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
屋子里十分安静, 宛若暗流涌动的海面。
“都给我下去。”
殷清钰声音极冷,听得侍从们恨不得多长两条腿,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屏退其他下人后, 他才笑着看向白皎, 眼中却无一丝笑意:“白皎, 你怎么这么不乖呢。”
他念着白皎的名字, 再无往日半分亲昵。
白皎默不作声。
殷清钰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忽然钳住她的下颌,阴沉地警告:“我告诉你, 你只能是我的人, 别想着其他人。”
白皎一把拍上他的手背, 男人唇边笑意凝滞, 散发出浓重的危险:“皎皎, 难道我对你还不好吗?”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她惊慌失措,诚惶诚恐的模样,却只看见她毫不避让的黑眸,幽暗又坚定。
不需要出声, 殷清钰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心头蓦地一沉, 不该是这样。
他自觉自己给予她梦寐以求的一切,从一介民女到惠王府世子的房中人, 旁人做梦都想要的泼天富贵,她竟然完全不在意,还敢试图出逃!
殷清钰攥紧手掌, 胸口蓦地生出一团火气。
阴鸷的视线细细描摹起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娇美面容,片刻后, 他才猛然回神。
她不是她。
殷清钰目光闪烁,思绪回到从前。
从小到大, 他一直梦见同一个女子,梦中的女人有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她对他意义非凡。
他的父亲惠王风流成性,妾室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而他母亲惠王妃却只有他一个儿子,她唯恐殷清钰被那些庶子比下去,从小就对他格外严苛。
殷清钰努力学习,背诵四书,从小便比普通孩子早慧,可他也是一个人,他也会觉得疲惫。
直到遇到她。
美轮美奂的宫殿中,她美如神妃仙子,在他想要逃避繁重的课业,逃避压迫之时,是她默默鼓励自己,支持自己。
也是她时时入梦,和他聊天,嬉戏,只是,让他不理解的是,她时常愧疚地看着他,直到他成年那一夜。
她忽然出声,告诉他,让他等着她。
她会来找自己。
梦中发生的一切,殷清钰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长大后他不近女色,恪守承诺,只为等她。
可他等啊等,总是不见她来找他。
明明自己信守承诺,她却食言了。
他猛地攥住白皎手腕,眼底血丝弥漫,爱与恨都在眼中纠缠,因为几乎一样的面容,一部分情绪也转移到了白皎身上,他恨声道:“你怎么能背叛我?你怎么能离开我!”
白皎眉头拧紧,这人是不是疯了?
手腕上的疼痛倏忽扯回思绪,叫她疼得直皱眉头,不用看也知道,手腕肯定被他攥出淤青。
白皎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反射性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
冷淡的态度深深刺激到疯癫边缘的殷清钰。
男人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晦涩难辨,一会儿像是在看她,一会儿又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白皎,你要乖乖的,乖乖待在这里。”他喃喃呓语,暗含威胁。
即便知道她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只凭这张脸,她也不能走!
这是他能抓住的唯一东西了。
白皎迎上他堪称癫狂的目光,深深觉得,他肯定有病,谁家好人这么疯啊!
历劫下凡的她根本没有前世记忆,自然也听不懂殷清钰的话。
但她知道一件事,她不喜欢殷清钰,对方也不是她要找的恋人。
殷清钰将她陌生的眼神尽收眼底,心头骤然一沉:“你在想什么?是不是还在想他?”
他忽地冷笑一声,高高在上地蔑视起来:“你这样卑贱的平民,若不是幸运,恐怕连我惠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他顿了顿,阴冷无比地说,“堂……他那样的人,更不是你能肖想的。”
白皎惊愕抬头,对上他阴沉瘆人的目光,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他殃及池鱼,哪知道,这动作瞬间刺激到殷清钰,他一把抓住少女细嫩的手腕,强硬地扯到身边:“白皎,你只能待在我身边。”
他待她这样好,怎么她就是不知足?
白皎全身紧绷,令人寒毛直竖的不安感袭上心头,下一刻,世界一阵天旋地转,白皎根本来不及反应,后背重重砸在床上,幸好上面还有一层被褥缓冲,否则腰上早就磕出一大片青紫。
不等人喘口气,殷清钰已经压过来。
“撕拉”一声。
裹紧的领口狠狠扯开,白皎呼吸一窒,被他这副野兽似的模样弄得头皮发麻,眼睛睁大,浮起明晃晃的震惊。
不是,他不是不行吗!
自从被带进惠王府之后,殷清钰来过好几次,每次都是用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她,至于其他出格举动,倒是没做过。
可他又表现的那么爱她,虽然白皎总觉得,他有点假假的。
好像透过她,在看其他人。
言归正传,以上种种行为,都让白皎以为他根本不行,狠狠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他一直是装的!
混乱中,她飞快转动脑子,膝盖一屈,在男人压过来时,朝中间狠狠一顶!
她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农家女,父母再怎么如珠如宝的对待,也要帮忙干活,因此,力气着实不算小。
更何况,后来父母双亡,白皎要养活自己,更是下了苦功夫,完全不是殷清钰这个养尊处优的世子能抗衡的。
即便他是个男人!
被击中要害的殷清钰瞬间表情扭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红了脸,白皎轻轻一推,他瘦弱的身体就翻倒在地,弓着腰几乎蜷成了煮熟的虾子,用了不知多大的耐力,才没让自己惨叫出声。
啊,好惨。
白皎顺势抱住被子,遮住身上凌乱的衣裳,才泪眼汪汪地看向床下的男人,全然一副被吓到的模样,瑟瑟发抖。
怒不可遏的殷清钰一抬眼,瞥见她梨花带雨的娇弱模样,魂牵梦绕的面容就在眼前,胸膛里熊熊燃烧的怒火猛地被水浇熄。
他是不是疯了,竟然想要强迫一个替身!
还丢了这么大的脸!
殷清钰绷紧下颌,神色阴沉骇人,他想起身,却大大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素质,钻心的痛楚让他瞬间脸色扭曲,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踏出这里一步,也禁止和任何人见面!”他中气不足地抛下一句狠话,撑起身体,完全不想待在这里。
白皎眨了眨眼,看见他踉踉跄跄离开的脚步,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身残志坚!
门外,守门的心腹阿浩听见声音,一抬头,见自家主子满头冷汗,登时愣住了,他狠狠打了个激灵,立刻小跑到跟前:“世子爷,您怎么了?”
殷清钰搭上侍从手臂,整个人有了支撑点,才觉自己好多了,转而看向紧闭的房门,声音隐含愠怒:“把这里给我封起来,禁止任何人进入。”
阿浩听得心中咋舌,暗想,这是气狠了,竟然要禁足,而且听世子话里的意思,连伺候的奴婢都不给一个。
阿浩忍不住问他:“那饭食?”
殷清钰淡淡瞥他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做。”
阿浩心头一跳,连忙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世子有点虚弱,动作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潇洒自如,阿浩不禁浮想联翩,世子在里面待了那么长时间……
殷清钰余光瞥见他的眼神,不禁脸色阴沉:“你想什么呢?”
阿浩反应极快地说道:“世子爷,要奴才扶您去主院吗?今儿个毕竟是您大喜的日子。”
他不说还好,说了之后,殷清钰彻底黑沉下脸,仿佛下一秒,就能沁出水来。
他现在这副样子,能去干什么?
殷清钰张了张嘴,正要吩咐阿浩扶他去书房,忽地皱紧眉头,这桩婚事是陛下亲指,若他不去,一旦事情传出去,不止自己名声有瑕,还会招惹来其他不必要的是非。
他沉吟片刻,说道:“扶我去主院。”
入目一片鲜红,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铺张奢靡的布置也格外刺眼。
殷清钰叹了口气,府里为了这场婚事,准备了不少时间,务必要让新娘子看到王府的诚意。
这就要提到惠王府如今的处境。
惠王乃是大行皇帝的亲弟弟,野心极强,早在大行皇帝身体不行时便开始下注,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登上那个位置的,不是惠王最看好的三皇子,也不是朝臣所向的六皇子,而是先皇后所出的嫡子——殷九黎。
殷九黎英武不凡,可惜生母早逝,无人庇护,一直觊觎皇后之位的张贵妃几次被大行皇帝以先皇后为挡箭牌,不得上位,便迁怒到先皇后唯一的儿子身上。
彼时,殷九黎不过十岁,便被张贵妃算计,派去镇守边境,北地风声猎猎,苦寒无比,说是镇守,实则是明褒暗贬,将他驱逐出权力中心。
只是,谁也没想到,他们以为的早就踢出皇位角逐的人会在所有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亲自率领雁翎军回京,皇城指挥使更是不知何时成为他的人,在大行皇帝驾崩之时,开城迎君,殷九黎直取皇位。
殷清钰当时年岁不小,跟在惠王身边,亲眼目睹那惊世骇俗的一幕,黑压压的雁翎军如黑云摧城,滚滚而来。
六皇子被三皇子砍头,三皇子洋洋得意之际,一道箭矢陡然刺穿眉心,众人震惊不已,顺着箭矢轨迹望去,只见弯弓射箭之人,正坐于马背之上,黑金甲胄冷硬无比,袍服猎猎作响,正是英武非凡,如战神临世的殷九黎。
他似有所觉,深不见底的黑眸扫过众人,一刹那,殷清钰全身颤栗,只觉夜风也浸透了血腥味。
不过一夜,京都的天变了。
下注失败的惠王急于转圜,获得新帝信任,殷清钰自然也知晓,只是没想到,事情兜兜转转,竟落在他自己身上。
因为他这桩婚事,便是惠王取信陛下的代价。
沈太傅是三朝元老,门生故交遍布天下,可以说,他的地位如国之柱石,牢不可破。
而他迎娶的对象沈如意,正是沈太傅最宠爱的孙女,他曾听闻沈如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从未想过,对方会求皇帝下旨赐婚。
等殷清钰得知时,一切已由不得他。
他的父亲母亲满意,沈太傅沈如意满意,所有人都很满意,除了他。
阿浩小心翼翼地瞥了眼主子,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心里暗暗着急,这可是大喜的日子,世子爷这副模样,万一被人看见……
他不得不小声提醒:“世子爷,主院到了。”
殷清钰收拢表情,微点下颌,这才看向紧闭的房门,下一刻,他推门而入。
房间里燃烧着龙凤喜烛,烛光映亮整个视野,千工拔步床上,穿着红底锻绣如意云纹的新娘端坐其上,宽袖窄腰,散开的精致裙裳下,微微露出一点红绸鞋尖。
她头上盖着鸳鸯戏水的盖头,红色流苏蜿蜒坠下,烛光下,勾勒出一点温馨之意。
“世子爷。”两侧丫鬟行礼之后,鱼贯而出,不忘掩上房门。
听到声音,作为新娘的沈如意下意识攥紧手掌,低垂着头,脸上一阵阵发热,她看不见,也能猜到,自己肯定脸红了。
尽管婚事是她求来的,可这也是她第一次嫁人,之前的勇气仿佛都在求婚时耗干了,这会儿只剩下满腔的紧张、羞赧,还有隐隐的期待。
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相反,还很庆幸。
一线烛光映入眼底,大红盖头被掀开,烛光下,沈如意脸颊绯红,清丽脱俗的容貌如荷苞初绽,她羞赧地抬起眼帘,望向自己的夫君。
只一眼,她便定在原地。
殷清钰淡淡收回视线,脸上无悲无喜,确实很漂亮,不是他喜欢的人,他怎么会喜欢她呢。
“夫君。”沈如意捏紧指尖,柔声唤道。
殷清钰应了一声,看也不看一旁的合卺酒,直接告诉她:“你是我的世子妃,我会永远敬你。”
“我们安置吧。”
沈如意脸色煞白,错愕地看着他:还有合卺酒……”
殷清钰一怔,满不在乎道:“今天太晚了,以后再说。”
说完,他自顾自脱下外袍,他的态度简直如琉璃一般,一眼望得到底,挂上外袍,他似乎发现不对,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床上一动不动的新娘子:“你怎么还不安置?”
沈如意强忍羞赧,伸手要帮他:“夫君,我来帮你。”
男人猛地躲开,脸色很不好看,硬邦邦地抛下一句话:“不用。”
他说完和衣躺在外侧,看也不看她,便径直闭上眼睛,仿佛真的累极了,睡着了。
沈如意咬着下唇,望向一滴一滴的烛泪,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这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啊,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收场。
第二天一早,殷清钰便带着妻子沈如意拜见公婆,她是书香门第,礼仪规矩自然都上佳,惠王妃更是满意无比,当场褪下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镯,嘱咐她好好操持家务。
她怎会不满意。
儿子娶了沈如意,有沈太傅这样一个助力,沈祭酒这样的岳丈,成算只会越来越大,看吧,那些庶子,他们加起来捆成一团都不如她的儿子!
“小姐。”回去的路上,云萝忍不住出声。
沈如意眉头微蹙:“云萝,你该叫我夫人。”
云萝从善如流,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四周,丫鬟婆子都在远处,她担忧地看向自家小姐,不,夫人:“你没事吧,”
云萝自小照顾沈如意,是她身边最稳重聪慧的大丫鬟,听她这么说,沈如意立刻明了:“怎么了?”
