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这年头,一个人出门自然是很危险的,更何况黄巾军正在造反。
虽然波及的地方不在洛阳周边,但官道上一个人出行还是太危险了。
所以田冲花了一笔钱跟一支强大商队一起出发,对方正是大名鼎鼎的糜氏商队,而负责这支商队的人是糜氏族人糜起。
在这大汉朝的天下,每个地方都有属于它的豪富之家,东海糜氏自然是非常有名气。
田冲加入的这一支行商队有三百多人,其中一百多人都是精壮的护卫。
而他们架着一百多架牛车的货物,显然是笔大生意。
有东海糜氏这个招牌,再加上其强大的护卫,出行的路上一直安然无恙。
从离开洛阳到进入并州上党郡,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异常事情发生,田冲都觉得自己这笔钱花得太值了。
然而进入太原郡之后,事情稍稍发生了一点异样,因为这个队伍当中又增加了一个人。
对方名叫徐福,一看就是一个游侠,而他之所以能够加入这个商队,据说是因为糜起和徐福有故交。
当然,这事儿跟田冲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花了钱跟这只商队一起走,至于商队领头人糜起要多加几个朋友一起走,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这个徐福才刚刚加入商队不到三天,田冲甚至都没有把对方放在心上。
结果,这家伙在晚上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直接将他的手脚给捆绑住了,这不就梁子结大了吗?
“汝想要做甚?”
大晚上被突然吵醒,甚至还被捆绑起来,田冲简直又郁闷又生气,他是得罪眼前这家伙了吗?
还是这家伙想要打劫,放着这么大的商队不打劫,针对他做什么?
简直有病!
“当然是拿你去换人,田郎君目的地在雁门郡,而我的目的地也是在那里。
到时候田郎君的性命刚好可以帮我交换出一个重要的人,所以田郎君不用担心,你的小命暂时没有丝毫危险!”
徐福此话一说出来,田冲的面色瞬间就变了,对方难道知道他和杨家军的关系?不应该呀。
他是可以自信满满地去雁门郡,自恃自己的身份可以和旧友相见,并且还能见到自家阿姊。
可是眼前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
田冲定睛审视着面前的人,他试探着问了出来。
“君恐怕误会了吧,我什么时候要去雁门郡了?我的目的地在太原郡晋阳县,你恐怕是搞错了什么。”
这话一说出来,徐福瞬间就笑了。
“这种时候,田郎君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你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你比我更清楚!
所以就请田郎君好好配合一下,不要妄自做出什么逃跑的事情,免得让大家为难。
而我也可以保证,田郎君接下来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到了雁门郡,田郎君很快就能获得自由,而我也会做我该做之事!”
这下子,田冲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人要去雁门郡做什么,但显然对方知道了他和杨家军的关系,可是为什么呢?
杨家军是和舅舅一家有所牵扯,但不是现在已经把张氏家族赶出了雁门郡吗?
至少表面上是这个结局。
张辽现在用了一个假名在杨家军,而雁门郡的许多的士族豪强都直接逃难跑出来了,这其中就包括张家。
为什么还有人能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那糜子初也同意你这么干?他们糜氏商队什么意思,言而无信,绑架客人,这糜氏莫非以为我田冲是可以任由他们欺辱之人?”
那当然是没那么大胆的,田冲的背后有天下两个顶级名士作为师傅。
一个是蔡邕,一个是刘洪,那都是响当当的天下大儒。
一般情况下,没有人愿意去交恶这两位名士。
所以徐福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眼前人的小命,他只是需要绑架这家伙,然后去交换另一个人质。
而这一个人质自然就是荀氏家族的荀谌了。
作为颍川人,没有人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荀氏家族,徐福寒门出身,原本也够不上这些世家大族。
他喜欢结交朋友,这些年也拿着一把剑想要仗剑天涯。
而光和六年,徐福来到了并州游历。
也就在这一年,因为都是颍川人的关系,徐福在并州和荀谌有过短暂的交流,顺利的结识了彼此。
虽然后来就分道扬镳了,但也算是认识。
原本,他计划今年初回到家乡探望亲人,然而这个计划还没有开始,黄巾起义的烽火突然就燃遍了整个天下。
而他原本想要赶回家乡,确认母亲的安全。
结果有一封信在几个游侠朋友的辗转之下交到了他的手里面。
这封信出自于荀谌之弟荀彧,对方在自己兄长的信件当中知道了徐福此人的存在,知其勇武过人,乃忠义之士。
所以荀彧拜托人将这封信转交到了还在并州的徐福这里,并拜托徐福帮忙寻找一下荀谌的行踪。
毕竟荀谌已经失踪几个月了,家族里面的人都很着急。
如果是以往,荀氏家族肯定会自己来找人,然而黄巾起义的烽火已经燃烧到了颍川这里。
所以荀氏家族现在根本没办法派人出来寻找荀谌,而之前送给太原郡几个家族的信件也没有什么切实回应。
于是,荀彧决定联系一下兄长信件里面提到的这个人,并且还向对方承诺,荀氏家族会保全徐福的亲人。
只求徐福帮忙寻找一下荀谌的行踪。
如今距离颍川甚远,徐福也非常担忧母亲和亲人们会出事儿,毕竟叛军乱起来,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而荀氏家族愿意出手保全他的亲人,徐福自然立即答应了帮忙寻找荀谌的这件事情。
于是整个二月,徐福一直在偷偷调查杨家军的事情,虽然之前听过了许多传言,但那时候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这一次却是进行了最细致认真的查探!
这一下子,徐福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在杨家军占领雁门郡之后,他在并州四处游览调查,发现竟然有匈奴人和羌人大军返回。
不是说刺史带着汉军讨伐杨家军全军覆没了吗?
怎么会有羌人和匈奴人带着大军返回,这一看就不对劲。
然而不管是并州的官员还是其他世家大族,似乎全然将这件事情给掩盖了,连朝堂上那边都不知道并州的真实情况!
官方上的消息只有杨家军占领了雁门郡,汉军全军覆没,根本不知道匈奴人和羌人也掺和了一脚。
徐福不是傻子,他立即猜到了这里面有问题,似乎是并州的其他世家大族勾结杨家军隐瞒了消息。
但又好像不全然是这样。
所以徐福决定潜入雁门郡,然后混到百姓之中,偷偷调查荀谌的行踪。
然而杨家军对所有关口守卫森严,根本不容得他这等身份不明的人混进去,如今能去雁门郡的只有一些商队还有一些身份特殊的人。
这就导致,徐福找不到机会去雁门郡,于是他开始换了调查方向。
在杨家军占领雁门郡的过程之中,有大量的豪强士族逃难,其中有些人找到了旧友亲戚投靠,有些人则颇为狼狈。
而徐福就恰好打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消息。
那就是汪陶田氏主家全族覆灭,只有几个旁系族人逃了出来!
这些人不断咒骂着一个叫做田英的女子,对方是田氏上一任族长的女儿,结果此女挥刀杀向了自己的族人。
这样的事情自然令人震惊,也让听到了此事的徐福印象深刻。
可徐福也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这只是雁门郡的乱象之一。
大约这女子和家族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怎么可能动手杀自己的族人。
所以,徐福还是想要混到雁门郡去,他开始观察去往雁门郡的商队,想看看有没有哪个商队可以收买一下?
让自己成功潜伏到雁门郡。
大概是运气好,糜氏商队出现在了并州,并且对方的目的地还就是雁门郡,这不就巧了吗?
糜起本来就是他的故交,当初糜起带着商队曾遭到山匪袭击,差点全部覆灭。
当时是徐福带着身边的一堆游侠朋友救出对方,有这样的救命之恩,徐福自然轻松混到了商队里面。
因此,徐福注意到了田冲的存在。
尽管田冲表现得很低调,不会刻意和人高谈阔论,也不会刻意卖弄自己的身份。
然而有时候,有些名气是阻挡不住的,谁叫田冲拜了两位天下名士为师呢?
这天下的寒门子弟,基本都听说过田冲的好运,都悄悄羡慕过田冲的人生。
他们这些寒门子弟想要拜一位名师,那是千难万难,结果这家伙竟然一下子可以拜两位天下名士为师?
谁不羡慕嫉妒恨,私底下偷偷聊过田冲的人生经历呢?
所以徐庶对田冲的人生经历非常熟悉,尽管田冲本人不知道自己这么出名。
遭遇意外差点身死,还失去记忆辗转流亡几年,最后竟然被流放到并州的蔡邕收为徒。
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经历,本身就足以让人产生讨论的欲望。
而如今,汪陶田氏近乎于被灭门,田冲作为这个家族里面的人,如果他是抱着仇恨想要回去复仇,他绝对不是现在这副轻松的姿态。
再加上徐福已经可以确定,那位报仇的女子应该就是当年和田冲一起失踪的阿姊。
如此,这田冲去雁门郡的目的还有谁猜不出来呢?
肯定是投靠自己的自己阿姊田英。
虽然这让人很意外,田冲这样的身份竟然会去反贼那里,但这不是徐福关心的问题。
他只知道田冲的阿姊在杨家军那里身份特殊。
所以只要确定荀谌在杨家军手里面,他就可以用田冲的性命来交换人质了,至少徐福现在是这么打算的。
“糜子初欠我一场救命之恩,所以他必须要回报这个恩情。
田郎君,我与你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朋友所托,这件事情不得不做,而田郎君正好可以帮这个忙。
所以请田郎君接下来委屈一阵子,千万不要做出过激的举动,免得我使用特殊手段。”
话说得再好听,不还是把他绑架成了人质吗?田冲郁闷地怒骂了起来。
“宵小之辈,趁我不备,行绑架之实,更以言语相胁,什么特殊手段,我倒是亲眼见识一下!”
徐福面带微笑,缓缓开口。
“眼下仅是请田郎君双手双脚稍作束缚,若田郎君执意拼命逃窜,我亦略通拳脚,足以让田郎君力竭无法逃脱。因此,请田郎君切莫相逼!”
此言一出,田冲顿时惊愕,双目圆睁。
“无耻之徒!”
“尚可尚可。”
“你这卑鄙小人,我视你犹如粪坑之虫,恶臭难闻!”
“继续继续。”
……
“尔等就没有脸皮吗!”
“呵,是否骂得累了?需不需饮水润喉?”
于是田冲彻底败下阵来,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他这样骂人竟然都没有反应,真是气死他了!
又不能逃走,又不能反抗,眼前这人又一个无耻的家伙。
于是田冲老老实实待了下来,而商队继续前进,并且越发接近雁门关。
这一天,商队歇息在了一处山谷之处。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晚上赶路自然不行,按照目前的行程,估计明天他们就能通过雁门关。
所以一群人打算休整一下,明天直接过关。
此时,商队里面的人正架着大锅煮饭吃,田冲和前几天一样,捆绑着手脚沉默的休憩在一处,然后颇为无聊的观察着这周围的景色。
都好些年了,都快要忘记这里是什么样子了。
田冲也没有想到再回来这里的一天,原来竟是重逢亲人的一天。
他现在倒是确定,徐福真的不会要他小命了,所以他肯定还能见到阿姊。
于是田冲现在也有耐心了,只要过了雁门关,只要这家伙接触到了杨家军,他应该就能获得自由。
再忍一忍就是。
然而此时此刻,糜氏商队在这里煮饭休息,而在山林之中,却有一群人在偷偷观察他们!
“老大,这商队看起来有几百人,会不会太冒险了?”
“不冒险?那我们就等死吧!那杨家军简直就是一群疯子,丧心病狂!
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邪门歪道,竟然次次都能找到我们的藏身之处,把我们的兄弟们杀得一个接一个。
我们的粮食、财宝,什么都没能带出来,现在辗转逃亡到了这里,再过几天,连饭都没得吃了!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饿死吗?不,绝不能!我们必须把这个商队的粮食抢过来,否则,我们还有什么活路可言!”
说话的人叫做武大目,他原本是雁门郡周边一处大山里面的山匪头子。
手下有五百多个小弟,平日里面干的就是一些杀人掠货的买卖。
过去这十多年,他们寨子吸收了许多亡命之徒,所以山寨的实力非常强大。
每年,他们只需出来抢劫几个商队,或者带着兄弟们去周边乡里闹腾一番,那日子就过得像神仙一样滋润。
更有些时候,那些豪强士族还会主动给他们送钱送粮食,只为了让他们帮忙解决一些‘麻烦’。
这种交易,武大目可是轻车熟路,收获颇丰,之前也干过不少次。
而这一次,对方让他去杀一个乡的一百多口人,武大目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答应了。
他知道这些豪强是为了恐吓杨家军,所以他带着兄弟们,把那个叫做吉千里地方的人全部都杀了。
原本这种事情,武大目来说以前经常干,他根本就没觉得有啥大不了的。
只要对方开得起价,杀几个人而已,算得了什么呢?
他这些年,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
可是这一次,武大目发现自己踢到了铁板!
自从吉千里那一百多口人被杀之后,武大目带着兄弟们满载而归,回到了山寨里,打算好好喝酒庆祝一番。
毕竟,这一次那些豪强给的粮食、布匹、美酒实在太多了,足够他们好好享受一番。
然而,好景不长,才刚刚享受了不到两天,那杨家军竟然如同神兵天降,直接杀到了大山里面。
他们拿着奇怪的武器,对武大目的兄弟们放火屠杀,一时间山寨里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武大目见状,心知不妙,立刻带着一百多个兄弟拼命逃窜。
在逃亡的过程中,武大目想到了联合其他寨子共同对抗杨家军。
过去这些年,他虽然经常杀人越货,但在处理与其他寨子的关系上,他倒是做得相当不错。
平时他会分享美酒粮食,偶尔还一起联合抢劫,因此他在其他寨子中也有一定的威望。
因此,武大目逃到了其他寨子里面,想要和这些人联合,共同对抗杨家军的追杀。
其他山寨的人也知道了杨家军剿灭山匪的命令,所以这一群人自然联合了起来。
他们觉得这大山是他们的地盘,不给杨家军一个教训,岂不是让杨家军以为他们这群山匪好欺负?
然而,尽管这几千多人山匪联合了起来,并在许多关口设置了陷阱。
但杨家军却像是个怪物一样,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他们的人潜伏在什么地方,每次都能够包抄到后方,将他们一个个兄弟杀死。
在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雁门郡的山匪们被杀得人头滚滚,最后好多人都撑不住投降了。
而武大目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之后,他终于明白。
不管他们用什么陷阱,杨家军绝对不会上当,反而会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于是,武大目只能带着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山匪们继续逃亡。
他们拼尽全力地越过大山,想要逃出雁门郡。
只是,逃亡了这么多天,他们的粮食都已经吃完了,如今这一百多个人都要饿得眼睛发绿光了。
武大目很清楚,要是再抢劫不到粮食,他们内部就会互相杀人,然后吃人肉了!
“二狗,你听着,这商队可是带着一百多个牛车的货物,抢了他们我们就能发大财了。
现在赶紧去把兄弟们召集过来,我们要好好计划一下今天晚上的抢劫。这一次,我们绝对不能失败,必须成功!”
胡二狗点头应了一声是,兄弟们都饿得快要发疯了,这个机会没有人会放过。
哪怕他们觉得这个商队人数众多,有可能会失败,可是眼下他们连粮食都没得吃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不就是赌这条命吗?反正怎么都是死!
那就试一试谁会赢!
于是,夜晚来临之后,一百多个亡命之徒已经聚集到了糜氏商队周围。
众人都在等待着这商队众人放松的时候,就算晚上有人巡逻放哨,但其实也有一半的人一定会陷入睡眠之中。
田冲这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莫名有些睡不着。
他看着旁边靠在石背上睡着的人,田中忍不住用自己捆绑的双手敲了一下对方。
“喂,徐元直,你有没有觉得有奇奇怪怪的声音,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徐福本来正在闭眼休息,差一点就要睡着了,突然被人敲醒,徐福睁开眼睛有些郁闷地问了起来。
“你以为你会算命?大晚上的赶紧休息,明天还有好长的路程,别在这里故意折磨人,你以为影响我睡觉我就会放过你吗?”
田冲当然拿不出证据,只是他莫名想到了八年前的那个晚上。
也是那种幽静得让人发慌的感觉,就好像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最好是我多想了。”
而这句话刚刚说完,徐福都还来不及嘲讽对方,只见漫天的冲杀声直接从四周骤然响起。
“兄弟们,杀啊!”
深夜的山谷里面,四周好像有无数的人冲杀了过来。
商队巡逻的护卫们立即抽出了手中的大刀,而其他沉睡的人也骤然之间被惊醒了!
田冲和徐福瞬间面面相觑地对视了一眼,徐福抽出手中的刀就准备去杀这些山匪,田冲却焦急地开口了。
“喂!你倒是把我的绳索解开呀,还是你想让山匪直接一刀捅死我!”
焦急的田冲都有些口不择言了,眼前这家伙是想害死他吗!
徐福刚刚踏出的脚步转过身来,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你不会趁这个机会逃跑吧?”
田冲瞬间无语地大骂了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周围都是山匪,我怎么逃跑?快给我解开!”
于是徐福立即拿起手中的刀砍断了捆绑在田冲身上的绳索。
下一秒,徐福在旁边又抽出一把刀交给了田冲。
“保护好自己。”
说完这话,徐福就拿着刀冲到了那群山匪之中。
而田冲则拿着刀突然冲向了前面拴着的一匹马那里。
他用刀直接砍断绳索,然后翻身就骑到马上架着马逃跑。
谁留下来谁就是傻子。
这徐远直终于被他骗到了!
商队人留下来杀人是因为要保护好货物,而他干嘛要在意这些事情。
所以田冲跑得毫无心理负担,而徐福转过头自然看到了田冲逃跑,他忍不住大骂了一句。
“无耻之徒!”
第52章
雁门关,杨秋带着一千多人杨家军驻扎在了这里。
原本,守在这个关隘的人是张杨,杨秋则带着邓勇和马青在剿山匪。
一个负责重甲兵,一个负责弓箭兵,毕竟大山里面不太需要骑兵,所以带着这两个人,再加上一千兵卒也足够了。
而过去半个月的日子里,这一千人跟着杨秋的脚步踏遍了周围的大山。
连下属都觉得奇怪,为什么将军次次都能找到这些山寨的老巢?
每次只要听着将军的指挥往前走,杀敌简直轻轻松松,轻而易举的就能包抄到他们的后路,然后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后来,这一群山匪也发现这种诡异的现象了。
不管怎么抵抗怎么躲藏,都能被杨家军找到,所以这群山匪吓得直接往外面逃,拼命想要逃离雁门郡。
于是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除了投降的两千多人,以及被杀死的两千多名山匪。
杨秋还在这些山寨里面解救了五千多被抓进来的人,毕竟这些山匪头子只知道享受。
吃饭种地穿衣,那都是要别人做的。
所以他们会抓各种各样的人来劳役,有负责做饭的庖厨,有负责织布做衣的妇人,还有一些铁匠,木匠、瓦工之类的。
当然,还有一些妙龄少女被这些山匪抢到了大山里面,于是山寨里面还有一些孩子。
对于这群被解救的人,杨秋直接交给了陶玉和孙霞照顾。
陶玉更关心那些被抢到大山里面的女郎,孙霞更关心大山里面失去了父母的孩子。
这两个人因为经历的不同,所以各自负责的侧重点也不一样。
而杨秋借此成立了一个慈幼院,专门负责鳏寡孤独老人,无家可归的孤儿以及被解救的女子。
陶玉为院长,孙霞为副院长。
于是在持续了半个多月的剿匪之后,雁门郡的山匪大部分不是死了就是投降了。
杨秋基本上已经剿灭了雁门境内的绝大多数山匪。
按理来说,这个成果已经算是大获成功了,杨秋也觉得接下来没有山匪敢来雁门郡挑衅作乱。
可是调查地图之后,杨秋发现竟然还有落网之鱼,并且这一百多人还藏匿在雁门关附近的大山里面。
而这一百多人中,有数十人参加了陶乡吉千里的屠杀。
于是杨秋立即带着一千多人的军队朝着雁门关方向赶了过来,她可没打算放过这批人!
只是杨秋到达的速度稍稍有些晚,这天到达雁门关的时候,天色已经暗黑,而那群山贼还在二十里之外的地方。
没有天黑去山里面杀贼的道理,所以军队只能在雁门关这里驻扎休息。
然而,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就这么休息了一晚上。
清晨一醒来,杨秋被震惊了。
这一百多人的山匪竟然都死了,杨秋大感诧异,她都还没动手,这怎么回事儿?
