迹。



    这里的冬天并不是很冷,到了中午时分甚至非常闷热。避开大路的结果就是他们错过了很多的客栈,大多数时间都在雨林中穿梭,这极为危险,因为这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有非常多的黑降头师流动。



    与这些黑降头师打交道,好过与见面就要杀你的正派人物打交道要好得多,陈衍是这么想的。



    马只适合在大路上行走,走丛林还比不上人快,两人不得不弃马而行。



    陈衍感觉有些尴尬,自己在外走动不多,经验不是很丰富,之前也未在鬼街请教过商队,属实是自己安排不周。



    张祈乐并没有抱怨,但陈衍能看得出她手脚被草木割开了很多处,在这种炎热潮湿的地方小小的伤口都有可能发大病。



    尽管两人才前进了不到三里路,但陈衍还是决定停留下来,万一真的染病就麻烦了。



    他对赶路的认知还是不够,照这种走法,他估计两年内都走不到边境。



    陈衍拿起了葫芦瓶,在周围洒上了粉末,这些粉末有着独特味道,能驱走野兽和毒虫。



    她从树上刮下了树皮,又从树上打下了鸟窝,在雨林干燥的木草有限,只能用这些生火,然后再将湿木头烤干用作燃料。



    倒是个经验丰富的丫头,他对张祈乐的身世愈发迷糊。



    他们两个还是太嫩了。火堆徐徐上升的黑烟,葫芦中倒出的虫粉味道,都宛如在黑夜中打着火把,大声喊着‘我在这里’,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两个。



    天色渐晚,燥热逐渐褪去,黑暗蚕食了一片片森林,只剩下火堆旁这一圈地盘留给陈衍二人。



    今天晚上的云有点多,蔽住了满天的星光,倒有点像鬼街的天。想起鬼街,陈衍心中不由对外来担忧起来,杜新已经铁了心拿他开刀,这是否与几位大师对他的态度变化有关?



    自己这些年实际上看并不算安分守己,尤其是几位大师离开后,在王家的对抗中有意无意地挑衅青衣人,这是否让几位大师有所不满?



    眼下鬼街此时正处于漩涡之中,而自己这时离开是否是个明智的选择?



    很多很多的问题在陈衍心窝中不断发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衍不知道一味的妥协和退让,还能像往日那般有用吗?



    昔日几位大师不把他放在眼里,只要大事上不挑战大师们的底线,他恭顺些便可安然无恙。但现在不一样了,杜新急于在鬼街竖立权威,自然要挑软柿子捏,自己名声足,实力弱,自然是第一头要杀的肥猪。



    想了许久,都没想出结果,陈衍急躁地翻来覆去,听见旁边她轻轻的呼吸声,才知道她太累了已经睡熟了。陈衍这才把动静放小,以免惊扰到她。



    陈衍正欲睡去,远处树木压倒的声音却让他惊醒。莫非是什么野兽,但野兽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弄出动静吧。



    这种声响听起来倒像是象群,它们的脚步通常很缓慢,脚印宽大,两颗粗长的象牙能够轻易推到一些较细的树木。



    在这种茂密的丛林,象群是最暹罗人最常用的运输工具。是野象群吗,还是有人饲养的象群?



    领头的大象上有铃铛声,似乎是用来警告林中的野兽。它们一步一个脚印,人脸大小的水洼整齐地从它的脚下往后面延申。



    它们停下了,背上的暹罗人纷纷从象背上跳了下来,他们拿出了干粮和水,在树上扎起了吊床。很显然,他们也相中了这块地方。



    “这位大师怎么称呼?”



    领头的商人双手合十,一眼就看出了陈衍降头师的身份。



    “叫我阿笠就好。”



    陈衍不想暴露自己华人的身份,随便找了个常见的名字顶上了。



    “大师是第一次进林吧!”



    商人递过来了一个水袋还有香蕉,这对他们来说也是晚饭,但陈衍不敢接受这些食物,表示自己携带了足够的干粮和水。



    “何以见得呢?”