她低头,拨弄着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镯,遮住眼底的忧愁。
就在刚才,拜见公婆之后,殷清钰连做戏都不肯,找了个借口便与她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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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意心思细腻,怎会看不出他在说谎,她并不觉得气馁,毕竟,这桩婚事是她强求来的,他不愿接受自己很正常。
她相信,时间能证明她的真心,时间也会让他真正爱上自己。
就在她给自己鼓舞打气之后,云萝却告诉她一个惊天秘密:“小……夫人,我听说姑爷、姑爷他……”
“你支支吾吾做什么,有什么话不能说吗?”沈如意拧眉,狐疑地看着她。
云萝硬着头皮,小声继续:“我听说姑爷他金屋藏娇了一个女人,如今就在月露院住着。”
声音极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落在沈如意耳朵里,不啻于一道天雷,陡然在头顶炸开,直叫她三魂出窍。
“你说什么?”她死死捏紧手帕,直勾勾地盯紧云萝。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知道云萝不会无的放矢,可是,这一刻,她竟然希望她在撒谎,她在骗自己。
一颗心更是又酸又涩,活像泡进醋水里,沈如意拧着手帕,恍然大悟。
难怪新婚之夜他会那样冷淡,他会那样说,原来,原来他早就有了别的女人。
“夫人。”云萝赶忙搀扶她,“姑爷他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我听错了。”
沈如意声音平淡:“云萝。”
云萝恭顺垂眼:“夫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沈如意正色道。
“是。”
沈如意遮去眼底积蓄的风暴,她不会认输的,普天之下,除了公主,有多少人能比得过她家世显赫,更何况是一个藏头露尾不敢露面的妾室,定然身份极低。
可想是这样想,在明确得知月露院的方位后,沈如意还是挥退其他下人,只带着云萝等几个心腹去了。
她忍不了!
远远的,便见月露院外守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小厮,凶神恶煞地盯着外面,沈如意走上前,小厮立刻把守院门:“这里不让人进。”
云萝:“你是何人?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眼前这位,可是府里的世子妃。”
小厮闻言一怔,忙诚惶诚恐地屈身:“世子妃息怒,小人、小人……”他一边弓下腰,一边磕磕绊绊地解释:“小的也是奉世子爷的命令,不能让其他人进来,求求世子妃您行行好,小的实在是没有办法。”
沈如意眼中划过一抹暗芒,淡淡扫了眼小厮身后,大门紧闭,寂静一片的露月院。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只能装作不在意,大度离开。
见她们一行人离开,小厮才敢擦擦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一行人走到无人的小路,云萝终于忍不住,为主人抱屈:“夫人,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啊!”
“肯定是那个贱人,故意勾引世子,勾得世子为了她,连身份都不要了。”她心头不忿,忍不住说。
沈如意:“闭嘴!”
她厉声呵斥,眼神凌厉,语气前所未有的冷肃:“云萝,你是我身边的丫鬟,应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此事休要再提。”
云萝悻悻垂下头。
她并未看见,沈如意手中,那方真丝织就的丝帕已经皱皱巴巴,彻底不成样子。
月露院里。
白皎不知道新娘子已经来了一趟,就算知道来也不以为意,还不如现在的状况让她忧心呢。
如她所料,自己又双被关起来了,小桃也不见了,除了一日三餐时,房门会打开,其余时间见不到丁点儿人影。
白皎坐在梳妆台前,镜中少女也在看她,她微微一笑,镜子里,少女笑容灿烂、明艳,如天光明彻耀眼。
对于这些为难,白皎根本没感觉,她又不是娇小姐,离不开人侍奉。
她相信,殷清钰这段时间都不敢来院子,哦,还有点后悔,当初下脚太轻,怎么就没把他给踢爆呢!
至于那天碰到的恋人,白皎淡淡一笑,并不心急。
第一次见面已经有了,第二次还会远吗?
说她自信也好,自负也罢,白皎托腮,趴在梳妆台上,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时他看自己的眼神,可不像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她弯唇一笑,不胜狡黠,镜子里的少女亦是灵动非凡,像极了狡黠可爱的狐狸。
原本打算再次逃跑的白皎,突然就不着急了。
一是暂时没机会,二是她想到另一个主意,既能光明正大的离开,又能报复殷清钰。
时光如流水匆匆而逝去。
白皎依旧宅在院子里,这次不是被迫,而是无聊,早在前段时间,她就被殷清钰放出来了,他好像只会这种手段了。
白皎之所以不露面,是她正等一个时机。
只是,在此之前,一个不速之客率先到来,打破了宁静安稳的日子。
“你就是白皎?”
沈如意瞥见她,眼眸微闪,开门见山地介绍起自己的身份:“你应该没见过我,我是自请陛下赐婚给世子爷的世子妃,沈如意。”
她眼含得意,因为她会因此诚惶诚恐。
出乎意料,白皎没有表现出丝毫惶恐,甚至连紧张都没有,只有一抹讶然,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垂落,如蝶翼震颤,她在心里嘀咕,自请赐婚,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人吗?
“我是白皎。”她坦然回应,姿态悠然,这一幕落在沈如意眼里,令她下意识绞紧手帕,只觉得她是有恃无恐。
毕竟,就这几天打探到的消息,她已经知道,殷清钰有多宠爱这人,瞧瞧,连她这个世子妃,几次三番,都见不到她。
白皎要是知道她的想法,恐怕要笑死,什么宠爱,明明是恼羞成怒。
可惜她不知道,错过了这个笑话。
两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沉寂下来。
白皎也不紧张,无聊地把玩起茶杯,茶杯的瓷白釉面都不如她的手指白皙。
她的指节修长有力,仿佛能够透过细嫩的肌肤,看到完美的骨骼结构,柔软指腹泛起淡淡的红,十指纤细,宛若白玉精雕细琢而成,泛起淡淡的诱人光泽。
沈如意看得失神一瞬,反应过来后,不禁心头一酸,隐晦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眼眸盈盈,唇红齿白,宛若初生晨曦,皎洁明月,就算是她,也不得不夸一句娇艳动人。
想到这次的来意,她强自镇定下来,率先出声,打破寂静:“白皎,你想离开这里吗?我能放你离开。”
白皎曾经试图逃走,即便殷清钰事后下了封口令,可它既然发生过,就会有迹可循。
沈如意最初听到时很是不忿,后来转念一想,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因为,她既然能这么做,就代表她不喜欢殷清钰。
如果白皎离开了,夫君的眼神,是不是就会放在自己身上呢?
白皎闻言惊讶抬眸,沈如意胜券在握,淡笑着说:“事后,我还会为你准备一个新户籍和盘缠,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你要离开京都,永生永世不能回来。”
她静静等着白皎回答,从容淡定,自觉她一定会答应。
下一刻,女人脸上笑容宛若风干的腊肉,僵硬地挂在唇边。
白皎摇摇头:“我不信。”
她可不敢把自己的未来,托付给一个只见一面的陌生人,尤其这个陌生人,还是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大情种!
沈如意眼神发冷,强硬道:“你不过是个身份卑微的农女,有什么资格在本世子妃面前说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恐怕连个名分都没有!”
先礼后兵,说的就是现在的沈如意。
她在殷清钰面前柔弱可人,不代表这就是她的本性,倘若她真如此软弱,根本不会央求爷爷向陛下请旨。
她对殷清钰是一见钟情。
五年前的花朝节,她贪图热闹,无意中和府中下人走散,不曾想,被一群不怀好意的混混盯上。
她吓得瑟瑟发抖,却仍清晰记得那日盛况,周遭暖色的灯光映在他脸上,男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他在谈笑间打退不怀好意的流氓,温柔地牵着她的手,如天神下凡,向来娇纵的大小姐脸上惊惶未褪,一双眼睛却睁得滚圆,死死盯着他,似要将他的模样,永远镌刻心底。
他怜惜她的遭遇,送她回去的途中,人群摩肩接踵,拥挤不堪,是他将她死死护在身侧,温润如玉,让人倾心。
沈如意仰着头,眼中只剩下他的模样,胸腔里的东西忽然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有一道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就是他。
你要爱的人就是他。
之后时时关注,听闻他才华横溢,博学多才,一颗心更是彻底沦陷。
为了配得上他,沈如意苦练琴棋书画,学做大家闺秀,终于嫁给他,她绝不允许有人破坏自己心心念念的一切!
显然,白皎就是沈小姐眼里那块碍眼的绊脚石,她根本不配伺候殷清钰。
面对她的威胁,白皎淡然一笑,毫不在乎,她叫小桃,揉了揉太阳穴:“小桃,我累了,送客吧。”
小桃战战兢兢:“世、世子妃请。”
沈如意脸色阴沉不定,她做不出死皮赖脸的举动,径直起身离开。
不出白皎预料,当天晚上,殷清钰就来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下午的聊天只有她们两人在场,殷清钰只知道她们聊了一会儿,完全不知内容。
白皎抬眸看他,男人步步紧逼,目光透出一股说不出的焦灼、紧绷。
她忽然有点儿想笑,牵起红唇,眉眼弯弯:“她啊,她说让我走。”
刹那间,殷清钰周身溢出遏制不住的低压,以他为中心,冷意弥漫开来。
白皎微微一笑,把问题抛给他:“不过我走,你肯答应吗?”
殷清钰攥住她的手腕,不置一词,眼神却直勾勾地透出一个信息:他绝不答应。
在他看来,自己身为世子,是全天下最尊贵的那一批人,没有人会拒绝他,直到,他在白皎这里折戟沉沙。
殷清钰沉声警告,眼中满是浓稠的化不开的暗色:“白皎,你给我记住,你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
白皎黛眉微蹙,挣开他的手掌:“你弄疼我了。”
殷清钰一怔,扭头看向门前:“阿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把之前陛下御赐上好的药膏送来。”
玉白瓷瓶精致无比,他将之放在桌面上:“药给你拿过来,你可以随便用。”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中阴云密布,烦躁、愤怒,以及几分近乎变态的掌控欲,在他看来,她就是自己的笼中雀,根本逃不掉。
他来得这么快,就是因为在沈如意身边安插了人手,他对白皎的话半信半疑,直到真在内应那边得到证实。
次日晚上,他便来到主院。
夫妻俩刚成亲,住在一处院落里,外人看来甜甜蜜蜜,只有沈如意知道其中滋味,除去新婚洞房花烛夜,他一直找借口,宿在书房。
这样的情况,沈如意就算有再多心思,也无计可施。
直到今晚,早早就有侍从传讯,世子爷要在主院宿下。
沈如意十分欣喜,着实梳妆打扮了一翻,她本就生得不差,此时更显明艳照人,只是,这番功夫注定要做给瞎子看。
殷清钰踏入房间,整个人便冷了下来,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冰山,冷酷无情:“谁允许你去月露院?”
沈如意脸上笑容霎时僵住:“夫君。”
殷清钰简直像块冰石,又冷又硬,出口就是一片飞箭,根根戳进她心窝里:“我告诉过你,我会敬你,让你做我唯一的世子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白皎那边,你以后别再去找她了。”
沈如意抿紧唇瓣,差点儿心性不稳,一口血都喷出来,难道这就是她勉强的代价?
视野里,只剩下一道模糊不清的背影。
她狠狠擦掉眼泪,她不后悔,绝不后悔!
女人眼中溢出刻骨铭心的偏执,让人看得心惊。
窗外树影婆娑,渐渐浮出一道身影。
司命锦玉掐着指尖,开始推算,刹那间,脸上铺满惊讶。
他在天界感知到命簿发生变化,急急忙忙查看,发现属于曦光帝姬的剧情有所改变,这可是大事,轻易疏漏不得,于是司命才特地下凡查探,结果,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司命满脸疑惑,命簿上虽然写着虐恋情深,可看现在这样子,哪有半点后来能恩爱相许的迹象啊。
他心里泛起嘀咕。
思来想去,司命想到了引发争吵的源头,那个命簿上一笔带过的炮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人……这人……”见到改变命簿的白皎后,司命彻底傻眼,瞠目结舌地看着她,这人生得竟与曦光帝姬的本相如此之像!
他像是围观动物园里的猴子,稀罕地打量白皎一圈,很是有恃无恐。
盖因身上的隐身术。
司命直勾勾地盯着白皎瞧,小声惊叹:“原来应验在这儿了。”
“没关系,我算过帝姬和殷清钰是天定姻缘,他们俩迟早会在一起。”
他思索着,眉毛抖动起来,并未注意到,白皎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什么人,竟敢这么大胆!
旋即,她像是想到什么,咽下嘴里的惊呼,和平常一样,坐在梳妆镜前看了会儿书,不是四书五经,就是放松解闷的游记,又或者是医经。
只是这回,她根本无心看书,坐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梳妆台上镶嵌着一面大镜子。
在她眼前,镜子里的男人气质文雅,嘀嘀咕咕地又说了几句话,白皎终于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他不是人!
她心中隐约有种预感,微垂眼睫,敛去眼底的惊讶,没一会儿,她放下书,拿起桌面上的木梳,准备卸妆。
司命还在念叨,眼睛滴溜溜地在白皎身上打转,仗着凡人看不到自己,大胆道:“奇哉怪哉,怎么那么像曦光帝姬,难怪辰夜太子对她那么特殊,原来是把她当成帝姬的替身了。”
白皎捏着梳子的手指骤然攥紧,心里止不住地呵呵冷笑,原来是真的,这次,她真成别人的替身了!
