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月明星稀的时候,小小的院子里满是光怪陆离的粼光。
殷九弱向前一步又后退一步,呆呆地把白瓷杯拢在手指间轻轻地按住,慢慢加大力度直到疼痛传导全身。
好找回一些现实与梦境的区分。
烫好的酒洒在桌上,再缓缓流入砖地发出沉郁的滴答声。
这不是殷九弱第一次梦见这样的场景了,曾经那个黑暗的噩梦早就因为女人而烟消云散,现在梦见的全是女人的幻影。
白衣胜雪的女人或立或坐,在繁星下、山野间、软床上向她招手,再她走进后消散,是一种残忍的温柔。
就比如刚才她跑到城外不也只见识了一场幻影破灭。
殷九弱低头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液,尚有余温的酒杯暖着她的手。
已经不太敢随意发出声音了,怕惊扰了求而不得的幻影,就算是幻影,多停留一瞬也是好的。
她静静站在庭院中央,不知是泡影还是真实的女人也一动未动,如星粼光漂漂浮浮,唯有地上那雪白衣襟被风呼呼吹动,发出衣料厮.磨的声音。
新年的夜风吹起扶清银色长发上的白绸飘带,白绸时不时遮住眼睛,她整个人太像是虚幻的。
殷九弱注意到扶清是赤足的,半是透明半是白皙的脚轻轻地踏在青色的水洗地砖上。
用力太大将手中的酒杯捏出裂纹,割破了殷九弱的手指,鲜红的血将白瓷染红,被月光照成模糊的颜色。
下一刻,女人盈盈地踮起脚来,想往前走又犹豫不定,像是随时就会飞走。
她眼睛依旧无神无光,只是好像在努力地露出笑容,她清冷的脸上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委婉清纯得像是初生的海.棠。
好像已经有一刻钟了,女人有一刻钟没有消失,还停留在自己面前。
殷九弱紧张到微微眩晕,她像猫儿一样敏捷无声地穿过庭院,站在不高的青砖台阶下仰望扶清。
“你……是真的吗?”殷九弱咬着牙,声音冷郁地问了一句,“若是假的话,你现在可以消失了。”
说完话,她疲惫地阖上眼,过了一会儿再睁开。
发色浅银的女人微微弯腰,清浅的鼻息打在殷九弱唇边,无神的眼睛找不到焦点。
远方的街道因为新年的关系,即便人群稀少,到了这儿更是四下寂寂的没有一个人,也是灯火流溢的。
夜深露重,小院外池塘里的蛙声嘹亮,小院里灯影融融,殷九弱呆呆地看着女人清冷无神的面容,有灯光穿过两张面孔见的狭窄距离,投下绚丽的光影。
女人慢慢伸出手,殷九弱感觉到了她手心里熟悉的温暖,手抖了一下。
下一瞬,她终于抱住了扶清。
是真实的身体,有被风吹冷的体温,不像泡影也不像梦里的影子那样,毫无温度。
她并不敢抱得太用力,这样的扶清像一尊好不容易粘好的琉璃雕像,似乎稍不注意就会把
她揉碎了,变成飞鸟,碎成光尘,化成细雪消失不见。
“扶清,你回来了吗?这次不会走了吧,()”殷九弱环抱着女人的腰,探了探自己的袖口,果然没有找到那团毛茸茸的光尘。
扶清依旧没有回话,只是贴在殷九弱怀里,偶尔轻轻地蹭蹭殷九弱下巴,像幼猫一样,偏偏动作还有一些僵硬。
做梦的感觉让殷九弱感觉自己好像飘在天上,大脑一片空白,想哭又想笑,仿佛走了几百年未曾停歇的旅人,到达目的地,听见胜利的赞歌。
终于可以放心地倒下。
不会走了,对不对??()_[(()”
“北淮的雪花灯我都看到了,桐花酒我也尝到了,还有茶冻……”
