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述一个下午没出现, 林知言习以为常。
她定好了一家环境还算干净的民宿,站
晚餐是护士送到房间里来的, 家常而致的一顿。
林知言洗漱完,早早躺回床上睡觉。
半夜被渴醒, 她摸索着戴上外机,掀开被子下床,却意外地看见病房的门半开着, 似乎有谁回来过。走廊的灯光铺
她端着杯子, 伸长脖子一看, 只见霍述侧身站
林知言不是故意偷听,人工耳蜗已经替她捕捉到了谈话。
“老爷子年事已高, 保不了您几年, 不妨想想谁才是您真正的倚靠。”
他一声轻笑, 慵懒的语调,“所以这事您别管了, 安心享福,何必操那么多心。我自然会让您后半生, 过得舒服体面。”
能让霍述用“您”称呼,却又不是霍老爷子, 那这通电话只有可能是打给一个人的他的生母,白丽珠女士。
林知言关了耳蜗外机,没再听下去。
次日出院, 林知言清点一番行李,不由咋舌。
住院九天,东西不减反增,除了原本的两只箱子外,还多了一大号手提袋的东西。
能丢的东西她都已经丢了,这些袋子里大部分是朋友们送的夜灯啊、小礼物啊之类的,都是很有纪念意义的物件。
正当她犹豫怎么将这些东西搬回酒店时,霍述的助理出现了,热情地一手一只箱子,肩上还扛着一只手提袋,笑着对她说“霍总
霍述果然站
“先带你去吃饭,庆祝出院。”
见林知言又投来那种狐疑的目光,霍述勾着唇线解释,“吃饭总不算越界吧再说,nana也想见你。”
他骗人。
nana那个傲娇少女才不会说“我想见你”这样的话,她只会抬着致的下颌,别扭地冷哼“林知言那个笨蛋,没有被你们研究所公报私仇整残吧”
东西都已经搬上车了,林知言只好坐上去,报了民宿的地址。
初秋天气适宜,林知言按下车窗吹风。
呼呼的风声很是清爽,没有刺耳的嘈音,像是一汪清泉淌过耳畔。导航播报的声音
丰富多的声源方向,令她感到新鲜且着迷。
原来双耳音效就是这样子的吗正常人每天听到的声音,都有这么复杂
霍述从后视镜中看她趴
这是头一次,他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被赋予了除利益之外,更深远的意义。
林知言听得太入神,睁开眼时才
车子沿着河堤驶入一条安静的小巷,巷子用深灰色的高墙围拢,只隐约露出葱郁的树梢和中式大别墅的朱红屋顶。
住
车辆已从后门驶入地下车库,停
不好的预感。
林知言下车,挑眉看着霍述“你不是说,吃饭”
“对我而言,这里就是个吃饭的地方。”
霍述下意识抬手去牵她的腕子,顿了顿,改为拉着她的衣角,笑说,“走吧,反正不会卖了你。”
从电梯直入一层大厅,实木的中式装潢映入眼帘。目之所及,每一样家私都是古董般的厚重贵气,却因搭配打理得良好,而丝毫不显老旧沉闷。
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管家模样的男人,正用鸡毛掸子轻扫博古架上根本不存
见到霍述领着生客回来,他放下手中的活,露出慈善的笑来“少爷,您回来了”
“”
林知言被那声“少爷”震惊到了,生怕这个管家下一秒会像小说中那般掬着老泪,欣慰地来上一句,“少爷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还好并没有,管家指了老爷子所
林知言再迟钝也该知道,她此刻所站的,是谁的地盘。
她停下脚步,多此一举地问霍述“这是哪里”
“霍宅。”
霍述没有隐瞒,事实上,现
林知言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方才路上的那点轻松雀跃如泡影般消散不见。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吃饭的地方,竟然会
她下意识转身,刚要遁逃,却听身后传来霍依娜惊讶的声音“林知言,你真来了”
继而是骆一鸣的声音,难得正经唤一声“述哥,林小姐。”
这两人一开口,原本
此时再甩手走人,未免太失礼了,林知言做不来。
“幺幺,别紧张。”霍述握住她的指尖。
男人的指骨温暖硬朗,就这样牵着她,旁若无人地越过神情复杂的霍依娜和骆一鸣,穿过餐厅,停
林知言哪里应付过这种场面当即整个人都快僵住了,硬着头皮抬眼。
会客厅里面沙
霍立华旁边坐着白丽珠,光烨然的大美人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长袖旗袍,腕上价值连城的翡翠手镯叮当作响,年近五十依旧端庄明丽,只需一眼就知道霍述的俊美容颜遗传自谁。
左侧沙
右侧沙
林知言猜测,这位应该是霍述的二哥,京城里人人皆知的绣花枕头。
不可能是大哥霍钊,毕竟那位手下败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出现于霍述面前。
满屋子人或站或立,目光齐刷刷汇聚
林知言也是佩服自己,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理智分析这一大家子的关系。
但很快,她最后的这点淡定也将烟消云散。
“来了”
霍老爷子
于是霍述握紧了林知言的手,用清朗好听的嗓音,一字一句宣布“这就是林知言,我
不是询问,而是通知。
“”
寒暄过后,反应过来时,林知言已经拽着霍述出了大厅。
霍述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任由她气冲冲地牵着走。
她步伐生风,耳后的头