司命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他眼中的凡人,其实早就发现了他,默不作声将他所说一切记在心里。
司命斟酌片刻,说道:“不行,我得看看命簿上帝姬和辰夜太子关系改变在什么时候,以防出什么意外。”
毕竟,已经有前车之鉴。
司命在天界职位不低,却也不算高,虽然掌管命簿,神仙下界历劫都要由他安排,却也没有多大的权利,有时反而受人指使。
不过他生性豁达,并不在意这些。
反倒因此,与曦光、幽水两位帝姬十分投缘,是两位帝姬的好友,故此,他才会对曦光如此关注。
言归正传。
“至于这个替身……”司命摇摇头,不需要过问。他更忧心的是另一件事,“当初帝姬曾在战场将辰夜重创,如今帝姬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为了偿还当初造下的孽果。”
司命叹息一声,为好友心酸,却也无可奈何,命簿一旦写出,便不可更改,除非局中人亲自转圜。
显然,司命这个局外人是没什么办法了。
他转身离去,眨眼间,身形彻底消散。
他走后,白皎放下梳子站起身,垂落的长发如一倾瀑布,灯光下,映照出白皙娇美的面容,长且浓密的眼睫轻轻垂落,隐约露出一点寒芒。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古代世界,刚才那个男人,应该是上界神仙。
她好像天生就是工具人的命,这次更是成了人家正主的替身,听刚才那人说的,殷清钰和沈如意的身份,大有来头。
不过那又怎么样。
她可不是个好人,睚眦必报!
忽然,白皎停下动作,目光落在地板上,似乎是刚才那人留下的东西,是本薄薄的簿子。
白皎拾了起来,视线一扫,不禁眉头微挑,这是什么,命簿?!
第 172 章
片刻后, 白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正是沈如意的命簿,她前世是天界帝姬曦光,因为与魔族太子辰夜有夙世姻缘, 才会下凡历劫。
还是个虐恋情深的故事。
沈如意自小爱慕殷清钰, 殷清钰却并不爱她, 为了能够和殷清钰在一起, 她央求爷爷沈太傅向皇帝请旨, 可惜,她嫁给殷清钰之后并未如意。
因为殷清钰并不爱她, 甚至冷落她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 她坚持不懈的努力, 又陪同殷清钰一起渡过种种波折, 对方终于爱上她。
拿的还是先婚后爱的剧本。
白皎则是俩人爱情里的绊脚石, 是殷清钰前期宠爱的女人。
白皎撇撇嘴,对这话十分存疑,这也算宠爱?无名无分的待在惠王府,笑死了, 可别侮辱宠爱这俩字了。
命簿里, 殷清钰她们兜兜转转,终于和美的在一起, 而她,因为骤然失宠,竟与其他人勾结在一起, 企图陷害女主,结果自然是身败名裂。
数九寒天, 白皎被沈如意下令打断四肢赶出王府,最后苟延残喘, 活活饿死在大雪纷飞的街头。
殷清钰还感叹了一番妻子心软,当初就该将她处以极刑。
白皎喉咙一哽,难怪这人是魔族太子,果然是魔族风格!不过,打断四肢扔在街头,这是心软?还是自己看不懂心软这俩字了?
她捏着命簿,眼底勾勒出一抹冷笑。
当初明明是殷清钰强掳她入府,又是他把她丢在一边,到头来,竟然还要杀了她!
好好好,恩将仇报是吧!
她啪地一声合上命簿,越看越觉得心烦,甩手扔回地上。
这东西看得人心烦,却也不能藏着,因为刚才那人发现命簿不见,肯定会回来寻找,而且,她已经看完了,于她再没什么用处。
夜半,白皎躺在床上,怔怔盯着上方的翠色床帐,感觉颇为棘手。
因为刚才她试了试,自己没有修仙的资质,也就是说,她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不,不对,怎么能这么说呢。
白皎微微勾唇,眼中狡黠一闪而逝。
什么帝姬太子,他们可是在历劫,都是普通人,她和他们站在同一个高度,谁能笑到最后,各凭本事!
转眼便是月夕节,这一日晚上,京都的夜晚便格外繁华,赏花灯,观明月的人流络绎不绝,还有各式时兴点心,摆摊的小贩热情地叫卖声,汇聚成一条喧闹是十里长街。
惠王府大门,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出府门。
白皎坐在后面那辆稍小些的马车里,身边是战战兢兢的小桃,自打被她迷昏之后,小桃便对她十分畏惧。
白皎轻轻瞥了眼,她就像炸了毛的猫:“小、小姐,您要用点心吗?”
白皎点了点头。
小桃拿出点心的时候,白皎好奇地掀开帘子,四周都是守着她的人,这是生怕她跑了啊。
她轻轻勾起唇角,想起来之前殷清钰高高在上的模样,眼底满是嘲讽。
他说她表现乖巧,因此放她出去赏灯,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依白皎看,赏灯是假,试探是真。
看看她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学乖,若是乖驯还好,要是不乖,怕是还会关禁闭。
她拧紧眉头,因为对方傲慢的打算而恶心。
转眼间,马车已到十里长街外,车夫解释:“小姐,前面就是咱们京都最繁华想长街,里面不能进车,您的下来了。”
白皎应了一声,走下马车,入眼便是络绎不绝的人流,殷清钰站在人群里,长身玉立,温和地看着她。
白皎眉头一挑,没问他沈如意在哪儿,心知肚明,肯定是他故意支走了。
她以为自己起码会有一段自由的时间,没想到,对方比她想的还要迫切。
殷清钰屏退其他人,领着白皎来到围绕都城的曲水河边,曲水河形如其名,如玉带环绕都城,时值佳节,沉寂水面上漂浮起一盏盏精致花灯,宛若无数繁星点缀在夜空中,它们搭载着人们的祈愿,随水漂流向远方。
河岸边到处都是人,还有一些人,举着精致花灯,准备在水边送出,烛光映着一张张雀跃年轻的脸蛋。
月夕节有个流传许久的传说,居住在曲水河边的一户人家,有个如花似玉心地善良的女儿,及笄之年,她在月夕节当晚,捧着花灯到曲水河边许愿,不久后,便觅得如意郎君。
未出阁的闺秀小姐,便会在这一天送出花灯,祈求月神送她们一个如意郎君。
白皎以前也随大流,放过几盏花灯,结果——这要是她的正缘,她宁愿终身不嫁!
可见传说就是传说,骗人的东西,谁信谁天真。
她正沉思,殷清钰突然出声,眸色温柔:“你还记得吗?”
白皎瞥他一眼,不知道这人又发什么神经。
殷清钰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怅惘和怀念:“这是我们初见的水边啊。”
那时他被仇家追杀,落水后便昏死过去,幸而得天庇佑,被住在曲水河下游的白皎救了起来。
殷清钰真挚地看着白皎,温柔地说:“皎皎,这是我们的缘分。”
如果不是意外,他不会遇到白皎。
他找了多少人,只有她生得最像梦中女子,如果她的性子柔顺些,就更好了。
可惜,她终究不是自己梦中见到的仙子。
白皎听他这么说,眼底流露出几分惊恐,瞧他说的,好像他们的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似的。
实际上,白皎当时在捕鱼,曲水河是冷水河,水质清澈,里面有种很难捕捉却肉质极其鲜美的明鱼,深得她心。
结果,她打算收网时发现渔网破了个大洞,明鱼全跑了,只剩一个臭男人,缠在她的渔网上。
当时她要气死了。
正准备把人踢回去,翻身看见他长着一张和前世恋人极其相似的脸,才把他给拖回家!
哪知道……
白皎眉心微蹙,死死抿住嘴唇,她不敢张嘴,怕一张嘴,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什么缘分,在她看来,明明是孽缘!
果然,小说写的对,路边的男人不能捡!不能捡!
瞧,她就捡到个垃圾!
还顶着自家恋人前世的脸,真是恶心!
她费了半天才勉强控制住表情,低垂着头不看他,却让殷清钰误以为,她的沉默是被自己感动了,热切地邀请她去看花灯。
他心情很好,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偏头看向身侧,一眼瞥见她眉目如画的容颜,也许氛围太好,这张太过相似的脸,令他再也克制不住胸中喷涌而出的情意。
他长久以来的愿望,便是和他梦中倾慕的女子,手牵着手,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
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白皎:大胆!
她飞快抬手,正好让他动作落了个空,嗫嚅道:“我好像看见世子妃了。”
殷清钰脸色一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沈如意,想到先前特地派人支开她,没想到……真是不中用。
他刚要说些什么,人群忽然一阵熙攘,密集的人流仿佛受到什么影响,忽然挤压起来,本就稀少的空间此时更是压缩到极致。
十里长街之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快看,放祈愿灯了!”四面都是兴致勃勃的议论声。
“听说是陛下特意派人放出的祈愿天灯,庇佑我离国风调雨顺,平平安安。”
“陛下可真是好人,如果不是他免除了三年税收,我们怎么还能好好待在这里。”
“是啊,听说西南那边好像出现了灾情,我看这些天,咱们京都流民都多了不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也看见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只是听说好像发了洪灾。”
“别说这个了,快看天上的祈愿灯,可真好看啊。”
白皎顺着他们指的方向看去,无数明灯飘摇在夜空中,微风徐徐托举,在如墨的夜色里,灯光如点点繁星,缀满整片天空,与夜色融成一副璀璨画卷。
霎时间,明灯满城。
她察觉一丝不对劲儿,扭头看向身侧,早已经不见殷清钰的身影,四周都是嘈杂声,人群如波浪滚滚袭来。
白皎绷紧身体,立刻提起警惕,朝空地走去。
忽然,她被人抓住手腕,白皎反射性挣扎,看到对方后,眼睛不由睁大,动作也停了下来。
男人一袭墨色对襟缀绣暗色竹纹大氅,骨节分明的大手拉着她,穿过人群。
虫鸣阵阵,清风徐来,幽暗的树林深埋黑暗之中。
明明不远处便是喧哗热闹的长街,此处却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人影更是一个都无。
白皎瞥了眼男人,更觉得是眼前人提前清场了,不过,这并不重要。
她淡声同他打招呼:“真巧。”
语气意味深长,殷九黎知道她很聪明,没想过能瞒住她,他淡然一笑:“好久不见。”
白皎眉头一挑,后者极其自然地越过这个浅白话题,黑色衣衫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姿,那张脸更是俊美逼人,此时,正眼眸深邃地望她,目光幽幽,暗涌翻滚。
殷九黎垂下眼帘,遮住眼底急切的贪婪。
他真是疯了。
即使得知她是殷清钰的妾室,本该斩断联系,还是遏制不住地设计这些,与她见面。
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个女人下蛊了。
男人浑身散发出凛冽气压,尽是上位者的威势和冷酷,他薄唇微抿,漆黑眼眸未曾有一刻转移:“你——”
白皎打断他的话,眼珠微动:“我们做个交易吧。”
在后者惊讶的目光中,她浅浅一笑,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是肯定比殷清钰要高,我想让你帮我离开惠王府,我知道的东西很多。”
她语气急切,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实际上,白皎并不急切,但以她现在的身份,一个被人强迫的农家女,无依无靠,身处险境,她好不容易看到一抹希望,肯定会竭尽所能抓住它。
所以——
白皎眨了眨眼,遮去眼底狡黠。
殷九黎饶有兴趣地问:“你能帮我做什么?”
白皎一怔,缓缓道:“京都最近出现了不少西南流民,你应该看见了。再过不久,肯定会有更多的灾民涌入,届时也许连官府都难以控制,我有办法能帮你。”
“怎么做?”
白皎:“你先答应我的条件。”
她抿紧下唇,目光透出些许慌乱和犹疑,还没忘了这人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万一他是故意骗她的好点子呢。
白皎脑袋里存储着很多知识,可以说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虽然很多对于后世人来说,都很平常,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些东西的价值在现在,对于封建朝代来说,拥有着无法估量的价值。
对于灾情,她可以随手提出不下三条解决办法。
殷九黎看她怀疑的模样,不禁一阵错愕,旋即,他轻笑出声:“如果你能帮我解决灾情,我答应你。”
最后一句,他下意识放软声音。
其实不论她提不提合作,他都是要帮她的,如果说刚开始得知她的身份时,还有一丝被骗的恼怒,现在,他只剩下怜惜。
天底下没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她被强掳进惠王府,至今连妾室身份都没有,是殷清钰骗了他,也许,他还沉浸在惠王府鼎盛时期的辉煌中,不可自拔。
殷九黎眼中掠过一丝锋芒,看向白皎时,眉眼仿佛含着一团云,柔软无比。
“如果你不信我,我们可以击掌为誓。”
白皎舔了舔唇,有些惊讶地看向他,既然他这么有诚意,她有什么可拒绝。
“好啊。”
她伸出右手,男人同样如此,此时一阵清风徐徐吹来,湖边垂柳垂下万条丝绦,柔嫩的柳枝在水中轻轻浮动。
月光洒下,为大地披上一层柔美至极的白色轻纱。
“啪!”
清脆掌声突兀响起。
白皎跟他轻轻击掌,一触即分。
她弯起眉眼,似一轮皎皎明月,灼目耀眼,令人着迷,语气也比方才轻快了不少:“我们已经击掌了,你可不能食言!”
“自然。”殷九黎目光深暗,不由自主地追逐她,从未有人如她一般,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对他有着无穷的吸引力。
方才击过的掌心正微微发烫。
似一泵一泵的热流涌入心房,令他微垂眼眸,落在女生纤细柔软的手掌上,她的掌心似一团羊脂软玉,如陌上轻柔春风,细腻柔软的触感轻轻荡入他的心扉。
白皎忽然抬眸,似是想起什么:“我叫白皎,你叫什么?”
“皎皎!”人群里忽然响起急切呼唤,白皎看向人头攒动的长街,隐隐看到殷清钰的踪迹。
她没打算离开。
至少是现在,没有打算。
“白皎。”他轻声叙述,简洁的名字在舌尖辗转一圈,勾带上些许缠绵意味,男人深邃的眼眸望着她,隐晦情愫掩盖在暗流之下。
白皎:“嗯?”