已经很久不见,大概几百年了吧,殷九弱也算不清楚了,反正没有扶清的时间,对她来说无论长短,无论明暗,都是一样的。
其实,游历天下见多了悲欢生死,她突然悟到人生实苦,若把短暂的欢乐之时当作一生,那么她的一生不算漫长,一生也不尽是悲苦。
本来她觉得自己会有更多的话说,可这一刻她只想把她抱紧一点。
雪花灯影摇摇晃晃,寂静的夜晚突然响起巨大的声响,惊起一片飞鸟掠过。
那是新年的钟声,同样盛大的烟火从地面升起,仿佛烛影摇曳,天空中的烟花层层叠叠华丽绽开,柔糜绝艳,就像是千层的金花瓣瓣绽放。
害怕女人被吓到,殷九弱自然地帮扶清捂住耳朵,两人就这么在绚烂烟花下四目相对。
过去这么半天,烟花都放完后殷九弱才陡然发现扶清几乎没穿衣服。
不着寸.缕、白皙光泽的肌肤,就这么直接和自己重锦的长衣贴合,柔软雪白的起伏好似能透过衣料,带来酥.软的感受。
“姐姐,你的衣服……”
她如梦初醒地把女人和自己分开些许距离,入目便是熟悉又陌生的糜糜春色,撩人心弦。
地上的雪白衣衫有些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殷九弱放弃了捡起来的想法,匆匆回身把庭院的小桌面收拾一番。
“我们先进去,看天色就快下雪了。”她牵着女人直接往里走,顺便将门关好。
虽然双眼失焦无神,但扶清似乎十分信任地任由对方牵着自己,一点不怕会撞到哪里。
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被三个机关造物收拾得非常整洁干净,四面镂空的枫花窗里浇下银色的月光,一地都像是铺陈着水银。
她的房间里暂时没有多余的衣服,殷九弱急急忙忙脱下自己的青色锦袍,给扶清围上。
“扶清,你先穿我的,晚点我带你回三十六重天再给你穿合适的衣服。”
殷九弱的衣服穿在扶清身上,稍微长了一些,锦衣穿得像曳地长裙,在铺着毛毯的地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或者我们先不回三十六重天,去……去城里的织缎坊看看,那边的衣料都是最上等的蜀锦。我来给你做衣服,我现在也学会了。”
殷
()九弱叽里呱啦一阵说话,白皙的小脸通红,又跑去箱子里翻找,只找到一团云雾般的金色轻纱,应该是仙鹤童子留给她当帘子使的。
轻纱冷滑如冰,殷九弱捂在怀里一会儿就热了起来,拿出钩子挂在窗户上。
将院子里的香烛拿回来,殷九弱一阵忙乎,点燃琉璃灯,烧热炉火,点燃熏香,再点了三四个无烟炭,将屋子熏得暖意融融,清香宜人。
点亮最后一盏灯的时候,殷九弱一下反应过来扶清的古怪。
前前后后她忙了一柱香,但是女人怎么还是独自站在原地,裹着她的衣服,娇娇弱弱的。
殷九弱放下手中的火折子,取来干净的水净手后,才走到扶清身边,再次握住女人的手。
明明房间里的温度已经高了起来,扶清的体温还是冰冰凉凉的,清冷面容没有丝毫表情,墨色眼瞳微微呆滞,浸透着凋敝枯萎的雪意。
“扶清,你怎么了?”殷九弱心疼地把女人抱起,最后抱回床上,让她坐在自己怀里,裹上绒被,想将扶清暖热一点。
她摸了摸女人的脉象,此刻的扶清非人非神非魔非鬼,好像什么也不是。
更像是一团混沌初生的清气,勉强凝聚人形,所以思维迟滞表情淡漠,只能说比布娃娃好上一些。
