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罗兰与亚雷斯塔的默契
“做好了觉悟的人，才能获得幸福吗？”
将天国视作未来，亚雷斯塔并不讨厌这种说法。
不如说，这种看法其实就是这个世界最客观的真相。
从物理相位的宇宙来看，不管是太阳，还是星星的光芒，其实都来自于遥远的过去。
人类也是如此，他们现在所经历的事情，其实早就过去就已经注定。
因为魔神们的肆意妄为而重叠扭曲的相位，为了探寻道路而依赖魔法这种异常的魔法师。
他们的存在会不断的累积相位火花，让这个世界始终行走在不受控制的意外与未来之上。
曾经的亚雷斯塔，也是其中的一员。
当时的他对于自身的才能怀有深深的傲慢，认为自己是可以轻易改变世界的未来，让时代跃进的天才。
就好像所有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样，那时的亚雷斯塔不论是作风还是性格，都完美的对应着这个形容词。
他与这个形容唯一的差异之处就在于
——亚雷斯塔真的是个天才。
所以他被黄金拥抱，被知识追逐，甚至被道路的尽头予以青睐。
在相当年轻的时候，他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魔法师，在结社秘宝的庇护下，与还要转移代价的其他魔法师不同。
连一视同仁的相位火花也对他抱有宽恕，亚雷斯塔一直毫无危机感的生活着，作为站在世界上游的魔法师，走在自己的求道之路上。
直到那枚他在年少时射出的子弹，击中了他的眉心。
他的女儿被相位火花赋予了死亡的命运，这样沉重到他根本无法改变的事实，摧毁了亚雷斯塔的一切。
这个男人拥有的缺陷与弱点简直数不清，但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对于家人的爱，在他的心中具有崇高到不可侵犯的地位。
在得到秘宝仅能庇护身为魔法师的自己，无法赠予他的女儿之后，亚雷斯塔对于魔法师这类存在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正是这些就像明知砍光树木会把星球变成沙漠，却还是不在意未来的人们是否挨饿的存在，杀死了他的女儿。
更加悲哀的是，他自己和这些被他唾弃的人没什么不同。
可这个事实不但没有让亚雷斯塔灰心丧气，反而进一步的点燃了他心中的憎恨之火。
这份火焰远比失去了野原琳的宇智波带土来的更加深沉。
最重要的是，亚雷斯塔也不是只想着创造虚假环境世界，就能够满足的孩子。
哪怕是比幻境更加真实的相位，也不可能熄灭他的仇恨。
真正能满足他的，只有抹去了那些隔着有色眼睛的虚伪风景的纯净世界。
即使要做到这点，需要真正意义上与世界为敌。
他要毁掉名为魔法的异常，摧毁并消除所有多余的相位，为此就算要完成让杀死魔神的妄想，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这份由报复而升起的本质，早就在一次次如影随形的失败与挫折中被锻造成了如同铁一般坚硬，如黄金一样耀眼的觉悟。
是的，支撑亚雷斯塔走到如今的，并不是什么野心，也不是单纯的仇恨。
而是要创造可以挽回他的幸福，可以让所有人都能理所当然地欢笑和哭泣的新世界的觉悟。
“为了追求幸福而努力的觉悟者，亚雷斯塔，你能被这张纸追逐的原因，正是因为你与祂有着极其相似的部分。”
艾华斯轻声说道，头一次将目光从纸上移开，看向自己的契约者。
“这是个好消息，至少意味着我们存在能够合作的基础。”
亚雷斯塔用淡漠的眸子看着那一行行字迹，在心中构建着正在与自己对话的人所具有的形象。
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对方本质中自然也存在能被他理解的部分。
“但仍然需要印证，你对祂的评价与我相似，既然如此，对方大概率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
亚雷斯塔的话语十分平静，但却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味道。