于是杨秋在地图里面搜查尸体周围活动的人,接着,她就发现了糜氏商队的踪迹。
“稚叔,糜氏商队于有备案吗?”
按照地图上面的行进状况,这糜氏分明是要到雁门关这里来,也就是说商队的目的地是雁门郡。
如今雁门关被杨家军把守着,没有特殊的通关文书,商队或者外人都不能来。
而负责这些具体内务的人是邓容,但是眼下邓容不在这里,所以杨秋就只能问负责驻守雁门关的张杨。
“将军,糜氏商队和我们杨家军做了一笔交易,对方带了大量的药材过来,而我们则交换岩矿里面的食盐。”
原来是药材,这靡氏倒是解决他们的燃眉之急了。
雁门郡这个地方粮食可以自己种,武器可以自己做,食盐也可以自己挖矿,其实很多东西都能自给自足。
但药材确实是太缺乏了。
杨秋之前一直让邓容尽快联系外面的交易渠道,想办法购买这些必需品,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来了。
那么糜氏商队的出现就不是意外了,对方实力强大,所以杀了昨天晚上的那群山匪。
倒也不用她主动出兵了,这倒是件好事儿。
于是杨秋留在了雁门关,决定亲自将这一个商队护送到马邑县。
毕竟山匪已经死完了,杨秋自然也要回马邑县,刚好大家一起顺路,顺便保护这批宝贵的药材。
然而,当糜氏商队带着通关文书顺利抵达雁门关之后,对方焦急求见到了张杨这里。
“张司马,某可以求见杨将军一面吗?这一次商队发生了一件大事,若是不立即禀报,我担忧会出事儿!”
糜起看起来非常焦急,昨天晚上那群山匪其实根本没给他们带来多大的伤害,一群亡命之徒而已。
而他们糜氏带的都是勇猛之士,虽然有些许伤亡,但总体来说,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损失。
如果按照以往,商队现在带着货物去雁门郡交易就行了,完完全全可以大赚一笔。
然而徐福和田冲两个人消失了,徐福的安危,杨家军自然不在意,可是从徐福的嘴里面,糜起也明白田冲的身份很特殊。
很有可能在杨家军这边有重要的亲人。
糜起可不想被杨家军迁怒,尽管当初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让徐福绑架挟持了田冲作为人质,但那只属于小错。
若是就此导致田冲死了,那才是彻底结仇!
所以糜起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真实情况告诉对方。只要田冲还活着,那他们商队就不会出事儿,到时候无非是多准备一点赔罪礼。
“我就是杨将军,有话直说,到底有何大事儿?令卿如此焦急?”
杨秋的突然开口,瞬间让糜起惊讶了起来,他都没想到会这么巧。
于是,糜起赶紧将田冲和徐福的事情说了出来,虽然把徐福拉下了水,但糜起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毕竟昨天晚上,田冲率先骑着马逃跑,而糜氏护卫将大部分山匪杀完之后,徐福直接骑着一匹马追了过去。
到现在这两个人都下落不明,糜起甚至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一起出事儿了?
为了避免这两个人都出事,只能拜托杨家军来找人了。
而杨秋此刻很诧异。
田冲怎么来了?
这家伙怎么搞的,这种时候还来雁门郡,田英不是写信让别他来了吗?
没办法,杨秋只能赶紧在地图里面搜索田冲的踪迹。
这一下子,杨秋发现了一个让她刚刚忽略的事情。
徐福这名字她一开始没在意,至于徐福要绑架田冲,她其实打算之后再探究。
可是刚刚一搜寻到田冲的踪迹,杨秋就发现徐福也在田冲的旁边,而她还注意到了徐福的另一个名字,徐庶。
那个创造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历史知名人物。
这可真是巧了,又出现了一个三国知名人物,不过问题是,对方为什么紧追着田冲不放?
昨天晚上那种情况下都还要骑着马追过去,这可不是一般的执着了。
看两个人的健康值,全部都下滑到了六十以下,目前还在大山里面一动不动,估计遭遇了什么野兽攻击吧。
看来需要她主动去救人了。
于是杨秋推迟了今日回程的计划,然后带着一百人往大山里面出发。
谁叫田冲这家伙来了呢,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至于徐庶,先抓过来问问情况,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抓三国名人了,抓多了也就熟练了。
而此刻的深山里面。
田冲和徐庶两个人正在对骂。
“田孟举,你究竟是否通晓烤肉之道?我此生未尝过如此难咽之肉。”
“徐元直,你就知足吧,肉既已熟,何须诸多挑剔?若非你昨夜执意追我到这里,我二人何至于落得如此狼狈之境?至于烤肉味道,你若不满意,便自己来烤!”
徐福无语的看着自己骨折了的双手,但凡双手能够动一下,他会让眼前的人帮他烤肉?这么难吃的味道,简直是忍无可忍。
“田孟举,我承认,昨夜确实是我先追过来,致使我二人差点遭遇猛虎之袭。
但是,最初乃是你背信弃义,私自逃离。若你当时能守信诺,静待原地,那些山匪迟早会被我等歼灭。
而今,你且说说,该当如何是好?我俩一个腿瘸,一个双手骨折,这还能走出去吗?”
田冲瞬间被噎住了,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对昨晚上的那段记忆不堪回首,说起来也是他们两个倒霉!
当时田冲骑着马逃跑,原以为自己能够立即获得自由,结果糜氏商队的护卫太强大了,没过多久就解决了那群山匪。
所以徐福立即骑上一匹马追了过来,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在深夜的山谷里面追赶着。
人倒霉了,连喝口凉水都会塞牙。
田冲其实擅长骑马,毕竟他也是在边关长大的。
可是夜晚不止人看不清楚,连马也看不清楚,在后背有人猛烈追击的情况下,田冲只能不断加快骑马的速度。
于是,田冲倒霉地从马背上摔下来了,然后徐福就直接追赶了过来。
到此为止,这也还没有到绝境,无非是瘸了腿而已,然后回去继续做阶下囚。
可是接下来,徐福还没来得及把田冲绑回去,两个人就遇到了老虎。
这不就完犊子了吗?
徐福当时拼尽全力抱着田冲骑到马上,然后两个人慌不择路的在深夜的大山里面逃跑。
然而,深夜视线受阻,谁也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东西,再加上山路湿滑,于是马匹再次摔倒了。
所以,老虎虽然被他们给躲掉了,但两个人全部摔倒在地上不能动弹了。
其中,徐福摔折了两只手,而田冲本来就摔瘸了腿,如今再摔一次,那可真是雪上加霜!
所以两个人又饿又冷的在大山里面困了一整夜
徐福勉强能够走路,腿摔得没有那么严重,可是田冲走不动,他又不能把田冲扔在这里,最后两个人只能面面相觑的找食物!
一个瘸了腿,一个骨折了手,两个伤残人士费尽千辛万苦才捉到了一只兔子。
然后再费尽千辛万苦,捡了一些枯树枝烧火烤肉吃。
而徐庶的手在捉兔子的时候彻底废掉了,所以最后只能是田冲剥皮烤肉。
“饱腹之后,自当有力行走,纵需爬行,亦要奋力而出,否则留此地将冻毙无疑!”
田冲言罢,徐福不禁嗤笑一声。
“你确定你这个样子等会能爬出去,我手都废了,怎么拖着你往前面爬!”
“何须你帮我?自会有人前来搭救。糜子初若为明智之人,定会前往雁门关,寻求杨家军的援助。
更何况,我们的马已经出去了,只要马匹被人发现,自可指引他们寻到我们所在之方向!”
这倒是两个人唯一的安慰了,只希望这匹马能够将外面的人引导过来,不然他们两个废人在这里真的可能会因为饥寒交迫而死。
然而,落到杨家军的手里面,那就进入了田冲的地盘,这田冲不会报复他吧?
受人之托,当然要忠人之事,但徐福觉得自己还罪不至死,于是他试探着问了起来。
“田孟举,昨夜之事,你我皆有不是之处。且不论其他,至少我曾救你一命。
如今这兔亦是我费尽心力所捕,万一真是杨家军寻来,你该不会翻脸无情,任他们杀我吧?”
田冲本未思及如何回报对方,如今听到徐元直语气忐忑,他瞬间忍不住乐了。
“咦,你也怕死?那当初何故设计于我!”
“大抵是你运气不好,我本欲混入雁门郡,未料你竟会出现于商队之中。你与杨家军有所瓜葛,利用你自然是最快捷径!”
田冲闻言,冷笑不已。
“大言不惭!其实我也略通拳脚功夫,所以你放心,既然你强调救命之恩,我自不能忘恩负义。
最多让你受些苦楚,绝不会取你性命。如何?我是否算得上是个感恩之人?”
徐元直瞬间无语凝噎,只觉自己倒霉透顶。
“早知道昨夜便不救你了,任那老虎将你吞食便是!”
这郁闷的话一说出来,田冲并没有生气,反而乐出了声。
“我观你颇有勇力,怎么昨夜却选择那般方式逃脱?当时你若直接杀了那老虎,便能将我绑回去了。
我至今仍不解,你当时为何拼命带着我跑,难道杀了老虎不是最为合适之举吗?
大晚上的骑着马在山谷中狂奔,迟早都会出事。所以说,昨夜之事,实乃你自己愚蠢!”
话是这么说,田冲其实更郁闷,他昨天晚上也挺蠢的。
只是那是唯一的逃跑机会,就算有摔倒的危险,他当时还是想要赌一赌,果然赌输了。
至于徐福,一听到田冲这一通嘲笑声,他便忍不住反驳了起来。
“你们这些士族家庭的公子,怎会知晓老虎的凶险?竟还妄言一只老虎能轻易打死。
当时你已摔倒在地,仅我一人与老虎抗衡,手中也仅有一把剑,你竟以为老虎如此易于击杀?”
留下来才是最蠢的方案,徐福可不觉得自己昨天晚上的决定有问题。
哪怕他现在受伤了,总比当时被老虎吃了没命好。
“那是你无能,我所识之人,能徒手搏杀两只老虎。你外表看似威猛高壮,实则虚有其表,中看不中用!”
这鄙夷的语气瞬间让徐福不爽了。
“莫非你亲眼目睹有人能徒手搏杀两只老虎?恐怕只是听了那人胡言乱语,竟还信以为真,真是愚不可及!”
笑话,杨秋那个女子有多么大的怪力,田冲从小就见识到了,虽然以前他也不知道杨秋徒手打死两只老虎的事情,
但从阿姊的信件里面,他知道了这件事情。
所以田冲对这事儿深信不疑,这绝对是杨秋能做到的事情。
毕竟从八年前认识这个女郎开始,杨秋做的事情每一天都在刷新他的世界观。
“那是你见识浅薄,未曾见过这世间的能人。你既来到此地,难道不知杨将军幼时便能徒手搏杀两只老虎的事迹?
若非杨将军实力超群,杨家军队伍又何以日益壮大,且能击退汉军?你莫非以为这皆是运气使然?”
这话一说出来,徐福瞬间惊讶地问了起来。
“你和那位女反贼认识?”
之前徐福只是猜测,田冲的姐姐在杨家军身份地位特殊,但还真没想过田冲和那个女反贼关系密切。
于是田冲也讶异地问了起来。
“否则你为何绑架我?难道不是你先猜测我与杨家军有特殊关系?莫非事实并非如此?”
两个人互相望着彼此,瞬间都意识到彼此之间产生了一个巨大的误会。
反正都落到这个境地了,也没什么话不能坦诚,徐福直接开口了。
“我确实听闻过许多关于杨将军的传闻,但其中大部分皆是夸大其词的谣言。
有说杨将军是神仙转世,又有说是恶魔投胎,还言其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掌握神仙之法。至于徒手搏杀两只老虎之事,在那些传言中其实不值一提!”
“至于我绑架你的原因,莫非你还不知晓?汪陶田氏的主家几乎已遭灭门。
而此事的始作俑者,便是一个名叫田英的女郎,田家上任族长之女,应该也是你的阿姊吧。
我只是猜测这位田英在杨家军中身份地位不低,因此才想利用你!”
此言一出,田冲瞬间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随即,他的脸上似哭非哭,似悲非悲。
到最后,田冲又哭又笑了起来。
“阿姊报仇了!真好,我果然是个废物,报仇的事情都还要阿姊来!”
倒不是田冲没有实力报仇,他其实也想做这件事情,可是他的内心是懦弱的。
一旦决定亲自动手,那么他会遭到整个天下的骂名,毕竟杀死自己的亲族,那可是震惊天下的大事。
而他又拜了两位天下名师,到时候可能要连累许多人!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偷偷报仇,可是田冲又觉得这样偷偷摸摸的样子实为可笑。
所以在知道杨秋造反之后,其实田冲特别想回到雁门郡报仇。
因为加入反贼,好像就不用受到那些礼仪的禁锢,毕竟连造反的事情都敢干了,他又何必再在意那些可笑的名声!
可是阿姊还是更加勇敢,比他提前一步报仇了!
“你没事儿吧?莫非我方才言语有失,触及了不该提及之事?”
徐福觉得田冲现在的情绪有点不太对劲,好像高兴到了极致,又好像充满了痛苦。
“我无事,感觉甚好。你方才所言,对我来说乃是好消息。即便此刻离世,我也已无憾!”
果然是和宗族有仇恨,徐福忍不住有点好奇。
“冒昧一问,你那些宗族亲人究竟所犯何事,竟似结下了深仇大恨?”
“不过是一些蝇营狗苟之辈所为,说来恐会污了你的耳朵!”
这意思就是不想说了,徐福识趣地不再追问,而是沉默的吃着手中那块烤得难吃的兔肉。
只是,两个人大概是霉运到了极点。
这才刚刚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动物怪叫声响彻在了两个人耳边。
田冲和徐福瞬间惊讶地转过了头,然后他们看到了一群野猪正在朝着他们前进。
“这是野彘对吧?”
“应该是。”
“听说野彘会吃人?”
“有可能!”
徐福这话一说出来,田冲可疑地沉默了那么几秒,然后他瞬间大喊了起来。
“这还不赶紧跑吗!”
徐福沉默地看了一眼田冲的双腿,他是不想跑吗?
这不是对方根本跑不动吗?
田冲看明白了对方眼神里面的意思,他气得大喊了起来。
“还愣着作甚?快跑!你拖着我跑便是,我绝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徐福很想说自己的手骨折了,拖不动。
不过在性命威胁的情况下,他还是拖着骨折了手抓着对方跑。
大概人在性命威胁的情况下,也能发挥出极限的力量,所以两个人一瘸一拐的在山里面奔跑,野猪在后面追赶着。
漫山遍野都是两个人的惨叫之声,只见十几个野猪追着这两个人跑,然后跑得快的还追上前咬了他们一口。
于是田冲只能拿起刀狠狠地砍着最前面的野猪,然后其他野猪也追赶了过来。
两个伤残人士很快就被一群野猪给围攻了,田冲和徐福拿着两把刀艰难的攻击着围攻他们的野猪,甚至这个时候两个人还有心情悲叹。
“咱俩该不会成为有史以来,首对丧命于野彘之手的人吧?”
徐福摇头。
“应该不是第一。”
“我后悔昨天晚上逃跑了!”
“我觉得你说得有理,昨夜若杀了那老虎,或许更好!这野彘,比老虎更为可怕!”
等到杨秋赶到的时候,她亲眼看到一群野猪追着田冲和徐福漫山遍野地跑。
整个山林里面都是这两个人时不时响起来的惨叫声。
然后杨秋没憋住,她不厚道地笑了。
第53章
“小秋,你不知我遭遇的惨状,先是从马上摔落两次,又被野彘紧追不舍,如今腿上竟被它们咬了三处伤口!”
洗完澡换好了衣服的田冲终于清清爽爽的出现在了杨秋的面前,不过他现在一点都不开心,只觉得郁闷极了。
这一趟经历,那真是又丢脸又惨。
然后,杨秋又再次笑出了声。
只要一回想起这两个人被野猪追着跑的场面,那真是忍不住要笑。
“你还是好生休养一阵,这腿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能动弹。明日我们便回马邑县,你阿姊也在那里,我知你心中念她。
不过,你这次行动确实太过冲动。若真要归来,理应先联系好人,而非如此偷偷潜回。
试想,若今日我未曾前来搭救,又或那徐福对你心存不轨,再或糜氏商队起了歹心,你岂止是被野彘追赶?
如今只是受了些皮外伤,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以后切莫再行如此冲动之事!”
田冲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倒霉,那可真是一波三折的经历。
“多年不见,小秋,你都是威风凛凛的女将军了,也不知道我阿姊现在是什么样子,真想快点见到她。
不过,有件事你可知道吗?天子已下令护乌桓校尉公綦稠征调乌桓士卒进行讨伐,并同时命令南匈奴随同出兵。
大军或将至此,小秋,你这边务必不可掉以轻心!”
这件事情杨秋自然是知道的,她甚至还有特殊的渠道了解朝堂消息,而这个渠道就是晋阳王氏。
当然,不是晋阳王氏投靠了杨秋,两边还隔着王柔这条命呢,但谁叫王泽现在还在杨秋的手里面呢?
所以晋阳王氏不敢得罪杨秋。
当初俘虏了王泽之后,杨秋可没有要了对方这条命,反而开始威胁晋阳王氏。
让他们将黑狼羌和南匈奴出兵的事情隐藏下来,不要让朝廷知道雁门郡的真实情况。
这本来只是个试探,杨秋也没想到晋阳王氏真的非常在意王泽的性命,所以这些事情对方都答应了。
并且之后还同意帮杨秋联系外面的商队,让雁门郡可以有渠道和那些商队交换货物。
不然两边真是敌对关系的话,怎么可能有商队会安全经过太原郡,这当然是因为晋阳王氏在其中插了一手。
所以两边现在保持着一种微妙平衡的关系,杨秋不南下占据太原郡,而王氏则帮助杨家军隐藏真实的战场信息。
至少朝堂那边完全不知道匈奴人和羌人的蠢蠢欲动。
“孟举,我如今已被视为大汉朝的反贼,又占据了雁门郡,汉军定会前来兴兵讨伐。
因此,无论是公綦稠,还是先前已丧命的张懿、王柔,这都是我必须面对的对手。我从未曾掉以轻心。
至于这场战役如何打,主要取决于对方如何出手。”
“然而,孟起,你不该来此。我对于自己造反之事并无悔意,我甚至决心将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然后建立一个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劳者有其得的世界。
但这里其实并不太适合你,孟起。你擅长天文数术,其实应该留在洛阳的。”
毕竟有年少时候的情谊,其实杨秋更希望田冲做一个单纯的学者,研究那些天文地理数学,成为一代数学家或者天文学家。
而雁门郡这里暂时还提供不了那样的环境。
“小秋,你曾对我说过,数学是这世上最重要的知识。师傅也传授了我许多,但在洛阳,却鲜有人对数术、天文历法感兴趣。
在大汉朝的统治下,我甚至无法光明正大地报仇,那会被视为不忠不孝之人。
明明当年是叔伯们收买鲜卑人欲害我与阿姊,如今我却不能公开报复,反而让阿姊承担了此事!”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杨家军被视为大汉朝的反贼。
我来此,并非只为与阿姊团聚。我只是觉得,在这里,我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还能教导更多人学习天文、历法、数术。
而在洛阳,那些人对此并不关心。他们每日只是品评他人德行,吹捧那些毫无价值的文章,然后醉生梦死!
我与他们的道不同。
小秋,或许我无法完全理解你们所追求的‘耕者有其田’的世界,但我认为,重视农桑、工具以及天文数术,这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这一刻,杨秋说不出赶人的话语了。
人皆有欲,而田冲的欲望不在洛阳,他这样的人生,也许更应该著书立作。
而杨家军未来当然能够提供这样的环境,于是杨秋嘴角勾了起来。
“孟起,等回到马邑县之后,给你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先看一下显微镜,震撼一下他的世界观,然后再抄写几本有关物理化学方面的知识,看看能把这家伙引导成什么方向!
杨秋可以训练出很多熟练的工匠,但这些工匠也只能将熟练的经验传给后人,那还不是系统的理论知识!
其实杨秋很希望让这个时代的人往科学的方向研究,但无奈之前大家基本都是泥腿子,没这个天赋。
既然田冲都自投罗网了,那就要物尽其用了!
