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安德烈家族里最有经商头脑的族人,崔恩·安德烈在老族长的安排下,顺利进入了政界。用老族长,也就是他爷爷的话说,如果连政客那些伎俩都玩不明白,这辈子也赚不到什么大钱。如此,安德烈从帝国骑士团一路从军,紧跟着是后勤兵,然后是帝都守备军的高级文官。他无愧于家族的栽培,但却打破了众人的眼镜,放弃人人眼中的肥差,毅然决然跑到西北边城、罪恶之都戈坦市,从后勤处的一名小小军需官从头做起。老家主却力排众议,给予安德烈旁人难以理解的支持,而这个选择也为日后的安德烈家族开辟了一条新的财路。实际上,身为这条财路的开辟者,安德烈的衣食住行远远配不上他的身份和成就。这位军需官大人的“清贫”也是整个戈坦市众所周知的事实。比如此刻,即便有治安署的客人上门,老管家能呈上来的茶水颜色也接近透明。三两根茶梗、甚至是茶渣的不明物体沉在杯底。李维倒是饶有兴趣地端起廉价的玻璃杯,吹了吹几乎不存在的茶沫,品了起来。蔷薇小姐收到的华夫饼被他吃完了,因此早上是饿着肚子过来的。所以李维还想问问有无甜点,但看这两杯寒酸的茶水,他没好意思开口。身边的凯特琳小姐显然不像某个不尽职的家伙,她还记得此行目的。接过老管家递来的、最普通的樟木相框,凯特琳小姐打量着照片里。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腼腆站在树下,似乎对相机有些不太适应。“这是您的孩...”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凯特琳问出了心中所想,但又觉得不太礼貌,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尴尬道:“抱歉。”诚然,照片里的孩子虽然年纪还小,但已成长发育到了一定阶段,从五官和体型上依稀能推断出未来的趋势。但无论如何,凯特琳都很难将这個小孩的未来,和一名地中海、黄豆眼的三百磅白胖子重叠在一起。因为孩子的眼睛很大,体格瘦削。“没事,的确是有些人说孩子不太像我。”安德烈头也不抬,仍趴在公文堆里写写画画。“您的孩子看上去...很健康。”李维结束了对照片的审视,目光望向公文堆里的安德烈。安德烈闻言一顿,抬头,绿豆眼里的焦点聚向凯特琳手中的照片,片刻后道:“还真是...不过也可能是相机镁光灯的原因。”照片里的男孩脸颊微微泛黑,除了像是长期日晒的健康肤色外,更像西北边境土著裔民的独有肤色。安德烈注视照片,不一会儿面色便又黯了下去:“我可怜的哈斯...”老管家适时上前,轻抚着安德烈宽厚的背,安慰道:“老爷请注意身体,相信这两位治安官大人能尽快破案的。”说错话的凯特琳收起心中那么诡异感,表现出一名治安官的专业素养:“那么,还是请您或者知情人,能否详细描述孩子丢失的全部过程?如果可以的话,这个过程的前后时段内所发生的事件,以及所有细节,越多越好。”安德烈用手帕抹了抹头顶,顺势擦拭着眼角,艰难道:“老杰里,事情的经过你好好跟两位客人讲讲,我有些不适,想休息了。”凯特琳和李维闻言起身,目送着这小山般的身影离开书房。名叫杰里的老管家送完老爷,又折返回来,详细讲解那天的经过。“昨天,太太带着哈斯少爷去上马术课...”“马术课?是上城区郊外那座贵族马场么?”“呃...不是,太太带哈斯少爷去了下城区的养马场。”凯特琳在随身手札上记录的手一滞,抬头奇怪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安德烈阁下应该来自帝都的安德烈家族吧?以他的背景和身份...”老杰里似乎猜到会有这个问题,不好意思道:“这是老爷的要求。如您所见,老爷是个清廉的官员,并且脱离家族后并未与帝都有过金钱上的往来,因此...吃穿用度上就显得...”“哦,明白,安德烈阁下令人敬佩。”凯特琳小姐的语气不由发生变化,贵族出生的她自然知道老杰里的意思,心想这样的贵族的确属于少见的异类。“那么孩子是在下城区的公共马场丢的么?马术课前后?”走马戈坦不到一周的凯特琳并没有去过下城区,只能凭猜测补全脑中可能的证据链。“不是,马术课很顺利。老爷请的马术教练虽然来自下城区,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是少有的优秀骑手。”“马术课后,太太带着哈斯少爷去了礼拜教堂,出来的路上,马车受了惊扰,冲向了人群,等到马夫追上马车时,车厢里只剩下受伤昏迷的太太...”“等等。”一旁灌茶的李维出声打断:“是下城区的圣玛丽教区么?”老杰里点头。李维有些诧异,虽然他来戈坦的时日比凯特琳更短,但对于整个下城区的构成,多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相比较特拉福德工业区、和平大道商贸街的混乱和生存气息,整个圣玛丽大教区则更加的无秩,属于下城区人谈之色变的存在。因为那里聚集着整个下城区、甚至整个戈坦市最悲惨不幸,同时也最疯狂的人群。那里教派繁多,各路教众在大大小小的教堂穿梭。若是能够吟诵一段像模像样的祈祷词,你甚至可以在下水道里撑起一个道场,美其名曰主神的净土,从而吸纳信徒。其实这种信仰的杂乱最早源自神圣教会被谪贬为荆棘名号之时,帝国对圣光的存在极尽打压下,这些原本虔诚于圣光脚下的信徒逐渐迷失人生意义,或者说突遭苦难的平民没有了祈祷的场所。总之自那时起,杂乱、形形色色的信仰在整个帝国滋盛,尤以戈坦市最为严重。这里的信仰夹杂着暴力、血腥,甚至还有一丝丝卡妙黑雾下的邪异背景。一名军需官的夫人,居然会带着孩子到这种场所?李维回忆起希里昂先生肩膀上的纹身,正巧带着些未知宗教信仰的专属符号。而这些知识正来自于他脑海中所熟读的神祇语言学研究报告。想到这里,他忽然开口:“我能见见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