    陈衍盘腿而坐。



    商人将水袋举过头顶,水袋中的水下去了一大半,笑着说道:“林中潮热,来往旅客都是在两棵树之间扎个吊床,一来可以隔绝地面湿气,二来可以躲避地上毒虫。像大师这样席地而睡的,一般都是初来乍到。”



    “还未请教……”



    陈衍一听肃然起敬,这是个行家。



    “叫我占叻就好了。”



    商人的名字在暹罗语中表示光明的意思,算是一种常见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瞎编的。



    “大师可要注意了,这片林子的高人不少,还需要小心行事。”占叻指了指陈衍的篝火,补充道:“尤其是像您这样法力高强的大师,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自我第一次走这条小道以来,躲入这片林子的阿赞不下千人。为了获得阴鬼和施法材料,他们袭击了靠近这片林中的任何人。如果大师也是为了避难而来,可要提前准备,尤其是带着女眷的情况下。”



    “哦?占叻兄弟,你们这商队的动静可不比我小,难道说你手下这些人也有高手吗?”



    陈衍自然也想套他的话。



    “哈哈哈,自然不是。这里的阿赞们都是有固定的地盘,一般不会越界,我与这附近的几位阿赞交好,不会有事。再说了,我死了,谁给他们送油盐布匹和消息呢?”



    占叻很明显把陈衍当成了来避祸的黑衣阿赞,向陈衍释放善意明显是为了以后遇到后好留一线余地,谁也不知道将来这片林地是谁人为王。



    至于占叻商队中没有高手,陈衍是打死也不信。



    “大多数时候,阿赞们不会起冲突,除非是抢夺地盘。像您这种路过的大师,一般他们不会动手,因为风险太大了。最需要警惕的是林中的妖怪,他们大多都是阿赞们走火入魔变成的怪物,性情残暴,会攻击所有看得到的活物。”



    “既然这里这么危险,你们为何要走山路,不走官道呢?”



    陈衍这一问,让占叻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说道:“眼下战乱不止,沿途官兵层层剥削,只好行此险路。”



    “当真是苛政猛于虎!”陈衍知道暹罗国一直不太平,但碍于消息闭塞,也不知道暹罗国诸多战乱源于何处。



    “可不是嘛,现在的生意真是越来越难做了!”



    声音的主人和占叻长得有几分相像,就是下巴处少了一撮胡子,显得稚嫩了些。



    “这是我弟弟威猜,他是一名训象师。”



    “幸会幸会。”



    陈衍双手合十。



    威猜还欲还礼,却看见伙计用一青黄果实喂养大象,立马面色一变,痛斥道:“住手,它不能吃这些东西。”说罢,他急匆匆往大象方向赶去。



    “别理他,他就是这样子的,在他眼里,大象可比我这个哥哥亲多了。”



    占叻笑嘻嘻地说道,手上的香蕉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了皮。



    “不知你们要到往何处,莫误会,我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若是顺路,可否带上我二人?”陈衍知道与这来历不明的商队同行有风险,但若是靠他们两人这双腿,真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



    “这可不成,再驮上两人,这象可受不了,会把它们的脊骨压断的。”



    威猜耳朵灵得很,一直注意着陈衍这边的谈话。



    “是在下唐突了。”陈衍说道。



    “你给我闭嘴!”占叻将手上的香蕉皮扔向了他的弟弟,又朝商队其他人说道:“将货卸下一些,腾出两个位置。”



    “麻烦了。”陈衍将腰带上的一小袋碎银子塞到了占叻手上,说道:“还请收下,一点点心意。这能让我的心好过些。”



    占叻是个痛快人,说道:“这一路能和阿笠大师同行,也是我们的荣幸。”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微亮了,占叻起身到象背上休息,威猜被他摇醒,不得不起来主持商队。



    张祈乐睡得很死,陈衍只好将其抱到象背上,让大象驮着她走。



    陈衍守了一夜了,他对商队还是无法完全放下心,他才是最累的那个人。



    象走路平稳,睡在上面还算舒服,加上早上比较清爽,张祈乐居然睡到了日照三杆。可苦了陈衍,象背上只能容一个人,他一直在象后面跟着。



    她醒来了之后,第一眼看不见陈衍,便有些慌张。四处张望,她这才发现自己在象背上。



    往下一跃,脚尖在地上轻点,她如一片落叶般轻盈。



    看见陈衍那一刻,她的心安稳了下来,随后才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不该显露的东西。



    陈衍假装没有注意到,只是将腰间的葫芦递给了她。他将她拉到一旁,凑到她耳边小声将商队的事情告诉她,并让她小心点。



    而后陈衍爬到象背上,一躺便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