于是雁门郡这边有一对姐弟团聚了,而田冲成为了雁门郡的博士。
杨秋这一边,由于大山里面的土匪都已经剿灭完毕了,所以杨秋开始对那些出手的豪强士族清算罪孽。
这一下子,又死了一大堆人。
雁门郡最底层的胥吏们再也不敢闹事了,都开始老老实实清丈土地,重新登记户籍信息,进行杨家军的编户齐民。
没有了那些豪强士族捣乱,杨家军分田的事情再次顺利进行了起来,有大量符合要求的兵卒开始加入杨家军。
于是杨秋开始进行了春耕。
她在匈奴人和羌人这里购买了大量的牛,然后又让工坊大量生产曲辕犁。
所以整个雁门郡根本没有恐慌的情绪,反而在热热闹闹的分田种地。
当然,新增的兵卒没有落下训练。
杨家军现在已经扩兵到了一万人,所以这一群人都需要进行专业的操练。
如此平静和乐,完全跟南边水深火热的景象不同。
外人还以为这大汉的天下南边北边都打成了一锅粥,这天下就要完了,实际上并州这边一片安宁。
这样的情况自然让护乌桓校尉公綦稠知道了。
毕竟,护乌桓校尉驻地就在上谷郡,两边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不可能像朝堂那样隐瞒着并州的情况,
所以被天子命令征兵讨伐的公綦稠并没有冲动派兵讨伐,而是先派了人去偷偷调查杨家军的情况,然后自己再征调兵卒。
结果,兵卒是征调了三万多人,有汉军,也有乌桓人,还有一些征调过来的南匈奴人。
军队人数凑齐了,武器粮食也足够了,但是公綦稠却不敢贸然发兵了。
因为他已经打听到了杨家军的许多事迹。
先是王柔张懿直接死在这杨家军的手里面,后来又传出这杨家军有什么鬼火,据说这鬼火能够喷出两三百尺远,那多吓人。
可是天子下了旨意,公綦稠若是不出兵讨伐,那天子怪罪下来就会小命不保了。
于是,公綦稠把自己的幕僚召集到了一起,他实在是很焦急这件事情。
这出兵讨伐是一定要做的。
可是要怎么保住自己这条性命,并且还能够应付得了天子,这却是一个大大的问题!
“主公,兴兵讨伐之事势在必行,但如何具体作战,确是要细细思量!
如今黄巾军在南方四处点燃烽火,前阵子我听闻传言,黄巾军势如破竹,已占领许多州郡,这天下说不定都将易主!
主公此刻必须怀有自保之心。若洛阳被黄巾军占领,主公可立即自立为主!
因此,这场战役需谨慎谋划。想必杨家军也不愿继续出兵,只需做出奋力讨伐的姿态,主公自可确保无忧。”
这不就是让打假仗吗?
公綦稠瞬间怒骂了起来!
“我为汉臣,如今形势危急,我等自然要效忠于天子,此话不可妄言!
然杨家军来势汹汹,出兵必然要小心谨慎,不可落入前人之困境,如王柔张懿那般枉死,尔等可有良策?”
下面的人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赞同了之前那位幕僚的建议,要打假仗。
但不可把这话说出来,而是要隐秘的做这件事情,万不可被外人发现。
于是另一位幕僚赶紧开口了。
“主公,听闻杨家军现已剿灭众多山匪,主公可秘密派遣使者,表示我等愿意购买这些山匪的尸体,以此作为汉军胜利的战果。
只要杨家军愿意交易,主公便可趁机兴兵前往,届时双方汇于战场之中。
你我各打各的,使这场战争不断拖延,同时亦能时时取得一些胜利,如此一来,天子那里便能有所交代了!”
此言一出,公綦稠抚摸着的胡子,然后满意地问了起来。
“比计甚好,不知有谁愿意做这一次的使者?”
一群幕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其中一个穿着青色的儒士站了起来。
“主公,吾等愿意前往!”
杨秋见到公綦稠派来的使者之时,已经是田冲来到马邑县十天之后了。
如今已经快要到三月底,春耕的事情已经快要忙完了,备战练兵的事情当然也没落下。
杨秋也在想着这位护乌桓校尉打算怎么出兵讨伐呢?
结果等了这么久,最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是有汉军在不断朝着代郡前进,原以为这场战争估计下个月就要开始了。
结果杨秋等来了公綦稠的使者。
“你的意思是,眼下春耕为主,但天子之意不能违背,所以汉军只是驻扎在这里,暂时无意兴兵?”
“将军所言不错!主公时常忧心天下万民能否饱腹,如今正值春耕紧要关头,主公不忍让今年春耕荒废,导致年底万人食不果腹。
然而,作为汉臣,主公又怎能违背天子的旨意呢?所以只能先派兵驻扎于此。
届时还请将军宽容,让雁门郡的百姓安心春耕,我等汉军必不会侵扰。”
好家伙!
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其实就是说他们不想打仗,但要做个样子驻扎一下军队是吧?
杨秋听出了对方的潜台词,她笑着问了起来。
“那夏日呢?”
“夏日炎炎,粮食刚刚长出来,主公又怎么舍得让人踩踏庶民们的口粮呢?”
“所以是秋收之后?”
杨秋这话一开口,对方立即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将军无需忧虑,秋收之后这天下将呈现何种景象,谁又能预知呢?
主公虽身为汉臣,但眼见天下有倒悬之危,这正是我们这辈人挺身而出,解救万千庶民百姓之时。
将军应把握此机会,若能避免一场战争,这无疑是莫大的公德。难道将军就真的渴望与汉军征战吗?”
还得是这些汉朝官员懂政治!这灵活的道德底线。
一手墙头草玩得贼溜,还能够大义凛然的说是为了天下庶民百姓!
虽然有可能是陷阱,但杨秋又不会把自己的兵给退了,若对方真的不想打仗,这对她难道是什么坏事吗?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好事啊。
双方都不想打仗,于是杨秋顺着对方的意思拍上了马屁。
“校尉果真心怀仁慈,体恤天下庶民百姓,值此春耕之际,自当要避免兵戈之扰!
然则,天子那边又该如何交代?莫非我军便一直驻扎于此,无所事事?”
此话一问出来,眼前的人立即低声而语了起来。
若天子真的派人过来督军,到时候无非是演下一场戏而已,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演一个杨家军溃败而逃的戏嘛,倒也不是多麻烦。
而且对方还向杨秋提出了一个重要交易,那就是买下那群山匪的尸体,借此充作战果!
当然,价格是杨秋来提,显然这是一桩你情我愿的买卖!
杨秋开价了一百块金饼,五万石粮食,于是对方爽快的答应了!
自此,北边的战场变成了一块焦灼之地。
杨家军屯兵平城,汉军屯兵代郡,两边开始小战大战无数场,偶尔汉军赢,偶尔杨家军胜,谁都不能讨得了什么好处,可谓是焦灼无比。
至少朝堂上听到的战报是这个样子!
如果是以往,天子刘宏肯定要立即去责问公綦稠这个战果,到底能不能平叛逆贼?
不能的话就换个人,至少以前的刘宏会选择这么办。
大汉朝的臣子多得是,没用的官儿就换个人来做!
然而现在的刘宏却很是感激公綦稠,虽然没有彻底胜了杨家军,至少没有不断打败仗,让这杨家军南下到太原郡。
毕竟一旦太原有失,洛阳就危险了,所以公綦稠至少阻止了北边的反贼威胁到洛阳的安全。
于是刘宏还大肆奖励了公綦稠,赐予了许多金银财宝!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美好的误会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少在北边,杨秋,公綦稠,以及天子刘宏,他们都对这个现状比较满意!
而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是,刘宏现在正在焦作南边的战场!
此时正是四月,汉军的精锐已经出兵讨伐叛军了,然而汉军却并未获得什么胜利的战果,反而遭遇了数次败仗!
其中,朱儁一军直接被黄巾军波才打败,而皇甫嵩和朱儁一起进驻长社防守之后,又被波才率大军围城。
连续几个败仗,直接导致汉军士气低迷,甚至已经产生了恐慌的情绪。
然而这还只是其中几个败仗,汝南的黄巾军直接打败了太守赵谦,广阳的黄巾军又杀死了幽州刺史。
至少四月份的战报,那汉军是节节败退,不断被黄巾军打败。
所以朝堂之上的刘宏当然心慌了,这眼看着就要被夺走皇位了,所以刘宏日日担心自己做亡国之君。
至于北方没有进展,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至少没有不断被打败,而是双方有来我往的各自有所胜利。
不然南边北边都打败仗,身为中心的洛阳那不是彻底没希望了吗?
至少此时的刘宏对公綦稠很满意,这可是大汉的忠臣啊!
然而,黄巾军不断的胜利却并没有让张角感到高兴,因为这些结果全部都在那封信中预料出来了。
不管是何进被封为大将军,亦或者征讨黄巾军的将领,全部都和那封信里面的内容说的一模一样。
就连后面黄巾军占领的地方,杀死的官吏,全部都在杨秋的信件当中预料了出来!
此时此刻,作为太平道祖师爷的张角也不得不承认,这杨秋绝对是真正的奇人。
如果接下来再不理会,按照这封信所预料的结果,从五月开始,他们黄巾军就会不断遭遇败仗。
直到最后,彻底被汉军战胜。
这样的结果,张角又怎能够接受?
于是张角做了一个秘密而大胆的决定,他要和杨秋见一面!
冀州其实距离并州并不是特别远,两边隔着太行山,如果要见一面,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
于是,杨秋再次见到了太平道的渠帅郭泰。
与此同时,郭泰还将张角的亲笔信交到了杨秋的手中。
这封信的内容很简单,由于杨秋之前那封信预测了未来,所以张角强烈要求和杨秋见一面。
至于见面的地点,张角同意来雁门郡,并要求让杨秋一定要在雁门郡等着,他会用最快的速度赶来。
第54章
在东汉的时候,由于地方上的豪强世族势力渐渐庞大,其实已经形成了一定规模的庄园经济。
许多失去土地的农民就成了这些庄园主的佃农,这倒不是豪强士族故意坑害农户,让他们变成奴隶,而是经济发展的必然过程。
根源上就在于小农经济。
男耕女织是这个时代最普遍的特色,自耕农一般会拥有几十亩的土地。
然后家里的男性主要从事田地间的劳作,女性则操持家务照料孩子,同时还要织布等一些普通的手工副业。
只有这两个人拼尽全力一年劳作,这才能维持这个小家庭的一年开支,可以说基本没有剩余。
有时候还会因为春荒的时候缺乏粮食,所以要向地主家庭借贷。
这样的生产经济关系,如果每年收成都好,其实倒也能够维持生活。
而在古代,包括未来现代世界,永远都有一个逃脱不了的问题,那就是自然灾害。
没有人能够保证年年丰收,总有一些地区会遇到一些洪涝灾害以及干旱灾害。
所以这个时候这一年的田地收成不好,没有粮食吃,那就开始贩卖自己的土地,然后这种过程周而复始。
一旦遇到大面积的灾害,土地卖着卖着就卖完了,然后就开始把自己也卖了,变成奴隶,又或者变成流民。
这种过程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而不是以个人的意志可以转移的。
所以小农经济的风险非常大,并且生产效率低,但这个时候也没有能力进行工业化种植。
所以杨秋正和邓容他们在乡里实验一种新的制度,那就是农庄互助制度。
成立生产小队,然后由杨家军这边提供耕牛和农具,帮助每个乡每个里的农户能够用更高效率的农具种植。
毕竟杨家军生产的农具铁器,买下来的耕牛,其实大部分农户是买不起的。
但想要提高生产效率,让雁门郡的农户们能提高粮食亩产,这件事情必须要推广下去。
所以按照以前的行政化分,每个里成立一个生产小队,然后每个乡成立专门的农庄。
之后再根据人口给每个农庄分发一定的农具和耕牛,然后就进行细分管理。
每个生产小队成立专门的队长,副队长,组织今年的粮食耕种以及年底的赋税收成。
虽然这样的制度在未来一定会产生弊端,但那是未来的事情,没有任何制度是完美的,至少此刻能够提高生产效率。
然后让每个生产小队互帮互助,让农户们能够用到耕牛和铁犁,这样就能够减少小农经济的风险。
与此同时,杨秋还构建了一个上升通道。
以前的胥吏基本一辈子都会待在那个位置,没有任何上升的空间。
而杨秋则让这些承担胥吏身份的队长,农庄的乡长,根据每年年底的收成情况,然后提拔那些优秀的人升职。
这种制度现在还在实验阶段,杨秋甚至还让这些组织生产的队长以及乡长,除了组织粮食种植,还要负责教化的责任。
只要这些队长乡长们能够组织当地的人识字算数,年底组织一场考试考核,只要识字算数的人多,这都可以算在政绩当中。
毕竟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只喊口号不给好处,没有人愿意执行这些又累又烦的工作。
但若是能让他们看到上升的希望,那么整个组织就活起来了。
所有人都会产生生产的热情,学习的热情。
这一次,杨秋还任用了以前的一些底层胥吏,以及一些世家大族旁系。
毕竟地盘大了,自己的人手是真的不够用。
而且杨家军也不能把这些曾经的利益群体全部排斥在外,但又不可能让他们白白享受好处。
所以想要重新占有权利,想要重新回到官吏的体系当中,那就从最底层的位置给我爬。
先去当队长,组织农业生产,之后再一步步往上升。
不然若不给这些人希望,他们岂不是偷偷联合起来继续捣乱造反?
更何况这些中层以前只是一些附庸而已,上面是什么样,下面就有样学样。
所以解决了那些最大的囊虫祸害之后,中层的人渐渐也安分了下来。
目前,杨家军治下的雁门郡秩序井然,大生产运动进行得非常火热,除了有一部分人观望,大部分人都加入到了这个秩序当中。
而杨秋呢,在张角还没有到来的情况下,她当然不可能闲着没事做。
所以视察每个地方的农业生产,观察目前制度里面的漏洞,然后改进,这是杨秋现在正做的事情。
在这百忙之中,杨秋又来到了吕布目前在的一个农庄。
主要是荀谌令狐邵在这里,杨秋有事需要找他们。
当初徐庶被杨秋救下来之后,杨秋还是让人处理了他的伤口,让对方休养了一阵子。
不过她并没有见对方,毕竟杨秋自己的生活也非常忙。
而且对方最初的目的是绑架田冲,所以杨秋觉得他们现在的立场是冲突的,于是,她就把徐庶的未来交给了田冲管。
田冲就非常有意思了,他认真执行了有恩必报的态度,以及有仇必报的态度。
所以在徐庶受伤的那段期间,田冲让人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让对方能够吃饱饭,能够好好让双手养伤。
至少徐庶当时觉得,田冲之前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当时那话只是吓吓他。
而且他来到这里之后,也知道了荀谌安危没有问题,所以徐庶就安心待在了马邑县这里。
然而,一个月的养伤结束之后。
徐庶发现,田冲瞬间翻脸无情,直接把他赶到了乡下种地!
而他现在待的地方叫做奉先生产小队,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负责这个地方的农业生产。
而他成为了这个生产小队的成员之一,每天都要下田劳作。
徐庶其实有点想逃,然而待了几天之后他就绝望了。
因为负责这个生产小队的人叫做吕布,所以叫做奉先生产小队。
而吕布的大名,徐庶之前当然听说过。
吕布在并州那是非常有名气,那可是一员猛将啊。
谁能想到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在这里下田种地,并且还日日监视着他,要是干得不好就直接不给他饭吃!
徐庶简直无语了:
你可是一个将军啊,不在战场上杀敌,天天管理我们这种小人物,然后监督我种地是不是很积极,干得不好还要搞惩罚,有没有搞错呀?
徐庶简直要被逼疯了。
他虽不是豪强士族出身,但也算是一个寒门,家里也有一些地的,不然怎么可能当一个游侠仗剑天下。
所以种地这事儿徐庶确实也不太熟练,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懂。
于是他遭到了吕布严重的鄙视,每天吕布都在批评他,说他比令狐邵还不如。令狐邵还是世家大族出身,现在种地都很熟练了。
而他一个游侠儿,长得这么高大魁梧,结果中看不中用。
被严重鄙视的徐庶只能抹了一把辛酸泪。
为了那一口饱饭,他开始认真学习种地,半个月的时间,那张脸直接晒黑了一个度!
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面,徐庶也搞清楚了周围人的身份,以及来到这里的原因。
吕布是作为降将来到这里的,所以徐庶以为这是杨家军的惩罚,心里还挺纳闷的,这吕布就没有一点自尊吗?
怎么种地种得这么积极。
长得这么威武高壮,就不想着逃跑吗?真是奇了怪了。
来到杨家军这里,他觉得自己好像完全不认识这个世界了,每个人的表现都让他困惑不解。
尤其是令狐邵和荀谌,这两人简直让他怀疑起这个世界是假的,他其实在做梦。
令狐邵还是因为得罪了杨将军被惩罚种地,原本应该是怨气不满的。
结果他偷偷找令狐邵,想联络对方成立同一阵线,然后想办法逃离这里。
结果令狐邵就淡淡望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这之后他怎么说话令狐邵都不理会了,于是徐庶只能泄气。
种地这么辛苦?这令狐邵好歹也是士族出身,这是怎么忍耐下来的呀?
怎么就每天甘愿劳作,而不是想着离开这里呢?
于是徐庶只能又找到了荀谌这里。
而这个人就更令他不解了。
如此高贵的出身,甚至他也打听到,杨家军并没有为难荀谌,也没有被惩罚下田劳作,而是好吃好喝的住着。
理论上,荀谌随时都可以离开这里,杨家军并没有阻拦,他是这里最自由的人。
然而,荀谌居然每天都在田地里面和那些老农聊天,问他们粮食种植的方法,最近这些年的收成……
偶尔也会和吕布那个傻大个聊天。
问他最近种地的成果怎么样?问生产小队的互帮互助进行得怎么样?
虽然没有下田种地,但实际上也天天和周围的农户们打成了一片。
简直刷新了徐庶的世界观。
他认识的士族,基本都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然而荀谌却每天都在农田里面问各种事情,仿佛已经扎根到了这里。
如果是好奇,想要了解杨家军的情况,待几天也正常。
可是徐庶打听到,荀谌这一个多月,每天都在观察田间的农业耕作。
而且他不只是在这附近调查,偶尔还会去其他地方观察,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几天,荀谌还离开了徐庶待着这个地方,也不知道去了哪个地方查探。
所以听到荀谌回来之后,徐庶趁着今天下雨不能劳作,他立即找机会来到了荀谌这里。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了,如果不问清楚,徐庶觉得自己会被闷得发疯。
“元直看起来似乎有事找我,何不坐下来聊?”
荀谌之前去了平城几天,刚刚才回到坞堡这里不久。
结果看到徐庶一直在外面站着,脸上表情满是纠结犹豫,于是他笑着招手让对方进来说话。
“友若,我这话或许有些唐突,望君海涵!
之前,友若之弟请我探寻你的踪迹,我才意外来到这里。
如今见君安然无恙,我自是欣喜,若友若之弟知道了君此刻境遇,定然也会安心下来。
然而观时局,南方黄巾之乱,烽烟四起,友若现在回家,确实不是好时机。不过我心有疑惑,友若为何会留在雁门郡?
世人皆知,杨家军被视为叛逆之徒,友若才智过人,本应远离此是非之地,何故迟迟不去,莫非君竟有意投身反贼?”
此话一问出来,徐庶的表情就开始变得有些紧张,他也知道自己这话问得过于尖锐。
可是他实在是憋不住了,这里的人都让他看不明白,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地方好像格格不入。
从十几岁开始,徐庶就觉得当游侠仗剑四方,是人生最为潇洒恣意的事情。
他当然也觉得这个朝廷昏暗,天子无德,不过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徐庶只想做游侠,过更加肆意畅快地生活。
此时的他还并没有仕途之心,也没觉得这天下的分离灾祸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自过自己的潇洒人生就是。
当然,徐庶的内心还是非常尊重那些党人出身的世家大族,尤其是他们颍川荀氏。
他自认为自己这种人没资格改变这个世道,所以其实也在暗暗祈祷。
这世道能够有贤明之人出现,拯救这个昏暗的世道。
所以自始至终,徐庶的内心并没有造反之心,希望这个大汉朝廷直接完蛋。
他只是觉得这世道应该有更加贤明的天子和官员,所以对于荀谌一直留在反贼这里,他是真的想不通。
毕竟那可是荀氏出身的子弟,难道不知道自己待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吗?难道不知道和反贼牵扯很危险吗?
