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那个小哑巴 > 54.第54章
林知言一度以为, “爱”这个词永远不会出现在霍述身上。
哪怕当初和霍述分手时,她心痛得无法言喻,也没有追问过霍述诸如“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一星半点的爱意”这种庸俗的问题。
因为她知道, 即便她那时刨根问底似的想要得到一点安慰,霍述也只会昂着高傲的头颅,温柔而又残忍地告诉她:“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住院的那几天, 好几次她半夜醒来,看着霍述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处理公务, 也不是没有揣摩过他的心理。但她始终不敢不往深层想,因为霍述亲口说过,他不需要、也不懂感情。
如果有一天, 霍述幡然醒悟,原来他对她的执念根本就不是爱, 然后潇洒抽身,林知言该怎么办?如果她永远无法拥有一份平等、明确的感情,她又该怎么办?
总不可能再来一次火灾意外,再逃上三、四年吧。
“还说不是、来做说客,这些话,我要怎么接?”
林知言哑然失笑, 和骆一鸣交谈,连手语都不能打,只能逼着自己组装词汇, 一开口就暴露了情绪,“他表现出来的,和你说的,完全是两个人。”
骆一鸣说:“那不然呢?你指望他负荆请罪、指天发誓,再痛哭流涕地请求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吗?他是霍述啊, 你我都清楚,他不可能这样做。”
林知言自顾自颔首:“他是霍述,所以不可能请罪。他是霍述,所以我只能、自己想通一切?”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你即使讨厌他,也不要讨厌错了地方……嗐!完菜,总感觉越描越黑了。”
骆一鸣挫败地挠挠头,“其实你早就看明白了吧?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他的意思。你只是太怕受到伤害了,毕竟当年那事儿,的确是他不厚道。我作为他表弟,情感上难免会偏向于他,可我说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一句也没骗你。”
林知言提了提唇角,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为难你。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但是我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楚。”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到饭点了,自己好歹是客人,长时间躲着不见人未免有些失礼。
她不在乎霍述怎么想,但她不想让霍家觉得她是个没教养的人。
起身要走,骆一鸣却着急忙慌叫住她。
“林知言,拜托你件事儿!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能不能别告诉述哥啊?他最反感别人议论他的私事,他会杀了我的!”
林知言转身,好奇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骆一鸣瘪瘪嘴,小声说:“你和凌妃的麻烦,毕竟是我惹出来的,你就当我是在赎罪吧!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和凌妃还有可能在一起的话,你能帮我说两句好话。”
不愧是商人之子,这么早就想好怎么投资了。
林知言笑了:“那也要,你有好话让我说才行。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我爸一直想让我继承家业,总之先从家里独立出来,跟着述哥干吧。我能拿出来和家里抗衡的,也只有这么点筹码。”
骆一鸣忧心忡忡地叹了声,“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之前还有点犹豫,今天倒是实实在在被述哥给刺激到了。五年前他连霍家本宅的门槛都进不去,五年后就已经能站在老爷子面前发号施令了,我再孬,五年后也该有一番光景吧。”
他能有这个觉悟,总归是件好事。
林知言不置可否,温声说:“我知道了,祝你成功。”
一番掏心窝子的谈话结束,两人各怀心事,都有些戚戚焉。
“我走了。”林知言说。
“啊?哦,好。”
骆一鸣挥挥手,“记得我刚嘱咐你的话!千万别卖我啊!”
林知言拧开书房的门出来,继而一愣。
霍述一边打电话一边从走廊外进来,眉头蹙得很紧,似乎在催促什么。乍一见到想找的人就在书房,也是顿了一顿。
仅一秒,他恢复镇定,挂断电话。
他缓步向前,有意无意扫视书房内,见到胡乱拿起书本挡脸的骆一鸣,眸子便危险地半眯起来。
林知言此刻已然冷静下来,关上书房的门。
霍述的视线受阻,盯着那扇沉重的实木门良久,方回正视线,松弛地倚站在墙根处看她,目光有种望不见底的深沉。
霍述永远不会逃避,哪怕明知等待他的是最坏的裁决,他只会像现在一样,平静地直视她的眼睛。
“怎么去书房了?”
