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穆宁推门的力气太大，门一下撞到了墙壁又反弹回来，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动静声吸引了沙发上拼积木的黎小鸭，她扭头看过来。还是那张精致但没太多表情，且带着稚气的小脸。她甚至歪了歪头，眼底透出疑惑和好奇。胸腔中澎湃而汹涌的怒火，掀起剧烈的浪潮，但转瞬又落了下去。科穆宁冷静了。回想她在海岛上的表现——从第一个照面，他掏出照片递给王秘书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他是她的敌人了！但她没有表露一点。她那会儿在干什么？在低头喝牛奶？难怪当时魏二他们都开始反过来监视他了！原来是发现他把他们的宝贝给“抓”走了。当时她又是怎么想的？就没有一点害怕？她甚至敢跟着他去阿塔里岛。全程就没有一瞬间浮动过他会把她杀死在那里，然后沉尸海底的念头吗？再回到眼前。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置身敌人的巢穴了？她口口声声说的她要做个疯子，都不如她的实际行动来得疯。科穆宁回想了一下自己年幼的时候……已经不大记得起来，但似乎，大抵，是没有她这样疯的。那现在要当众戳穿她？恐吓她？看她害怕地哭出来吗？不。那样就太没意思了。科穆宁胸中暴怒的火焰，已经被收敛了个一干二净。他拔腿缓缓走到了黎小鸭面前，蹲下身说：“给你家里打个电话。”“嗯？”黎小鸭嘴里轻轻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人类幼崽和动物幼崽一样，似乎是为了提高他们的生存率，上天特地赋予了他们可爱的特质。哪怕是刚刚才骗过他。但一点日光混着夕阳投映在她的面庞上，也还是将她衬得那样可爱。科穆宁语气稍显生硬地说：“你今晚要留宿这里，不是吗？当然要告诉他们一声。”翻译如实翻给了黎小鸭听。黎小鸭“唔”了一声，说：“一会儿打。”科穆宁很坚持：“现在打，也许他们会不相信你的话？也许会担心你的安危？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接电话，告诉他们你有多安全。”他一边说，一边特地留心她的表情。发现这小孩儿还是没什么惊慌的样子。不仅不惊慌，还认真地和他说：“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就很像绑匪和坏蛋。”科穆宁嘴角抽了下。不知道大难临头了吧？还敢这么说他！但紧跟着黎小鸭又拍了拍他的肩，细声说：“但是没关系，我不会嫌弃你的。”科穆宁顿了顿，突然抓着她的脸颊用力地狠狠地搓了一顿。好像把刚才的怒火都用在这儿了。黎小鸭被搓了个晕头转向：“疼，疼！”翻译连忙也着急地跟着喊。这位摩尔先生的手劲儿看上去也太大了。科穆宁收回手说：“好了，你自己打吧。”黎小鸭摸出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来拨号。科穆宁才发现她竟然没有存通讯录的习惯。小小年纪，这么谨慎？电话很快接通了。一般来说这样的电话都是由佣人来接，但因为吃过上次海岛旅游的亏，现在一旦通报是小鸭和魏文隽俩兄弟打回来的，老爷子再也不让别人代接了。“喂，说吧，今晚又跟谁去吃饭？”老爷子都熟练到近乎麻木了。黎小鸭犹豫了下。说盛玉霄他们是不大合适的。如果，万一，她有一点点意外，那么他们就会因为她这句话，被迫牵连进来。黎小鸭说：“和朋友。”老爷子只知道一个。问：“那个窦大伟？”“不是他。”“那是谁？”“您见过的。”黎小鸭含糊地说着，科穆宁突然用荷兰语非常大声地对旁边的手下吩咐道：“去买点小被子。”他就看看她又要怎么绞尽脑汁……黎小鸭猛地一扭头，一巴掌拍在科穆宁嘴上，给他捂上了。“你那边是什么声音？”魏宣明起疑了。黎小鸭用华国话小声说：“在动物园。”科穆宁顿时看向翻译。翻译磕磕巴巴地说：“她在对那头说，说她在动物园。”科穆宁：“……”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然后将黎小鸭捂嘴的手扯了下来，又凑近点问：“你要睡什么图案的枕头？唐老鸭的要吗？要不要给你买个洋娃娃？泰迪熊怎么样？你们这样的小朋友，不抱小熊睡觉半夜会被噩梦惊醒吧？”黎小鸭：？她爬到了沙发的另一边去坐下，飞快地说：“拜拜，我这里风好大，听不清楚，我今晚不回家！”然后挂掉了电话。很不对劲。魏宣明想。家里的电话机特别设定了自动录音功能，他抬手按下回播，刚刚的对话就又重新播放了一遍。小鸭的声音并不紧绷，说明没有遇到危险。但却带着微恼。仿佛刚才突兀响起的背景音，是在故意捉弄她。谁在捉弄她？“太小了，听不清楚，找人把这段录音处理一下。”魏宣明沉声下令。“是。”“去接小小姐的人呢？把人叫回来，我有话问他们。”“是。”当初魏宣明只让魏林送黎小鸭一周，到后面延长到了两周。除了有心让魏林去磨砺黎小鸭，让她展现出她身上的优点，好让他能审视得更清楚外。也是在给黎小鸭一个近距离了解魏林的机会。不过最近魏林已经重回公司了，只剩下普通的司机保镖负责接送。魏宣明皱了皱眉。其实让魏林接送，好处还是有很多的。把他放在明面上，他反而更不敢轻易对黎小鸭下手，因为这样第一嫌疑人就是他。魏林这人，算不得有什么强悍睿智的手腕，但他善钻营，喜欢揣摩他人。让他给小鸭当保姆再好不过。可惜，人人都知道鬼家现在撑不起来了，魏林作为唯一的健全人，到底还是成了些火候。而他老了，没办法了，很多事只能折中，而不能再激进……魏宣明脑中念头接踵而过。直到去接人的司机保镖回来了。“你们去的时候，小小姐一面都没见到？没看见她从校门口出来？”“是，没有……”“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没有啊……如果硬要说的话，上周有个老总模样的人，过来找小小姐。可能跟那个窦大伟一样吧？后面盛大少也来了，他们就一块儿去吃了饭。除此外，实在没什么了。”手头的信息太少，魏宣明能分析的也不多。“您要再给小小姐打回去吗？”佣人问。魏宣明摆了摆手：“小丫头太有主意，朋友又多。”他垂下眼说：“有时候倒轮不上我来保护。”此时别墅里。科穆宁故意问：“你捂我嘴干什么？”“我说过了，你的声音听上去太像坏蛋了。他们不让我和坏蛋玩儿。”黎小鸭睁着一双无辜的眼。“那我现在送你回家？”黎小鸭摇头：“我就爱和坏蛋玩儿。”又骗人。科穆宁在心头轻哼一声。让他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招！等到最后揭露那天，她会不会吓坏？然后哇哇大哭？又或者说不做鬼家的小孩儿了？赶紧撇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