还是荀谌想造反?
徐庶心中实在有太多不解了,所以他冒昧的问了出来,此刻他想知道一个答案。
荀谌当然没有感觉被冒犯到,事实上他都猜到了对方的来意。
两个人之前结交的时候,他就知道徐庶是一个潇洒恣意的游侠性子,且心中有忠义之心。
这样的人是值得结交的,但是荀谌也明白,这样的人其实是迷茫的。
他们看似过着这种潇洒恣意的生活,其实是想要逃脱这个世道的昏暗,不想让自己进入到狡诈险恶的官场之中。
不然寒门出生的徐庶,其实也能有机会步入仕途。
无非是觉得官场的水太深,不愿意牵扯进去而已。
“元直,有些答案,即便我直言相告,恐你心中仍存疑惑,难以豁然开朗。
不妨暂且按捺心绪,耐心静待片刻,容我为你烹煮两杯清茶,品茗之间,或许可悟其中三昧!”
这话说完,荀谌就将那旁边已经烧开的水壶从泥火炉当中提了过来,然后开始给茶杯之中泡茶倒水。
徐庶有点不明白,不过他安静了下来,开始耐心等待。
接下来,荀谌泡了四杯茶,然而这四杯茶分成两种。
一种是最简单的清茶,里面放了春季采摘的茶叶。
这还是杨秋送给他的春茶。
听说是杨家寨以前在山里种植的茶树,口味颇为清香,喝一口回味无穷,荀谌颇为喜欢此种清茶。
而另一种则是目前大汉朝上上下下流行的一种茶汤了。
里面除了茶叶,还有可能根据个人的喜好加入各种葱姜蒜,甚至放橘子皮的都有,反正全看个人喜好。
所以这种茶汤还要再煮沸一下,不像之前那种清茶直接用沸水泡开就行了。
当然,这种清茶烹制方法也颇为粗糙,不过眼下荀谌并不打算搞得太复杂,而是先将泡好的清茶给在两人面前各自放了一杯。
“元直,你觉得这世道昏暗,流民无数,百姓艰难的原因是什么?”
徐庶下意识的就回答了一个众人皆知的答案。
“天子昏暗,宦官当道!”
这个答案让荀谌嘴角勾了起来,旁边的茶汤已经煮沸了,于是他又重新倒了两杯茶,然后放在了各自的面前。
“天子高居庙堂之上,宦官亦日日游走于皇宫之内。
然则,天下芸芸众生,莫非天子能亲手指定,令某一流民百姓生计维艰?又莫非宦官能日日遥控乡间胥吏,妄增赋税?
难道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受到冤屈的百姓,莫非都是宦官指定坑害?”
这番质问瞬间让徐庶皱起了眉头。
如今世道昏暗的原因,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不都是觉得宦官当道,天子无德吗?
不然为什么会有如此规模庞大的黄巾起义?
不都是因为天子无德,然后宦官之徒横征暴敛吗?
为什么荀谌会问他这句话?
但徐庶也知道荀谌问的是对的,于是他下意识的回了另一个答案。
“天子失德,宦官之辈肆虐四方,为官一任,横征暴敛,致使百姓流离,小民生计维艰。
更兼天灾频繁,无常侵扰,是以天下苍生皆挣扎于生死边缘,口腹之欲,饱饭之求,竟成奢望。”
虽然没想过要造反,也没觉得太平道有这个实力改变天下。
但徐庶其实也觉得天下的小民活得太艰辛了,就算选择跟黄巾军造反,那也只是被逼得无可奈何。
从十五岁开始,徐庶仗剑游侠天下,而今已过三年了。
这些年,徐庶去过很多地方。
他见到了很多生活艰难的生民,见到了那些被抛弃在沟壑旁边的婴儿,也见到了那些饿得瘦骨嶙峋连啃树皮都啃不到的百姓。
他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知道这底层的庶民百姓过得有多辛苦。
所以他觉得是这个朝堂有问题,是天子有问题,是官员有问题。
但在他那备受禁锢的思想之中,他还是觉得只要换个贤明的天子,任用贤明的官员,这天下就能恢复好了。
此时的他还停留在这种思想境界,因为他受到的教化就是这样的。
毕竟他只是当了游侠,而没有当具体的官吏。
但凡他能够在官场之中当半年的官吏,他就能知道具体的问题出在哪里。
于是荀谌笑着说了这样一件事情。
“诚然,这天下官员之中,或有县令、太守之流,实为宦官羽翼。
然若细数大汉朝的官吏,宦官之徒所占之比,绝不过半,实则远少于此数。
“再者,各地太守、县令征辟官吏时,多倾向于当地豪强士族子弟。
是以,天下芸芸众生,实则皆受当地士族豪强之辈管理,赋税征收之权,亦多操于彼辈之手。
“元直兄,田租之制,按理应为三十税一,近年来虽变成十税一,但你可知,在实际征收过程中,许多地方的田租,实则已高达十税五的程度?”
此话一问出来,徐庶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徐家也是有些薄田的。
只是有些时候,人好像会下意识的忽略这种生活当中的细节,反而跟随大流的听从周围人说的道理。
当天下人都说是宦官当道,天子昏暗之后,他就不会意识到,其实给自己征收税赋的人跟跟天子没关系、跟宦官更没关系。
而这个时候,徐庶自然想到了那些苛捐杂税。
在他仗剑游历世道的过程之中,其实他也明白,那些苛捐杂税其实并没有到天子的手里面。
这中间上上下下的环节,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运作的,但其实每个人都拿了一点。
然后很多豪强士族以及商人,并不会严格的按照汉律来交赋税,反而承担赋税的人都是底层最苦的庶民。
“友若,依你之见,莫非这天下已至无可救药的地步?莫非天子与宦官皆无过矣?
天子卖官鬻爵,宦官之徒横征暴敛,下面官吏纷纷效尤,加征赋税,此等风气,岂非朝堂之所为,进而带坏天下?”
此刻的徐庶分外迷茫,他好像明白了荀谌的意思,知道了这个世道变坏的原因,其实更多的是当地的官吏。
可是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底层官吏,都是当地的豪强士族子弟担任,难道让他们以后不再横征暴敛,让他们中间不再贪污吗?
这好像不可能。
所以徐庶突然意识到,哪怕天子贤明,哪怕宦官之徒也都贤明,好像这个世道都改变不了。
如果答案是这个样子,徐庶突然对这个世道更加绝望了
他明白豪强士族的能量有多强大,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官吏都是他们担任,难道还能让这些人以后不再担任官吏吗?
那谁来管理这个天下?
徐庶突然觉得这简直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第55章
“元直,我并未言天子无过,宦官无罪,然世事纷繁,问题千千万万,犹如眼前这两杯茶汤。
一杯茶中,香料各异,有人喜爱,有人则不然。而我此刻,却偏爱旁边那杯清茶,仅含简单茶叶。
若我此刻不喜这茶叶,尚可轻易剔除。然观此另一杯茶汤,香料已融入清水,浑然一体,我欲剔除香料,岂非难如登天?
它们已浑浊交织,不可分割。无论我如何努力,这杯茶中的香料,终难完全剔除。
天下之事,难处即在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子即便任用贤明之官,然底层官吏却阳奉阴违,百般阻挠。
若要惩治这些阻挠之官,处死那些不作为之吏,你会发现,其中亦有你的师友亲族,岂能自相残杀?”
此言一出,徐庶沉默了下来。
他并不傻,仅仅靠荀谌这几句话的点拨,其实他也明白了这天下的问题所在。
然而知道真相的感觉并不快乐,反而对这世道产生了一种浓重的绝望和无力感!
“莫非这便是友若投身杨家军的缘由?友若以为杨家军能改写这世道,然而我却未见其然。
至少目前观之,黄巾军似乎更为强势,而杨家军却固守一隅,毫无开拓进取气象。
更何况,杨家军之首领乃为一女子,这天下苍生,又岂能接受如此之事?”
这话让荀谌的嘴角勾了起来。
“元直,我尚未加入杨家军,于此地我尚享自由。人皆有天真妄想之时,杨家军的形势,实则危机四伏,倾覆之虞,不可不察!
待你久处此地,自会明了其中缘由。杨家军并未任用豪强士族为官吏,反而斩杀了不少此类人物。
而这位杨将军,亦曾屡遭刺杀。你遭遇山匪,实则是因那些豪强士族反扑,屠杀百姓,欲迫使杨家军放弃均田之举。”
“元直,均田之事,何其艰难!我只是欲观杨家军是否能成此大业。若其能成,这天下必然归属杨家军!
而我,自然会选择正义之师。至于天下之主是女子还是男子,我以为你游历天下后,自会明了。
衣食丰足,乃庶民百姓之愿。若有谁能成此伟业,百姓又为何会在意天子是女子还是男子?
汉家天下,太后临朝称制,此事古已有之,本非紧要。若太后变为天子,又有何不可?”
此话说完,徐庶就彻底沉默了下去。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更加迷茫了起来,而荀谌只是笑了笑。
“元直,诸多答案,非一时可悟,你可留于此地,继续聆听,继续观察。
观察此地与外界有何异同?有些答案,唯有亲身经历,方能明了。”
“那吕奉先,实则是个极有意思的人物。之前我未曾看透他,但如今我已了然。若有疑问,不妨向他求教。
他并非被迫下田耕作,这位吕奉先,亦在思考与你同样的问题。”
和荀谌告别之后,徐庶回到了他目前住的地方。
这里住着奉先生产小队的所有人,由于正在下雨。
所以就连吕布都闲得无聊,然后拿着一把枪在院子里面耍得虎虎生威。
等到一场酣畅淋漓的功法结束之后,吕布转过头来,赫然发现有人正在屋檐下看他,这正是来到奉先生产小队不久的徐福。
一个脑子不太好的家伙,天天把想要逃离这里的表情挂在脸上。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小心思,傻得可爱。
“吕队长,可否一聊?”
吕布淡然点头,然后站在了其身边,他擦着身上的雨水,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轻松惬意。
这春雨来得可是太及时了,田地里面的庄稼有这场雨水,一定可以好好生长,所以吕布觉得自己那块地今年收成一定会不错。
自从下地种田之后,吕布的心思都沉浸在自己那块地里面的粮食,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长出来,什么时候除草?
他脑子里面有无数的想法,只觉得一定要好好伺候这块地,然后看到粮食丰收。
这种沉迷种地的感觉,吕布觉得非常轻松!
打仗会骗人,功绩也会骗人,什么都能弄虚作假。
然而种地这件事情一定做不了假。
不精心伺候,没有雨水,不认真除草,粮食就一定长不出来,什么都能骗人,只有粮食不会骗人。
如今吕布觉得种地是这世界上最真实的一件事情,有多少付出就有多少收获!
当然,如果天时好一点就行了。
天时不好,付出多少都不行。
“吕队长,我昔日亦曾闻你在并州的威名,你乃天下闻名的猛将。
以你之能,无论去往何方,皆能受到重用。为何还要在此地荒废你的才能?
莫非吕队长竟欲在此终老,下田种地,使自己彻底变为一个农夫?”
吕布抬头淡淡看了面前人一眼,他嗤笑了一声。
“干卿何事?”
这回答瞬间让徐庶有些许尴尬。
“我只是不解,为何你们都愿意留在此地。以你们的能力,若联合起来,完全可以逃离此地。”
此问颇有意思,吕布笑着给出了一个让徐庶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困住一个人的,乃是心,而非外物。”
这话说完,吕布转身就走了,倒让徐庶在原地困惑。
恰好这个时候令狐邵走了过来,他上前淡淡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又说了一个让徐庶摸不着头脑的答案。
“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这话说完,令狐邵也走了。
于是徐庶意识到自己有一个重大的缺陷。
他竟然不知道令狐邵刚刚说的那句话出自哪本书。
感受到自己没有学问,于是徐庶觉得这是自己在这里格格不入的原因,他突然觉得在搞清楚答案之前,也许他应该进行一件事情。
那就是求学!
而在奉先这个生产小队里面,令狐邵现在就是负责教化的那一个人,甚至已经被吕布提拔为副队长了。
只要农田空闲的时候,令狐邵就会在此地对周围人教导识字算术。
之前徐庶没怎么参加过,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加入进去了!
杨秋来到坞堡的时候,雨水已经停了。
恰好令狐邵正在教导那些农夫们识字算术,于是杨秋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恰巧发现了徐庶就在那群学习的队伍之中。
不过杨秋并没有把徐庶召集过来,反而是等令狐邵将眼前的知识讲解完之后,她把令狐召了过来。
“将军所来何事?”
令狐邵有点纳闷,自从被困在这里之后,最开始他曾愤懑不平,各种咒骂。
然后他就被教作人,惩罚不许吃饭,只有下田种地才有饱饭。
所以令狐邵妥协了,还曾觉得自己斯文扫地,觉得自己懦弱。
然而经历了这三个多月的日子,令狐邵觉得从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完全不是一个人。
以前的他觉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他们这等士子应该承担的责任。
所以他会和士子们空谈各种大道理,学习先贤的教诲,克己复礼,学习着如何做一个君子。
当懦弱的选择下田种地,只为了吃一口饱饭的时候。
令狐邵依然觉得这是老天爷给的考验。
毕竟先贤都说了: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所以令狐邵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在这种羞辱当中奋发向上,成为一个举世瞩目的君子。
然而,就像饿了才会知道饿肚子的感觉竟然是那样难以忍受,下田种了地才知道原来做农活竟是如此艰难。
比起书上那些空泛的大道理,令狐邵好像渐渐明白了一件事情。
知易行难。
这世间的道理,不管先贤在书籍上说得多有道理,只有自己真正体验了才会知道。
那些道理对农户都是狗屁,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只是要吃口饱饭而已。
反正吃不饱的那一刻,如果不是因为下田种地能够有口饱饭,当时令狐邵也想造反!
所谓的教化,只要吃不饱饭,没有任何作用。
而圣人的道理,那都是拿来给众人看的,而在实施当中百无一用,再大的道理,都比不上眼前一口饱饭。
于是,令狐邵悟了。
这大汉的天下一定会完蛋。
万千生民连口饱饭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让这些人在原地等死,这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未来又有谁会主宰这个天下呢?
难道是杨家军,又或者南边正在造反的黄巾军?
令狐邵看不明白,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可是他觉得在杨家军这里能够学到不一样的道理。
那都是书本上未曾见的知识。
那位女将军在这里设立了学堂,让那些普通的孩子竟然也接受学习,然后还有什么显微镜观察微生物?还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数学物理等知识。
尤其是最近又分发了一些书籍,全是他看不懂的东西。
令狐邵对这些知识如饥似渴,他觉得留在这里才能窥探到未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所以他把自己困在了这里。
有些答案,他想亲自找到。
而这位女将军把他召了过来,令狐邵竟然不由得紧张,害怕这位女将军把他赶走。
果然,他的预料是对的。
“君可知,令狐家族亲自派人送来了十万石粮食,只为求我释放君归家。
之前君之冒犯,我已不再介意。此番,君也算受到了小小惩戒,如今君已自由。
令狐家族之人正在马邑县城等候,君欲何时启程?”
“将军是要赶我走吗?”
杨秋纳闷了,她这话是赶人意思?
“此言差矣。我并未催促令狐家族送粮,是他们自愿前来。
君之前拒绝了赎回方式,但君的家人实在担忧,我也无可奈何。”
令狐邵瞬间被噎住了,还以为是眼前这位女将军逼迫令狐家族交钱赎人,原来竟是家人们自作主张。
“将军,我暂且不愿离去,可否容我在此继续逗留一阵?至于我家人,我将亲笔写信与他们说明,绝不会让将军为难。”
这还种地种上瘾了?都向吕奉先看齐了。
杨秋忍不住笑问出声。
“君每日辛勤劳作,并非吃闲饭之人,再加上君的家人又送了如此多的粮食过来,我有什么理由阻拦?只是,君为何要留在这里?”
之前令狐邵的态度过于恶劣,所以杨秋从来没想过要招降对方。
有时候,有些人是不能强求的,尤其是讨厌你的人。
不过令狐邵并没有回答杨秋的问题,反而反问了起来。
“我观将军,非是贪图享乐之徒,举兵造反,亦非一时之迫,实乃深思熟虑之后所下决心。而今将军所行之道,步步荆棘,危机四伏。
我实在不解,将军何故择此艰难之路?世间坦途甚多,捷径广布,而将军偏偏选取了最难之路。”
令狐邵也是士族出身,荀谌能看明白的问题,令狐邵当然也能看明白。
只是他不像荀谌那样会主动担忧询问,如今恰好杨秋来到了他面前,所以他也想问上一问。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回答了令狐邵所有的疑问。
这一刻,令狐邵肃然起敬。
“将军怀气吞山河之壮志,吾之前竟小觑将军,真是有眼无珠,”
杨秋旋即一笑。
“孔叔,我师傅曾经说过一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孔叔可愿留在杨家军,与我共创此等伟业?”
令狐邵原本还在迷茫未来的世界,可是杨秋这段话一说出来,他迷茫的世界瞬间一片清明。
原来……原来这就是他想看到的未来世界。
这一次,令狐邵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如蒙不弃,愿与君共创大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杨秋欣然一笑。
“君必定不会后悔今日之举!”
不远处的徐庶自听到,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几句话之后。
他整个人心神震荡,久久回不过神来。
似乎这杨家军真的是正义之师?
至于这位女将军,徐庶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竟如此的浅薄,这世上竟有人有这样的魄力和勇气。
那等气吞山河之志,真令人心生向往。
杨秋自然不知道徐庶在想什么,眼下她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荀谌帮忙。
不过在那之前,杨秋又去看了一下学堂,然后和这里的孙霞聊了一会儿。
虽然孙霞现在负责了慈幼院,慈幼院现在也在建设当中,但是孙霞也没有落下这里的事情,毕竟有些孩子也分配到了这里。
在慈幼院没有修好之前,孙霞依然履行着自己的职责,照顾这里的孩子,教导这里的孩子读书写字。
陪着这里的孩子们聊了一会儿天,并且和他们玩了几个小生物实验之后,杨秋这才来到了荀谌这里,没想到刚好遇到令狐邵和荀谌告别。
这两个人也不知道聊了多久,令狐邵恭敬行完礼,然后恭敬离去。
而荀谌则在令狐邵离开之后笑着恭喜了起来。
“孔叔虽性情刚烈固执,然其才华横溢,能力出众,实为难得的人才。恭喜将军能收服此等贤士,实乃大幸。”
看来刚刚聊的是这个了,杨秋打趣地笑了一下。
“若是今日能再添一位有才之士,那岂不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
荀谌笑而不语,杨秋也没有步步紧逼。
反而走上前跪坐在了对方面前,然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今日来此,实乃有一事相求,需友若鼎力相助。”
这倒是让荀谌有些纳闷儿了,他感兴趣地问了起来。
“将军新得孔叔这等大才,此事莫非不能委以孔叔谋划?”
“孔叔性格确实不太合适,万一事态失控,冲突骤起,反而不美。故此事,友若更为合适。”
这回答瞬间让荀谌笑了起来。
“将军今日收服孔叔那一番言辞: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万世开太平,真乃振聋发聩,令人闻之久久难以平复。
吾辈之人,自当砥砺前行,不负将军厚望,然未知将军所求何事,愿闻其详。”
于是杨秋直接抛出了一个让荀谌震惊的炸弹。
“张角不日将会前来,我需友若陪同,共与张角一晤,并劝说张角放弃冀州,携带部分黄巾之士前来并州。”
知道眼前这位将军做事大胆,并且做事的风格出人意料,让敌人摸不着头脑。
但荀谌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紧要的时刻,那位大贤良师竟然都愿意过来,这真是让人想不到了。
“将军行事,真令人捉摸不透。只是,张角为何愿意前来?而我又能做些何事?莫非将军欲令我劝说张角?
然而此处乃将军根基,与太平道合作尚可,但若让太平道之人涌入,岂非有反客为主之虞?将军此举,是否略显冒险?”