他率先开口,声音听不出半点负面情绪,尽管他们十分钟前还在为回霍宅的事争执。
林知言回答:“看书。”
当然是谎话,她答应过骆一鸣不出卖他的。
聪明如霍述,却没顾得上揪住她声音里的那点心虚,只是有些诧异的微微睁大眼眸。
而后他很轻地笑了起来,略微低着头,笑得双肩都在抖动。
他笑起来很好看,林知言静静地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笑什么?”
“我以为,幺幺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霍述收敛了笑,眉梢仍残留着意气风发的轻快,“毕竟我刚刚交了一份零分答卷。我正头疼,这次要怎么挽回形象呢。”
不可否认,骆一鸣那番话还是有些作用的。
譬如林知言此刻见到霍述神采飞扬的模样,就会忍不住幻想三年前的那个春节,他浑身是血地躺在担架上找人的样子。
林知言喉间微涩,轻声说:“很简单,你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带我来霍宅。为什么明知道、我会生气,你还要这么做?”
“是骆一鸣找你谈话了吧。”
霍述了然的样子,向前说,“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是不可信,还是不想让我信?”
林知言准确地捕捉到了霍述片刻的凝神,抱臂倚着门框,“所以,我才想听你的答案。”
霍述薄唇轻启,复又抿住。
然后他笑了声:“没有答案,这就是答案。幺幺是要和我算总账吗?”
他还是老样子,不屑于撒谎,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岔开话题。
林知言反而能确定,骆一鸣说的那些话半是事实。
霍述抬腕看了眼时间,说:“十二点了,我带你去吃饭。这次,是真的吃饭。”
林知言没有动,偏头反问:“不是在这里吃吗?”
霍述扭头看她,显然没想到她会做出让步。
“长辈留饭,不吃就走很不礼貌。”
林知言按捺住复杂的情绪,用手语说,【我依然在等你的答案,想说了随时可以和我说。还有,今天的事不要再有下次了。】
还能怎么办呢?
霍述都替她和凌妃出头了,她总不能当众打他的脸,让人笑话吧?
……
本宅的餐厅很大,富丽堂皇,一行人分散在大圆桌旁,互不相干。
饭桌上,骆一鸣果然宣布了要脱离骆家,去山城打拼的想法。
他没有霍述的实权和地位,可想而知掀起了怎样一场腥风血雨。骆家夫妻自然不敢指摘霍述什么,就逮着骆一鸣斥责。
林知言接过霍述递来的鱼汤,埋头小口抿着。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豪门里的斗争根本不像影视剧里演的那般夸张,没有争吵打闹,不会失了涵养体面,饭桌上连疾言厉色都是极少有的,然而,每句看似轻描淡写的和气之言,都隐隐透出扼人命脉的威压。
一顿饭没吃多久就散了,林知言对骆一鸣深表同情。
大概是她眼底的担心太过明显,霍述有些不悦,淡淡说:“我们都是这样厮杀出来的,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也就不配做家族的继承人。”
林知言想起他车祸遇刺的事,目光软了软,到底没再说什么。
原本吃完饭就要走,但管家临时来找,说老爷子在书房等霍述,有话要说。
不用想也是为骆一鸣的事,老爷子年纪大了,并不想过分参与骆家的家事。
霍述故意当着管家的面凑过来,语气亲昵:“Nana他们在楼下棋牌室,你去逛逛,别走远了。”
林知言知道他是做戏给霍家人看,两人的关系越是亲密,霍家和骆家就越是投鼠忌器,遂顺其自然地点头应允。
本宅这幢房子的面积,恐怕比山城那栋更甚,难得的还是这样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内里的装潢厚重而不陈朽,移步换景,如置身在浩瀚的历史博物馆中,林知言这些年为了采风也跑遍了大江南北不少地方,自诩见多识广,然而所得的素材甚至还不如霍家本宅的一间厅堂多。
黑漆百鸟朝凤的屏风居中而放,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翅木的光亮茶几上,摆着成套小叶紫檀雕刻的茶具。胭脂盘、玛瑙碗整齐陈列于架子上,目之所及古香古色,工艺精湛令人咋舌。
她正弯腰研究玻璃柜中一套成色极美的黑瓷建盏,就听身后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一个笑容可掬的保姆阿姨站在一旁,朝林知言道:“林小姐,白夫人想请您赏脸,过去聊两句家常。”
棋牌室里,白丽珠和霍依娜,霍立雯和骆一鸣两代人正分坐四周,围搓麻将。
骆一鸣刚被长辈训斥过,心神不宁,输得惨烈。
一局正好结束,霍立雯赢得盆满钵满,拿起钱包起身笑道:“不玩了,我去看看老骆。我这个风水宝座,就交给年轻人来坐吧。”
说着,霍立雯热络地拍了拍林知言的肩,让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好比真拿她当自家人了似的。
林知言有些尴尬地落座,身边就坐着大名鼎鼎的影后白丽珠,只闻丝丝暗香沁入鼻腔,勾魂夺魄。
近距离看,白影后眼尾有淡淡的细纹,但并不损她的美貌,反而让她有了一种久经岁月沉淀的雍容华贵。
白丽珠挽了挽鬓发,清冷宛转的语调:“你会打麻将吗?”