她扭头要走,忽地被他握住手腕,他的声音深沉且极富磁性,仿佛海上凉爽的风,岸边柔和的沙砾,温柔又醉人:“我叫……殷九。”
他温吞垂眸,宛若黑暗丛林中餍足的食肉者,优雅且慵懒。
白皎浅浅一笑:“好,我记住了,我叫你阿九可以吗?”她顿了顿,似乎想起某些不悦的事,皱了皱鼻尖:“我先走了。”
说完,白皎转身走进人群。
在她有心暴露下,殷清钰很快就找到她,男人看见他之后,阴鸷眉眼越发暗沉,毫不犹豫地带她离开这里。
泱泱人流攒动不息,殷九黎看着她随男人离开,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阿九。”他低低重复一句,眉梢微弯,笑意自眼底涌起,一瞬融化了那些浮冰。
“暗一,保护好她。”
“是。”暗处忽然出现穿着夜行服的暗卫,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那是,杀人的眼。
先帝驾崩后留下的暗卫由殷九黎完全接手,和仁慈到有些软弱的先帝相比,他更像自己的母亲,将门出神的王皇后,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先帝手下闲置的暗衣卫,在他手里重新启用,时刻掌控各位大臣的动向,这也是他第一次,吩咐暗衣卫保护一个人。
几日后的夜晚,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看守宅院的小厮脑袋一点一点,竟然打起了瞌睡。
一道身影出现在月露院中,对方行动敏捷,已经瞌睡上头的小厮自然没发现,于是,他悄无声息地潜入房间,打晕守在外间的侍女。
走进内室,温香扑面,白烟冉冉升腾,里间隐约传出清脆水声,隔着屏风,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轮廓。
男人动作一顿,分神下竟弄出一声轻响。
“小桃?过来帮我擦背。”白皎柔声呼唤,半伏在浴桶上,漆黑的长发垂落一侧。
灯光下,雪白细腻的肌肤泛起莹润如玉的光泽,背后一双蝴蝶骨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水汽氤氲得泛起一层薄粉色的肌肤包裹下,是完美至极的骨骼线条。
白皎水眸微眯,舒适的温水有点儿让人昏昏欲睡。
怎么还没回应?
白皎有些好奇,难道她睡着了?
她不是那么娇弱的人,打算自己动手。
“哗啦——”
水声淋漓,白皎忽然从浴桶里站起身,窈窕纤细的身姿映照在半透明的屏风上,线条完美丰润,竟然比全(晋江)裸还要诱人。
也是这一声,唤回他的神智。
白皎扭头,蓦地睁大双眼,透过屏风,看到不同于侍女的高大身影,竟然有男人!
她下意识捂住身体,飞速擦干身体,穿上衣裙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朝外间看去——
“阿九?”
男人的出现本该是惊喜,然而碰上这种情况,再多的惊喜也变成惊吓。
她说着,绾起鬓边一缕湿发,漆黑的长发还没擦干,淋淋漓漓地滚落水珠,微微卷曲,垂在身后宛若海中飘摇的海藻,衬出白皙如玉的肌肤。
她的脸颊,鼻尖,皆被水汽晕上一层薄粉色,秾艳美丽。
殷九黎视线微垂,从她璀璨诱人的星眸,到艳润饱满的红唇,令他无法遏制地想起方才看见的画面。
影影绰绰的屏风后,黑白无色的线条勾勒出她窈窕挺拔的身姿,越朦胧,越是拥有无穷诱惑,喉间骤升一股无法形容的渴意。
“是我。”不知何时,他的声音已然变得低沉喑哑,好似粗糙磨损的砂纸。
男人俊美逼人的脸庞上,深邃的眼眸宛若黑曜石一般,一眼望不到底,又似神秘的黑洞,拥有着无穷魔力。
他正深深凝视白皎,一刻也不曾转移。
似群星围绕太阳。
白皎坐在椅子上,红唇微抿,这才去看他,她眼里一片平静:“你来干什么?”
殷九黎正欲开口,白皎又抛出下一句:“是不是因为灾民的事?之前走的匆忙,我还没告诉你我的方法。”
她的话又多又密,眼神闪烁,显然,连她自己都发觉到了异常。
殷九黎眼底掠过一丝暗沉,淡声说道:“对。”
白皎:“我有四种办法,其中三种基础容易,最后一点比较难,你可以只听前三种,只要做到前三种,灾情就能缓解不少。”
她的声音平静温和又有力,认真的模样让他愣怔一瞬,直到听见白皎发问,他才蓦然回神:“难?有多难?”
“不如四种全告诉我。”声音温和却有着不容更改的坚定。
白皎:“好啊。”
她的黑眸清亮,提起自己擅长的东西,散发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自信明艳:“第一种是以工代赈,将分散在京都的流民聚集起来,组织调粮他们干活,可以兴修水利,疏浚河流……”
“总之,各种工作都可以。这些灾民们身无分文,无所事事,如今有官府支付报酬,他们有了工作就不会乱跑,还能预防犯罪,维护京都治安。”
“其二是调粮,从丰收地区调粮去灾区,又或者把灾民分散成片送到丰收地区。
“第三种是搭棚施粥,灾民就不会因此活活饿死,粥里可以加沙砾,防止其他生计轻松的人占便宜。”
“至于最后一个……”她笑着看他,“你是殷清钰的堂哥,应该也是亲王的儿子吧?”
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可她前面字字珠玑,殷九黎不会真以为这是随口一说。
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指尖微微蜷起,无法言喻的情绪在他心头激荡,她提出的种种政策,与他有一些重合,只是一些事情,经由她指出,比他想的更细节,更贴切。
比如养恤施粥,他便没想过,往粥里撒上沙砾,用来杜绝那些占便宜的小人。
在边疆数年,他很清楚,人心本就贪婪。
正如此刻的……自己。
殷九黎攥紧拳头,声音裹上一丝沙哑,模棱两可地回答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白皎眉眼弯弯,那张娇艳的脸蛋霎时写满自信与张扬:“当然是因为最后一种办法。”
“我听说洪灾范围很大,几乎覆盖整个西南,无数灾民流离失所,而陛下,登基不过一年,又是空降,就算掌握着庞大的雁翎军,朝臣不敢反对,却也堵不住天下百姓的悠悠之口。”
白皎感叹一声,余光瞥他一眼。
殷九黎端坐自如,目光幽暗闪烁,他的声音低沉似沉寂的海底,以一种轻嘲口吻说道:“难道不是吗,杀父弑兄,冷血无情。”
“你也听说这种流言了?”白皎惊讶。
他蓦地抬头,纯黑色的眼瞳紧紧摄住她,声音不知是从喉咙了挤出,还是从心头响起:“难道你有什么见解?”
白皎浅浅一笑:“什么见解,我又不在宫变当场,我怎么知道真实情况,这些流言都是有心人操控,不过我有眼睛,看得见京都的改变。”
“陛下是个英明神武,知人善任的好皇帝。”她下定结论,“而且,他也不会在乎这些流言,为君者心有沟壑,强大的人才不会在乎蚊蝇的挑衅。”
她说得从容又坦然,耀眼光彩尽数拢进那双如星般璀璨的眼睛里。
那一刻的悸动如春日里一声惊雷,滚滚奔流的河流,叫他全身激荡,从未有人与他如此契合。
殷九黎死死按耐住种种情绪,这一刻,竟生出一种念头,他一直等待的那个人,就是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静点。
别吓到她。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面上一片平和,只有漆黑的眼睛,散发出幽幽光彩:“也许吧。”
白皎不满意他这个回答,不禁瞪他一眼,什么叫也许吧?要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她才不会轻易放过。
“我说这事儿就是想问你,你跟陛下关系好吗?”
殷九黎眼底流露出一丝惊愕,白皎笑着解释:“我说的第四种办法,需要陛下的大力支持。”
她徐徐道出方法:“对朝廷来说,安置灾民肯定需要一笔庞大的钱财,我的第四种办法,能让国库省下一大笔钱。”
“由陛下出面,召集天下豪商为洪灾出钱出粮,当然不是张嘴一说,你可以说服陛下写上几份墨宝,写上行善之家之类的赞誉,树一块丰碑,刻上赈济灾民的商人名字,我保证,他们肯定热烈响应,陛下也能借此扭转名声,虽然蚊蝇声音微弱,但是总在耳朵边吵嚷,也很烦人啊。”
至于她的自信,自然是因为古代政策,士农工商,商人最低,作为社会底层,有扬名天下的机遇,在上位者面前露脸的机会,但凡不是傻子,都不会错过!
白皎小脸微扬,眼含得意,自己这个主意出得真是妙,就是,他怎么不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疑惑地朝男人看去,对面人眸色幽暗,漆黑眼眸犹如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正深深凝望自己。
白皎顿了顿,才紧张地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我只是在想,这方法很好,我……陛下,一定会很满意。”
白皎:“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是谁说的。”
或许是知道他对自己的纵容,在他面前,她下意识放开很多,指着自己说:“你知道我最满意自己身上什么地方吗?”
男人摇头不语。
白皎笑容灿烂明艳:“是我的头脑,你不懂,我这种聪明人的苦恼。”
末了,她幽幽叹了口气。
很可爱。
殷九黎微微勾起唇角,那张向来冷肃的面容,此时竟露出点点温和,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我帮你擦头发吧。”
白皎:???
她一脸懵逼,上一秒还在谈论国家大事,下一秒就听对面那人关心起她湿漉漉的头发。
殷九黎不等她回答,已径直起身,拿着毛巾一缕一缕擦干她长发上的水渍。
白皎手足无措,如玉的面庞染上一抹薄粉色:“你、你……我还没答应你。”
“那你骂我。”
“你怎么这样,无赖!”
“你是我的合作伙伴,我关心你也算错吗?”柔软且极富光泽的长发在修长指尖穿梭,携裹着她身上馨香的发丝偶尔缠上指节,留下沁凉痕迹。
殷九黎垂眸,敛去眼底暗涌。
白皎沉默片刻,婉拒道:“我自己也可以。”
她未曾动作,全身却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低垂,殷九黎皱紧眉宇:“你很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你再不放开,我要翻脸了!”
“是吗?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
他忽然有些庆幸,当初,她找上的是自己。
白皎听见他的话,却瞬间脸色惨白,黑白分明的眼睛蒙上一层雾色,似是哀伤又似绝望:“你也跟他一样。”
莫名地,他心头一紧,下意识握住她的手腕,从未有过的慌乱令他懊悔不迭,着急解释:“我并非那个意思。”
她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她厌弃地说:“我不想——”
声音戛然而止。
殷九黎捂住她的嘴唇,心里隐隐预感到她要说的话,他揽着她的腰肢,连声道歉:“抱歉,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
为了她,他甘之如饴地低下头。
他知道她说的是谁,已经娶妻的殷清钰,殷清钰骗了她,欺辱她,和他相提并论,是对他的侮辱,他和殷清钰绝不一样。
殷九黎紧紧注视她:“我保证,我永远不会逼迫你。”
白皎抿着红唇,不欲多说,她别开目光,着重重复道:“谁管你这些。”
“我帮你把事情完成之后,你要帮我离开王府。”
她眼中满是对殷清钰的深切厌恶,她不喜欢他,还很讨厌。
这丝欢喜冲淡了他心中黯然,毫不犹豫地答应她。
殷九黎顿了顿,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会那么厌恶他?”
白皎笑了:“因为他是个混蛋,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她气得全身发抖,明亮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你应该调查过我的身份,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之前在曲水河边居住,后来意外救下殷清钰,他说要报答我,我当然答应了。”
男人眼底掠过一丝惊愕,大概是没想到白皎这么坦诚。
白皎看的清楚,但她毫不在意,直白道:“你很惊讶?”
“做好事不求回报,只有圣人才能做到,我只是一个普通小百姓,每天都得为生计发愁,好不容易救了个贵人,我有什么清高的资格。”
“但是——”她顿了顿,恶狠狠地磨了磨犬齿,“我没想到,堂堂世子爷会这么抠门,什么报酬都没有,还强掳我进王府。”
“那天他说的好听,我要信了他,才是傻瓜。”
“他若真爱我,会至今让我还无名无分的待在王府吗?他不爱我,只是拿我当替身,我连个小妾都不如,无缘无故地被他困在这里,他娶了妻子,人家身份高贵,又有家人撑腰,我有什么?殷清钰害死我了!”
“所以,我恨他!”
白皎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人!”
她怒气冲冲地控诉,连带迁怒起眼前人。
殷九黎闻言一怔,第一次见到这样不讲道理的女人,纯黑色的眼眸闪过一缕暗芒,故意问她:“我也是坏人吗?”
白皎舔了舔唇,发现自己迁怒了无辜的人,面对他的视线,不由一阵躲闪:“除了你。”
他忽地低声笑了起来,低沉清冷的笑声驱散了愤怒,让她理智回神,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你是故意的。”
“亏我觉得你是个好人,竟然这么欺负一个小女子,你羞不羞呀!”