当然有这种风险,所以杨秋的计划不是荀谌想象的那样。
“友若,张角命不久矣,此乃天数。而天子解除党锢之后,又允各地豪强士族自募乡勇,以抗黄巾,此已预示太平道的败局。
若张角一旦离世,黄巾军败亡之速将更加迅猛,届时黄巾军将如一盘散沙,甚至可能死伤惨重。
至于杨家军,友若以为,杨家军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荀谌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根基不稳,以及危险重重。”
“没错,杨家军根基尚显浅薄,虽已掌控雁门郡,却犹如空中楼阁,岌岌可危,稍有不慎便可能倾覆。
而杨家军所图之事,不仅限于当下,未来必将遭遇重重阻碍。
然眼下还有一个最为紧要的难处,乃是雁门郡人口稀薄,如此数目,何以抗衡天下万千士族?”
想要和这天下千千万万的豪强士族对抗起来,那当然要联合数千万的底层庶民。
但杨秋现在没实力占据更多的地方,所以杨秋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实力太弱。
毕竟哪怕占据了整个雁门郡,其实这里也就只有二十多万人。
这样的人口如何抗衡天下?
一旦黄巾军失败,汉军将所有的主力放在对付杨家军身上,那将会是杨家军最大的危险。
所以杨秋不只是需要谋取黄巾军的人口,她还需要让黄巾军暂时不被汉军彻底打败。
就算是苟延残喘,那也得吸引汉军的注意力,不能让汉军全部过来讨伐杨家军!
她需要黄巾军在前面替她吸引火力。
荀谌听明白了杨秋言下之意,只是这事儿,他觉得自己劝说不了张角这样的人。
“将军所虑皆对,然,张角此人能在十年间发展出如此庞大的势力,如今黄巾军势如破竹,他怎会轻易相信我们之言?
又怎会轻易将人口分给将军?但将军既能劝说张角前来,想必定有特殊因由。
故请将军明示,我该以何言辞劝说他?又为何非得是我前往?”
当然是因为荀谌背后的荀氏家族,有些话普通人来说,张角不会破开眼前的迷障。
不会意识到那些豪强士族其实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利用的对象。
以前,那些豪强士族皆对张角敬如上宾,恐怕张角仍沉浸在美梦之中,自以为这些人皆支持他改朝换代,共谋建立一个新的天下。
所以杨秋需要张角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接下来面对的情形有多危险。
不只是汉军,这天下的豪强士族都会招募乡勇对黄巾军进行联合绞杀。
到时候黄巾军就会面临举世皆敌的情况。
但杨秋直接这么说,张角不一定会全信,毕竟杨秋的身份地位不在那个阶层,可荀谌的身份就够了。
所以这件事情必须要由荀谌来做。
至于她怎么劝说张角同意将部分太平道的人口转移到并州来,那当然是魔法打败魔法了。
张角喜欢当神棍,那杨秋就在张角面前当一个真神棍!
于是劝说荀谌答应劝说张角之后,杨秋就将荀谌带到了马邑县。
三天之后,张角终于来了。
第56章
中国古代医学一开始并没有有医生这个单独的职业,最开始是巫医不分家。
上古时候治病,那可能就是跳大神做法,后来才慢慢的有了一些草药治疗经验。
而在让医学体系逐渐独立出来的过程当中,促成医学进步的人其实主要是道家方士。
那时候行走江湖的道士,如果不懂一点治病救人,那根本就不算是专业的。
毕竟道士们讲的是修炼,讲的是延年益寿,所以他们会关注医学,然后促进了古代医学的发展。
其中古代著名的华佗是道家方士,药王孙思邈是修道之人,这两个人都是历史留名的神医。
所以一直有一个说法,十道九医。
道门里面有十个道士都会医术,不知医不足以称为道士,所以一般都称为道医。
张角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士,带着自己两个兄弟学习意外得到的太平经,再加上会一些粗浅的医术,开始行走在四处治病救人。
那时候的张角,绝对不会想到十多年之后的自己想要推翻这个大汉天下。
因为一开始,他所相信的太平经教义其实都是在维护汉家天下的统治,那时候,张角也觉得天子没有问题。
至于大家过得越来越悲惨的原因,那是因为有坏人奸臣蒙蔽了天子,让天子不知道小民正在备受艰辛。
因此,他最开始传道是要弘扬忠孝之道。
甚至在太平道的教义里面,不忠不孝的人,死后灵魂一定会下场凄惨。
所以,张角最开始成立太平道,并且发展壮大太平道,大汉朝的官员是支持的。
这可是在宣扬巩固大汉的统治,这太平道是在做好事儿啊。
然而,随着大汉朝的天下在变化,张角的心也在变化。
十多年间,他传道见证越来越多的贫苦百姓,见了越来越多的豪奢官吏。
再加上天子昏庸无能,卖官鬻爵,奢侈无度,宦官之徒横征暴敛。
张角突然发现,他之前的认知好像都是错的。
这天下的官员,庙堂之高的天子,是这些人贪婪无度导致了小民艰辛。
他们才是导致这个世道贫苦百姓活不下去的罪魁祸首!
大彻大悟之后,张角的心中渐渐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要建立一个黄天之世,他要带着自己的太平道信徒建立一个更加公平公正吃饱穿暖的世界。
至少一开始,张角抱着这样的信念。
毕竟他和两个弟弟没有成婚生子,没有后代,难道还是为了建立一个张家王朝,世世代代穷奢极欲吗?
张角从来没有这种念头。
他只是在传道的过程当中,渐渐心生怜悯。
他觉得这天下的百姓太苦太苦了,而他所做的符水,其实他都知道里面都是一些安慰的成分。
而很多时候,其实符水里面都是一些熬出来的米粥,或者加点肉末子的热汤。
对于这万千的庶民百姓来说,喝一口有粮食有肉沫子的热汤,其实能治好绝大多数的病,因为绝大多数的病都是饿出来的!
因此,张角发展太平道的速度很快,因为他是真的会给这些人一点吃的。
但随着心中有了造反的念头之后,张角明白,单打独斗是不能推翻这个朝廷的,他需要将太平道发展壮大。
于是他开始大面积的收徒,将势力发展到大汉朝的整个天下。
而这个过程之中,太平道的成员开始变得鱼龙混杂,但张角恐怕顾不得这些。
只要是想推翻这个朝廷的人,大约张角那时候都觉得可以联合起来。
所以在这个过程当中,太平道的成员吸收了一些在朝堂之上做官无望的失意之士,以及被朝廷官员冤枉坑害的家族子弟。
而张角为了让实力进一步壮大,还会开始收买宫廷里面的宦官,结交各种达官贵人,传授教义,而他甚至还成为了一些豪强士族的座上宾。
那些人对太平道给予钱财支持,似乎也想加入太平道。
甚至,这些人对太平道偷偷举事的事情莫不作声,仿佛支持太平道重建这个世道!
所以张角一直以为,这天下千千万万的人都想要建立新的世道了。
不管是底层的百姓,还是那些对朝廷怨恨的豪强,又或者是那些遭受党锢之祸的党人家族,好像大家的力量都团结到了一起。
因此,张角一直觉得他们这个团队联系得很紧密,大家利益一致,一定能够同心协力推翻朝廷。
可是从出现唐周这个叛徒之后,张角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容易。
他所信任的弟子随时都有可能背叛他,而曾经将他奉为座上宾的豪强士族,在太平道举事之后,似乎也在保持着一种沉默观望的态度。
而让张角恐惧的并不是这些人微妙的态度,反而是杨秋之前的那封信。
因为这封信预测的未来都在现实当中一一对照了。
张角无法忍受杨秋在那封信中写下的未来。
黄巾军不只是会失败,而随着他起义的那些贫苦百姓,都将会随着黄巾军的失败大面积死亡,甚至还会被筑成京观。
这样惨淡的结果,简直将他毕生的努力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十多年的日子里面,他从最开始一个小道士传道治病,见证了庶民艰辛的生活,然后开始对这个世道产生困惑。
最开始,他希望有贤明的天子能够拯救这个世道,到最后发现天子官员其实都是坏的,所以他想要自己改变这个天下。
可是这样的雄心伟业,走到今时今日,其实张角也不知道,自己是野心居多,还是怜悯居多。
他只是觉得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都不希望太平道失败,他需要寻找到一条出路。
而这条出路很有可能在这个拥有着奇特能力的女将军手里面。
所以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明明汉军和黄巾军还在焦灼地对峙着。
而他却偷偷的来到了雁门郡,马邑县。
“大贤良师,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吾甚是荣幸,不妨进内屋一叙?”
张角颔首点头,已经四十多岁的他身高七尺,手持法器九节杖,看起来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质。
而秘密来到马邑县的张角还带了一百多个护卫,这些人个个都是精壮勇猛之士。
杨秋让人带下去招待,而张角留下了郭泰这一个人一起去了室内坐下。
大约还是有些防备她,所以要留下一个信任的弟子。
杨秋没什么意见,毕竟若是一点防备心思都没有,那张角大约就是个蠢人。
于是,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久闻杨家军盛名,今日一见,甚感意外,杨将军竟如此年少,此等年纪便能成立杨家军,观之未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这一开口就是寒暄恭维了,杨秋笑着点头。
“大贤良师,观之如神仙中人,难怪能引领黄巾之众,破汉军如破竹。”
两边你来我往地夸了对方几句,都确定了彼此的态度甚为友善,于是张角沉声开口了。
“杨将军的书信,我自阅后,一直铭记于心,然犹不敢全信。但近两个月之事,一一验证了杨将军的预测,我心中疑惑颇多,实需杨将军为我解惑。”
杨秋闻言,不自觉地望向郭泰一眼。
“当初既已书下那信,其实我一直期盼与大贤良师会面之日。诸多事情,我亦欲告知大贤良师。
只是其中内容涉及一些机密,若大贤良师不介意郭渠帅旁听,我此刻便可为君解惑。”
这一刻,张角有些犹豫了。
他并不想破坏自己在弟子心中的高人形象。
即使他现在已经明白,他收的弟子并不是个个都虔诚信奉太平道,可能有些人还想谋取自己的私利。
但张角也不希望让身边弟子觉得,其实他什么法术都不会,眼下甚至还要求一个十几岁的女郎预测未来。
“平昌,你自去外面等候,我和杨将军有一些密事要聊。”
作为大贤良师的徒弟,郭泰自然不会有任何不满和意见。
张角这吩咐一说出来,郭泰行完礼就转身走了出去,于是这屋子里面就只剩下了杨秋和张角两个人。
这一刻,张角再也没有顾忌了。
“杨将军,未知师承何人?何以拥有如此神奇之本领,竟能预测未来变故?”
“我师太白居士,乃一神仙中人,身怀诸多奇异本领。然而,我所学之技,尚不及师傅之万一。
大贤良师亦好奇我何以能预测未来?实则此乃师傅所传之秘技。师傅曾赐我一书,其中记载了未来数十年变迁。
而书中所述,皆已一一应验。原本我可静观其变,目睹太平道步入那注定未来。
然我心有不忍,不愿见天下穷苦百姓,最终绝望跳河,或遭汉军杀戮,筑京观惨状。
我想,大贤良师传道之时,亦曾心怀怜悯,愿此世穷苦之人,不再生活于艰难之中。
然如今,大贤良师所行之路已偏,若再不回头,必将身首异处,而追随大贤良师之人,亦将凄惨而亡。”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张角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过他忍住了此刻的怒气,反而立即对着杨秋质问了起来。
“杨将军如此确信黄巾军的未来,那么杨家军的未来又将如何?
莫非杨家军将顺应天命,使这世道改换天地?然而我观之,至少目前杨家军的势力,远不如黄巾军。”
“大贤良师,我先前已言,师傅赐我一书,其中记载了未来数十年之事。原本这未来与我并无关联,我亦未曾创立杨家军。
然而,我与大贤良师的想法颇为相似,皆认为汉家天下的统治,已无法使万千生民百姓得以温饱。
我亦欲带领众人,共创新世道,使千千万万的底层庶民得以喘息,得以有口饭吃。我与大贤良师之初心,或有些许相似之处。”
“至于杨家军是否能成功,实话实说,我只能确定一事,那便是杨家军的成功希望,至少比黄巾军要大一些。
至少我深知这天下的问题究竟何在,而大贤良师似乎尚未明了。竟以为推翻此天下,由太平道主宰,便可使百姓们得以温饱,这实乃大错特错!”
这话简直否定了张角这些年努力的所有成果,这一刻的张角瞬间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
“杨将军邀我前来,莫非欲在此刻羞辱于我?”
“大贤良师请勿动怒,实话有时确实刺耳,然大贤良师何不听我说完?
君既愿前来此地,岂非亦已察觉黄巾军之下暗藏危机?莫非大贤良师以为黄巾军如今固若金汤,必定能席卷天下?”
这话让张角又沉默地坐了回去,他当然意识到了那一丝危机,可是他还是看不破问题究竟出在何处?
而这位能够预测未来的人大约是他看破迷障的唯一希望。
“杨将军不妨说一说你的高见,我也想知道我究竟错在何处?”
杨秋知道张角现在并没有相信她说的话,让张角这样一位有几十万信徒的大贤良师能坐下来和她交谈的原因,主要还是那一封预测未来的信。
而杨秋本人对黄巾军的看法,对未来的判断,可能张角都不会放在眼里。
毕竟杨秋现在也就是个十三岁的女子,她发表出来的意见也许张角都觉得滑稽可笑,十三岁的人懂什么呢?
可是杨秋的能力却是让张角忌惮和重视的,所以这种纠结的心情,大概让他很矛盾。
既觉得杨秋的年龄见识不值得信任,又觉得这女子的预测未来的本领值得让他重视一下。
“大贤良师,我且作一假设,若太平道果真建立新朝,黄巾军此次能推翻大汉,夺取天下。
此后,朝廷的官员皆由太平道信徒担任,新王朝由大贤良师执政,并订立新律。
如此未来,大贤良师觉得,千千万万的底层庶民,真能得以温饱吗?”
这种预设让张角毫不犹豫的回答了起来。
“若由我主宰天下,让太平道的信徒担任官吏,我自会轻徭薄赋,让万千庶民得以休养生息。
太平道亦将恤孤寡,佑老幼,遇灾害之时,必赈济救灾,以安民心。如此世道,自当令大部分人饱食暖衣。
莫非将军以为此等世道,尚不足以使百姓安居乐业?”
这样的回答,让杨秋叹息了一声。
任何时候农民起义都是正义的,吊民伐罪,造反有理!
因为被压榨的千千万万农民,其实他们真的是活不下去了才会造反。
“大贤良师,我依然敬佩你的勇气,认同你的造反之念。这天下确应被推翻,君之所为,实乃吊民伐罪之举,并无过错,错在那些贪婪的官员和无道的天子。
天下万千生民亦无过,彼等剥削我等穷苦百姓,掠夺我等最后一点粮食,我等自当拿起刀枪反抗,创立新的王朝!”
杨秋此话一说出来,张角颇为意外。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也有如此见解,原本他以为这位率领杨家军占据雁门郡的人其实只是一时被迫反抗。
原来对方和他想的一样,是这汉家天下对不起万千百姓,所以造反这件事情是正义的。
只有建立新的朝廷,才能改变这个世道,可为何对方笃定说太平道会失败呢?
张角直接问了出来。
“将军既有此等见解,为何却不信黄巾军能取胜,太平道能开创一新朝,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让庶民饱食暖衣?”
“大贤良师,我且再作一假设,未来的官吏皆由太平道信徒担任,且彼等皆公正无私,毫无贪念,绝不侵夺百姓粮食之举,每年皆按既定税赋标准收取赋税。
然则,如今之困境在于,黄巾军中人大多已失其土地,彼等如何能获得新土?大贤良师以为,还有足够的土地可分予众人?”
这个问题瞬间让张角给愣住了。
封建王朝的宿命就是土地兼并到了极致之后就会权利重新洗牌,再形成一个新的轮回。
而张角的认知还没有到达这个程度,他只是觉得是那些官吏有问题,天子有问题,所以建立一个新朝不就行了吗?
可是眼下杨秋的这一个问题,让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他以前的想法竟然有些许天真。
但他此刻也不是没能想出解决方案。
“我自会将那些荒芜的田地,重新分给天下失去土地的流民,并鼓励百姓们开荒耕种。
我亦将施行仁政,使百姓们得以有粮食播种,助他们度过最初开荒难关。”
这倒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法,只是就像杨秋做的均田一样。
但想做什么和实际做什么,那之间其实差别有千万里。
“大贤良师心怀仁慈,不忍庶民百姓受苦,愿分田地予天下诸人,这实乃善举。然而,大贤良师以为仅那几十万太平道信徒失去土地?
实则,天下千千万万的庶民,皆依附于豪强士族而生,自耕农已寥寥无几。大贤良师真以为土地足够分配?
即便开荒,最初几年所需粮食,又如何解决?若购买,彼等是否会卖?又或,当彼等出高价时,大贤良师是否有足够之资购买?”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抛出来,这还不是真正的实施,但已经足够让张角意识到这种过程困难重重。
他当然不是傻子,只是在还没推翻这个天下的时候,他还没思考未来要怎样执政?
因为这还不是他眼下可以考虑的问题。
但杨秋的这一番说法,却瞬间让他意识到,夺取这个天下之后会遇到多少困难。
可是难道不做就这样原地等死吗?张角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困惑。
“天下之事,何者不难?未来之路,自然险阻重重,然若不为,则希望全无。莫非将军因惧未来困难,欲劝我放弃?”
那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意思了,这也不怪张角,他毕竟没有执政过。
可以说他的想法还有些浅薄,甚至处于天真这个程度。
“世族光武帝当年夺取天下之后想要度田,后来各地峰烟四起,大贤良师以为这是什么原因?”
当然是那些豪强士族的反抗,他们可不希望自己老老实实交赋税,更不希望自己的土地被清楚丈量出来。
而这件事情一被杨秋提出来,张角整个人突然就冒出了一股冷汗,他好像蓦然间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出在了哪里。
明白了杨秋一直在询问这些问题的原因。
不管是分田开荒的困难,还是夺取天下之后丈量土地,收取赋税的困难,这都不是他简简单单一句施行仁政就可以做到的。
难道光武帝当年就不想施行仁政,让更多的百姓获得土地吗?
但那个过程当中遭遇了无数反抗。
而这一刻,再一想到未来这天下依然是豪强士族的天下,官吏子弟还是要任用这些人,张角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黄巾军真正的困难在哪里。
“杨将军,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方法?莫非我所做一切,皆是错的?难道我终究无法改变这天下,这一切都是徒劳?”
“大贤良师所做,自然无错。但黄巾军的问题,在于如何让百姓重新分得田地,如何让未来收取赋税之人公正无私,此乃大贤良师当深思之处。”
张角不由得沉思了起来,然后给出了一个他自认为足够残暴的答案。
“若新王朝建立后,仍有此等横征暴敛之徒,便当斩之。只要掌握军队,那些豪强士族便无法反抗。随后,再将彼等之田地分给万千庶民。
至于治理天下,当选拔贤明之士。天下士子中,并非个个贪暴,其中仍有许多忧民忧国之人。
只要令朝堂上下风气一新,让公正贤明之人治理天下,此世道自当焕然一新。”
倒是有点接近打土豪分田地这个想法了,但还是有所妄想,于是杨秋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第57章
“杨家军现正推行均田之策,为参军兵卒的家庭分田百亩,且每月发放充足军饷。
在此过程中,我诛杀诸多贪官污吏,及暴虐的豪强士族子弟。彼等对我多次实施刺杀,并与山匪勾结,欲屠杀平民,阻挠杨家军均田之举。
大贤良师自然不会认为遇此困难便应退缩。但有一问题,大贤良师是否真知此天下公正贤明之人为谁?
君所认为支持太平道之人,是否真心欲支持太平道改换天下?太平道建立新朝后,这些贤明之人真的会公正无私地助太平道治理天下?”
此言让张角颇有疑惑,那曾经冒出来的不好预感再次浮现了出来。
杨秋笑了笑,在得到张角的同意之后,她亲自去把旁边等候了许久的荀谌请了进来。
于是,在杨秋将荀谌的身份介绍完毕之后,张角露出了诧异的眼神,他没想到荀氏子弟竟然会在这里。
“莫非荀郎君竟加入了杨家军?”
荀谌但笑不语,杨秋在旁边解释了一句。
“非也,之前荀郎君意外窥探了杨家军的秘密,故我暂留其在马邑县做客,待时机成熟,荀郎君方可归家。
言下之意不就是囚禁吗?