“会一点点。”林知言诚实回答。
麻将算得上是山城的一项全民-运动,她做助浴师时陪着闫婆婆耍倒倒胡,看也看会了。只是三年多没碰,技术肯定比不上日日消遣的阔太太们。
“会就行,坐那儿吧,钱记在阿述账上,放开手脚打就是。刘妈,看茶。”
白丽珠喜欢搓麻将的那种白噪音,故而没有用电动麻将桌,而是在一片太极手法的稀里哗啦声中问,“听说,你耳朵听不见?”
也亏得林知言刚做了最先进的人工耳蜗植入手术,能从复杂的环境噪音中分辨出人声来,回答:“是,后天的。”
霍依娜帮着搓牌,插嘴说:“我听说,林知言是妈咪的小粉丝。”
她那双猫儿眼和白丽珠简直如出一辙,连傲娇的语气都十分相似。林知言知道,她是在给自己拉好感,不禁投去一个微笑的眼神。
“是呢,您是我的偶像。刚才见面,我都不敢认。”
“啊呀,真的呀?那你可真是有眼光。”
白丽珠女士果然上钩,翘着手指摸牌,十足的骄傲,“现在那些小朋友,只喜欢那种没有辨识度的整容脸,哪里像我们那个时代,百花齐放,万艳争春,都是实打实的原生态妈生脸。”
骆一鸣跟着摸牌,笑说:“她们都不及您一个人好看。”
白女士十分受用,扬眉娇声说:“哟,这牌怎么打?”
林知言会打牌,并不意味着她知道怎么陪长辈打牌,毕竟想要让长辈赢得开心漂亮是项考验人心的技术活。
好在有骆一鸣和霍依娜暗中使眼色帮衬,第一局有惊无险地结束,白女士尽兴极了。
骆一鸣看准时机,起身说:“娜娜坐累了吧?我推你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于是两个后辈相继离席,将房间腾出来给林知言和白丽珠。
白丽珠数着赢来的大把钞票,招呼林知言:“你坐过来些,我问你。”
林知言依言往旁边挪了挪,听白丽珠问:“阿述真的在追你?”
林知言坐得背脊挺直,迟疑道:“应该,是吧。”
白丽珠皱眉,娇嗔的口吻:“那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终归还是来了,豪门婆婆棒打鸳鸯的戏码!
林知言倒也没想应允霍述,又怕说得太直白会有损白女士颜面,正犹豫该如何措辞,就听见白女士平静的声音传来。
“我那个儿子,不是什么好人。”
“……”
“什么?”
林知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幻觉了。
怎么和她设想中的台词不太一样?这要怎么接话呢?