殷九黎神色认真:“小女子?我看大丈夫都没有你这样聪慧坚韧,放心。”他低垂下头,黑眸映照出少女如玉的小脸:“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白皎微微抿唇,男人高挺的鼻梁近在眼前,那双黑色眼眸如深邃的夜空,熠熠生辉。
仿佛一抬头,就能碰到他。
已经越过了安全距离。
逼仄感如影随形。
她下意识往后退,才惊觉自己被他圈在怀里,避无可避。
他身上的沉香气息低沉且厚重,一缕淡淡的清苦弥漫鼻尖,白皎不由仰头看他,男人低垂着头,阴影漫上他俊美如神的面容,渲染出禁欲般的肃穆感。
落针可听的室内,只余下轻缓缠绵的呼吸声,以及,她不受控制的心跳。
“砰砰砰——”
她怔了怔,直到屋外响起一声猫叫,才蓦地回神,飞快挣开他的束缚。
白皎低垂眼帘,突然生出整理衣角的兴趣,白皙修长的指尖抚平褶皱,温吞地说:“时候不早了,我们以后再联系。”
“好。”他笑着看她,眼眸幽暗。
没人知道他有多懊恼,只差一点点,不过这缕懊丧很快又因她躲闪的动作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愉悦与欣喜。
这是不是代表,她并非毫无感觉。
心中转过千头万绪,都化为一声来日再见。
白皎:“再见。”
片刻后,她轻轻笑出声来,之前的恨意、羞赧,此时尽数化为灵动的狡黠,虽然骗了他,可他不是也骗了她吗?
白皎理直气壮。
况且,她的喜欢是真的。
她的爱,也是真的。
她知道自己性格恶劣,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明明是他先忘记了她,每一世都要她来找他,唉,白皎托着脸,手肘撑着桌面,惆怅地叹了口气。
尽管如此,她却从未想过放弃他。
对于他,她有着就连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深刻爱意。
她曾跨越无数世界,遇过数不清的人,只有他,是她承认且在意的唯一伴侣。
……
小桃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桌子上,清秀的小脸都留下几道红印,回过神后,马上惊恐地站了起来,朝屏风望去。
啊啊啊,她刚才怎么睡着了。
再看屏风后面,已经没有一丝人影。
“小姐……”她声音发颤,满眼惶恐。
“你叫什么呢?”白皎坐在梳妆台前,轻轻梳理一头如瀑长发,听见声音,慢悠悠地回了一声。
小桃一颗心瞬间从嗓子眼落回肚子里,这姑娘被之前的事吓破了胆子,这会儿胆怯得不敢抬眼:“没、没什么。”
白皎慢悠悠道:“正好你醒了,找人把浴桶收拾一下,我要休息了。”
“是。”小桃飞快应答,之前的好奇被庆幸取代,反正小姐又没出事,还好好待在这里,她想那么多干嘛。
殊不知,她错过了探究真相的最好时机。
她离开后,白皎打开梳妆台上的木匣,扣开夹层,仔细把一张张纸放进木盒里,挂上锁后,才放下心。
她会的可不是出谋划策。
身为一个现代人,一白皎牢记穿越四大发明:玻璃肥皂精盐和白糖的制作方法。
既然要离开,自然要有充足的准备。
盘缠、户籍,对她来说都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白皎打算下一次,就拿出这些东西的方子,和殷九一起做生意,保证挣得盆满钵满。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等,就过了将近一个月。
白皎没有身份,困在四四方方的宅院里,要想知道外界消息,只有从小桃这些行动自如的下人嘴里打听到。
而她要打听的事,近些天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小桃都清楚。
“小姐,我打听出来了。”
“西南受灾严重,洪水淹没了很多地方,这些天不断有灾民涌入京都,我听厨房的张师傅说,他在街上碰到灾民,骨瘦如柴,衣不附体,简直吓死人了!”
白皎敲下一颗棋子:“还有呢?”
小桃:“不过咱们陛下有办法,早就已经做好准备,前些天下旨在京都设立施粥处,还把灾民聚拢起来,说什么以工……以工……”
“以工代赈。”
“对,就是以工代赈,灾民干活就有钱拿,咱们京都的治安都好了不少。”
白皎看向棋盘,捡起一颗颗黑子,在小桃的连声夸赞中,隐晦地弯了弯唇角。
接着便听小桃支支吾吾地说:“小姐,世子爷有吩咐。”
她蓦地抬眸,清凌凌的黑眸如幽暗寒冰,折射出刺骨寒芒。
尽管知道不是针对自己,小桃还是紧张不已,她绞着衣袖,声音轻颤地解释:“再过三日,便是观音菩萨出家日,王妃要去灵音寺上香祈福,世子爷和世子妃也去,世子爷告诉我,您也得跟着去,要您提前准备。”
小桃硬着头皮快速说完后,连看都不敢看她。
“我知道了。”声音淡淡,毫无波澜。
小桃惊得下意识抬头,白皎正倾身托腮,观察棋盘,脸上没有丝毫变化。
小桃狠狠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小姐没有生气就好。
白皎轻轻一瞥就知道小桃在想什么,她摇头轻笑,她当然不会生气,有什么可生气的,不就是去寺里祈福吗,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命簿上记载,灵音寺是男女主关系变化的关键节点,白皎正磨刀霍霍向猪羊,不,向男主。
放心吧,有她在这块绊脚石在,绝不会让剧情顺利发生!
第 173 章
灵音寺虽位置偏远, 地处京郊,却是京都极其出名的寺庙,寺中香火鼎盛, 香客更是络绎不绝, 其中绝大多数, 都是朝中的达官显贵。
盖因灵音寺前任住持圆灯大师, 乃是举世有名的得道高僧, 他精通佛法,如今已有百岁高龄, 却依旧身体硬朗, 神采奕奕。
众人皆称他为老神仙。
先皇更是数次驾临灵音寺, 灵音寺早已越过护国寺, 成为无数达官贵人祈福上香的第一选择。
惠王妃自然也是慕名而来的一员, 她并非无端来此,而是还愿祈福,想到这里,她撩开车帘, 看向身后马车, 脸上露出一抹慈爱笑容。
菩萨保佑,她和钰儿终于苦尽甘来, 如今只缺一个孙子,儿子继承王位,让她早日过上含饴弄孙的好日子。
灵音寺坐落在山脚下, 瞧见山门后,车夫便停了下来, 惠王妃一行人走下马车,还未进入, 灵音寺外已经聚拢了不少香客。
拾阶而上,檀香冉冉。
和衣着华贵的香客相比,远处空地上,那些聚集成堆衣衫褴褛的乞丐便显得格外突兀,与繁华的寺庙完全是天壤之别。
惠王妃身边的丫鬟有些惊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施主莫慌。”说话的是个肥头大耳的和尚,正是灵音寺如今的住持达真,他深谙处世之道,见惠王妃一行人的车架,忙跨出山门,迎了过来。
此时见丫鬟如此表情,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徐徐解释道:“他们是因为水灾流离失所的灾民,逃难至此,我灵音寺僧人不忍见其惨状,特地每日施粥,如此,他们便聚集在山门之外。”
“因为身无长物,仪容难免有些不妥,望请施主见谅。”
他说着,几名身着灰色僧衣的僧人提着粥桶朝难民走去,开始施粥,灾民们见状,连连鞠躬感谢。
惠王妃双手合十,忍不住赞叹:“是弟子无知,大师功德无量。”
“施主谬赞了。”达真住持谦虚一笑,心中暗暗得意,老住持圆灯退下后,便是他继任,可惜珠玉在前,无论他如何做,在其它香客看来,也不如老住持一根汗毛。
久而久之,达真便有些怨愤,不甘之时,恰巧这伙儿灾民过来,达真收留他们,只用些陈粮便换来香客的赞叹,这比买卖做的值!
两人商业互吹,并未发觉,一道嘲讽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打量,视线的主人正是白皎。
她穿着普通,藏在惠王妃身后的人堆里,又低着头,此时倒也不怎么显眼。
至于为什么嘲讽?
因为这群和尚脑子实在不灵光。
陛下不是已经下旨施粥,还有各种措施,如今,京城里的灾民已经全都有了着落,但凡长脑子的人都会去京城,而不是躲在京郊。
这里山环水绕,人烟稀少,和繁华的京都相比,差了不止一筹。
她又仔细打量那伙灾民,却见那群衣衫褴褛的灾民一个个捧着瓷碗,慢吞吞地喝了起粥来,没有半点儿饥肠辘辘的样子。
白皎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原来应验在这里。
命簿上着重描写了沈如意和殷清钰在灵音寺患难与共,互生情愫。
虽然并未详写,关键时间倒是没有差错,惠王妃一行人在灵音寺留宿,夜半,一群山匪逃窜至此,潜入灵音寺,毫无防备的香客被匪徒围困,来了个瓮中捉鳖。
看着残暴的山匪,众人心都凉了。
朝廷的援兵不知何时能到,况且,这消息能不能传出去还是两说。
他们惊慌失措,山匪却是有备而来。
连带着惠王府等几家达官贵族都被抓起来,殷清钰看不清时势,与山匪缠斗起来,终究不敌,对方恼羞成怒要杀他,刀都架在脖子上了。
关键时刻,是沈如意跑出来,冒着生命危险说服山匪,原因一命换一命。
殷清钰因此大为感动,沈如意却以为自己要死了,对着他哭诉衷肠。
没想到峰回路转,山匪留下她的命,俩人便一直互相扶持,直到朝廷援兵到来。
从此之后,殷清钰对她大为改观,不知不觉,将人放在心上。
真是情比金坚。
不过,这段剧情里,白皎最关注的还是俩人被救,深得除了擦破皮,其他地方竟然一点儿伤口都没有。
看来,她们还是有点气运的。
要下手,她得慎重再慎重。
白皎暗暗握紧摸了摸腰间鼓鼓的荷包,里面是她精心调配的药粉,各式各样,这些东西,是她此行最大的倚仗。
回身,众人已经走进香火鼎盛的灵音寺,其间香客络绎不绝,白皎快步追上,才跟着众人走进寺里。
大殿两侧,檀香冉冉升起,沉寂幽远的气息笼罩整座殿宇,精致的金色莲台之上,供奉一尊宏伟雄壮的佛祖雕像,它眼眸细长,无悲无喜地俯瞰众生。
惠王妃跪在蒲团上,手中签筒哗哗作响。
此刻,她无比虔诚地祈求悲天悯人的佛祖,一定要让沈如意早日怀胎,生下麟儿。
只有这样,她和钰儿才能在王府立于不败之地。
沈如意为表心意,跟着婆婆跪在另一边,她没有抽签,双手合十,忍不住偷偷觑身边的男人。
佛祖啊,夫君什么时候能看到我的一片真心,若能实现,信女愿意付出一切。
期盼的她在看到自己所求的对象时,不禁瞬间灰心丧气。
殷清钰一脸冷然,他没跪,背脊挺直,眼里满是嘲讽,如果这世上真有神佛,为何他那么多年的祈求,至今也不见梦中仙子的踪迹?
都是骗人的!
佛陀之下,众生百态。
忽然,一根签字掉在地上,惠王妃连忙捡起,满心期待地问僧人,发现是上上签后,她开心得不能自已,下意识瞥了眼沈如意的肚子。
作为被关注的对象,沈如意脸色发白,她并不蠢笨,单从惠王妃眼神就能看出对方意图,她求的是自己的孩子。
沈如意神色黯然,说到底,是她们成亲已经数月,至今未有喜讯,婆婆开始着急了。
她伤心地看向丈夫,眼底苦涩弥漫。
孩子?
她们如今连圆房都没有,如何生得出孩子?
好在这时,容貌清秀的小沙弥过来,奉达真住持之命,请她们用饭。
灵音寺的斋饭也是一绝,大厨所做的素鸡素鸭和荤食味道别无二样,又有着豆子的清香,尤其好吃。
惠王妃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对这顿斋饭更是赞不绝口:“檀意,看赏。”
婢女按照吩咐退下,惠王府才将目光落在下方的儿子儿媳身上。
“钰儿,如意。你们小两口新婚燕尔,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干嘛,不如出去逛逛,灵音寺后殿有一片竹林,风景不错,既能陶冶情操,对身体也好。”
沈如意没出声,看向身侧的男人,眼中升起隐晦的期待。
殷清钰声音淡淡:“不用了,母亲。”
“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待在禅房休养生息。”
这话如一盆冷水,将沈如意瞬间泼醒。
惠王妃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将沈如意的失落尽收眼底,不禁暗暗深思,新婚燕尔的夫妻俩,怎么会是这么一副情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惠王妃摩挲掌心,十分肯定,出问题的在自己儿子身上。
沈如意可是沈太傅的孙女,出身清贵世家,沈家满门都是大儒,门生故吏更是遍布天下,她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的联姻对象,钰儿怎么能这么怠慢对方。
想起沈如意的惊慌失措,惠王妃皱紧眉头,将小叶紫檀佛珠按在掌心,难道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她看向自己的儿子,风度翩翩,潇洒英俊,这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未来的全部指望。
她看着他从牙牙学语长成现在玉树临风的模样,心头霎时软和下来。
惠王府改变主意,转向沈如意:“如意。”
“婆婆。”
“灵音寺风景很好,你刚吃完饭,不若出去散散心,至于钰儿,你给我留下!”她对沈如意时态度和蔼,像极了一个为她着想善待她的好婆婆,对殷清钰却冷下脸来,声音也严厉无比。
沈如意一怔,旋即对上她关怀备至的目光,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心中感动不已。
她点点头,默默退出。
安静的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惠王妃立刻软下神色:“你跟她是怎么回事?”
殷清钰知道她说的是谁,沈如意。
他硬着头皮装不懂,打算就此糊弄过去,熟料惠王妃突然提起白皎,冷笑着说:“别想瞒着我,你是不是被月露院那个小贱人给迷住了?”
殷清钰一怔,看向神色清醒的母亲。
惠王妃捻动佛珠,老神在在地说:“你是我的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为娘怎么会不关心你,之前你胡闹我装作不知,我以为你有分寸,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你在干什么?”
“为了一个连妾室身份都没有的东西,冷落自己的发妻?!”