张角一时之间有些好笑,但也和众人坐下继续聊了起来。
“不知将军为何要请荀郎君此刻过来?”
“因有些事情,若我亲口告知大贤良师,恐君难以置信。然若由荀郎君道出,大贤良师自会明了其中真相。”
这话让张角困惑了一会儿,一旁的荀谌已经开口了。
“大贤良师是否可知,为何在汝南颍川一带传授太平道之时,太平道皆受到当地士族豪强欢迎?”
“难道不是因为汝南颍川一带党人居多,天下名士多居于此地,我等太平道体恤小民,传道治病,所以受到尔等青睐?”
这个答案让荀谌有些叹息,这位大贤良师,怀着改变这个天下的雄心壮志,竟然还没有看透这天下的人心。
“没错,汝南颍川一带士族,因受党锢之祸,对朝廷心生怨恨,故有些许人对太平道心生向往,并加入其中。
可是,当太平道逐渐发展壮大,其势力遍布汉家大半天下之后,汝南颍川一带之士族豪强竟给予太平道武器钱财支持。
大贤良师认为,此中缘由究竟为何?”
这个问题让张角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觉得好像不应该这么说,但又觉得此刻这种场景不需要隐瞒。
有些事情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所有人都懂那隐藏的意思。
“若我未猜错,汝南、颍川的士族豪强与朝廷离心离德,欲支持太平道改换天下,建立新世道,故彼等支持黄巾军。”
“大贤良师此言非虚,党人确实多怨恨朝廷,欲换天子。然当天子解除党锢之祸后,这些曾经的党人恐怕正召集乡勇对抗黄巾军。
待大贤良师归去之时,恐怕曾经的友军皆已变为敌人,彼等只会疯狂绞杀黄巾军,绝不允许黄巾军占领汝南、颍川一带!”
此言一出,张角突然愤怒地问了起来。
“难道荀氏及汝南、颍川其他士族,皆已忘却天子昔日之屠杀?忘却那些惨死的党人?
彼等竟仍欲效忠此等朝廷?士族们竟无一点骨气?竟皆不想建立一个更加清明之世?”
张角似乎有些不能接受,这些铁骨铮铮的党人家族在死了那么多正义之士之后。
仅仅是解除了党锢之祸,他们竟然还要拥抱这样昏暗的朝廷。
难道曾经的挣扎抗争只是一场笑话吗?要那些鲜血都白流了吗?
难道他们看不出来这个世道已经昏暗得不可救药了吗?这些清流党人就不想建立一个更好的世道吗?
而荀谌给出了士族豪强们做出这种选择的原因。
“大贤良师,太史公曾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无论是宦官之徒,还是清流党人,其中或许皆有高洁之士,不愿为利益而与小人同流合污。”
“然而,对于一个群体而言,党人无法在朝廷为官后,便开始与宦官之徒斗争。
当天子偏袒宦官,党人发现再无丝毫机会为官时,他们便愿意扶持太平道。
因此,从头到尾,帮助太平道都只是利用。若太平道推翻了这天下,自是皆大欢喜。
若天子解除党锢之祸,太平道便无再存在之必要,故彼等必然要击败黄巾军!”
这个回答让张角瞬间变得脸色苍白,并且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竟然如此天真,原来自己只是被他们利用的棋子,帮助他们党人重新获取权势的工具。
“难道汝等党人并非真心忧虑天下?看不见这天下万千庶民百姓生活之艰?
尔等现在只知争权夺利,却不知这天下真正问题所在?”
原本张角觉得,自己已经愧对十年前的自己,他知道自己有了更多的野心。
所以在传道的过程当中用了一些欺骗的手段,让太平道的人跟着他往前走,只为了让更多的人加入太平道。
他一直自欺欺人的觉得,只要达成更大的目标,那么中间过程遭遇到的一些牺牲,一些欺骗,这些都无关紧要。
但私下,他知道自己有些卑劣了,而他依然安慰自己,只要结果是对的,他都可以坦然的说一句。
他没做错,这都是成大事过程当中的必要牺牲!
可是如今知道了这些士族的真实想法,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么卑劣。
至少他还是想改变这个昏暗的世道,依然怜悯着万千的庶民,他依然想要建立一个更加清明的世道。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这种想法是一个笑话了,因为如果这天下万千士族都是如此想法,那他又怎么可能建立他梦想当中的世道?
“在治理天下之前,获取权势确为重要之事。无权势,则万事难成。”
荀谌犹豫着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张角直接嘲讽地问了一句。
“若真获得权势,能否诛杀所有贪官污吏?能否使这天下变得更好?能否免除那些苛捐杂税?
党人口中所言的清明世道,汝等真能做到?”
这一次,荀谌肯定的给出了一个答案。
“不能!”
这一刻,张角惨然一笑。
他的笑声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原来……这竟是一场必死之局!原来我此生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徒劳,都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可笑,真是可笑!”
士族们的想法,若是从杨秋的嘴里面说出来,张角必然不会全信。
所以当荀谌把这世家大族的凉薄利用,权势斗争都亲口说出来,张角才终于明白他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
而杨秋站起身带着荀谌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这位奋斗了大半辈子的张角必定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将军,会不会太过?若张角就此一蹶不振,岂不是让黄巾军败得更快?”
“这不重要。张角三兄弟努力奋斗十余年,几十万信徒足以让他们荣华富贵一生。他们完全可以不必做此等掉脑袋之事,下半辈子奢侈无度,恐怕也无人敢说什么!
然而,他们依然想要改变这个天下。这一丝真心,足以令人敬佩。他们至少对这天下万千庶民有一丝怜悯之心,而非将他们当作牛马一般驱使奴役。
因此,无论多么痛苦,即便真的一蹶不振,张角也必定会安排好黄巾军的后路。
既然他已来到我这里,他必然会明白,我是他唯一的帮手。”
荀谌忍不住叹息了一声,也许他之前曾经嘲讽过太平道的愚蠢,轻视过张角的妄想。
可是此时此刻,他也不由得敬佩张角的勇气。
这世界上一往无前的人,面对任何黑暗都不想放弃的人,总是能够让人尊敬的。
虽然他不赞同太平道愚民的手段,可是比起高高在上的士族官吏,至少太平道愿意给那些底层庶民一口热汤。
愿意亲口聆听他们的苦难,愿意带着他们一起往前冲。
“将军,太史公之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将军是否认同?”
荀谌这个人有时候很有意思,他问的这句话不是真的问这话的意思,而是暗示另一件事情。
杨秋当然一眼就听懂了荀谌之意。
“友若,我知你之意。杨家军现在均田,欲建立一个耕者有其田的世界。此过程中难免会触犯世家豪族利益,我当然可以消灭彼等。
然而,随着杨家军壮大,最初的功臣恐亦将成为新一代的食利阶级,未来亦可能变为那些贪暴肆虐的豪强士族。
这天下的豪强士族,是杀之不尽的。旧的一批死去,便会有新的一批涌现,友若是想问我此事?”
荀谌点头,他其实没有问得那么直接,但没想到将军一眼就看透了他心中所想。
其实这也正是他一直犹豫的原因。
即使杨家军胜利了,可是未来好像依然逃不过这个怪圈,那么这样的反抗是否有意义?
“将军,权力必会诞生谋私的土壤,此乃人性,不可杜绝,所以吾也疑惑,我辈所作所为,究竟有意义吗?”
这样的问题嘛,对于那些想要开创万世之基业,想要让自家后代永永远远当皇族的人来说,这确实让人头疼。
但杨秋在意这个吗?
无所谓啊!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从来无有万世之基业,更无万世之王朝,如同这汉家天下一般。
若真出一贤明天子,贤明大臣能力挽狂澜,但其后王朝仍会灭亡,终将被新王朝所取代。
对于杨家军而言,若真能建立新朝,唯有建立更加严格的制度来管理这个天下。
然而时日一久,此体系必然臃肿不堪,贪暴之徒必将混入其中。届时,又将重演当今天下之局,再一次自取灭亡!”
听到杨秋如此淡然的语气,仿佛根本就不在意未来自己建立的天下再次灭亡,荀谌颇为惊讶。
“将军难道就不在意吗?”
“世间之道,四季轮回,寒暑交替,日升月降,星辰流转,花开花落,枯荣有序。
有诞生必然就有灭亡,有清廉必然就有腐败,有矛就必定有盾,矛盾必定同时存在。这本就是世间的常理,不必为此郁结难平。
友若,光阴似箭,岁月如梭。我辈之人,只做当下之事,未来之事当交由后人自己解决。”
此言一出,荀谌心中的最后一丝担忧也终于消散了,他笑着问了一句话。
“将军的均田还有多久才能成功?”
这一瞬,杨秋也忍不住一笑。
“不知道,也许会失败呢?岂不是要痛失友若这种大才?”
“不,也许我会主动帮将军完成均田。”
“那还是让友若输一次比较有成就感,我定要让友若愿赌服输的!”
这话一说出来,两个人同时朗声大笑。
张角是在第二天才调整好情绪重新面见杨秋的。
两个人这一次依然把所有人赶到了外面,就留他们两个人密谈。
“将军之师乃神仙中人,按将军之意,未来是可以改变的。我倒是有些不敢相信了,这世上难道不是命数天定?难道真能够反抗命运求得胜利?”
看来还有点纠结,此时这个屋子里面没有任何人,杨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了空手变东西这个本领。
“大贤良师何不看一看,我手中是什么东西?”
只见杨秋摊开的手掌之中,原本上面空无一物,可是随着张角的视线转移过来,只见一把小麦摊平在了杨秋的手中。
说实话,这种空手变粮食的本领,要是杨秋愿意出去传道,保证能收拢万千信徒。
但那样没什么意义,甚至杨秋还会避免被人发现她的特殊本领。
然而张角看完之后并没有震惊,反而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将军何必拿这种小把戏来骗人,这世上的方士何其多,有将军这种本领的人亦不是没有,何必拿此来愚弄于我?”
这倒也是,这年头方士行走江湖都有一手行骗的本领,大概算是这个时代的变魔术吧。
于是杨秋笑着又开口了。
“那大贤良师可否看看,这地上会不会出现东西?”
这一次,张角倒是纳闷儿了,难道不是把戏?
杨秋选定了地址,在脑海当中购买了五颗桑树苗。
于是张角看到距离杨秋一尺远的地方凭空出现了五棵桑树苗
他可以确定杨秋在这个过程当中没有做任何动作,也不是通过手掌的欺骗来做的把戏,而是真的凭空出现。
方士见多了,张角虽没学会这种技能,但大概都能知道他们那种玩法是怎么玩的。
无非是藏在身上秘密的地方,然后欺骗人的眼睛,用一种意外的方式把东西变出来。
但杨秋这种方法他确实没见过,这竟然不是骗术?
成立太平道这么多年,其实张角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以后会是神仙中人,是天命所归。
常年下来,还会有一股无法遏制的膨胀野心,以为自己和这世界上的人不一样,以后必定会修道成仙。
但是此刻,张角终于忍不住失声惊呼了。
“将军既有此等神通,何以固守一隅?若将军能将此本领施展出去,整个天下早就在将军的囊括之中了。”
杨秋笑着摇头。
“此事毫无意义,燧人氏取火种,授我们保存之道,非其殁后,人类便失求火之能。
嫘祖养蚕,仓颉造字……纵先贤已逝,我们仍可养蚕织布,亦可书字交流。”
“大贤良师,纵我有通天彻地之能,若天下数千万百姓不能拥有自己的田地。
不能自学耕种,不能选育良种,不能自制农家之肥促进粮食高产,不能自修渠治水,且天下皆信于我一人,此等世道,将比现今更为昏暗绝望。
人之伟大,在于改造自然,建设自然,反抗自然。既定之命运,当然可以更改。一成不变的命运,将是人类最大的悲哀。
若非人类不信天命,学会织布养蚕,学会文字,学会建筑房屋,则我们仍如禽兽之物,茹毛饮血,永远无法诞生文明。”
张角听了久久不语,到最后他自嘲地笑了。
“原来竟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用治病救人的方式愚弄数万的信徒,让他们相信太平道的教义,相信做善事能够延长寿命,作恶了是会减少寿命。
这曾是他想的能教化人间的最快最好方法,用那种虚妄的未来恐吓人向善。
“那么将军所期待之未来,究竟是何等模样?”
“或许未来,会有亩产十石、二十石的粮食作物问世;或许人类能自行研制出无需畜力拉扯的车子。
或许有朝一日,我身处并州,大贤良师在洛阳,我两人虽千里迢迢,却仍能凭一工具通话聊天,犹如面对面一般。
而这一切,皆为人类自行研制的工具,非神仙本领。
更甚者,未来某一天,人类或能凭自身之力飞上月亮,大贤良师觉得这样的未来如何?”
张角低头沉默了一下,然后重新抬头笑了起来。
“甚好,愿将军所言皆能实现。千千万万的庶民团结一致,方能改变未来。
而我竟想以一己之力,愚弄天下万人改变这个世道,此乃大错特错。
故,将军认为黄巾军的未来该如何才能求得生路?我亦希望我身死之后,跟随我造反的万千百姓不会绝望而亡。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看来张角已经明白,整个太平道都是依靠他的存在才能发展到如此地步。
若他一旦有事儿,整个太平道都会彻底完蛋,于是杨秋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这将会是一个坑人无数的策略。
“我有一计甚好,请君细细聆听……”
第58章
任何战争都有战略目标。
哪怕是土匪,那也是看到有钱的商队经过之后再下去抢劫,不可能带着一队人四处乱窜,毫无目的,那叫溃败的散军。
之前的黄巾军,那是想要一鼓作气,直接改天换地,占据大汉朝几个重要据点,并且攻击到洛阳,彻底让汉朝灭亡。
然而黄巾军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募集的兵卒基本都是普通的农户,没有经过专业的操练,实力非常弱小。
所以,黄巾军其实是靠着人口多看起来声势庞大,实际上里面的精兵强将少得可怜。
汉军再怎么不济,那也比黄巾军的实力强大得多。
自从朝廷决定讨伐黄巾军之后,这些派出来的兵卒许多都是中央军,都经过正规的操练,有着锋利的兵器,坚固的铁甲。
更何况汉军军纪分明,打起仗来有正规的战阵对抗方法,而黄巾军就是一个野路子。
因此,黄巾军其实是在以小博大,希望渺茫。
想要逃脱这一场必死的结局,那就不能进入他们的游戏规则,因为会被这些正规的汉军给玩死!
所以想要赢,那就得把他们拉到另一个游戏规则里面玩。
中平元年五月,颍川。
长社城外,黄巾军依然包围在这里。
汉军和黄巾军都在僵持着,暂时还分不出胜负。
但对于黄巾军来说,他们此刻依然士气高昂,因为在之前两个月里面,他们的渠帅波才带领着他们步步为胜,已经打败了汉军几次。
如今这些汉军不过是龟缩在城内里而已,他们黄巾军迟早都能获胜。
所以黄巾军其实是在耐心的等待,想要逼迫城内的人尽快溃败而亡。
这一天,波才照常操练着自己的士兵,他也清楚黄巾军的弱点是什么,所以时常都进行着战阵操练。
突然有大贤良师派遣使者到来,于是波才赶紧接见了对方。
“郭渠帅为何亲至此地?大贤良师是否有什么指示?如今冀州的情况怎么样?”
来的人确实是郭泰,两个人跪坐在帐篷里面,郭泰严肃地开口了。
“波渠帅,情势危急,我现在长话短说,大贤良师得到上苍指示,预测到黄巾军最近将会遭遇重大困难。
尤其是波渠帅在这里,恐怕会遭遇黄巾军举事以来最大的危机。
故,大贤良师遣我过来建议波渠帅立即撤军,若继续留在这里,恐怕将损失惨重!”
波才听完瞬间皱起了眉头,黄巾军现在士气正盛,眼看着就要拿下长社,眼下撤军,那不是功亏一篑吗?
“郭渠帅是否在说笑,如今情势有利于我等黄巾军,为何要撤军?这不是主动认输?
我黄巾军起义以来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眼看着就能逼溃汉军,大贤良师怎会做出如此指示,不会是郭渠帅自作主张吧?”
郭泰并没有因为这番质问生气,反而在来之前,张角就多次亲口告诉过他,这会是一个很艰难的任务。
波才听到之后肯定不会同意他的建议,所以让郭泰务必要耐心,并且做好劝说失败的准备。
“大贤良师早就猜到,波渠帅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所以我还带了师傅亲笔写的一封信。”
这话说完,郭泰就将一封信拿了出来,波才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这封信,然后迅速拆开细看。
这一下子,波才震惊了。
因为张角亲口在信件里面说,颍川的黄巾军接下来很可能遭遇火攻,所以让波才务必要小心谨慎。
若实在不愿意撤军,那就要防范被火攻。
而且大贤良师还做出了指示,若遭遇了火攻,损失惨重,务必要撤军到附近的深山老林里面,不可再进行正面对抗。
不然颍川的黄巾军必定败亡。
波才也是大贤良师亲自收的弟子,当然也学习过太平经,可是什么时候师傅能预测未来呢?
此时此刻,波才简直有些怀疑人生,就好像大贤良师的风格突然大变样,让人怀疑这是一封假信。
“波渠帅是否看完信件?我刚刚到来已经观察了营地,黄巾军依草结营。
若是汉军突然火攻,到时候我等黄巾军必然会损失惨重!”
人有时候常常会忽视自己的弱点,当别人突然点醒,波才这才感觉到有多羞愧。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接下来的几天,黄巾军在秘密转移兵卒,但表面上依然看着风平浪静,没人知道黄巾军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对于汉军来说,被围困在城内,敌军又人多势众,所以汉军士气非常低迷。
“将军,眼下我等士气低迷,若再这么围困下去,恐怕对我军不利!”
傅燮能够感觉得到,日子每多过一天,汉军就越发恐惧。
再这样下去,还不等敌军进攻,岂不是他们汉军内部就先溃乱起来。
皇甫嵩是一个天生的将才,被围困了这么久,他早就观察到了黄巾军的弱点,眼下他笑着安慰了起来。
“南容不必担忧,我心中已有计策,今日风向极为合适,去请将士们过来。
贼人依草结营,若今日乘风火攻,我等必定会大败黄巾军!”
傅燮瞬间面露喜色,接下来,汉军的将领们集结在了一起,然后商讨出了今天晚上的进攻计划。
当天晚上,大风骤起,皇甫嵩命令将士们扎好火把登上城墙,然后派遣精锐悄悄潜出。
于是有一只秘密小队靠近到了黄巾军的营地,然后直接纵火。
大火一开始燃起来,汉军便开始大声呼喊起火了,而长社的城墙上面也点燃火把与之呼应。
此时,皇甫嵩借机鸣鼓,率汉军冲出追击黄巾军!
然此时,黄巾军的营地早就空空如也,只有少数知道情况的留守兵卒假装慌乱逃跑,不过这伪装的人数也有几千人了。
毕竟若是空无一人,对方不会踏上这个陷阱。
波才震惊地看着这个场面,其实他这几天是半信半疑的,虽然意识到了他们营寨的缺点确实容易被火攻。
但他没想到,师傅的预测竟然是真的。
若他当时没有听从师傅的建议,恐怕现在黄巾军早就内部四窜逃亡了!
“波渠帅,怎么样?愿赌服输吗!”
郭泰和波才打了一个赌,若是汉军真的采取火攻,黄巾军立即撤军到深山里面,然后进行下一步计划。
但是波才此刻却大笑了一声。
“郭渠帅,此等良机,汉军已经踏进陷阱,何不立即率军强进攻?
眼下对不住了,我要带着儿郎们杀出去,狠狠教训一顿汉军!”
这话说完,早就准备好的黄巾军瞬间冲杀了出去。
郭泰留在后面叹息了一声,这些事情师傅之前也预料到了,并且让他耐心的等待下一步结果。
若是黄巾军在这场有防守的情况下依然失败,这就证明黄巾军没有实力和汉军对抗。
所以接下来继续打下去,黄巾军只会遭遇越来越惨重的伤亡。
可要是这样直说,波才那样骄傲的性子,怎么能够接受呢?