“我一直怀疑他有病……不是骂人的‘有病’,是医学上的那种。”
白女士将钞票叠成一叠,淡淡的语气,“他从小就不太爱说话,只是自己一个人看书,一个人捣鼓一些我不懂的东西。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比其他男孩子安静些,后来才发现不是,他很冷漠。大概他六七岁的时候吧……或者是八岁,我记不清了,我状态很不好,痛苦地坐在楼梯口哭,想跳下去一了百了但是又怕死得太难看,就这么纠结着,把他吵醒了。他光着脚从房间里出来,站在那儿看我哭,我以为他会上来拥抱我、安慰我,电视里亲子戏都是这么演的,不是吗?结果没有,他只是用那种不属于小孩子的语气对我说,‘你安静点,吵着我睡觉了’……”
林知言眼睫一颤,几乎能想象出那画面。
“我当时鸡皮疙瘩起一身,浑身打颤。天哪,我是生了一个什么冷血怪物吗!那段时间我怀疑他不是我儿子,被人掉包了,或者是被什么恶魔侵占了身体,可大部分时候,他表现得那么正常,人人都夸我生了一个完美的天才。”
想起什么,白女士转过头,“哦,对了,他还拿身边人做实验。你知道这事吗?”
林知言当然知道,她就是那倒霉的三个实验样本之一!
令她诧异的是,白丽珠作为和她同病相怜的“实验样本”,脸上却看不出丁点的伤心难过,连失望都没有。
她毫不在意似的,对着阳光比照自己的纤纤玉手,“我是不在意的,他给我大笔的钱花,为我养老送终,爱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呗!我确实是个不称职的妈妈,这点我承认,他出生后我没抱过他也没有给他喂过奶,教育么,就更谈不上了,我没什么文化,生下他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能过上富太太的好日子。谁规定做妈妈的就要为儿子牺牲自我,就要伟大无私?当初他被绑架,我放弃事业带他和Nana出国,已经够对得起母子一场的缘分。”
说到这事,白丽珠微微一顿,懊恼似的抬手掩唇。
很显然,私生子因家族内斗被绑架的事是霍家机密,不能外传。
林知言只好开口,轻柔安慰:“我知道这事。”
“你知道?他竟然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白丽珠流露些许惊讶,又轻哼一声,“那他倒是挺信任你。”
林知言汗颜:事实上,您的儿子和女儿都说过这事。
这么说来,自己身上其实肩负了两个人的信任?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隐瞒。那件事之后,我带他去看过心理医生。”
林知言一凛,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什么也没有。医生说他心理素质很强大,没什么问题,可我总觉得,他是连医生也骗过去了。也就这几年,他稍微有了点人样儿……”
白丽珠将轻描淡写地揭过,慢悠悠说,“我要仰仗儿子养活,原本不该同你说这些。不过是看你清贫可怜,不想你走我的老路,所以多嘴提了两句,听不听随你便。像你这种小姑娘我见多了,都是被辛迪瑞拉的童话故事欺骗的可怜人,也不想想,自己这条件人家凭什么看上你呢?他们那种地位的人,漂亮姑娘见多了,断不会因为一张脸就对你爱得死去活来。”
白丽珠这话虽然有些刻薄,但未见得是在说林知言。
她是在嘲讽二三十年前,那个妄想从灰姑娘变豪门公主的草根女星。
林知言表示受教:“您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下连白丽珠也搞不清她的立场了,上下看了她半晌,莫名问了一句:“我是不是拿了反派剧本?唉,我最讨厌演反派了。”
林知言柔软一笑,说:“如果您给我、五百万支票,用金钱狠狠羞辱我,再勒令我、离开您儿子,那才是反派剧本。”
“骗人,那明明是你的爽文剧本,我才不上当!五百万多难得啊,我家老爷子一个月也才给我二十万呢。”
白丽珠用指甲有一搭没一搭搔刮鬓角,冷清清抱怨,“我确实不想让你做我儿媳妇,也阻止过他,可我的话一向没有份量。我之所以反对,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有可能是……我有一点点的嫉妒你吧。”
正说着,皮鞋轻叩实木地板的脚步声传来。
霍述穿着浅灰色的衬衫出现在门口,笑吟吟问:“在聊什么?”
“你追求的小姑娘输了我二十万,回头记得划我账上。”
白丽珠若无其事地拎起手提包,婀娜摇曳地起身,“刘妈,美容师怎么还没来?”
母子擦肩而过,别无他话。
高大俊美的青年走来,拉过椅子坐在林知言旁边,问道:“想什么呢?”
林知言回神,问:“你家的牌局,多少钱一把?”
“白女士会玩大点,一般一两千,怎么了?”
“……”
没什么,你妈坑你钱而已。
不过看在白女士嘴硬心软的份上,林知言决定不拆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