探入扶清的灵海里,殷九弱惊诧发觉女人现在……五感尽失,完全无法感受外界的事物和变化。
或许略微残存一点点的触感,就像困在黑暗里的雀儿,拼命想飞出牢笼。
“扶清,姐姐,你还认识我吗?”殷九弱小心翼翼地搂紧女人,低声问道。
甫一问完,她又笑自己笨,扶清现在说不了话,听不见声音,看不见光,可能也并不认得自己是不是殷九弱。
好在依靠残存的触感,女人缓缓抬头,失焦的瞳孔满满映照得都是殷九弱的模样,她伸出双臂,环上殷九弱的肩,贴紧对方的心跳。
她轻轻地动了动素白的手指,想要触碰殷九弱的脸,动作却笨拙缓慢,没有视力也找不准地方。
“姐姐,我在这里。”
虽然扶清听不见,但殷九弱还是温柔地低声呢喃,一边紧紧握住女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传递着热量与温度。
似乎惶恐不安的情绪被殷九弱驱除了不少,扶清蜷缩着身体,用力地依偎着殷九弱,银白长发从玲珑锁骨一路垂下,没入山峦连绵的景色中。
略一低头,殷九弱再次看见那双晶莹透明的赤.裸的双足,扶清乖乖地裹着她的外衣,无神迷茫的眼睛,像是有些羞怯地望着自己,外衣上的缎带在风里轻轻地飘了起来。
“我去给你煮点茶,放蜂蜜的那种,好不好?”殷九弱搂住扶清的腿弯,要把人放进被窝里躺一会儿。
谁曾想女人不依不饶地环着她,墨色的眼瞳里清幽幽的,不言不语,但就是不肯放手。
“我不走,只是去那边,”殷九弱目光灼灼地望着扶清,用手指了指厨房,“烧水煮茶,很快就过来。”
女人不为所动,目光平静红唇抿紧,将殷九弱搂得更用力,呼吸间有几分气喘,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但就是不想让殷九弱离开的意思。
殷九弱无奈地笑了起来,修.长指节轻轻捏住扶清的脸颊,“难不成要我把你抱着一起过去吗?也不是不行。”
扶清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此刻殷九弱白净面颊上宠溺的笑容,仅能感受到脸上柔柔的触感。
看着蜷成小猫一样的女人,殷九弱的心化成一片绵软的春.水,动作轻柔地把扶清抱起来,想了想还是把人先背在背上,再打开房门到井边取水,烧水。
衣衫过于宽大,罩在女人身上跟毯子似的,扶清缩在殷九弱背上,鼻息凉凉地打在她脖颈上,痒痒的。
“会不会冷啊?把衣服拉紧一点,”殷九弱握着扶清的手,教她拉进衣衫避风。
好在女人虽然面无表情,思维迟滞,但是很能理解殷九弱的意思。
不过来回教了几次,便知道有风的时候要自己拉紧衣服。
两柱香过去二人再次回到卧房里,殷九弱将泡好的条草茶加入蜂蜜和新鲜牛乳,慢慢调试水温到最适宜的时候,用小银勺慢慢喂给扶清。
“乖,慢慢的,张开一点,不烫的。”
银勺触在女人丰润柔软的唇上,然后扶清忽然不配合地偏过头去
“怎么了?不喜欢吗?”殷九弱换个勺子自己尝了一口,发觉甜度刚好,水温也刚好。
想到扶清此刻应该尝不出任何味道,殷九弱的心被刺了一下,
于是,她再次起身靠近扶清,试探性地喂出一勺茶。
女人晶莹剔透的指.尖终于如愿触到殷九弱的手腕,她艰难地弯曲手指抓住殷九弱,力道轻微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只这一瞬的触碰,殷九弱一下便理解了扶清的意思。
“要我抱着你喝?”