更何况没有打一场,谁知道大家的实力是什么样子?所以这一场仗必须要打,只有打了才能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于是这一天的晚上,皇甫嵩率领的汉军以为黄巾军遭遇了强火攻击,内部正在溃败。
而大部队早就撤出了营寨的黄巾军,则在汉军出城之后,郭泰率领着自己的精锐五千多人迎战了过去。
于是两边的精锐瞬间厮杀了起来。
这一下子,汉军发现了不对劲,这黄巾军怎么不是从内部溃散而逃,反而是从后面出现了大部队冲过来迎战。
但眼下两军已经在交战,双方已经绞杀在了一起,所以这个时候疑问已经不重要了。
只有狠狠杀向对方,才有可能获得胜利。
恰巧这个时候,骑都尉曹操率领着大军赶到长社城外,正巧也看到了燃起来的大火和漫天的厮杀声。
于是曹操瞬间大笑了起来。
“真是天助我也,元让,随我杀向贼人!”
这一场鏖战持续了一整夜,汉军本以为黄巾军肯定会因为大火惊慌,四处逃散,而他们会步步紧逼,直接围杀黄巾军。
然而黄巾军却士气高昂,将他们困在了一起,但没过多久,汉军却又有曹操的援军到来。
于是这一场厮杀双方都杀红了眼,两边都损伤惨重,到最后只能各自撤军。
波才自然是带着残余的士兵艰难逃回来的,这场战争谁都没有讨到好处,反而都死伤了一大批精锐。
右臂中箭的波才如今和黄巾军驻扎在退后十里的营地,这里倒是安全一些,不会轻易被火攻。
然而战争的失利让波才心中满是阴影。
他之前是非常小看汉军的,觉得黄巾军迟早都能胜利,可是昨天晚上一场硬战让他意识到,汉军实力非常强大。
以后若是继续在正面战场上交战,黄巾军实际上没有什么优势。
这样的结果让人非常颓丧。
而郭泰也非常震惊。
他也没有想到,师傅竟然预料到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一旦汉军决定火攻,到时候汉军就会有新的援军到来,这竟然也被师傅给预测到了!
于是郭泰再次来到波才面前劝说。
“波渠帅,难道你还要执迷不悟?师傅已经将火攻预测到了,并且汉军有援军到来的事情也告诉过我。
他甚至让我准备了另一封信,因为师傅知道你的性子,不会轻易撤军,只有遭遇失败,这一封信波渠帅才会重视。
如今,还请波渠帅好好思考一下黄巾军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还是要这样损失惨重的打下去?”
再一次接到大贤良师的亲笔信件,波才这一刻没有任何骄矜了。
他打开信件细细观看,师傅甚至预测到了前来支援的人,会是一个叫做曹操的人。
于是波才率人悄悄打听,等到确定昨天晚上前来支援的人是朝廷是骑都尉曹操之后,波才大感震惊。
他这一刻是真的确定,师傅道行高深,竟然将他遭遇的未来全部都料到了。
所以,要按照师傅的指示,带着汉军撤退到大山里面吗?
好不容易取得这么大的战果,难道要因为一场失败就放弃?
这岂不是主动认输。
可是张角在信件里面已经详细说到,若是正面对战打不赢,这说明黄巾军的实力暂时弱于汉军。
如果坚持正面对抗下去,黄巾军早晚都会败亡,所以张角在冀州那边也会带着黄巾军撤退到大山里面。
他要求波才现在一定要以大局为重,保存黄巾军的有生力量。
心情颓丧的波才来到了郭泰的面前。
“若黄巾军就这样撤退,即使我们都活下来了,可是我们推翻朝廷的希望就再也没有了,这以后岂不是苟延残喘?”
能说出这句话,说明波才已经认识到继续对抗下去希望不大。
郭泰终于放心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知道有机会劝说成功眼前的人了。
将师傅之前嘱咐好的话语重新细想一遍,郭泰主动开口了。
“波渠帅,我知道大家都着急,可是师傅想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当年汉高祖要了多少年平定天下,光武帝又花了多少年?”
此言一出,波才不过细细一思量,整个人就瞬间惊起了一层冷汗。
他也是寒门出身,读过书的人,所以对于汉朝的历史当然很清楚。
而师傅这一问题,不过是简单计算了一下,他就知道了他们黄巾军的问题所在。
太急切了。
“当年汉高祖花了七年平定天下,而光武帝花了十四多年,我明白了,师傅是想让我们不要着急!”
郭泰笑着点头。
“师傅临行前,曾亲自叮嘱于我,务必要将此言转达于你,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我等黄巾军,最宝贵之力,非在于眼前所占之城池,而在于那万千庶民,他们愿随吾等共赴汤火,对抗大汉天下。
若一味强行与汉军对抗,致使我等兵马死伤惨重,到那时,黄巾军或将彻底败亡,我等所怀抱的希望,亦将付诸东流,再无复燃可能。”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波才喃喃的念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越看越有道理。
没错,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时的惨败根本不算什么,当年高祖还多次惨败于项羽之下。
可最后还不是高祖夺取了天下。
胜败乃兵家常事,强求反而不美。
只是为何要撤退在深山里面,波才不解地问了起来。
“我等十万之众,置身深山,既需觅得栖身之所,又需筹措口粮以维生计。
师傅何故引领众人,陷入如此困顿不利之境?暂且无力与汉军争锋,自当退守以图后计。
我实在不解,为何非要进山艰难讨生活,而不愿暂避锋芒,以待时机?”
这个问题也在张角的意料之中,郭泰将张角的答案说了出来。
“没错,我等确实可退守,然而,若汉军队伍集结,皇甫嵩、曹操与朱儁等数万人联合,届时将是他们围困我等。
我等若再次死伤一批,复又退守,再遭围困,最终岂非死伤殆尽,陷入绝境?”
这话瞬间让波才脸色肃然了起来,一步退步步退,这确实是取死之道。
“可若是躲在大山里面,何时进攻?”
这一下子,郭泰笑了。
“波渠帅知道朝堂宦官和党人的斗争吗?”
这还有谁不知道?宦官和党人的争斗,那简直是天下闻名
“我当然知道此事,可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波渠帅,我们黄巾军实力弱小,不可和汉军正面对抗,可若是汉军他们自己内部出问题呢?那时候就是我等黄巾军强攻的时机。
当然,我们不能等到他们自己内部出问题,而是要制造问题,让他们内部混乱起来。
总不能让宦官和党人团结在一起,击杀我们黄巾军吧,他们双方之间仇恨深重,何不设法再度挑起内斗,使其自相残杀?”
这个建议让波才两眼放光,确实,团结的汉军是不好战胜的。
如今朝廷团结一致,讨伐他们黄巾军,这对他们非常不利,可是要怎么让他们内斗起来呢?
波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波渠帅知道宦官张让的老家在哪里吗?”
作为颍川人,谁还不知道张让的鼎鼎大名,这位宦官老家就在颍川,而张让的亲族在颍川横征暴敛,极其嚣张。
而波才自然最是厌恶这些宦官,他纳闷问了起来。
“郭渠帅不妨明说,这事儿和张让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郭泰整个人突然义正言辞地开口了。
“波渠帅,我等黄巾军,乃正义之师,旨在推翻暴虐朝廷,使万千庶民得以饱食暖衣,此乃我等长远目标。
然眼下,我等当立一新目标,即为党人报仇雪恨!
昔日,那些冤死地党人,惨遭宦官毒手,而今,宦官家属仍嚣张跋扈,横行霸道。
我等正义之师,岂能容忍此等暴虐之徒,继续压榨我等小民?
因此,吾等黄巾军,当换一口号,高呼‘报仇雪恨,为冤死的党人报仇’,以此激励士气!”
波才双眼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正义凛然的家伙,说得这么慷慨激昂,这不就是要让宦官和汉军内斗吗?
“这样会有效果?难道不是让宦官更恨我等,岂不是让他们彻底团结在一起。”
郭泰瞬间露出了一个奸诈的笑容!
“皇甫嵩与党人交往甚密,此乃众所周知之事。如今,我等黄巾军可高举义旗,为惨死地党人报仇雪恨。
汉军若攻我等,我等便转而攻打宦官巢穴,使其亲族受损,财产流失,痛彻心扉。
我等口号既定,为冤死党人报仇,再散布流言,声称我等黄巾军之粮食与武器,皆由党人暗中支援。
如此一来,你猜那些宦官将更加憎恨我等,还是更加憎恨那些党人?
他们是否会怀疑皇甫嵩故意放水,让我等黄巾军有机会逃亡,进而攻打其老巢?”
妙呀,波才现在都想要鼓掌。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焉坏的计策,他们黄巾军直接化身正义之师。
那宦官之徒本来就罪大恶极,为惨死的党人报仇,那不是天经地义吗?
“故此,我等黄巾军撤退至大山之中,再派遣小部队攻杀那些宦官的老巢,使其与党人之间内斗加剧。
而我等则在一旁静观其变,坐看其好戏上演,如何?”
郭泰微笑着点头。
没错,这就是师傅不断嘱咐他的策略,正面战场上他们实在是不具备优势,撤退到大山里面也不能坐以待毙,要让他们汉军自己内部生乱。
宦官最开始肯定不会相信这些谣言,可是只要他们死的人够多,到时候他们不信也得信!
这个计策甚好,虽然他们黄巾军暂时没办法占据这个天下,但能让他们狗咬狗,这也足够了。
“不过,我等躲入大山之中,粮食物资等物如何筹措?况且,黄巾军家属众多,于大山之中生存,恐怕亦是艰难无比。
我等总不能长久躲藏其中,而不思进取之策。”
这个问题张角自然早有准备,而这个准备却是杨秋一手诱导安排的。
郭泰自然按着张角的指示说了出来。
“波渠帅或许尚未知晓,我等黄巾军已与北方杨家军结为盟友。
如今杨家军稳占雁门郡,汉军难以撼动,故雁门郡实为安全之地。杨家军愿接纳我等黄巾军地老弱妇孺,给予其庇护。
因此,师傅命我等将这部分人转移至雁门郡,而杨家军则会为其提供吃住之所。
当然,我等黄巾军家属亦可在雁门郡屯田种地,工匠则可在彼处生产铁器等工具。杨家军愿以低价售予我等,这实为难得机遇。”
方法听起来不错,多一个盟友自然有好处。
可是将黄巾军的老弱妇孺转移到雁门郡,岂不是黄巾军的家属会被杨家军所控制,这样似乎有点风险。
可若是不这样做,将十多万人转移到大山里面,这里面一半的人都是老弱妇孺。
到时候吃住的粮食将会难以为继,但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师傅确定杨家军可靠吗?”
波才还是不自信地问了一句,虽然师傅的本领已经神乎其神了,就连未来都能预测。
但波才还是具有天生的警惕之心,毕竟他和杨家军又没接触过。
而实际上,杨秋本来就在这个计策上有自己的小心思。
第59章
她当然不能直接对黄巾军说,我们杨家军要吸纳你们的人口。
所以这种暂缓之策本来就是一种阳谋,只要他们杨家军待遇好,只要他们雁门郡分田地,只要转移到雁门郡的老弱妇孺能够吃饱饭。
未来黄巾军自然会选择加入杨家军,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
但这个过程还需要一点时间,需要雁门郡发展得越来越好,让这些人不得不投靠。
但眼下,两个人不会猜到雁门郡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基于张角的判断。
郭泰自然也肯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师傅的本领你还不知道?既然杨家军被师傅认为可靠,那么这就是对我们最有利的方案!”
到这一刻,波才终于没有疑问了。
于是,在汉军还在城内休整的时候,黄巾军竟然开始大部队不断转移。
汉军的斥候们探寻到这一消息,皇甫嵩判断对方会退守到阳翟那里,但如今汉军也需要休整。
所以两边开始互不袭扰,都准备着下一场大战。
然而,让汉军预料不到的是,波才直接带着大军逃到了大山里面,并且还联合了西华的彭脱一起撤退。
之后,豫州的其他黄巾军也陆陆续续撤退。
在所有汉军摸不着头脑的时候,颍川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儿,宦官张让的亲族突然被黄巾军屠杀大半。
当然,坞堡里面的人之所以没有杀完,其实是黄巾军这边刻意放水。
于是张让的部分亲属逃了出来,而且还宣扬出了黄巾军当时屠杀张氏坞堡的缘由。
“报仇雪恨,为冤死的党人报仇!”
噗嗤一声,听到这一个口号的曹操原本正在喝水,然后他整个人惊愕地喷了出来。
“等等,元让,你确定这是黄巾军喊的口号,没有搞错?”
夏侯惇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人,他也知道这个消息让人很吃惊。
可是这句话已经传得整个颖川都知道了,恐怕接下来朝廷那边也会知道。
“千真万确,孟德,这句话已经宣扬得整个颍川人都知道了,那张让的部分亲属逃了出来。
说当时黄巾军攻杀坞堡的时候,亲口说要为冤死的党人报仇。”
这一下子,曹操的神色瞬间肃然了起来,他思考了几秒钟,整个人瞬间大呼。
“不好!黄巾军这是要借刀杀人,我现在必须要见左中郎将,眼下情况对我们不利!”
这话说完,曹操立即带着夏侯敦去往皇甫嵩的帐篷。
此时此刻,皇甫嵩已经和朱儁的军队汇合了,两个人也刚刚得知了张让家族发生的事情。
不仅如此,他们还得到了另一个重要的消息。
“公伟,你确定赵忠的亲族也被屠杀了?和张让家族的情况一样?”
朱儁沉重地点头。
“完全一模一样,赵忠的家属也有部分逃了出来,然后宣扬了黄巾军的口号,报仇雪恨,为冤死的党人报仇!”
如果是以往,宦官的家属被这样对待,恐怕两个人都要拍手称快。
可是现在做这件事情的人是黄巾军,喊出这个口号的人也是黄巾军,这对他们来说可就不妙了。
这可是宦官的亲族,他们当然会痛恨黄巾军,但恐怕现在会更憎恨党人。
而党人和宦官的争斗将会更加激烈,而他们这些前方的军队恐怕也会受到影响,那群宦官的本性,皇甫嵩他们可不敢抱以信任。
万一宦官在天子那边说点谗言,他们这些将领可不会落到什么好处。
“义真,情况危急,黄巾军竟然直接撤退消失,做出这样震动天下的大事儿,而我等现在完全不知道黄巾军在哪里,
斥候说可能逃到了大山里面,这就意味着我们根本击杀不了他们。
天子肯定会责怪我等,宦官也不会放过我等,这可真是……进退两难!”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曹操突然前来拜见,于是皇甫嵩立即让其进来。
没过多久,孙坚也突然来了,再加上傅燮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于是众人知道了冀州的赵忠也遭遇了和宦官张让同样的事情。
因此,一群人都坐在了大帐里面露愁苦。
“两位将军,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如今黄巾军逃到大山里面,如果我们不能将其剿灭。
恐怕宦官会说我们的故意放过了黄巾军,甚至还会污蔑我们,一同参与了对宦官家属的屠杀!”
说这话的人正是曹操,虽然他不知道黄巾军确实会放出这个谣言,但他已经猜测到接下来宦官当中必然会有这种猜测。
所以眼下的情势对他们非常不妙,然而曹操这话一说出来,孙坚就在旁边嗤笑了一声。
“曹校尉果然是阉竖出身,倒是对宦官挺了解的!”
“你!”
曹操瞬间拔刀愤怒而起,孙坚也直接拔起刀来,两个人目光充火,皇甫嵩直接怒斥了起来。
“够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尔等要在这里作乱吗?”
两个人深深看了彼此一眼,然后一齐对皇甫嵩和朱儁告罪坐下,朱儁看眼前这个场面,他赶紧安抚了起来。
“诸位,我等奉朝廷之命讨伐叛军,而今黄巾军狡诈作乱,竟想要陷害我等。
如今是大家团结一致的时候,不可互相攻击内斗,否则,这岂不是如了黄巾军的意愿。
我等还没有成功平叛,自己就先乱起来了!”
傅燮在一旁点头。
“将军所言不错,如今正是大家同心协力的时候,只有击败黄巾军,天子才会信任我等。
只是黄巾军已经逃到了大山里面,如何逼迫他们出来,如何击杀他们,还请大家共同商讨!”
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人,正面战场对决,没有人会害怕,甚至对自己的实力颇为自信。
可要是去大山里面剿匪,众人都面面相觑,这还能怎么办,根本就是没办法呀!
这黄巾军到底是怎么搞的?不是要造反吗?怎么莫名其妙躲到山里面去了?
现在还搞一些阴谋诡计,想要撺掇朝堂内乱。
明明是战场上的事情,干什么突然玩政斗,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黄巾军有数万人之众,大山之中粮食物资岂能充足,以供其生存?他们必定还会出来觅食,故此时我等需静待时机,不可轻举妄动。
他们欲使我等内乱,我等亦可挑拨离间,让其内部生乱,自相残杀。如此,方为上策。”
依然是曹操提出的建议,皇甫嵩感兴趣地问了起来。
“孟德的意思是?”
“眼下黄巾军正藏匿于颍川附近的大山之中,我等可派人驻守各关口,严密监视。
一旦有黄巾军之人悄悄出山,我等便可用重金诱惑,使其作为内应,助我等进入山中,击杀那些黄巾军!”
“倒也是个好方法,只是恐怕要些许时间,也不知道天子那边能否给予我等时间!”
朱儁此话一说,皇甫嵩就直接做下了决定。
“我将即刻上书天子,详述颍川郡现状,卢子干那边,恐怕亦遭遇相同困境。
届时,天子定会明察秋毫,洞悉我等当前地艰难处境。”
这话说得,皇甫嵩其实都不是很有自信。
但眼下难道还有更好的方法吗?难道能马上冲到大山里面去杀黄巾军吗?显然不可能,孤军深入反而有可能被对方绞杀。
所以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会议结束,所有人都各自离去。
孙坚这一边,刚刚回到帐篷里面,程普就在旁边犹豫着开口了。
“文台,你刚刚在大帐里面太冲动了,那曹校尉毕竟是骑都尉,虽是宦官出身,但听说其性子疾恶如仇。
曾经斩杀过宦官蹇硕的叔父,最后还受到了宦官的排挤打压,这曹校尉与那些宦官应当不是一类人!”
听着程普的劝说,孙坚突然叹息了一声。
原本以为可以在战争当中建功立业,没想到居然也能陷入宦官和党人的内斗之中。
“德谋,出身是每个人都改变不了的事情,你知道现在还有一种传言吗?”
程普摇头,不明白孙坚此时何意。
于是孙坚将自己听到的传言和猜测都说了出来。
“我在其他人那里听到,据说这些黄巾巾造反需要的钱财和武器都是那群党人支持的。
如今黄巾军屠杀宦官的亲族,你觉得,宦官会相信吗?天子会相信吗?”
此言一出,程普的脸色瞬间都愕然了起来。
“这种传言已经到处都是了吗?”
“暂时不是,但黄巾军恐怕一定会宣扬到全天下都知道。
而我刚刚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我都觉得这可能是真的,虽仔细想一想,这可能是黄巾军挑拨手段。
但对于宦官和天子来说,他们一定会相信的,我甚至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的!
天子解除党锢之祸,难道不就是被逼迫的?眼下我们前途堪忧啊。”
孙坚在战场上是一只猛虎,在战场上能所向披靡,常常带着兄弟们冲到最前面。
但他要是搞这些阴谋诡计,他是真的觉得难办。
他可以死在战场上面,但如果是因为牵扯到宦官和党人之间的内斗而死,这孙坚是绝对接受不了的。
“文台,那我们这些兄弟们该怎么办?若真的有那一天,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没有人愿意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连累致死,大家是来建功立业的。
可不是站在宦官和党人中间,被两边用阴谋诡计弄死。
孙坚猛然抽出自己的宝刀,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若真有那一天,德谋,引颈受戮绝非我孙文台的风格!我们江东儿郎,宁可战死沙场,也绝不能因这种屈辱的理由而低头!”
程普闻言,瞬间领悟了孙坚的言外之意,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
“文台,你说得对!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若真有那么一天,大不了反了就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曹操那一边,他的预感也不太好。
于是他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去了洛阳,想要询问京城的情况,而这封信件的收信人正是袁绍!
此时此刻,豫州还有冀州的军报全部都传到了洛阳这里,当然还附带着赵忠和张让亲族被黄巾军屠杀的情况!
而那一句口号也宣扬到了整个洛阳。
“报仇雪恨,为冤死的党人报仇!”
袁绍这一边,他立即和何颙商谈了起来。
“伯求,这黄巾军究竟是何意图?为何突然撤军,并将矛头转向宦官?他们眼下究竟有何打算?莫非是疯了不成!”
