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婉第一次见黎既白, 是
她从b大乘车赶往a大物理系教室,替一位大三的同乡学长代课。
学长临时有急事要回一趟老家,批不到假, 而这位专业课老师又颇有个性,平时不轻易点名, 偶尔搞一两次突然袭击,翘课学生必扣学分。学长实
季婉和学长只
a大物理系男女比例严重失衡, 季婉
一堂专业课听得宛如听天书, 季婉觉得自己成了唐僧紧箍咒下的那只猴子, 头昏脑涨, 度秒如年。
秃顶的老师拧开保温杯,慢悠悠啜了口茶, 亮出多媒体屏幕上的一道题,是关于计算什么“双星两子星的半径和质量”的。
老师问有没有人上台解答, 周围全是纸笔运算的沙沙声,无人应答。
季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拿着笔
白色的粉笔被握
睡意
阳光穿透懵懂的心事,白色窗纱轻舞,干净的白t恤和牛仔裤,还有一位眉目如画的美少年画面美好得,像是青春偶像片里的慢镜头。
美少年不说话,只是埋头
他很快计算出了答案,却并未停止书写,而是将写完的半边黑板往旁边一推,换了支粉笔,继续
“小黎啊,够了够了。”
老师试图阻止,美少年却是恍若不闻。写满了黑板还不算,他弯腰半蹲着身子,粉笔字已然飞到了黑板下的绿色墙漆上。
同学们哄笑起来,老师只好背着手挪去一旁,眼里有无奈,更多的是骄傲和赞许。
季婉不知道这群人
她弯了弯眼睛,只觉得这个帅帅的男生有趣极了。
“哦,你说黎既白啊。”
学长很快根据她的形容对号入座,皱了皱眉,“我和他不熟。”
季婉将信将疑“不熟你们不是一个专业的吗”
“他是一班特招进来的高材生,专攻天体物理领域,平时不常来上课。”
学长的语气有些生硬,不知是出于王不见王的嫉妒,还是别的什么,“大三的专业课对他来说太简单了,我们不常见面。”
“学长,能把你们的课程表
季婉双手合十,做祈求状,“拜托拜托。”
明白季婉想要做什么,学长一脸的讳莫如深。
“课表我可以
“为什么呢”
“因为他这里”
学长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点问题。何况引诱未成年人犯法,我劝你趁早放弃。”
季婉懵然问“未成年人谁”
学长轻叹一声,从手机调出校园论坛的某个科技奖的页面,递给季婉看。
获奖人正是黎既白,再往下翻,个人信息上赫然写着黎既白,1996年生,2010年特招进a大物理研究所,已获得如下荣誉
1996年生,十四岁进a大物理研究所,那么今年就是十七岁
十七岁
季婉一直以为这位“美少年学长”只是长得嫩,却没想到,人家是个比她小两岁的、货真价实的未成年。
季婉对姐弟恋没什么兴趣,无奈黎既白的外貌和气质实
自从打a大回来,她一闭上眼,脑中浮现的全是黎既白穿着白t恤,站
初夏的阳光正好,少年单薄而不显羸弱的肩胛骨自衣料下微微突出,微垂的眼睫像是两片安静的蝶翼,眼尾褶皱处一点朱砂小痣那样的明亮耀眼,让人没由来心口悸动。
好
季婉是个乐观派,纠结一阵子后,便想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决定先观察黎既白一阵子再说。
渐渐的,她
譬如他走路只走直线,人行道上的盲道、马路上的白色边界线,都是他步行参考的轨道。有一次,季婉看见他直挺挺地站
季婉走过去一瞧,原是盲道被乱停乱放的自行车占用。没了“直线轨道”,黎既白陷入被动的莫名焦虑中,然后一声不吭地扛车、挪车。
季婉帮忙挪开了那些乱停自行车,黎既白这才如释重负似的长舒一口气,继续前行。
“谢谢你。”
这是黎既白对季婉说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清朗好听,像是夏末漱过耳畔的一泓清泉,令人心里小鹿乱撞。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季婉每次走过a大物理研究所至食堂的那条林荫道,不管有没有“偶遇”黎既白,她都会习惯性地将人行道上的障碍物清除。
季婉还
他好像讨厌所有带“4”的数字。
有次季婉瞧见他的专属宝座被两对小情侣占了,只剩下隔壁44号桌还有两个空位。黎既白便端着餐盘站
季婉担心地询问了两遍,男人才慢吞吞回答“我不喜欢这个数字。它看起来像是两把锋利的匕首,很危险。”
季婉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某个数字危险,不由乐了,问他“要是你做题目遇见这个数字,又怎么办呢”
黎既白用一种很严谨的口吻说“那不一样,物理是特别的。”
这是时隔三个月后,黎既白第二次开口对她说话。
逻辑奇怪,又有点诡异的萌感。
“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室友姐妹嗑着瓜子,给季婉出谋划策,“你呢先对他嘘寒问暖,每天刷刷存
季婉眼睛一亮。
研究美食么,她可擅长了。