霍述看着手腕上被攥红的印子,竟然迷恋似的笑了,抬头说“幺幺,别生气。”
“你疯了吗竟然一声不吭,带我回本宅”
她看了眼自己的打扮,素面朝天,只薄薄地擦了点提气色的口红,头上还戴着遮挡头
“你登门,就是最好的礼物。”
花园的景色极美,霍述站
我现
太生气了,她换了手语沟通,澄澈温柔的眼中快要淬出火星。
“你不需要记住他们,他们知道你是谁就够了。”
你说过会给我知情权和选择权,不再勉强我
“我记得,所以我说的是追求你。追求是我一个人的事,答不答应是你的事,选择权
要是我不答应呢
这次,霍述思忖良久。
他低着头,似乎是想从他那如钢筋水泥般冰冷强悍的神世界里,刨出一个柔软合适的答案。
“我知道,标准答案是我应该尊重你的选择,默默放手,再笑着祝福你和别的男人幸福愉快。”
他说得那样熟稔自然,就好像
“但我的答案是,我不会轻易放手,除非我死。”
他说着,抬首一笑,“季婉说,这是个零分答案。零分就零分吧,总比骗你好。”
林知言不知道“季婉”是谁,她很难形容霍述这一秒的笑容。
恍然间觉得,大概查理一世上断头台前也是这副表情吧,明知是必败的死局,仍坦然无畏地笑对刀斧。
你给我点时间,缓冲一下。
林知言疲惫地比划手语,不想回去面对那一家子权贵,索性沿着台阶往下,走向花园。
霍述大步追了过来,试图挽留“幺幺,我其实是想”
别跟过来,让我冷静想想
林知言倏地转身,用力比了个止步的动作。
霍述生生停
林知言没再管他,事实上,她连自己的理智都快维持不住了。
虽然霍述只是单方面宣布追求她,虽然最终的选择权确然
她实
难道是因为昨天说“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他才急着证明什么
不,急功近利不是霍述的风格。
除非还有别的什么理由,促使他这么去做。
正想着,她转过鹅卵石铺就的小径,冷不丁
骆一鸣站的地方大概是书房的阳台,离刚才的露台仅一个拐角之隔。
他手撑
林知言倒无所谓,反正不会有比从医院拉出来直接见家长更劲爆的事
“林知言,林知言”
见她要走,骆一鸣压低声音喊她,生怕霍述听见似的,“你不是想知道,我哥为什么要带你回来见老爷子吗”
林知言停下脚步,转身看他。
骆一鸣指了指一旁的台阶,示意她跨过来。
林知言无语片刻,到底按捺不住迈上石阶,然后踩着扶拦的边缘,
好
落地才反应过来真是气糊涂了,自己到底
“擦擦手。”骆一鸣鬼鬼祟祟地关上移门,给她递来一张湿巾纸。
“谢谢。”
林知言接过,坐
骆一鸣靠
林知言眼皮一跳,问“你是来,给他做说客的吗”
“不是,我只是羡慕他。”
骆一鸣摇摇头,语气复杂地叹,“你看京城里,哪家公子哥有这样的实力和魄力至少我现
很显然,他想起了凌妃,整个人都耷拉似的垂丧起来,“我们这些人,要么站得够高,要么手段够狠,才有可能争取到婚姻自主权。”
林知言问“你叫我来,就为了
“当然不是。”
骆一鸣想了想,才闷声说,“我大姐去找凌妃的事,你听说了吧”
林知言点点头。
“我妈和我大姐的能力都很强,但我爸有些重男轻女,觉得家业就应该交到儿子手里。我大姐觉得不公平,我也觉得不公平,所以总是故意和我爸对着干,跑到山城去,帮我妈观察拉拢霍述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说着,骆一鸣自嘲一笑,“结果你也看到了,都不用我爸妈出场,大姐的一两句就已经是雷霆威力。别说你和她那个刚起步的工作室,就算她父母
林知言冷然一笑,替凌妃不值“知道自己、护不住妃妃,你还享受她的爱意,不觉得、很不负责任吗”
“所以啊,我说我羡慕述哥。今天这一幕,也算是给我启
骆一鸣抬眼,看穿林知言的疑惑似的,“你一定
林知言平静问“所以你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
“我只是客观陈述事实。因为我猜,他不会告诉你这些,不会让你有负担,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较真了。”
骆一鸣以一副旁观者清的口吻点评,然后话题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问她,“林知言,你回来后,见过他脱衣服的样子吗”
什么
林知言莫名“你这个问题,是不是太冒犯了”
骆一鸣连忙举手投降“别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
他很是迟疑了一阵,似乎
“你走的那一年,霍钊倒台,老爷子召述哥回本宅过年。大年初那天晚上,他遭遇了车祸,肇事司机是奔着取他性命来的,用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刀刃离脏腑不过毫厘,我送他去医院时,他的衬衫全被血浸透了,白衬衫,一片红,就像一朵有毒的花一样不断扩大蔓延,顺着担架滴落一路你能想象那副画面吗”
骆一鸣打了个寒噤,声音哑了起来,“送进急救室前,他还有意识,连医生都
林知言嗓子一阵干涩,胸腔里也仿佛被刺入了一片冰冷的东西,慢慢地钝割着。
“我不知道这些。”
她见到的,永远是那个光芒万丈、多智近妖的霍述。
“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林知言抿唇,不敢去深思。
“因为他爱你。”
骆一鸣轻叹,一脸看不下去了的表情,“可惜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