扶清长睫微颤,手指俨然还在用力将殷九弱拉到自己身边来。
“我这就过来,”殷九弱反握住扶清冰凉的手指,再伸出手环住女人的细腰,扶清从善如流地起身,再次蜷缩在殷九弱怀里,无神眼眸蒙上一层细润的胭脂色水光。
发现扶清坐在自己腿上,就愿意乖乖喝茶了,她顿时哭笑不得,这女人怎么跟猫仔一样,非得确认安全才肯进食。
慢慢喝着茶,殷九弱看见扶清苍白的面色微微红润一些,又长又浓的眼睫轻轻眨动,湿润柔软的嫣红唇瓣含着小银勺,唇角不时沾染点点水迹。
热茶雾气缭绕,女人的唇瓣剔透晶莹,莫名诱.人。
“快喝完了,喝完了之后,我带着你一起睡觉。”
又舀了一勺热茶,殷九弱抬眸正要喂给扶清,恰好对上女人被热汽熏染得妩媚潋滟的水润瞳眸。
只这刹那间的容光,就让殷九弱也有些赧然,不自觉偏过头,不敢直视这般清纯稚嫩,全心依赖自己的扶清。
小银勺上的热茶全洒在桌上,她
有些慌张地擦干净桌面,再舀一勺茶喂给扶清。
女人仍旧是那副乖顺漂亮的样子,含住小银勺缓缓地咽下热茶。
一碗茶就这么你喂我喝地见底了,然而扶清始终蜷缩在殷九弱怀里不肯动弹。
“那个,我们要睡觉的话,得先洗一洗,你可以自己洗吗?你洗的时候我去把床烘热一点,”殷九弱说着说着,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
扶清现在应该没办法自己沐浴吧,那岂不是……得靠她的帮忙。
心里的紧张密密麻麻爬上脊背,烧得殷九弱脸色潮红,抱着扶清的手也微微出汗,不自在起来。
虽然她们什么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但毕竟曾经是那般爱恨交织、情.欲晦暗不明的关系。
在扶清这般虚弱懵懂的状态下,给她沐浴,多多少少不是君子所为,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但也不可能让别人来帮忙……想到这里,殷九弱向来温润平静的眼眸闪过几道戾色。
的确这世上只有她才可以碰扶清,别人一点点都不许。
既然女人就想贴着她,殷九弱要忙活的时候,就把扶清毫不费力地背在背上。
房间里终于被烘热到只穿一件单衣都不冷的温度,殷九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扶清,我记得你沐浴的时候,喜欢放桐花和玫瑰花。”
她重新烧好水,放入这两种花瓣,慢慢浸泡出香味,再专门打来一盆热水,给扶清梳洗长发。
&nbs-->>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p;“我们先洗头发。”
好在扶清十分乖巧,殷九弱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如玉指骨穿过女人柔顺的长发,殷九弱一边轻轻地按摩着女人的头顶,一边柔声安慰:
“不怕不怕,我不会弄到你眼睛的,乖乖闭上就不会进水的。”
扶清睁着眼睛,即便看不见也要寻找确定殷九弱的位置,直到一双温热柔软的手轻轻帮她合上眼皮。
“我用手帮你挡着水。”
殷九弱唇边的笑容就没有停过,这女人就如刚生下来的小鹿一般警觉胆小,靠近水的时候,会隐隐害怕。
她在女人身上围了一块白绢的软布,防止洗头发时飞溅出来的水。
这一切都还算顺利,洗完头发后才是殷九弱觉得最艰难的时候。
虽然屋子里都关着窗,炭盆也烘得热乎乎的,但除去衣物的女人仍然微微发着颤。
湿漉漉的银发落在精致的锁骨上,如牛乳般细.嫩的肌肤在火光的映照下,洇着宝石似的红晕。
无神双眼时不时就在追寻着殷九弱的位置,清冷如霜的面容,隐隐透出懵懂初生的神情,美丽皎洁,令人不敢生出半分亵渎之心。
最难缠的是,扶清根本不肯一个人下水,必须要抱着殷九弱才可以。
“我一直牵着你的手,好不好?”她尝试着将扶清抱进盛满花.瓣水的大木桶里。“姐姐,我要是那样抱着你就不方便给你洗了。”
