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房间的门从外面关上,隔绝了外面的热闹和喧嚣。
沈确坐在窗下,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玲珑的小脸越发显得白皙。
“你都知道了。”
她双目无神,看上去很平静,没有动怒,也没有责怪。
木塔姆走过去,俯下身蹲在她脚边,道“我看到泽兰失魂落魄地一连跑了好几趟药铺,就觉得不对劲,就跟过去问了。”
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双手在自己的裤子上蹭啊蹭地“那个药是我加的,我不懂药理,随便问了几味相克的药,想着能打散药效就好,所以……我……
师父,你别生气,别气坏身子,我只是不想你伤害自己。”
他仰着头看她,眼里擎着泪水。
沈确摇摇头,无奈地露出惨淡的笑容,什么都没说。
“师父,这是一个小生命,她会有感知的。”木塔姆接着说服,“没有父亲又如何,我,我可以做她的父亲。”
房间里倏然安静,一阵冷风吹进来,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这话说出口着实有些唐突,忙改口道“或者做她的舅父、阿叔都可以,只求你留下她。”
沈确问他“她的身份注定一生不顺、命运多舛,明知未来会痛苦为何还要执意留下她。”
“师父。”阿木有些急,“你不要她是因为她的身份吗,还是,师父想告诉我,你有太多太多想做的事情,根本无暇照顾她。又或者,你担心她会因为缺失父爱而不开心不快乐。
可是这些在我看来都不是师父的真心话。”
他说得很笃定,“我明白师父的心,你是在强迫自己放下那个人,放下那段过去,可是你心里一直记挂着他,你不想要这个和他有关的孩子,想要斩断一切。”
沈确的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轻轻按压,擦去“可是真的断得了吗,需要牺牲一个生命去斩断吗?”
她没有说话,眼睛越过他看向窗外。
不得不承认,他看得很准,自己就是在自欺欺人。
什么有许多事情要做无暇顾及孩子,什么身份尴尬命运多舛,固然也是因素之一却并不是最重要的,那都是她用来欺骗、说服自己的说辞,在沈确心里,一直都有李鸾嵩,那是不舍、不甘,亦或是还未曾彻底放下。
她曾想过时间长了或许就能放下了,可是孩子又来了。
“师父。”木塔姆拉住她的手,“不如,你把这个孩子给我吧,我一定视如己出,我永远都不会让她回大邺,也不会告诉她她究竟是谁,我带着她一起。如果你以后想她了就来看她。”
沈确一怔,这样真的可以吗?
将手放在小腹上,能感知到那里有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是啊,这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她还没有看过这世界一眼就要被她的阿娘送走了,多可怜多无辜啊。
“师父,求你了。你现在不能伤心伤身,眼看着又要下雪了,这个时候落胎会落下毛病的,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若是伤了身子,日后可怎么好。”
木塔姆将能说的话都说了,能想到的理由都想过了一遍,苦口婆心说得口干舌燥。
窗外的日头升得更高了,照亮了整间屋子,形成了明暗相接的光影,也在沈确心里纠缠踌躇着。
她舍不得。
“可是……”
门被“咔嚓”一声挤开,梁凡和泽兰跌进来。
“师父,没什么可是。”
梁凡红着一张脸,急切道“我不是故意听门缝的,我也是担心师父。这个孩子师父给我吧,我家里人都喜欢小孩子,一定会把她当成亲的。而且我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我更是什么都不可能告诉她,我将她当成亲弟弟妹妹,我能养活她。”
沈确被她逗笑了“怎么就成了弟弟妹妹了。”
梁凡说没错啊,“我是师父的徒弟,就是晚辈,那不就是弟弟妹妹咯。”
木塔姆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这个傻子昨天晚上喝酒还说要跟沈确在一起一辈子,看来,他是真不明白啊。
“娘子。”泽兰哭着也在劝,“您就听听大家的吧,留下她吧,她是娘子的骨肉啊,是沈家的孩子啊,您不要她,她多可怜啊。”
泽兰这几日几乎是以泪洗面,沈确看在眼里,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道“听人劝吃饱饭,我听你们的,留下她。”