他对于自己有着很清楚的认知。
无论是所思所想还是所作所为，他都担得起人渣这个词语。
正因如此，亚雷斯塔才明白能说出‘觉悟者，恒幸福’这样话语的人物，并不一定就是无私的。
就如同他的目的也堪称伟大。
可无论是推动这个目的的手段或者是初衷，都来自于究极的自私一般。
不过，艾华斯的话语也没错。
在意识到对方能够理解自己的行事动机之后，他对于合作这件事的兴趣也大大提高了。
“对方是能够跨越深渊，投下橄榄枝的未知存在，随意接引他的将来，可能会对计划本身产生巨大的危害。”
亚雷斯塔轻声自语着，再次指挥艾华斯在纸面上写下新的疑问。
“伱是神明，还是人类？”
“我既是原初的人类，也是将生未生的神明。”
暧昧的回答。
但这又不像虚假的言语。
在仪器的光芒中，亚雷斯塔的眼眸也不禁反射着微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艾华斯。”
“判断不出他是否说谎，仅从文字承载的毒素来看，这句话具有一定的真实度。”
艾华斯的语气依然没有波动，她知道亚雷斯塔并非想要询问的意见，只是试图得到佐证。
对方是神明和人类都不重要，亚雷斯塔只是想从这个问题得知今后面对祂的态度，以及预案。
艾华斯选择与亚雷斯塔合作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纯度相当高。
在决定复仇后，他当机立断的对自己所属的结社开展了战争。
无论是师傅，还有友人，都丧生在了他的手中。
因为在他决定实现这个愿望的时候，身为最优秀的魔法师，他们都是必须被排除在外的死敌。
在实现这件事的过程中，亚雷斯塔自身的情感并非就此沉寂，可他从未犹豫过。
他十分清楚，这件事容不得半点妥协。
一旦他在复仇的过程中被内心多余的情感所牵绊，导致了妥协的结果，亚雷斯塔就会变成一具逐渐钝化的空壳。
就像如果那由相位火花带来的命运没有降临到他的家人身上，或者他的家人也得到了秘宝的庇护，他还能够如此坚定的产生要毁灭魔法的觉悟吗？
亚雷斯塔不否认这种可能性。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性，他都不会追逐过去。
所以，为了防止这种变化，在将结社破灭之后，他也没忘记将獠牙转向最后一个死敌。
名为亚雷斯塔·克劳利的魔法师。
他吞下了名为自制的毒药，以异常的技术改造自身。
否定了他会在计划实行的过程中成为魔神的可能性，从而导致计划成功后导致屠龙的勇士变成新恶龙这样的循环发生。
为此，哪怕背负着‘从此以后做的每个决定都注定失败的诅咒’，亚雷斯塔也甘之如饴。
与天使或者恶魔合作对于亚雷斯塔来说都算不上负担，但魔神就是例外了。
但他没想到会得到如此模糊的回答。
这种答案比起某一方，只会进一步加重自己的猜忌心，应该很清楚才对。
还是说，对方真的过于坦诚，没有理解到自己的暗示。
毕竟那简短的文字上所蕴含的猛毒又并非虚假的。
跨越深渊而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够体现出其中的本质。
尽管目前只有短短的一页纸，可如果把这东西从这栋大楼中拿出去，它会在下一刻就变成像死海文书那样的魔道原典。
语言的重量就算能瞒过自己，也不可能骗过艾华斯。
将生未生之神，也不是能够随意书写的名号。
“魔神，不对……他们没有资格承载这样的名号……”
亚雷斯塔无法猜透对方的想法，但仔细咀嚼着这行文字后，他还是察觉了其中的不对劲。
“他自称原初的人类，如果是天生的灵，是不可能逾越阶位这样形容自己，也不会踏上魔神之道。”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但也绝非蔑视一切的无信者。
不管是人类还是神明，都是很特别的词语。
魔神们可以肆意的扭曲相位，构建一切不可能的规则。
但世界上仍然存在他们无法突破的底层逻辑，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世界的壁垒。
在顿了一下后，亚雷斯塔突然开口了。
“原来如此，这不是在用坦诚在博取我的信任，他只是在用坦诚的话语，向我暗示这一切的源头。”