她的声音不自觉夹杂着几分怒意和仇视,盖因这事她太熟悉,让她想起惠王本人。
当年她也曾于惠王有过一段心意相知的日子,直到她生下钰儿,伤了身子再难有孕。
她守着钰儿做月子,惠王却被那几个狐媚子勾引,等她调养好身体,得来的却是丈夫彻底的冷落。
她恨得目眦欲裂,只能牢牢把控王妃之位。
沈如意如今的情况,和她当年何其相似。
更何况,惠王府垂着眼,耐心为儿子解释:“她是名门贵女,姿态得宜,又对你痴心一片,你就算装也要装出个样子,若是被旁人知道你妻子未进门便已经藏了个外室,你的名声就毁了!”
殷清钰皱紧眉头,看向苦口婆心的母亲,才知晓,他做的事并非天衣无缝,而是母亲在暗中帮他。
“你父亲本来就就偏爱妾室的孩子,你再不争气些,你那些庶弟,一个个可虎视眈眈地盯着你屁股底下的世子之位,你仔细想想,一旦行差踏错,我们母子俩能有什么好下场!”惠王妃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殷清钰长大之后,第一次同他这么推心置腹。
殷清钰深受感动:“母亲,儿子知道。”
他拧紧眉头,想到当初遭人追杀,那时他外出替父亲办事,回来路上遭遇截杀,如果不是自己吉人天相,怕是早就死在路上,成了一具枯骨。
殷清钰心底发凉,其实他也并非如此喜欢白皎,只是因为她那张脸,生得太像他倾慕之人。
他一直想找寻的梦中仙子。
这一刻,他突然醒悟过来,没有继承王位之前,他什么资本都没有,一股强烈的野望袭上心头。
权势他要,女人,他也要。
惠王妃见他真的听进去,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殷殷叮嘱他:“今日之后,你一定要好好待她,争取早日生下麟儿,把沈家彻底拉到我们这边来。”
她说着想起近日发生的事,神色颇为惆怅。
自从站队失败后,王爷便忙碌起来,就算是身为枕边人的惠王妃,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偶尔回来一次,便将府中银钱大把大把地拿出来,她问,对方只说是疏通关节。
惠王妃疲倦地揉了揉额头:“你先下去吧,多陪陪如意。”
“母亲,儿子告退。”
殷清钰执行力向来不差,下定决断后,立刻去了寺庙后殿的竹林里。
翠竹成林,柔风阵阵。
沈如意怔怔地站在竹子跟前,眼神放空,神色黯然。
她再怎么自信,也会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中忍不住怀疑自己。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下意识摸了摸小腹,嘴里一片苦涩,孩子,她也想有一个孩子啊,可这是她一个人能办成的事儿吗?更何况,他对自己那么厌恶。
思及此,沈如意不禁黯然垂泪。
“夫、夫人!”云萝突然出声,打破寂静的氛围。
沈如意黛眉微蹙,心灰意冷的她懒得动弹,冷声斥责她:“这里是佛门清净地,云萝,你怎能如此大惊小怪。”
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足音。
却没云萝那个小丫头的声音,叫她忍不住扭头:“云萝你……”
她一转身,直直撞入一个温暖怀抱,头顶响起她熟悉不过的声音,掺杂着叫人脸红心跳的笑意:“怎么如此毛毛躁躁?”
沈如意忍不住攥紧指尖,慢慢抬起头,俊朗潇洒的脸庞瞬间映入眼帘,轰地一声,女人脸颊、耳朵、脖颈红成一片:“夫、夫君。”
“怎么了?”他说着,微凉指尖覆上她的额头,黑色眼睛里浸满温柔:“疼不疼?”
沈如意眼睁睁看他靠近自己,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温柔,终于忍不住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否则,他怎么会对她如此温柔体特呢?
殷清钰听见她的呓语,目光微闪,他委实没料到,对方竟爱他如此之深,刚抬起头又像被吓到的羞怯小兔子,贴着他的心口。
他无奈一笑:“做梦?你觉得呢?”
沈如意趴在他怀里,红着脸,听见男人急促的心跳,声音霎时轻快无比:“是真的。”
她忍不住破涕而笑,一双杏眼眼角微弯,笑意盈盈,十分美丽,不知为何,竟让他生出一种熟悉感。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到他根本来不及抓住。
因为灵音寺地处偏僻,惠王府一行人如白皎看到的命簿所写般,打算暂住禅房一晚。下午休息,
为了保证安全,不少达官贵人都是如此选择。
夜阑人寂,月静山空。
夜晚的山林温度略低,只有一声一声微弱的虫鸣,时值夜半,正是众人熟睡之际,蓦地,寺院里突然响起一声惨叫,声音之凄厉尖锐,瞬间将众人惊醒。
紧接着,是无数杂乱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的响声,驳杂凌乱的打斗声。
“有山匪——啊!”武僧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预警,大砍刀已经朝着脖子狠狠砍下,顷刻间,鲜血飞溅,僧人断气。
“山匪!”听到声音的达官贵人尖叫个不停,乱成一团,哪有白日里半分优雅。
白皎冷冷看向窗外,火光缭绕,到处都是求饶和惨叫。
她是被偷偷带过来的,所以没有伺候的丫鬟,只有一间小禅房,她也不在意,这样简单的布置更方便她行动。
听到动静的一瞬间,她就坐了起来,打算浑水摸鱼,哪知道,自己运气似乎不太好。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一个魁梧的男人提着砍刀,朝这边走来,应该就是突袭的山匪。
山匪一脚踹开木门,径直朝她走来,看到白皎后,不禁得意一笑:“我就说,这里藏着个漂亮的小娘子!”
山匪满脸淫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赤)裸裸的目光好似已经扒开了她的衣服,一股热意涌进四肢百骸。
白皎装出一副惊恐模样,实际上,已经悄悄抓住一包迷药,这东西只要吸入一点,就能瞬间药倒一头牛!
“小美人儿,只要你乖乖的,老子一定好好待你。”匪徒哈哈大笑,说话时,大掌已经朝她袭来。
她在心里默数,忽然,好似感觉到什么,余光扫向窗外。
动作也停了下来。
猝不及防间,一道黑影破窗而入,晃眼的白光闪过,只听噗嗤一声,山匪一声尖叫扼死在喉咙里,脖子一凉,庞大魁梧的身躯如小山倾倒,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轰响。
霎时间,满目都是殷红刺眼的鲜血。
白皎一动不动抵着墙壁,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像是吓呆了,仔细看才会发现,她眼里的恐惧宛若浮冰,只浅浅铺了一层。
“皎皎,你没事吧?”
突然响起一道男声,白皎扭头,尚未看清来人,已经被他抱在怀里,铁桶般的臂膀将她箍得死紧。
他从外面赶来,怀里也沾染上凛冽夜风。
白皎一怔,熟悉的沉香气息涌入鼻尖,不禁出声:“阿九?”
殷九黎心头微软,她认出我了。
却在视线触及地上的尸体时,无声无息地示意暗卫,后者熟练地处理尸体,将死不瞑目的山匪尸身拖下去,不忘擦掉溢出的血迹。
很快,白皎便反应过来,挣开男人怀抱,问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殷九黎怀中一空,无法言喻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按下心中不舍,柔声解释:“我得到消息,这边有批灾民,特地赶过来处理。”
结果,灾民是假,山匪是真。
殷九黎敛去眼底的清明,其实是他一早便得到消息,一批伪装成灾民的可疑人员出现在灵音寺,收到消息后,又得知她在这里,他抛下大部队,快马加鞭地赶来。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他怜爱地看着女子残留着些许惊惶的眉眼,无比庆幸自己留下了暗一,暗中保护她。
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
殷九黎呼吸一窒,念头死死压在心底,不,不会的。
白皎听见他的解释,不疑有他,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房间,神色忽然变得懊恼起来:刚才那个黑衣人,他怎么不见了?”
殷九黎动作一滞:“怎么了?”
白皎脸颊微红,羞赧地低垂眼帘:“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没有感谢过他。”
羞涩脸红的模样落在男人眼里,只觉刺眼无比。
殷九黎眼神微暗:“你很想见他?”
白皎好奇地看他一眼:“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我只是想跟他道谢,你这是什么表情?”
殷九黎神色一僵,对上她清澈的眼睛,那些压在心底阴暗想法,仿佛都被她看穿一般。
他酸酸开口:“皎皎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我。”
白皎一怔,去看他。
他的话直白得就差开口承认,那人是他派来的。
白皎舔了舔唇:“他是你的人?你派他保护我?”
她忽然有些窘迫,双颊更是浮起一团醉人酡红,捏着指尖,不敢看他了。
殷九黎从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坦然承认:“是我派他保护你。”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我不想让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男人满脸认真,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白皎眼神闪烁,打断他的话,脸上扬起的笑容忽然有些勉强:“我知道,因为我是你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要是我受伤了,可没人像我这么聪明!“
真可爱。
就算是装不懂的样子也可爱极了。
他专注地凝视她,向来凛冽的眉眼此时深情款款,如春风拂来:“你真以为是这样吗?”
白皎瞬间卡壳,左顾右盼,就是不看眼前人,试图躲开他的目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她试着岔开话题,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却听见他的声音:“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皎皎,我不想当你的合作伙伴。”
“我心悦你。”
“轰”地一声,瞬间叫她手足无措,脸颊已经绯红一片,一副羞涩到手足无措的可爱模样。
殷九黎将她的样子尽收眼底,禁不住轻笑出声。@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皎恼羞成怒,只想离开这里:“你胡说什么!”
她转身要走,被他坚实有力的臂膀抱进怀里,强劲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砸进心扉。
他在她耳畔,一遍遍表明心意,不知疲倦地述说对她的爱意:“我从未爱过其他女子。我不知情爱是何滋味,但是我知道,一见到你,我就心生欢喜,看见你笑,我便开心,看见你哭,我便心痛。”
“就连闭上眼睛,都是你的模样。”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你至少要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给你看,皎皎,我很干净,从前、现在、未来,我只心悦你。”
最后一句,他不忘拉扯殷清钰。
白皎脸色爆红,捂住他的嘴巴:“你、你不要说了!”
他笑了起来,眉眼间一片温柔,白皎只觉手心一软,男人微凉的薄唇吻上她的掌心,触电般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恶狠狠地瞪他:“登徒子!”
殷九黎将她的手掌放在自己心头:“皎皎,你感觉到了吗?”
“我的心每一次跳动,都是因为你。”
他的目光真诚又炙热,漆黑瞳仁里永远映照着她的模样,坦诚又大胆,眼中深情融成一张无形的丝网,将她密密缠入心头。
一千年,一万年,直到永远。
白皎怕了,骂他:“你不要脸!”
殷九黎:脸是什么?有皎皎重要吗?
在边疆待得久了,他也学会北地将领的行事风格,豪爽果决,不拘小节,更明白,这世界上没什么会永远留在原地等你。
他只信奉一句话,下手要趁早!
不论是战场,还是婚事。
犹豫只会徒增后悔。
所以,当他发现白皎对自己没有嫌恶,只有羞恼之后,他很庆幸,她对自己也并非没有感觉。
“皎皎,我们成亲吧。”他抱着心上人,思绪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开始设想,他们的婚事要定在哪一天,场景如何布置,成亲后,最好和皎皎生个女儿,长得像她最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皎震惊地睁大双眼:!!!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什么成亲,八字还没一撇,她只是答应跟他在一起试试,这人想什么好事呢!
白皎哼了一声,打击道:“你想得倒美!”
殷九黎出乎意料的好说话:“好吧。”
他并不失望,只是试一试,如果她会答应,那是意外之喜,就算被她拒绝掉,他也不会气馁。
更何况,能有这样的进展,已经让他满意极了。
“皎皎,皎皎,皎皎……”他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唤她,心中的情愫无法抒发,只能紧紧地抱着她,眼中满是袒露的笑意。
男人向来凌厉的线条因她而软化,他看她的眼神里,浸满了浓墨重彩的爱意。
如此耀眼,如此虔诚。
白皎小小挣扎了下,发现他抱得死紧,沉寂厚重的沉香气息被体温烘烤后,浓烈又强势地侵入呼吸,令她红着脸小声嘀咕:“狗男人!”
殷九黎只做不知,笑得志得意满。
和他们相比,惠王妃一行人,就不怎么开心了。
第 174 章
时间退回一刻钟前, 山匪突然发难,暂住灵音寺的达官贵人猝不及防,逃跑间乱成一团。
惠王妃身处其中, 她的身份最为尊贵, 灵音寺自然安排了规格最高的禅房, 也因此, 她们一行人, 瞬间成了山匪的重点“照顾”对象。
起初,灵音寺的武僧们组织起来抵挡了一阵, 终是不敌, 却也为殷清钰他们争取了一段时间。
作为一行中仅有的几个男人之一, 殷清钰当仁不让地站出来, 发觉危险后立刻组织人手保护母亲和妻子离开。
沈如意脸色苍白, 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我不走,夫君,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陪你!”
殷清钰闻言一怔, 出神间, 一独眼刀疤脸的山匪已经提刀追来。
惠王妃被丫鬟婆子护在中间,看得千真万确, 这一幕叫她心脏紧缩,竟吓得惊声尖叫:“钰儿小心!”
殷清钰转身,运起长剑格挡, “当啷”一声,清脆的金属交击声震彻耳膜。
山匪哈哈大笑:“没想到这群怂包里, 还有个能打的,不过也就这样了!”
“老子的大砍刀可不是吃素的!”
