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时分,顾瑾玉和葛东晨两人被赶来的暗卫拉扯开,分别搀着准备去处理伤势,两个人互殴得模样狼狈,虽然不至于到破相的程度,但两张脸都是青青紫紫,手脚伤得厉害,葛东晨走路右脚不适,只能拖着步伐。
一行人准备就近去东林苑的院子,顾瑾玉说什么也不乐意让葛东晨进广泽书院里的学舍,也不允许侍卫搀他走,葛东晨便拖了一路的血脚印,脸上却不见痛意。
他伤得越狼狈,顾小灯便会忍不住欲言又止地多看他几眼。
顾小灯只是实心眼,担心这两疯子受的伤里有自己补上的一脚,便本着暂时债务人的心捏着鼻子跟过去。
他的风寒刚好转了一些,才忍不住走出学舍到处逛逛,顾瑾玉便单独带他到跑马场去,把他以前那匹坐骑牵出来,说“你看,你的矮脚马,它还和以前一样,虽然七年过去了,世事纷纭,但总有一些东西不变,比如你的小动物们。”
顾小灯感觉得到顾瑾玉
但这几乎都是无济于事。错过一个时代的七年,他自己要花不短的时间去接受其他人与自己的七年鸿沟。
顾小灯给自己打气,怀里抱着久别重逢的海东青花烬,花烬热乎乎地贴着他的肋骨,减少了方才被葛东晨勒出来的不适。他另一只手里还牵着摇尾巴的小配,小小的个子,倒是被“左牵黄右擎苍”的模样衬出了些气场。
他边走边捋脑子里的一团乱麻,想着这些天里身边人告知的世事变化,他关系匪浅的也就那些人,不问都不行。
顾家内部的分裂足够让他久久不能释怀,那些与他异姓的故人就算了,既是家破人亡,也是高官厚禄,没什么好说的。除了一撮人把日子往好了过,其他的或多或少
他还
他走
顾小灯决意想不到顾瑾玉存着“比较”的心,堂堂一个大将军和王爷,因为忌惮“情敌”长了双含泪便显出碧色的眼,便忧心忡忡地担心“被比下去”。
但顾小灯看着他们,心里更多的是咕噜噜冒泡的生气,他还没有做好再见葛东晨的准备。
葛东晨给他的当头一棒过于震耳欲聋,他不能想冬狩夜里的事,葛东晨和关云霁是怎么联手摆弄他的,一想便想吐出来。
从前一些隐秘的不对劲和不适,他才逐渐回过味来。
此时见跑来制止的顾家暗卫多了,人多、鹰狗
身后包围圈里的两个混账东西都吸了吸鼻子,顾瑾玉先抢答“小灯,对不起。”
葛东晨声带作痛,落后了一秒“抱歉
”
“那个姓葛的,你没有自己的家吗平白无故闯进顾家里,你就这么喜欢不请自来。”顾小灯冷了声音,暗自哼了数声。
葛东晨仍
等到今天,他不必疑心眼前人是幻觉,他没有疯到分不清虚实的地步。
顾小灯掂了掂怀里眯着眼睛的花烬“以前,哦,就是七八年前,你就没有自己的家,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是没名没分的什么少爷公子,是个鼎鼎有名的正经武官将军了吧,都走到了这一步,就少来别人家里打秋风了,不欢迎你。”
葛东晨偏移重点,只心酸地想,真好,顾小灯对他还是有一份恻隐之心。
顾瑾玉则是听得通体舒畅,心想他比葛东晨强到不知哪里去,他是小灯口中的“别人家里”的一员。
他是与顾小灯同
于是他立即顺杆上爬,以自家人身份告状“小灯说得对。他不止今天除夕败兴,过去七年里他也常
葛东晨迅速想好了祸水东引“顾瑾玉,谁也别挤兑谁,我所做不及你万分之一,小灯别听他一面之词,我是看不下去他造你和他的谣,我特地潜来,是想毁掉他私立你的牌”
“位”字尚未出口,顾瑾玉就拨开身边的暗卫,冷不丁地狠揍了葛东晨一拳,暴力闭了他的嘴。
顾小灯
顾瑾玉和葛东晨便都噤声,大气不敢喘地拖着不稳当的步子,或擦血或捂住伤口,老老实实地跟着他。
一众担心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暗卫们也放下心来,今年可算是能过个安生年。
毕竟去年这个时候顾瑾玉差点“殉情”了。
等到了地方,顾家的医师们满脸淡定地打开医箱、调试药膏,像是对这等局面早已习以为常,顾小灯
正是年节时分,顾仁俪和祝弥回了顾家来,连带着祝弥的弟弟祝留,那位少时就被三皇女高鸣兴一眼相中的一等暗卫也回来了。方才跑马场的状况已经传开,除了顾仁俪不便出面,其他人都跑了过来。
顾小灯无视葛东晨和顾瑾玉紧盯不放的灼热眼神,扭头走出门去,不一会祝弥便跟到了他身后。
“公子。”
“嘿,铁门神。”
顾小灯抱着花烬,量用轻松的语气喊他“好久不见啊,祝大哥。”
祝弥笑了笑。
顾小灯眉毛抖了抖,大惊“你真的是祝弥真的假的你会笑了铁门神之所以是铁门神,就是因为他是个不会笑的冷铁疙瘩,你说你是祝弥我可不敢认”