大学宿舍管理严格,不许用大功率电器,季婉便偷偷买了个不太费电的电饭煲和电饼铛,时不时做点日式便当带去a大当然,电费她主动承担了大半,做出来的便当也会给室友留一份,请她们帮忙掩护。
临近寒假,京城下了一夜的大雪,满地银装素裹,黎既白迎来了他的十八岁生日。
季婉心做了份牛肉蛋包饭便当,金黄的嫩蛋上用鲜红的番茄酱写着“hay birthday”的英文字样,旁边还点缀着心形的胡萝卜与八爪鱼状的煎香肠。
她将便当置于保温盒中,
过不久,黎既白果然准时出现,端着餐盘坐
季婉将自己做好的便当推过去,大大方方说“黎既白,你吃我的这份吧。”
黎既白一边闷声吃饭,一边翻一本厚厚的理论天体物理书,对外界的动静不予理睬。
季婉没得到回应,索性将蛋包饭快而轻柔地倒入他的餐盘中。
黎既白光顾着看书,下意识夹了一筷送入口中,随即愣了愣。
半晌,他略显疑惑地移回视线,看向盘子里凭空出现的金黄蛋包饭。
番茄酱写就的英文有点糊散了,好
季婉笑得眼如月牙,凑近说“生日快乐,黎既白。”
黎既白扭头,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久到季婉心跳加速、脸颊
“”
季婉只觉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满身热意褪了个干净。
这半年来,季婉至少制造了十多次“偶遇”,每次都会主动热情地同黎既白打招呼。
十多次啊,连a大草坪里的那只小黄狗都认得她了,黎既白却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季婉哭笑不得,很快重振旗鼓,清了清嗓子重新介绍道“你好,我叫季婉,季节的季,温婉的婉,是隔壁b大医学院的大二学生。”
黎既白还是疑惑,清清冷冷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a大的论坛里有你的个人资料呀。”
季婉明朗一笑,眨了眨眼睛问,“蛋包饭好吃吗以后我还给你做好不好别吃食堂了,你没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给我做菜。”
黎既白用那双漆黑而执拗的漂亮眼睛看着她,平静地问,“我和你不熟,也没有构建深入的社会关系,为什么要给我做菜”
季婉那双有些上挑的眼睛便微微弯了起来,柔和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腼腆,鼓足勇气说“因为,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你呢。”
黎既白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他“哦”了声,低头夹着餐盘里的蛋包饭,说“我不需要你的喜欢。”
“”
和黎既白交流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季婉总算明白为什么他有着如此优越的外
她觑视他,暗自打气。
不需要她的喜欢没关系,需要她做的菜就行。可怜的帅哥,被三号窗口的菜荼毒已久了吧
天才都很难搞定。从味蕾到心脏,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季婉一有空闲,照例会往a大食堂跑。
黎既白生得好看,又是物理系难得一见的天才,暗恋他的姑娘远不止季婉一人。有时候她稍稍来得晚了,食堂的座位就会被其他套近乎的女生占据,黎既白不理她们,却也从来不会拒绝,他好像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所有的专注都贡献给了物理。
气得季婉每次都要提前一个小时赶到,以免位置又被别人占去。
春去秋来,冰雪消散,窗外的梧桐树枯了又绿。
那些围
久而久之,连黎既白的同学们都认得季婉了,每次见她过来,便会自觉主动地让出位置,笑着问她“季婉,又来给我们小白送爱心便当啊”
“是呀。”
她的喜欢从来都是大大方方的,明朗而又乐观。
惹得一群男人长吁短叹“唉,小白是身
季婉只是笑,看着黎既白边吃她的便当边做物理题,满满的成就感。
她能感觉到,两人的距离
因为自从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黎既白与她的见面地点便不再拘泥于吵闹的食堂,而是会带她去研究所旁的地下图书室这是黎既白的秘密基地,他常常
夏日天气多变,季婉和黎既白从地下图书室出来,外边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腥潮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黎既白从背包中摸出一把深蓝色的折叠雨伞,扭头问季婉“你带伞了吗”
季婉眼睛一亮,还以为这呆子开窍了,忙不迭说“没有呢。”