然而一旦感觉离殷九弱太远,虚弱乏力的女人
便会挣扎起来,将水面惊起一圈圈媚色涟漪,她红唇微启却发不出声音,更让人感到她的惊惶恐惧。
殷九弱顿时心疼又心软,顾不上自己衣衫尽湿,将扶清抱进怀里,轻抚过长发表示安慰,再柔声哄道:
“我抱着你沐浴,不走开,一直在你身边。”
花.瓣水滑,玫瑰幽香,扶清虚弱地靠在殷九弱怀里,水声悦耳,殷九弱极为耐心地给扶清细细地清洗。
一时间,花香、水响、温热的雾气充斥这间不大的屋子。
殷九弱的手指用上了几分灵气,轻轻地替扶清梳理筋脉神骨,想来应该会有些许的疼痛感,惹得女人本就潮红的面容,这一下更洇红得厉害,软绵绵地窝在殷九弱身上,咬着唇.瓣。
也不知道扶清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健康,但女人能够从虚无化光,再由光生出躯体,就已经足够幸运。
沐浴一场下来,倒把殷九弱累得够呛,用术法烘干衣服,背着扶清将房间打扫干净。
再次检查门窗和炭火后,她终于抱着扶清一起上床休息。
床上的羽被是从魔界带来的,非常轻薄保暖,正适合扶清此刻脆弱冰冷的身体。
“睡吧,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殷九弱轻轻抚着女人的脸,再挡在她眼睛上催促她闭眼。
两人抱得很紧,呼吸相闻,反复确认殷九弱不会离开后,扶清懵懵懂懂地阖眼,素白手指紧紧拽着殷九弱的衣摆。
必须触碰着什么,才能确定自己不再身处黑暗无光的世界中。
新年的喧闹依然没有止休,星月光辉照耀天地,只是这些都与这间座落郊外的小院无关。
星月之光被窗棂的菱格切碎,点点滴滴洒进来更像是春山的细雨。
殷九弱倏忽睁开了双眼,明明已经累极,却根本不愿睡着。
她以为自己会在扶清回来的这一天里,失控一样地开心或是控制不住自己,可她现在只感到出乎意料的宁静。
终于能安心地活着,终于又有了一生,而不是那种戛然而止无趣乏味的东西。
怀里人的体温终于在她的不懈努力下,趋近了正常。她忍不住将扶清抱得更紧,甚至悄悄地吻在女人柔柔软软的眼睛上。
倒引来扶清倔强又用力的回抱。
两人在微弱摇曳的烛火中发出轻微的喘xi,肌肤相触,触感湿软.。
女人睁开眼睛,红唇吐息如兰,她于黑暗中摸索着殷九弱的脸颊,指.尖一点点抚过对方卷翘的睫毛,似乎是在询问殷九弱为什么不睡觉。
“我睡不着,想看着你,”殷九弱轻拍着扶清,哄着人儿乖乖入睡,“我怕睡着了,明天一睁眼你又不在了。”
她害怕今晚是一场百年难遇的恩赐,命运赐予她们一夜的重遇,在天亮时候再残忍收回。
所以,她不能睡,再困也不能睡。
若命运要收回,她拼着命也要反了这命。
“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你会慢慢好起来的,过些日子我们就一起去看花灯,数星星。我也学会了好多点心的做法,到时候做给你吃。()”
三十六重天被白鹤忘机管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和她每隔一个月都会去查看天柱的情况,其他种族的生活也越来越好。?()_[(()”
“等回魔界处理完政事,我空出几百年来陪着你,就我们两个在一起。”
“你想听话本吗?明天上街我们去买一点新出的故事,晚上我念给你听。”
这好像变成了一个平常的夜晚,她们好像也不曾分离过几百年,不曾经历过那般刻骨铭心、钻心剜骨的苦难,有的只是生生不息的温暖情意。
殷九弱抱着扶清,滔滔不绝地说着几百年来的趣事。
说她平叛路上遇到的种族,说她学做衣服的时候,用了好长时间才搞明白棉和丝的区别,说她第一次给扶清雕刻神像时,连一个仙鹤衣饰都要雕刻一天。
说她走遍九洲大陆,见识了好多瑰丽美景。说她登高远望时,很孩子气地在山尖点燃香烛,对着流星许愿,希望扶清能出现。