祝弥的笑意不散“那公子以后给我改个其他的外号”
顾小灯抱着花烬围着他走了几圈,小配也摇着尾巴跟着,这飞禽和走兽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安全感。
祝弥见他满脸震惊,便咳了咳,把自己调整回以前的面瘫样“我没有吓到公子吧”
顾小灯站定,呆了呆,一脸认真地反问回去“你们都
祝弥没有料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微怔后叹了叹“这话真是公子的风格。正因公子的风格向来如此,所以众人不怕。”
顾小灯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了想,转头看了一眼门内,问祝弥“所以当你们觉得我真的死掉了之后,这些年里,你们感到难过了”
祝弥点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我,当初也感到心酸难抑。”
“可我以前
顾小灯知道屋里的人能偷听得到他
“以前你们待我,就像待一个东西或玩意,一个闲置
祝弥沉默下来,心想,旁人怎么样不晓得,等你得知顾瑾玉那些因你作的死和
顾小灯纯属有感而
祝弥答不上来,但他觉得这些年里承蒙顾瑾玉关照,有必要帮忙推那么几把,于是他小声悄悄地跟顾小灯示意“公子若是不介意,我带公子去一个地方看看。”
顾小灯“”
他跟着祝弥神神秘秘地走出去,他原以为是去什么秘密地方,结果不过是去了他最开始
祝弥解释道“这些年里,瑾玉没有搬到西昌园去,一直以来就
顾小灯哦了两声,又笑着切了一声,开玩笑道“为什么呀总不会是因为怀念我吧。”
等到祝弥带他走进那间熟悉的卧房,他一脚进去,下巴险些惊掉,怀里的花烬都兜不住了,惹得气鼓鼓的海东青扑腾着跳到他肩膀上
去站好。
顾小灯看到整个房间里都挂满了画,正面侧面背影比比皆是,全部都是有关他的画像。
顾小灯虽然知道自己长得还不赖,但突然看到这么多有关自己的美丽画像,还是被冲击到震惊,下意识地摸摸下巴,半自矜半自得“我长得有这么好吗”
祝弥
顾小灯的笑意却很快消失,有些迟疑地走进去“你带我来,就是想让我看看,顾瑾玉
祝弥点头“我是直到去年方得知,他
顾小灯睁着圆滚的眼睛,缓缓扫过四面墙,轻而易举地便能分辨出哪些是出自顾瑾玉之手,哪些是某人。
过往四年里,他数不清有多少次依偎
正看得出神,一阵破风箱似的喘息声传来,以及一声无地自容的呼唤。
顾小灯回头,和肩上的花烬一起面无表情。
紧急
祝弥还带着一种耐人寻味的“好好加油”表情,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滑不溜秋地遁走了。
顾瑾玉“”
顾小灯走到一幅画了他十五岁模样的画卷面前,看了几眼上面坐秋千看书的自己,回头问脸色苍白的顾瑾玉“你怎么做到的我看得出来,这些不是你画的。”
顾瑾玉小声“也有我画的。”
顾小灯还就认真地抬头去找,很快走到了南墙面前,驻足
画的是他的背影,他长
一人一鹰一狗,这场景
“这是天铭十七年的正月时节,是苏公子生辰的前一天晚上。”
他报出时间,而后为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称呼而感到生气,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脸,随后顶着半红的小脸回头瞪顾瑾玉。
“原来那天晚上你没
顾瑾玉安静如鸡。
顾小灯感到不解,他搓搓小臂上的鸡皮疙瘩“顾森卿,你为什么总
顾瑾玉喉结微动“对、对不起。”
“总是道歉只会拉低对不起这三个字的分量,你
顾小灯说着生气地指挥肩上的花烬、脚下的小配“去打他”
花烬和小配应声而起,兴高采烈地扑到顾瑾玉那儿闹。
顾小灯便严肃地背着手去扫其他墙的画,不一会儿顾瑾玉顶着个乱蓬蓬的脑袋凑过来,小声地邀请他来打他“小灯要是不高兴,直接上手打我就好了,至少能让你出气。”
“滚蛋。”顾小灯头也不回地看着墙上的画,声音低了些,“所以,你回答我,苏明雅的画怎么
顾瑾玉润色与美化了一下“我曾到苏家去,不经意
顾小灯没吭声,安静地站
但他心焦如焚地等了半晌,等到的是顾小灯扯下墙上一幅画,一边撕一边自言自语。
他的赤忱被烂种撵
“他又骗人,又抛弃人,结果却又这样惺惺作态地怀念人。”
“更让我瞧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