黎既白点点头,拿出手机看了眼,告诉她“这场雨大概会下半小时,你可以等雨停了再走。”
喂
我是想让你送我一程,而不是让你给我当天气预报啊有点浪漫细胞好不好,小白同学
季婉心中一阵抓狂,唤住撑伞准备离去的某人“等等,黎既白”
黎既白回身看他,雨中的少年身姿清隽,眉目如春。
季婉脱口而出“我能不能和你打一把伞回去”
黎既白看了看自己的伞,又看了看她。
“这把伞不够遮两个人,会淋湿你。”
类似于“关心”的语气,令季婉欣喜不已。
“没关系没关系我身材偏小,不会占据太多地方的。”
黎既白不再说话,
你为什么还不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
季婉一颗心仿若直飞云霄,连雨水都变得明亮起来,当即如山雀般轻巧地跃下台阶,钻入他的伞沿下。
但很快,季婉高兴不起来了。
黎既白身量太高,伞沿离她的头顶太远,根本遮不了多少雨水,更遑论她的大半边肩膀暴露
黎既白身高腿长,步子也迈得快,从来不会将就身边人的节奏。季婉踉踉跄跄地小跑着,雨水糊了满脸,又湿哒哒顺着裤腿灌满了鞋子,沉重又黏腻。
她跟不上了,两人的距离不断拉长,而黎既白始终没有回头。
好大的雨,比依萍去要生活费的那场雨还要大。季婉狼狈不堪地站
黎既白永远不会回应她的喜怒哀乐,永远都是一个人大步往前,将她远远地抛
追着一个人跑的感觉真的很累,生平第一次,季婉萌生了退意。
回到b大宿舍,着凉的季婉生了一场病。
先是
病了这些天,黎既白从没有主动联系过她,连慰问消息都没有一条,明明两人已经互加微信很久了。
什么“他心里空落落的,会主动来找你”,根本都是假的
季婉有些失落,还有些小难过,反省自己是不是被恋爱脑迷了心智,上赶着追黎既白,结果一两年过去,人家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季婉没有等到黎既白的消息,倒是等来了学长的邀约。
a大校内有一片人工湖,此时正盛开着田田莲叶,碧波揉碎浮云倒影。
学长从别人那儿听来一个消息,用认真且严肃的语气告诉季婉黎既白患有as阿斯伯格综合征,别
对此,季婉并无太大惊讶。
早
学长的话,显然印证了她的猜测。
季婉连和正常人恋爱的经历都没有,更不用说这种地狱开局。
这也是她病愈之后,迟迟没有去找黎既白的原因。as有一定的遗传几率,这点没有谁比她这个准医学生更清楚。
管她离结婚生子还远着,但理智告诉她不得不慎重抉择。
学长不自觉靠近,安慰她“早点断开也好,别拖累你一辈子。”
“是我主动追的他,谈什么拖累不拖累。”
季婉不太喜欢学长对待黎既白的那种态度,像是妒忌中又夹杂了一丝淡淡敌意,十分古怪。
学长看了她许久,喉结几番滚动,终于一把牵住她说“季婉,你不要喜欢他了,和我
季婉吓了一跳,下意识抽手,却被对方紧紧握住,欺身逼近。
她只得抬手抵住他的肩,制止他继续靠近,生硬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这么突然呢”
“很久了,只是我以前没意识到。”
学长抬指推了推眼镜,一本正经说,“我把黎既白的动向
谁成想她这一追,就是整整两年。
季婉尴尬微笑“可是我记得,你先前有女朋友啊。”
“那个不算数,是我故意找来气你的。”
学长涨红了脸,梗着脖子解释,“这两年来,我没有一天不
后悔有什么用呢那个无辜前女友就合该被拿来当炮灰吗
湖畔凉风习习,吹乱学长的额
季婉看着他略显秃然的额角,一阵默然。
“哎小白,那不是季婉吗”
同伴用手肘抵了抵黎既白的手臂,朝湖边绿荫下努努嘴,“嗬,这是有人光明正大撬你墙角呢”
黎既白顺着同伴的视线望去,只见湖边柳丝绵绵,一个有点眼熟的眼镜男拉着季婉的手,正殷切地同她说着什么。
而季婉的另一只手,则亲昵抵
黎既白脚步一顿,没说什么,低着头继续朝前走去。
快12点半了,他还要赶去食堂吃饭。
今天他还有饭吃吗
哐当一声,是他一不留神撞上了挡道的自行车,膝盖磕得好痛
同伴忙扶住他,嚷嚷道“哎哟,谁的车乱停乱放,有没有公德心”
黎既白仍然站
直线被挡,他跨不过去了。
怎么办呢跨不过去了。
他去食堂要迟到了,季婉还
不,季婉不会等他了。
季婉和那个男人
最终还是同伴
季婉体面地婉拒了学长。
她想,她还是没法忘记黎既白。
所以网上有句话说得好,年少时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见见黎既白,就当为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单恋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如果他还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意,那她就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