说幸好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说我会一直找你,直到与你再相遇。
说我真的好想你。
一夜如流水过去,殷九弱浅浅淡淡的说话声,整夜不绝,时不时给扶清盖好被子,探探她的体温,再吻吻她的眼睛。
心底徜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只希望这一刻能够永恒。
虽然扶清无法说话无法听见,但被殷九弱的气息包裹,心里升起那种静馨遥远的温暖。
冬日清晨的天光很是黯淡,殷九弱发现扶清睡了很久也未醒来,便慢慢地传一些灵力过去,温养女人的身体。
每次只持续一小会儿,因为扶清太过虚弱的身体一下承受不了那么多。
直到日上中天,远处的街面上有许许多多出来拜年逛街的人,他们人声鼎沸,吆喝叫卖着早餐、烟花爆竹。
扶清蜷在殷九弱怀里睁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又被照进窗户的日光刺得流出生理性的眼泪。
急忙找出一条纯黑色的缎带给扶清蒙上眼睛,殷九弱才开始慢慢地给女人穿衣服。
几乎每件衣服对扶清来说都大了一点,但好在都是她背着扶清走,倒也没什么问题。
“姐姐,我们先一起回魔界,然后买来布料我给你缝。”
女人冷白如玉的面容系着黑色的缎带,黑白交织莫名显出几分雅糜诱.人的春.色,再加上她环抱着素白双腿,神情面容乖巧任由殷九弱动作,格外惹人怜惜。
就这么看着扶清系着缎带的模样,殷九弱心跳加速,时不时冒出几缕不合时宜的旖旎思绪。
“那个,咳咳,我们现在就走。”她连忙别过脸,不敢再看,殊不知女人十分熟练地挂在她身上来,软滑细腻的肌肤触感几乎要将殷九弱的理智击溃。
她忍不住将扶清和自己的距离稍稍拉开些许,女人清冷无瑕的脸上,就露出
()少女般纯澈委屈的神情,温婉得像是一朵饱含雨露的碎花。
“真是没办法,()”她只好将扶清抱回来,随便女人想怎么贴近就怎么贴近。
唯独能做的就是把扶清的衣襟拉得再紧一点,不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惑人春光。
给你做衣服得弄有兜帽的,最好能全遮住,?[(()”殷九弱觉得扶清现在的状态一点都不适合见到外人。
就在她进行思考的当口,不大不小的敲门声响起。
“九弱,你还好吧?都中午了你怎么还没去祠堂刻雕像?是有什么急事耽搁了吗?”阿引穿着浆洗干净的红衣,身上扛着三棵小树苗,“你动作快点啊,我先帮你把新品种的梅花种上,就种在东北角。”
“不,不用了,”殷九弱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阿引满心疑惑,昨天晚上殷九弱就够反常了,难道受打击太大今天还沉浸在情绪中吗?
“那个,你没事吧?”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殷九点站在浅薄的天光里朝阿引淡淡地笑,优雅明媚。
阿引看见殷九弱脸上大大的黑眼圈,疑惑问道:
“你最近作息不是很好吗?怎么昨天晚上失眠了?”
几百年来,殷九弱重复着建祠堂、刻雕像、回魔界、清除异常等等工作生活,一直自律得很。
至少姿容上从没这么憔悴萎靡过。
“没事。”殷九弱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这一下阿引直接毫不掩饰地惊叫出声。
“九弱,从实招来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好奇怪啊。”阿引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盯着殷九弱,忽然察觉到房间更暗的地方好像还有一个人。
“谁,是谁在你房间里?”