“你尽管来。”殷清钰神色冰冷, 平静地说。
实际上,他藏垂下的大袖里,握剑的手已经小幅度震颤起来,虎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他学的是剑,君子之剑,武功并不算高强,与冲杀出来的魁梧山匪相比,弱了不止一筹。
因此甫一交手,他便感觉到山匪惊人的力气,如果不是小心谨慎,时刻防备,长剑怕是早在短兵交接的一瞬间就脱手而出。
殷清钰只希望自己能尽量拖延时间,给亲人争取逃命的机会,可他放眼望去,山匪人数还在源源不断增加。
殷清钰一颗心直直下坠。
刀疤脸山匪被他惹怒,一脸狰狞道:“好小子,大爷我就给你留个全尸!”
惠王妃闻言,身体一软,竟是直接昏死过去。
丫鬟婆子吓了一跳,立刻有人眼疾手快,接住她软倒的身体:“王妃,王妃!”
“婆婆。”沈如意脸上极其难看,伸手在她鼻子底下探了探,终于松了口气,解释道:“婆婆是惊吓过度,暂时晕过去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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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却实在不容乐观。
胆小些的仆从已经被这阵仗吓得双手合十,不住祈祷神佛保佑,世子爷一定要杀了这嚣张的山匪!
然而,事与愿违。
大刀再次砍来,殷清钰再也招架不住,长剑猛地脱手,还未躲避,厚重的砍刀已经抵上他的脖颈。
“别动,你再动一下,我可不敢保证我的刀会不会割开你的喉咙,你还没见过割喉而死的人吧,血会咕嘟咕嘟地冒出来,怎么也止不住……”他呵呵狞笑出声,半张脸上深深的刀疤从瞎掉的眼睛延伸至下颌,宛若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森冷的话也仿佛浸透了血腥味,在场众人吓成了鹌鹑,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起,眼里满是绝望,完了,彻底完了,她们唯一的指望也不成了!
沈如意悄悄抬头,看向四周,聚拢来的山匪把守得死紧,轻蔑又贪婪地盯着她们,已经有人吓得小声哭泣,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今天在劫难逃。
有人羡慕起一早昏死过去的惠王妃,至少不用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匪徒。
沈如意眼神转了一圈,脸色惨白如纸,最终,她殷切目光落在殷清钰身上。
此时,刀疤独眼匪首的小弟小跑过来,恭敬地告诉他:“首领,检查完了,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好好好。”独眼匪首满意极了,笑眯眯地看向缩成一团的俘虏,眼底冒出了绿油油的精光,他看着他们,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肥羊。
他发下命令:“你们先别动她们,等我找人要赎金,干一票大的!”
“你要干什么?”殷清钰厉声呵斥,隐约猜到对方的意图,下一刻,啪地一声,清脆无比。
匪首用刀身狠狠朝他半张脸拍去,肉眼可见的,他细皮嫩肉的脸上出现一道笔直的横印,又红又肿。
“我让你说话了吗,这次只是教训你一回,再有下次,我要你的命!”
殷清钰心头一紧,毫不怀疑,对方说的是真话,可这让他怎么受得了,自尊被人狠狠践踏,屈辱,愤怒齐齐涌上心头。
“你这是什么眼神?”匪首眼中掠过一丝暗芒,阴狠一笑,如果不是……他决定给他来点教训。
这时,一道身影猛地扑来。
“不要伤我夫君,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狼狈不堪的沈如意,她护着殷清钰一侧,衣衫凌乱,身体发颤,全然一副弱女子模样,此刻,却似发狂的母狮,毫不畏惧地瞪向匪首。
她很害怕。
害怕得瑟瑟发抖,畏惧、惊恐如潮水一波波涌上心头,可一想到身后的人,顿时生出无尽勇气。
“如意。”殷清钰错愕万分,感动自心头涌起。
“夫君。”沈如意声音哽咽,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往下流,泪眼朦胧中她哀求地看向匪首:“求求你,不要杀了我的夫君,我是他的妻子,我愿意替他去死。”
“夫君,如意心悦你,我只希望以后,你不要忘了如意。”她真以为自己会死,甚至顾不得大庭广众之下,不顾一切地告诉殷清钰,她的真正心意。
殷清钰深深凝望这张梨花带雨的脸,喉头一哽,仿佛被什么裹住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他万万没想到,危难关头,竟然是沈如意,这个他从未放在心上的女人站了出来。
一命换一命。
她竟爱我至深!
“我的老天也,你们以为咱这是菜市场啊,有啥讨价还价的资格!”匪首还没出声,下属便跳了出来,热情地建议道:“老大,要不咱们就送他俩一起下黄泉吧,做一对黄泉夫妻!”
他兴冲冲地期待着老大的赞许,冷不防,突然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手下错愕又哀怨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刀疤脸匪首狠狠刮他一眼:“你给老子闭嘴!”
他根本不知道,这俩人是什么身份,打骂一下做个样子可以,要真杀了他们……匪首不知想到什么,身体竟微颤起来。
死一般的寂静中,匪首忽地狞笑出声,意味不明地说:“真是一对有情人。”
他收了刀,挤眉弄眼,想装出一副感动至极的模样。
至于杀了他们?
他是万万不敢的,如此为难也不过是为了遮掩真相,如今这女人这么护着殷世子,正好让他有机会放过他们。
否则,这场戏可就做过了。
思及此,他想起来时听到的吩咐,心头顿时一凛,那位可真是冷血,竟连……他们都能拿来当筏子。
不过,这又关他什么事,他就是执行任务的棋子。
“算——”匪徒正要说话,惊慌失措的喊声骤然打断他,他拧紧眉头,不悦地看过去,动作猛地一顿。
身受重伤鲜血淋漓的下属艰难地拖着身体大喊:“首领,快逃!有埋伏!”
“阿彪,你说啥?”手下震惊无比,认出重伤这人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因为功夫太差被他调去守山门。
阿彪撑着一口气:“有、有援兵快逃,他们已经、已经打过来了!”
说完,他脑袋一歪断了气。
听见这话的其他山匪瞬间睁大眼睛,本就凶残暴力的一群人提着大刀呼喊起来眼睛通红滴看向匪首。
后者目光阴狠毒辣,更让人惶恐不安的是,他竟看向躲在一起的俘虏们,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吓破了胆的众人想的不错,刀疤匪首确实想杀了他们。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手,无数箭矢流光陨星,从天而降,匪徒们眨眼间就被射成了刺猬,惨叫哀嚎在院落里此起彼伏。
很快,只剩匪首挥着大刀负隅顽抗。
此时,四四方方的宅院四周,墙上地上全都是举着火把的士兵,顷刻间,将整座院子照得灯火通明。
大门前,救援的士兵整齐划一,虚掩的门扉被人一脚踹开,轰地一声巨响,这些骁勇善战的士兵,都是守护京都的精锐,如今,手中长刀齐刷刷指向匪首,刀身反射出刺眼寒光。
一切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
不止从哪里响起一声尖叫:“快救世子,千万不能让他抓住世子当人质,别让他给逃走了!”
殷清钰心头一紧,本能感觉到一股危险。
他下意识朝匪首看去,直直撞上他阴狠毒辣的视线,顷刻间,全身毛骨悚然。
按照距离,殷清钰确实离他最近。
他转身欲跑,砍刀先至,锋利冰冷的刀刃抵着他的脖颈,已经割破一层皮肤,流出刺眼的鲜血。
殷清钰一动也不敢动。
一股凉意腾地从脊背蹿起,涌上头顶,最后变成一层一层冰冷滑腻的冷汗,糊满全身,死亡的威胁如附骨之疽,令他全身紧绷。
他还年轻,他不想死!
“所有人都别动!”
刀疤匪首恶声恶气地说道,一边将刀刃紧紧抵上去,威胁众人:“你们要敢再前进一步,我就杀了他!”
话音刚落,沈如意已经尖叫出声:“不、不要!不要杀他!”
“我是世子妃,我爷爷是当朝太傅,你们全都不要动,让他离开!快让他离开!”为了救殷清钰,她不惜一切代价,自爆身份的举动也确实让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
沈如意捂住心口,狠狠松了口气。
如今她满脑子都是殷清钰的安危,全然没发现周围人看自己时,怨恨的目光。
世子重要,难道他们就不重要吗!
他们之中不少人的亲眷都死在匪徒手里,如今好不容易获救,有了翻盘的机会,恨不得吃了那恶徒的肉,喝了他的血,将他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沈如意这一嗓子,直接碾碎了他们报仇的希望。
不少人心中愤恨,虽然她们家里不如惠王府煊赫,也没沈太傅那么地位尊崇,是国之柱石,可是,他们人多,拧成一股绳,再怎么也能让两家伤筋动骨。
匪首得意地哈哈大笑:“世子妃真是大气!”
沈如意不敢松懈。
果然,匪徒提出了自己的条件:“现在,你让他们让出一条路,我要上山。”
沈如意自然一口答应,她亦步亦趋地跟过去,眼神直直落在被挟持的殷清钰身上。
灵音寺背靠大山,没一会儿就到了山林入口。
白日看起来郁郁葱葱的茂密山林,此时已被阴冷的黑暗笼罩,遮天蔽日的大树连亘一片,树冠挨挨挤挤,抬眼望去,竟是看不见丝毫光亮。
漆黑的山林犹如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似要择人而噬。
匪徒看到山林,微微松了口气,他扭头警告众人:“所有人都停下。”
沈如意见此攥紧手掌,殷切地看着他:“你快放了我夫君!”
“哈哈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了他!”树林里响起男人猖狂大笑:“你做什么梦呢,没有他这个人质,我早被他们抓住了。”
“世子妃,你最好信守承诺,要是让我发现他们追过来,我就杀了你心爱的夫君!”
“放心,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把他放了。”
沈如意神色呆怔,震惊地看着他挟持殷清钰,走进漆黑的山林,眨眼间,两人便已消失不见。
她回过神,整个人像是抽掉了主心骨,竟当场软倒在地,失声痛哭。
她被他给骗了!
“夫人。”云萝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她,“世子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沈如意摇着头,还未说话,哭声已至,她知道那匪徒有多凶神恶煞,夫君落在他手上,定然会受尽折磨!
思及此,沈如意忍不住呜咽出声。
不少人见此,倒是生出些许怜悯,可下一刻,她见士兵要进森林救人,竟又拼死阻拦:“不可以,不可以!他说过,要是让他看见追兵,一定会杀掉我夫君,你们不能去!”
听见她的话,众人皆无奈摇头,之前的好感消失殆尽,真是糊涂啊!
沈如意不后悔,擦了擦已经哭肿的眼睛,她不能承受一丝一毫失去殷清钰的可能。
这些人怎么知道她的想法。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当初被匪徒劫走的人是自己。
这怎么能行呢。
白皎藏在暗处,看见这一幕,轻轻笑了起来,倘若知道沈如意的想法,一定会摇头告诉他,没有如果!
她就是要报复殷清钰。
“好玩儿吗?”男人微不可察地收紧手臂,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
白皎抬眸看他:“当然好玩儿。”
她笑眼弯弯,没有半点儿被人发觉的惊慌,非但如此,看他的眼神也凶巴巴的,仿佛在警告他,你敢反驳,我就咬死你!
可爱又娇俏的模样落在殷九黎眼里,惹他呼吸一滞,不禁低垂眼睫,遮住眼底汹涌的暗流,声音也不觉沙哑起来:“我的皎皎真厉害。”
白皎仰起小脸,骄傲张扬,宛若自信的小太阳,毫不谦虚地接受他的夸赞:“那当然!”
只有她才能想出这么精妙绝伦的计策!
方才“提醒”匪徒自救的声音,就是她伪装出来的变音,目标直指倒霉蛋殷清钰。
果然,匪徒立刻选择劫持殷清钰,躲进深山老林里。
灵音寺背靠的山峰名叫灵音山,乃是连祁山脉的一部分,也就是说,附近一座山连着一座山,重峦叠嶂,几乎没有尽头。
因此,就算是最熟练的猎户,也只敢在外围打猎,生怕迷失了方向,急于逃命的匪首则不同,他一定会带着殷清钰闯入深山禁区,不说里面藏匿的大型野兽,就算蛇虫鼠蚁,也让人防不胜防。
殷清钰作为养尊处优的世子,不知道要跟着遭什么大罪!
这可比命簿里的被匪徒轻飘飘放过的剧情好看多了!
白皎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
解决完这事,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眼底浮出些许不解。
白皎藏在暗处围观全过程,发现山匪虽然对殷清钰极其恶劣,却只是浮于表面。
当初匪首和殷清钰打斗,最多只是拍了拍他的脸,看似折辱,可和那些来不及争辩便被一刀结果性命的俘虏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宽宏大量。
真正凄惨的是不明不白死掉的香客,而且,他们像是很清楚这群人的身份,这可不是普通山匪能做到的。
白皎深思起来,更何况,京都乃是离国都城,天子脚下,敢在京都占山为王的土匪,早八百年就被人带兵剿灭了。
那么,这些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她把猜测告诉殷九。
后者专注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惊讶,像是早就知道了,他轻抚她的发顶:“你觉得他们来自哪里?”
白皎摇头:“我怎么知道,不过,”她顿了顿,“我觉得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山匪,或许跟朝堂上的官员有勾结。”
她越说越笃定,拧着眉头想起殷清钰,顿觉可疑起来,如果没有今晚她横插一脚,殷清钰只会擦破点皮,连个伤疤都留不下。
她看向神神秘秘的男人:“难道是殷清钰?”
一阵夜风吹来,吹乱她颊边的碎发,殷九黎温柔地拂开它,眼中笑意温然,他看着她,声音淡淡:“是也不是。”
此事与殷清钰有渊源,主谋却并不是他。
充其量,他只算得上一颗被人利用的棋子。
白皎茫然地眨了眨眼,见他一直不说,终于忍不住,没好气地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神秘一笑,眼中满是宠溺。
白皎:他是故意的,故意吊人胃口!