不得不说,袁绍都很震惊。
没人能想到造反的黄巾军直接给躲起来了,所以黄巾军平定了吗?
灭掉了,又似乎没灭掉!
汉军简直打了个寂寞,黄巾军是消失了,表面上看,是畏惧于汉军的强大。
但人家现在躲起来直接跟他们玩阴谋诡计,这就要命了!
这朝堂斗争是他们宦官还有清流党人的战场,你一个造反之徒插什么手,还搞出如此大的风波,还讲不讲基本法了。
人家党人和你们黄巾军有什么关系,要你们报仇吗?
还宣扬得全天下都知道,这让他们党人多尴尬!
这种不讲套路的玩法让众人一时之间难以适应,袁绍现在甚至都一筹莫展。
“本初,这黄巾军背后定有高人指点,眼下我等形势颇为不利。党锢之祸虽已解除,但赵忠和张让的亲族却遭屠灭大半。
若黄巾军继续屠灭其他宦官家属,仇恨将愈发深重。
再加上如今有传言称,黄巾军的武器和粮食皆由党人家族暗中支持,届时,宦官恐将疯狂报复我等党人。”
“什么?竟有这等传言!那岂不是说,天子和宦官也都会得知此事!”
袁绍非常惊愕,何颙也忧愁地点头。
谁都不知道这个传言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但现在好像整个洛阳都知道了这件事。
“接下来恐怕将有一场硬仗要打,本初,你是否知晓天子目前的态度?
万一天子突然再次对党人举起屠刀,又或者宦官逼迫天子对我等党人下手,我们必须有所准备,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袁绍摇头,军报今天才传到洛阳,他也是刚刚才知道,所以天子现在估计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那么天子到底是什么态度?只能等会儿去叔父那里问情况。
“伯求,为防意外,我们得赶紧让洛阳的党人撤离。万一宦官在疯狂之下报复我等,到时候岂不是要被困死在洛阳?
你现在立即去组织洛阳的党人离开这里,洛阳现在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何颙瞬间肃然了神色,他自然也能够想到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党人和宦官之间再一次你死我活地屠杀彼此。
这样的斗争,那是不死不休的。
现在就看天子和宦官那边到底是什么态度了,若是天子现在觉得黄巾军威胁更大,那还有转圜的余地。
若是天子听从宦官的挑拨,认为一切都是党人做的,那就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那么此时此刻,刘宏这边是什么情况呢,那自然是惊天动地了!
第60章
当然,惊天动地的不是刘宏,而是跪在他面前大哭的宦官们。
尤其是张让和赵忠,两个人简直哭得鼻泗横流,涕泪交加,仿佛遭受了世间最大的委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悲惨。
刘宏见状都不好意思呵斥,实在是太惨了。
宗族被屠杀了大半,就剩四五个人逃出来,这换在谁身上也受不了。
可是,若要因为这件事情就大肆处置党人,那对他来说就不太合适了。
但也不能冷落了宦官们的心,这毕竟是跟在他这么多年的老人。
若是连这些人都寒了心,以后自己喝的吃的东西里面被下了毒药,说不定都不稀奇。
所以刘宏赶紧安慰了起来
“老张,老赵,朕深知你二人心中的苦楚。这黄巾贼子,确实可恶至极,一群嗜血残忍之徒,其行径简直无法无天,令人切齿痛恨!
朕作为大汉天子,守护万民乃朕之重任,如今这些逆贼在朕的疆土上横行霸道,朕亦深感痛心疾首!
你二人且放宽心,朕即刻下令,催促汉军全力剿灭他们,誓要让他们知晓我大汉天威之严,不容任何逆贼侵犯!”
这语气非常义正言辞,然而宦官们听完,这心都凉了一半。
陛下这意思根本就是不打算处置党人啊!
赵忠率先忍不住,他大哭着开口了。
“陛下,仆的亲人惨死,原不应烦扰陛下。那黄巾蚁贼,本不过一群卑贱小人,何德何能,竟能在各州郡组织起数十万之众?
仆之前想不通,然现在明白了。便是这群党人勾结反贼,蓄意造反,暗中支援黄巾军以武器和粮食。
不然,为何数十州郡竟能瞬间串联起事?
所以,陛下一赦免了党人,这群黄巾军便消失无踪,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这简直就是在胁迫陛下您啊。
如今黄巾之贼还只是屠杀我等亲族,可是陛下,这群党人嚣张至此,已然将陛下视为傀儡。
若下次陛下次决定再令党人不满,他们岂不是让黄巾军聚众造反,又来胁迫陛下?这等乱臣贼子,陛下不可不除啊!”
赵忠这话一说完,一旁的张让也赶紧开口了。
“陛下,仆的亲人死不足惜,是他们福薄,遭遇此等祸事,然仆现在担忧的是陛下之处境!
汉军带大军前去剿灭反贼,可结果呢?这群与党人勾结甚密的将领,竟完全不听陛下之命。
反而在战场上故意败于贼人,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让这群贼人逃脱。这一次,这群贼人竟能屠杀我等亲人。
那下一次呢?若陛下旨意再令这群党人不满,他们岂不是与将领们密切勾结,然后放黄巾贼子进入洛阳,到时候直接杀进皇宫?
陛下,仆等愿为陛下赴汤蹈火,然那群党人完全可拥护皇子为天子。他们已与黄巾贼勾结一次,焉知后面还能做出何等狂悖犯上之举!”
此言一出,其他宦官亦跟着哭喊了起来。
“陛下,这群黄巾贼竟还说是为了冤死的党人报仇。他们有何冤枉?这一次党人只要得到好处,下一次便会效仿,然后直接兵谏胁迫陛下。
到那时,这天下到底还是谁的天下?陛下之言,他们还能听否?”
“是啊,陛下。昔日梁冀竟敢下毒毒杀质帝,这群党人难道不会效仿?
他们现在疯狂屠杀我等族人,下一次便有可能是杀死仆们这些中常侍。
到时候,陛下身边再无忠心之人,这群党人是否会效仿昔日旧事,到时候陛下安危不保啊!”
此言一出,刘宏的脸色也是瞬间大变,他当然知道这群宦官们言语当中有些夸大,哭得这么凄惨,亦是因为担忧自己的处境。
可是,朝堂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制衡。
宦官和清流党人之间斗得你死我活,这对刘宏来说并没有什么坏处,若是宦官和党人团结一致,他便要寝食难安,这群人联合起来,必先杀他。
因此,这群人互相仇恨攻击,本就是他欲见之局面。
而他作为天子,自当高坐王位之上,平衡朝堂局势,不让朝堂之局面往一边倒。
只是昔日那群党人实在太过无法无天,朝廷的所有官员皆是他们党人圈子里面推荐出来的,个个都沾亲带故。
欲提拔一些寒门之士,简直难上加难,这上上下下的官员皆是他们的人。
更要命的是,这群人还组织各种小圈子评论朝廷的政策官员。
只要一点不如他们的意,便对朝廷之事大肆批评,连朝廷的官员都害怕这群人议论。
简直欲裹挟朝堂政策,不在朝堂,却将自己放在天子之位上抨击指挥,这能忍吗?
因此,自汉桓帝始,便开启了党锢之祸。刘宏即位后,当然继续坚持这个政策,甚至还又搞了一次党锢之祸。
而他作为皇帝,当然要发展自己的亲信。
但刘宏不可能亲自去外面考察官员的品德。
而下面举荐上来的人都是这群党人圈子里的人,所以刘宏只能发展宦官这一群体,然后与朝堂里面的大臣打擂台。
至于宦官之徒是否横征暴敛,对刘宏而言,这重要吗?难道那群党人便个个清廉正直了?
因此,刘宏作为天子,最重要的事情不是任用贤明之人担任官员,毕竟所谓的贤明之人都是那些清流党人自己内部吹出来的。
他要不想当傀儡,必须加强自己手中的天子权柄。
实际上,这些年他也做到了。
不管是宦官还是清流党人大臣,这些人的命运皆由他这个天子一言主宰。
这天下的权柄,依然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然而,太平道突然造反,一群黄巾军竟占据了天下一半的州郡,这把刘宏都吓得慌乱了起来。
在今日这个谣言出现之前,他心中难道没有猜测过这群黄巾军便是党人扶持的吗?当然有这种猜测!
但那时候,他还是要赦免党人,毕竟形势逼人!
这世间的道理,非看律法如何规定,而是看谁手中的刀够锋利。
当时,若他再将这群党人排斥在朝堂外,无数的党人真有可能加入到黄巾军里面,那便真能推翻这个天下了。
所以,当时是不得已而为之!
一时上的政治的妥协并不算什么,无非是让这群党人回到朝廷中来而已,对他来说损失不大。
只是对宦官群体来说有点难以接受而已。
毕竟双方斗了这么多年,一旦党人权柄增加,那么宦官的生命危险便会加大!
刘宏原本是想等着黄巾军平叛结束以后,再来安抚宦官这一群人,不能让两边的势力一家独大。
只是全天下都没有想到,轰轰烈烈造反的黄巾军突然就消失了,然后还将矛头转嫁在了宦官身上,并且屠杀了张让和赵忠的亲族!
这样的局面,刘宏也觉得难办。
政治的利益一旦让出去了,那是很难收回来的。
然而,宦官们刚刚说的也很有道理。
这一群党人这次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以后只会更加得寸进尺。
是不是下一次他做出的决定让这些人不满意了,他们又勾结黄巾军造反,又让天下闹得个天翻地覆。
甚至最后直接撕破脸杀到洛阳来,然后逼迫他这个天子退位,这也不是不可能!
但问题是,这黄巾军到底为什么要突然藏起来?
真的是因为党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黄巾军觉得没必要造反了,于是转头帮助党人屠杀宦官?
若这么看,这黄巾军岂不是完全听从那些党人的指挥?
那他这个天子岂不是彻底成为一个傀儡,以后彻底继续被这群人胁迫?
“诸位的忠心,朕都明白。这天下的官员,如今个个都狼子野心,都想逼迫朕!
眼下,朕也想杀了这群谋逆之徒,然而诸位都没有证据,这都只是谣言,朕做事儿也必须师出有名啊。
更何况,若这群党人私底下和黄巾军真有勾结,朕真的下旨杀了他们,他们岂不是转头便会联合黄巾军造反?
到时候洛阳失陷,朕这天子之位岂能保住?”
此话一出,一群宦官们都大惊失色。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眼下这棘手的处境。他们个个都想杀了党人,然而党人手中亦有刀,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真要逼急了,这群人也不是没可能杀到洛阳来。
可要是就这么忍气吞声,就这么让党人赢了这一次,他们又岂能甘心?
尤其是张让和赵忠,他们的亲族死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就此妥协。
于是,张让立即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建议说了出来。
“陛下,当下之急,莫过于确保洛阳的安危。朝中诸多官员与党人交往甚密,尤其是皇甫嵩、卢植二人,竟与党人勾结无间,且手握重兵。
若其骤然反戈,到时候岂不是对陛下不利!
党人之事,暂且可置之一旁,然陛下绝不可再令此辈执掌军权。此刻,陛下首要之务乃是选拔亲信,委以军权。
如此,即便党人再起祸心,陛下只需一声令下,大军即可斩其于马下。届时,谁敢再生反意?
只要陛下之刃锋利无比,党人辈自可逐一剪除。陛下,此刻务必收拢军权,以固根本!”
此言一出,旁侧的赵忠顿时赞同。
“陛下,仆等忠心耿耿,自当誓死保卫皇宫。然外间大军及洛阳周边关隘,其将领是否可信,实乃未知之数。
陛下当前之要,乃确保洛阳无虞。既黄巾之乱已平,岂不应令大军归京?若此辈将领以恩义笼络军心,谁知其是否行谋逆之举?”
张让和赵忠两个人也试探明白了,陛下现在不想大动干戈,惹得朝堂动乱。
但这口气他们也是绝对咽不下去的,现在不杀了党人,那就留到以后再杀!
故二人力劝陛下剥夺皇甫嵩、卢植等人的兵权,再安插宦官亲信执掌军务。只要刀锋在手,届时欲诛何人,不过举手之劳。
此言倒是正合刘宏心意,他亦对此辈将领心存疑虑。
只是当时黄巾军势如破竹,让刘宏自己都害怕了。
而朝堂之上,唯皇甫嵩、卢植、朱儁数人略通兵法,所以当时其实是没得选。
但凡宦官这个群体当中有人擅长兵略,杀敌勇猛,他早已委以军权。
只是,黄巾军还并没有被剿灭,这群人只是躲在了大山里面,又不是死了。
万一大军撤回,其又卷土重来,岂非又要重新任命将领平叛?如此反复折腾,损失惨重。
刘宏一吐心中之忧,张让赶紧献计。
“陛下,汉军自然不可全数撤退,以免黄巾之乱再起。
故陛下可选拔与党人疏远之人,继续担任平叛将领,将皇甫嵩、卢植二人替换回京……”
大概是历史惯性,这群人举荐了董卓,于是董卓被任命去替换卢植。
而皇甫嵩那边直接被命令撤军回来,让朱儁这一军留在原地继续追剿黄巾军。
孙坚作为朱儁的部下,自然亦留于汉军中。
而曹操,经宦官们一番权衡,亦被留于原地,共同剿匪。
确定好接下来的将军替换之后,刘宏又决定再征召一些良家子只作为中央兵卒,然后让身为宦官的蹇硕来统领。
这一下子,宦官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行人离开大殿之后,一回到他们宦官自己休息的地方,这群人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
张让愤然言道。
“我等损失惨重,陛下暂且不欲处置党人,可我们难道没有其他方法对付他们吗?”
赵忠也恶狠狠地开口了。
“诸位,你们不要以为这群黄巾贼会停止作乱,说不定接下来就会把刀伸向你们的族人。
到时候,即便我们哭泣,陛下也得让我们暂时忍让,谁叫他们党人人多势众呢?可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继续被他们屠杀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面露惧色。宋典眉头紧锁,提出一疑。
“我辈与党人势如水火,自当除恶务尽,然黄巾贼寇尚在,此乃当下棘手难题。
即便我辈能诛杀所有党人,黄巾贼寇的刀锋仍可能指向吾辈亲族。是以,是否应与黄巾贼寇沟通,探其为何被党人所利用?”
之前太平道和宫中的宦官多有所联系,其实两边是有沟通渠道的。
只是之前有两个宦官竟然还想要伙同太平道一起造反,所以被处死了。
宋典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算把党人杀完了,但黄巾贼还活着呀,杀他们的人也是黄巾贼,总得先解决这个更棘手的敌人吧?
“那群贼人杀了我的亲族,怎么?你们竟然还想向他们求饶?沟通,怎么沟通?求他们放过我们?”
赵忠瞬间怒不可遏地开口了,一旁的宦官郭胜赶紧劝说了起来。
“诸位都别动怒,不管党人和黄巾贼现在是什么关系?这黄巾贼都是我们的大敌,在对党人动手的同时,也得想办法对付这黄巾贼。
否则这群人的屠刀还是会伸向我等亲族,诸位不可不重视啊?”
这话说完,众人都颔首点头。
之所以在陛下那里把所有的矛头指向党人,这自然是因为党人才是他们最大的仇人。
至于黄巾军杀向他们亲族的事情,众人都坚信这是黄巾军和党人的勾结,所以他们最恨的依然是党人。
可是不管两边勾结有多深,这黄巾贼只要没死,接下来依然能对他们动手。
所以想要高枕无忧,灭掉黄巾军是眼下头等大事。
可是这种问题,就像是皇甫嵩和卢植上书的内容一样。
人家都躲到大山里面去了,甭管他们有没有勾结,灭掉他们只能是驻军在原地等待。
而他们这群宦官远在千里之外,手下也没有兵卒可以指挥,这怎么可能灭得了一群数十万的反贼?
于是,众人一时之间头疼了起来。
要他们搞一些阴谋诡计,陷害一些党人,甚至收买一些刺客,刺杀一些他们看不爽的官员,这都简单,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难度。
但想让他们杀几十万的反贼,这比登天还难,那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刚刚宋典才提出那种办法。
既然黄巾军可以被党人利用,他们也必须和黄巾军沟通一下,这不能再杀下去了呀。
再杀下去,他们的亲人都死完了,然后他们这群宦官的势力全部被清除,到时候岂不是就变成了党人的天下?
所以众人一时之间都意识到了宋典刚刚提出这个计策的隐忧,毕竟实在是别无他法了,只能从源头来解决。
杀不了对方,那就想办法劝说这群人对付其他人。
于是,张让痛定思痛,他对着赵忠劝说了起来。
“老赵,咱们就只有这几个亲人了,我当然恨这群黄巾贼,可是他们几十万的人,除非让我们剩下的亲人全部都躲到洛阳来。
不然,这群人随时随地刺杀我等亲族,到那时,咱们宗族就彻底完了呀!”
赵忠目露沉痛,呼风唤雨了这么多年,谁能想到会被一群反贼为难到这种程度。
“所以,老张的意思是?”
“陛下派出去的将领自然还是要剿灭这群反贼,可是我等也必须准备好后路,立即找人重新联系黄巾军。
若他们只是被那群党人用钱财利用,那我等也出钱财让他们去杀那群党人家族,总不能只让我们亲人白死吧,也得让党人尝一尝这痛彻心扉的滋味儿!”
这目露凶光彻骨仇恨的话一说出来,赵忠的心终于被抚慰了些许,一旁的宋典又提出了一个建议。
“诸位,我们要多做一手准备,黄巾贼寇那边自然要私下悄悄联系,看看能不能利用彼等。然岂能仅依靠黄巾贼寇以报复吾辈之仇?
如今必须训练一批死士,去刺杀这些党人之家族。届时便宣扬说是黄巾贼寇所为,言这群党人之徒横征暴敛,黄巾贼寇乃替天行道。”
“好,此议甚好,就这么办!”
于是,朝堂的这潭水开始变得暗流涌动了起来。
宦官们仇恨党人,决定私底下报复,而党人们虽然发现陛下没有追究洛阳的流言,但众人亦觉得接下来形势对他们不利。
于是各方势力都开始在暗地里面修整兵器,积蓄粮草,以待来日大战之时。
两边都知道双方不可能和解,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只是谁都不知道那一天何时到来。
而此时的黄巾军在做什么呢,当然是在暗地里面转移老弱妇孺。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当初张角能够秘密来雁门郡一趟,只要用钱花点关系,伪装成商队,这种事情并不麻烦。
毕竟也就一百多人,去哪里都不稀奇。
如今黄巾军却有数万人要转移,这还只是冀州的老弱妇孺,其他地方的暂时都还没轮到。
几万人转移,就算能分成几批人,那也是数量相当庞大了,不可能让路途上的官府毫无察觉。
而从冀州到达并州雁门郡,必须要通过太行山。
太行有八陉,其横跨并州冀州司隶三地,这几条咽喉通道是两边想要进入彼此腹地的必经之路。
所以对于这种紧要军事地方,其实都有汉军把守,所以想要带着大面积的人就此通过。
要么想办法控制其中几个路径,要么就和控制这几个要塞的人交易,通过威逼利诱的方法,逼迫他们放行。
如今黄巾军已经转移到太行山里面,汉军也驻扎在几个重要关口,所以黄巾军绝对不能后退,只能继续往前行。
张角和自己两位弟弟张梁张宝此时正休息在大山里面,今日已经天黑,所以一群人正在原地驻扎休息。
“兄长,我们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这么多人口转移,以后皆悉数都由杨家军交管,到时候太平道还会存在吗?”
问话的人是张宝,他们三兄弟这么多年的愿望,结果兄长去了雁门郡一趟之后,回来就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数十年的努力前功尽弃,张宝简直是越想越不甘心。
虽然当时他们确实在战场上不断失利,但难道真的就没有机会胜利吗?张宝一直抱着侥幸。
而张角却暂停截铁的说他们必定会失败,所以张宝只能跟着兄长的决定走。
先带着大部队转移到太行山脉里面,然后派精锐的部队去屠杀赵忠的家族坞堡。
这也导致他们获取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和粮食,所以虽然迁徙到大山里面日子辛苦,但粮食倒是不缺。
如今兄长正在筹划和守卫井陉关的人谈判,只要能带着众人通过这一重要通道,接下来他们就能到达太原郡,之后可以在北上雁门郡。
这样的迁徙,就好像苟延残喘一般,让人着实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