闻言,殷九弱一双桃花眼笑得弯弯,阿引瞪大眼睛,看见往日光华内敛神光自晦的女人,面容清冷如常,脸上的神情却略微呆滞无神。
“神神……神尊,这是真的神尊吗?”她惊讶地大喊,又极力压制下来,“我的天,昨天晚上你不让我来就是因为神尊归来的缘故吗?”
殷九弱颔首。
“神尊,”阿引拱手作揖向扶清问好,然后蒙着眼的女人毫无反应,如同一尊毫无生气的玉瓷神像,美则美矣缺乏生气,“九弱,神尊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能确定她怎么了,可能就像神胎刚刚孕育时的状态吧,身体比较虚弱无力,万物不知。”殷九弱回首望着青衣长袍仙气飘飘,皎皎出尘的女人,莞尔一笑,“但好在她应该还是记得我的。”
阿引再次看了眼隐没在阴影中,白发美艳似仙似魔的绝色女人,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这两个勉强算得上相爱相杀的人,在憎恨时相见,相爱时死去,令人无限唏嘘。
“好啊,真好,那现在呢,你们要待在这北淮城里吗?”阿引挠挠头左顾右盼,“这里倒是山清水秀,但肯定比不上三十六重天和魔界。”
殷九弱拉住木门,深以为
()然地点头:
“我先带她回魔界,等她身体好一点之后再问问她的意见。”
“也是,魔界堆了挺多事要你处理的,”阿引看见越关越小的门终于发现了端倪,“喂,你不直接带着我一起回去吗?”
“阿引你自己回去吧,缺什么找岁歌报销。扶清她现在不喜欢见生人,所以我带着她单独离开,”殷九弱眉眼之间盈着自然的欢喜。
透过最后一点木门缝隙,阿引看见殷九弱满心满眼只有扶清的模样,急得她恨不得当场大骂重色轻友。
“殷九弱你现在老婆回来了,你过河拆桥。好好好,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你等着我把你们魔界吃穷。”
**
三月后,恰好是魔族全族的议政日。
议政殿里银质的螭兽熏炉里飘着袅袅的青烟,光线在烟雾中变幻莫测。
殷九弱端坐在最上首铺着生丝织锦的高座上,青色的衣袍上流淌着莹莹然的青色辉光。
与往日不同的是,即便是第一次来议政的魔族也察觉到了自家殿下的心不在焉。
虽然殿下还是那个殿下,青衣缓带面目温润,但她似乎跟以前那个沉默不语的人有了区别,就像是真正有了牵挂有了依托的人一样。
顶端悬挂着一层又一层金帐的大殿中央,魔族的大长老正拿着玉圭,对如今魔族与其他各族的情况对比侃侃而谈。
殷九弱正襟危坐,单指击在座椅扶手上,一半的心在听政,一半的心早就飞远了。
忽然之间,大殿上首侧面的金丝织金的羽毛帘子被一双近乎透明的手掀开,戴着银白色兜帽的高挑女人款款走了进来。
空气中顿时盈满淡淡的暖香,像是天上的云雾下凡而来。
殿里严肃古板的老学究,以及年轻忠心的侍卫臣子,全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明净如玉的人儿,兜帽下偶然露出肌肤晶莹剔透得像是雨露细心浇灌后的花瓣,眉宇清冷如画。
一缕细细的银色头发从她绣着桐花纹路的兜帽中淘气地垂落,随着她的走动在风中一颤一颤。
这好似一场令人毕生难以忘怀的惊鸿一瞥,飘飘缈缈看不真切,但足够惊艳。
殿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女人仍旧口不能言,目不视物,但只是轻微侧身然后坐进自己怀里的动作,殷九弱便全都明白扶清的意思。
是想要她帮她沐浴。
殿里的人倒吸一口凉气,不明白哪里来的这么胆大包天的人,这么没规矩地坐在殷九弱身上。
然而,下一刻他们听见殷九弱带着愉悦的低笑:
“我马上就过来了的。”
女人的回答是不依不饶地圈住殷九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