无法摸清来历，却能够更改相位的纸片。
与这个世界底层逻辑相悖，矛盾的存在方式。
“——他来自世界之外。”
在亚雷斯塔思考的时候，艾华斯悠远的声音也突然传了过来。
自从召唤对方之后，这还是亚雷斯塔第一次如此清晰的听到艾华斯的声音。
隐藏在深处的愉悦，有些欢欣的期待都一览无余。
仿佛去掉了面纱，将那涵盖在喜怒哀乐之后，冷静平和的本相彻底显露出来了一样。
她是原初相位中，用圣经和神学都无法解释的天使，面对这能魔神都会感到动心的奇迹，要是什么波动都没有反而是奇怪的事情。
至于对方为什么会如此爽快的将这个本应藏住的秘密说出的原因，亚雷斯塔只是稍加思考就理解了。
这样无法追究来源的道具，不管上面说的怎样天花乱坠，都必然会让持有者怀疑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将这个只要暴露出去就会被所有魔神针对的消息透露给他，既是一种保险，也是共犯的证明。
明明来自世界之外，可以轻易穿越世界壁垒投放信使，却仍然这样做，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的状态并不如魔神，需要内部的向标蛰伏起来，要么，他在酝酿更伟大的计划，每一步都必须谨慎。
亚雷斯塔的嘴角略微一扬，在艾华斯沉默的目光中，让那张布满的字迹的纸片飘向他。
自从回答完刚才的问题后，对方就没有在主动提问了。
这并不是对方性格沉稳，而是他在等待他的选择。
亚雷斯塔有一种预感，就算接下来他依然用艾华斯作为媒介来提出问题，恐怕也不会得到回答了。
在这场双向选择中，该轮到他展现诚意了。
于是，在不知道了过了多少年的沉寂之后，亚雷斯塔再次以自己的意志，迎接着来自深渊的契约。
“你将来想为怎样的神？”
“唯一的。”
这个奇妙的答案让亚雷斯塔神情一肃。
手中的这半张纸片上浮现的文字都是有定论的，看着那只剩下四行左右的间距，亚雷斯塔意识到，给他的机会不多了。
但明知每写一行多余的文字，都会让这版面所剩不多的纸片所拥有的价值大打折扣。
可亚雷斯塔还是毫不吝惜的朝着这没有任何人之特质的存在，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将来想成为怎样的人？”
罗兰望着亚雷斯塔，嘴角扬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弧度。
在亚雷斯塔的目光中，他用仿若洞彻对方心扉的温和语气给出了答案。
“善良的。”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亚雷斯塔闭上了眼睛，让这份来自天外的契约彻底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我是亚雷斯塔·克劳利。”
“我是罗兰。”
互相报上真名之后，亚雷斯塔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片空间中。
这半张纸片最后的两行位置也被他们用如此轻佻的方式浪费掉了。
他们就连入侵的时间都没有商议。
因为无需多言，也不用更多的交流了。
这张单薄纸片所联系的契约，这仅有一次的会面，已经足够让站上赌桌的二人做出自己的选择。
罗兰将手中的那半张纸片收起，静静的等待着。
感应到亚雷斯塔的落回现世之后，他毫不犹豫的探入了面前的世界壁垒之中。
而与上次不同的是，在罗兰才刚刚触及多重的相位，其中一拥而上的引力还未触碰到他之前，另一股重力就已经锁定了他。
明明只是初次见面，在罗兰与亚雷斯塔之间，却有像相处多年的好友一样的默契。
周围的相位如同高速行驶的车子里不断后退的风景一样从罗兰的身后疯狂略过。
这与上一次在惯性的作用下逐渐被卷向现世的情况截然不同，要粗暴的多。
不多时，久违的失重与晕眩感便接踵而至。
仅仅思索片刻，罗兰便得出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他在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