说完这话,内心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连日来都没有睡过安稳的踏实觉,今日沈确好好地睡了一觉,还是做了那个梦,梦中的粉团子高兴地扑向她,在她怀里蹭着叫她“阿娘”,两只胖乎乎的小手抱住她的脸摸索、摸索……
终于,大家都开心了,沈确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众人对她的特殊照顾。
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可沈确所到之处却温暖如春。
木塔姆和梁凡给她准备松软厚实的被子,买了最好的金丝炭,还有手炉和氅衣,将房间里布置得软软的、暖暖的。
还准备了各种吃食、点心和果子,生怕她饿着、渴着。
沈确爱吃辣,泽兰就想着法子给她做可口的饭食,让她多吃一些。
木塔姆送来了奶茶,说牛乳最是对娃娃好,让她多喝些补一补。
还有源源不断送来的燕窝、人参、鹿茸……看得沈确很是无奈
“哪里要补成这样,反而对孩子不好,正常吃喝就可以了,都拿走。”
几人无奈,再统统撤去,没过两日就又给端上餐桌。
除此以外,三人闲来无事的时候便凑在一起商量着该给小娃娃准备什么。
泽兰说“衣裳、鞋袜,还有小肚兜,奴婢来准备,虽说我刺绣功夫一般,可是我会加紧练习的,而且会买最软最舒服的料子,定将小主子伺候好。”
“你知道男孩女孩吗,绣什么花样呢?”梁凡问她。
这下把泽兰问住了,一拍脑袋道“娘子喜欢吃辣,八成是个小娘子,就绣牡丹、喜鹊、小鸡小鸭,可可爱爱的。”
梁凡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是女孩,师父,可想好名字了?”
沈确说没有,“还早呢,不着急。”
“怎么不着急,得赶紧想一个。”木塔姆来了精神,“这个娃娃是咱们好不容易留下来的孩子,就叫留子,沈留子怎么样。”
梁凡撇嘴“什么留子,太难听了,女孩子叫留子多难听,你们索托国在文化上差了些,还是别起名了。”
沈确琢磨着,笑道“我也觉得是个女孩,留子也蛮好,改一个字,紫气东来的紫,沈留紫,蛮好啊。”
泽兰咕噜着“沈留紫”,一拍手“不错,好听。”
沈留紫的名字就这样定下了。
几个人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沈留紫日后要学的东西都想好了,书籍、文房四宝、射箭、骑马、打猎……就是不学女红,不做淑女。
木塔姆说要让沈留紫成为这世上最无法无天、自由自在的小娘子。
沈确咋舌……别养出个祸害来……
自打决定留下沈留紫,大家的话题便都是围绕她展开了,每日忙活得不停,也开心得不行,给这个寒冷的冬季旅程增加了无尽的乐趣。
殊不知,另一头,沈留紫的阿爹还在浴血奋战中。
李鸾嵩偷偷摸摸奔赴战场,两年多未曾出过京城,虽然有过一场内战却无法畅意施展自己的功夫,让他觉得很是憋屈。
跟瓦剌的这一仗打得痛快,没几日便将敌军制服,直接退到了十几里地以外,不敢造次。
只是天气太冷了,士兵们颇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的气候,伤亡比预想要大,让李鸾嵩也不敢贸然追击。
心里头虽然惦记着沈确,希望能够早点结束战斗去见她,接她回京,却也不得不在战事上沉下心耐着性子打。
但是,这场仗让李鸾嵩彻底恢复了元气,凯旋之时才豁然开朗,这两年多被关在京城里心眼变窄了,眼界也窄了,拧着一根筋不知自省。如今才发现,有许多事是自己做得太固执、太偏颇了。
这次见到媆媆一定要好好向她道歉,李鸾嵩是彻底想通了。
然,太子殿下这一走,可是急坏了一众老臣。
着人快马加鞭去追,战报送回到京城的时候,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大家都觉得太好了,终于能够在过年前赶回来了。
可是左等右等左盼右盼都没能盼来李鸾嵩的影子。
再派人去打听才得知,太子殿下还要继续作战,殿下说“瓦剌最是鸡贼,喜欢趁人不备搞偷袭,如果不斩草除根彻底将其打回老家,必将后患无穷。”
老臣们捶胸顿足
“怎么样,恋战吧,就说他一旦出去就不回来了。”
“早知如此,就……”
“就怎样,他是偷跑出去的,谁能拦得住。”
“等他回来,此事必定不能轻轻揭过。”
“我倒是还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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