她气得直瞪他,伸手去拧他腰间的肉,却只摸到一片硬邦邦的肌肉,坚如磐石,根本拧不动。
白皎眼珠一转,瞬间变了副脸色,冷笑着看他:“我知道了,你在包庇殷清钰,也是,毕竟他是你堂弟,这是你们殷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知道呀。”
说完转过身,背对着他。
殷九黎眉眼带笑地看着她,心头一片柔软,只觉她就算是阴阳怪气,也好看极了。
开玩笑可以,不能让她真生气。
殷九黎忙揽住恋人的软腰:“皎皎。”
“你看看我,我告诉你。”
白皎狠狠瞪他一眼,捂住耳朵,愤愤地说:“我不听我不听,我才不稀罕!”
说着,她皱着鼻尖要挣开他,直到一双大手捧起她的小脸,白皎被迫仰起头,他才看到,少女眼里哪有半分不满,明明盏满了聪慧和狡黠。
他将一切尽收眼底,不禁轻笑出声:“是我的错,皎皎。”
最后两个字,如冰雪消融在他们紧贴的唇齿之间。
殷九黎身姿高大挺拔,并不算矮的白皎和他一比,竟也变得娇小起来,黑色大袖将她热烈地裹了起来,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如同一座坚实的堡垒,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一切风霜雨雪,阻隔在外。
她微微仰头,炙热的大掌贴着后颈,拂过那些细软的发丝,被动地承受他的索吻。
绵长又炙热的拥吻几乎让她回不过神。
白皎觉得自己好像一块淬火的铁石,不断在他的唇舌拨弄下迎接锻打,炙热的火焰一寸寸消融她的肌体。
挣扎、哀求,被他尽数吞吃入腹。
白皎软绵绵地像是一团云朵,被他禁锢在怀里,男人低沉喑哑的嗓音如醇香的烈酒惹人沉醉。
他抱着她,恶劣地一边说,一边热情地啄吻,纷乱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颊边,软唇,心甘情愿地为她沉沦。
与之相反的,是他格外低沉清冷的声音,克制、冷静,越反衬白皎意乱情迷。
“你滚!”她艰难地骂他,指尖蜷缩着,汹涌而来的羞耻感席卷全身。
“皎皎,明明是你说,你想听的。”殷九黎委屈地看着她。
白皎抿紧唇瓣,微肿的唇上传来细微刺痛,令她责怪地瞪了眼男人:“可我没让你做那些……那些动作!”
殷九黎笑了起来,年轻俊美的面庞忽然放大数倍,没有丝毫瑕疵的美颜暴击令她心跳骤快,他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可是我忍不住。”
“我只想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爱。”
白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神躲闪不去看他,试图将话题掰回正轨。
殷九黎餍足地瞥了眼恋人,轮廓越发灼目凛然,他知道这是白皎的底线,默契地配合她。
白皎才知道,那群人哪是什么山匪,分明就是惠王手下的私兵。
惠王这么做,目的不言而喻。
他要造反!
这群私兵借着惠王的手四处流窜作案,伪装成山匪到处劫掠,所得钱财尽数送入惠王之手。
说起来,这次他调拨私兵,和水灾也有关系,西南水灾原因有二,一是天灾,二是人祸,朝廷调拨下来用以维修河堤的银两被沿途贪官剥削殆尽,到最后,竟是一两银子都不见踪迹。
而这些贪官之所以如此猖獗,便是惠王在背后做靠山。
如今皇帝清查朝野,派钦差大臣调查水灾原因,手腕更是凌厉果决,惠王恶向胆边生,企图以此设局,疯狂敛财!
白皎忽然提出疑问:“你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
殷九黎神色一怔,笑着说道:“惠王的所作所为都被暗衣卫写在呈递给陛下的折子里,我和陛下关系亲近,他特意将此事交托给我。”
想到今日的千钧一发,殷九黎眼神凛冽,杀意毕现,却又在触及她时,蓦地柔和下来,眼底盏满深情:“放心,一切有我,我会保护好你。”
白皎抿了抿唇,双颊飞红,羞赧地埋进他的怀里,强劲有力的心跳给她带来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殷九黎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忽然出声,同时轻轻回抱男人窄腰:“我等着看你的表现咯。”
忽地,她短促地惊叫一声,双手下意识勾住男人脖颈,竟是一把被他横抱起来,失重感让她心跳加速,不禁嗔怪地瞪他一眼:“你干嘛,吓我一跳!”
男人眉宇微皱:“好轻。”
白皎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双颊隐含一抹薄怒:“这是正常体重好不好,不懂别乱说。”
随即,她眼珠一转,看向亲亲恋人:“你送我回去吧。”
今晚兵荒马乱,估计没人顾得上她,而且继续留在这里,也有暴露的风险。
她皱了皱眉,看沈如意那副快要崩溃的模样,万一被她看到自己,惹来麻烦就不好了,因此,她才会让殷九送她回去。
听到她的话,殷九黎动作一顿:“好。”
白皎粲然一笑:“有惊喜哦。”
灵音寺一行人中,只有殷清钰知道她也在,如今殷清钰出事回不来,白皎轻轻松松蒙混过关。
她不知道的是,回去后,殷九黎又安排一些眼线,帮她遮掩痕迹,于是在这种刻意忽略下,白皎彻底被府里众人遗忘。
她过了一段清闲日子,直到殷清钰回来。
虽然身受重伤,卧床休息,但他好歹回来了,府里霎时忙成一团,白皎听见消息时,惊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殷清钰可是魔界太子历劫,怎会就这么轻易死去。
只是,白皎没料到,他回来了,自己的清闲日子也到头了。
是夜,万籁俱寂。
小桃轻轻关上门,临走时,轻轻瞥了眼里间,白皎坐在床边,眼睛望着虚空,浅紫色裙裳柔柔垂下,眉眼间一缕抑郁让人揪心不已。
小桃不由叹了口气,想到今日发生的一切,顿时全身一凛,飞快离开。
她立刻不久,白皎终于等到了她要等的人。
看见来人的瞬间,叫她一霎红了眼圈。
殷九黎面沉如水,他早已得知事情经过,否则也不会今晚便来。
再度想起,胸口仍有一团怒火不得抒发,动作丝毫不乱,关上窗户。
“皎皎,我在这儿呢。”
白皎眼圈泛红,黑白分明的眼眸蒙上一层雾色,她很能忍的,可是一见到他就忍不住了。
眼角有什么不断溢出,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呜咽地跟他控诉:“我好疼。”
她要委屈死了。
殷清钰回来时虽然身受重伤,可他好歹还活着,沈如意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回肚子里,立刻马不停蹄忙前忙后的照顾。
白皎可不愿意。
她不是坐不住的性子,直接躲在月露院里不露面,生怕招惹什么麻烦。
可她低估了沈如意,她不找麻烦,麻烦主动来找她。
今天一早,沈如意便寻到她,看她的眼神凌厉如刀,如果眼神有实质,怕是早就将她扎成了筛子。
白皎当即有种不妙预感。
后来果然应验。
沈如意登门造访,就是故意报复。
她苦尽甘来,终于得到殷清钰的爱,这让她欢喜得意,也越发觉得白皎碍眼至极。
她怕白皎出来搅乱自己和夫君难得的独处机会,于是,便想出个办法。
美其名曰,让白皎为世子祈福,实际上却罚她跪在佛堂前的青石板上挑拣豆子。
满满一盆红豆绿豆混在一起,白皎挑得头晕眼花,等到全部挑出,她已经跪了小半天,下半身都麻了。
白皎不傻,得到消息后便准备了护膝,可她跪得时间实在太长,即便准备了,还是跪出了斑斑淤青。
想到这儿,她委屈得眼泪啪啪直掉,这惠王府,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哽咽着狠狠控诉:“阿九,他们全都欺负我。”
“皎皎别哭。”殷九黎声音嘶哑,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她一哭,他的心都要碎掉了。
无法遏制的情愫挤满胸腔,看着她绯红的小脸,红红的鼻尖,沾满泪痕的眼睛,他似着了魔,低下头,一点一点舔*舐掉那些苦涩的泪水。
对上她惊惶似鹿的眼睛,殷九黎浅浅一笑,眼里满是毫无遮掩的炙热:“我帮你报仇,好不好?”
“那些欺负你的人,他们很快就会得到报应。”
白皎没有半点扭捏,脆生东渊他:“好。”
她掰着指头数起来:“殷清钰,沈如意,他们都欺负过我。”
“我都记住了。”他笑得温柔,说出的话却格外冷酷:“还有惠王,养不教父之过,他上梁不正下梁歪,也要记上!”
白皎高兴地扑进殷九黎怀里,忽然痛呼一声,让他立即变了脸色:“怎么了?”
他伸出手要查看,忽然又停了下来,像是在对待一尊易碎的白瓷娃娃,小心翼翼地问:“哪里疼?”
在他积蓄风暴的黑眸注视下,白皎支支吾吾,上身悄悄往后缩了缩,双腿却一动不动。
殷九黎:“是不是这里?”
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少女一动不动的双腿上,敏锐得让人心惊。
等白皎反应过来,已经被他脱掉鞋袜,裙裳半推,露出白皙修长双腿,膝盖上的淤青更让人触目惊心。
她抿了抿唇,小声解释:“沈如意让我跪佛堂,给殷清钰祈福。”
“他配吗!”殷九黎眼底杀意迸发,胸中似有滔天怒焰,熊熊燃烧,却又被他生生压制下来。
不能发怒。
会吓到她的。
至于惠王府,他已经不想再等了。
白皎:“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殷九黎抬眸看她,声音低沉:“是不是还没上药?我给你上药。”
白皎一怔,怀疑地看他一眼,不是她信不过,实在是有点难以置信,视线落在殷九黎手上,又对上他坚定不移的目光,白皎屈服了:“好吧。”
她心里忐忑难安,拿出调配好的药膏。
半透明的白色膏状质地细腻又轻薄,散发出复杂苦涩的药材气息,殷九黎不再犹豫,径直挖出一块药膏,轻轻抹在膝盖处的淤青上。
白皎捂住嘴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殷九黎停了手,仔细打量她的表情:“疼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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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皎摇摇头,又点点头,她的脸颊微红,似春潮雨下开到荼靡的海棠花,娇艳无比:“重、重一点……”
“我的药要重一点,才能吃进去。”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男人蓦地顿住,惊愕地看她。
白皎突然反应过来,死死抿紧唇瓣,感觉到炙热的目光落在身上,不禁瑟缩了下。
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男人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我重一点,让药效全都吃进去。”
白皎呼吸艰涩,长长的黑发如瀑垂下,半遮半掩间勾勒出一张娇艳面容,红唇一点,泛起灼色艳光,撩人心弦。
原本苦涩沉寂的药香与她身上的馥郁幽香融成一团,竟勾缠上几分别样的意味。
殷九黎喉结滚动,莫名渴意涌上心头,遏制不住地想起她的味道。
骨节分明的手掌滚烫炙热,裹着女生白皙柔软的腿弯,细腻柔滑。
他看着膝盖上斑驳的淤青,掌心覆上,轻轻揉捏起来,那些半透明的雪白药膏被体温烘烤,消融,最终化作一层湿淋水光。
白皎缩了缩腿,像是感受到危险的兔子,下意识往后退,白皙莹润的肌肤因为羞窘,染上一层近乎肉*欲的薄粉。
垂落的阴影越过衣裙,向腿间不断延伸。
惹得他眸色深暗:“别动。”
白皎手足无措:“我、我不要了。”
“乖,药揉开才能好得快。”
他的视线裹在她身上,宛若天穹之上强大冷酷的苍鹰,晦暗又炙热,好似黑暗丛林中蛰伏的强大食肉者,而她,则是唯一的肉食。
苦涩药香与沉香倏忽而至,与它一同而至的,是他极富侵略的视线,强势且不容推拒。
白皎怔怔地看他。
骨节分明的大手捏住她的后颈,眼前人黑眸深邃,幽暗瞳仁映照出她的每一分变化,他的目光和他的吻一样,好似炙热的火焰,要将她烧融进灵魂。
温吞蚕食,细致品尝。
他渴望她,渴望得灵魂都在震颤。
“皎皎,爱我好不好。”
声音低哑,仿若来自灵魂的叹息。
殷九黎知道她没那么爱他。
他以为自己会接受,会满足,因饥渴而痛楚的心却告诉他,他只会越来越贪婪,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兽,渴求她的全部。
这一刻,他再也掩盖不住内心的风浪,看向她的眼睛里盛满汹涌澎湃的巨浪,又似深不见底的深渊,试图将她彻底镌刻进心头。
白皎抿了抿唇,手腕轻轻搭上男人脖颈,感觉到他骤然僵硬的肌肉,她拉了拉他的衣领,摸上他的脖颈。
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条大狗。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炙热的、汹涌的爱让她全身颤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又何尝不是天生一对呢。
灯光垂落,映照出床榻边相拥的男女,白皎抚摸他的脸颊,白皙修长的指尖轻柔无比,她低下头,细腻的阴影落上半边脸颊,光与暗相互交织,勾勒出秾艳稠丽的容颜。
她低下头,在他饱含希冀的注视下,柔软唇瓣宛若一阵微风,落上男人眉心。
是喜欢,也是奖励。
……
殷九黎说到做到,动作非常迅速。
没几天,白皎听到沈如意失足从阁楼跌落,好巧不巧,摔断了腿的消息,再然后,是殷清钰吃错了药,突然吐血昏迷。
接连两人出事,惠王妃又身体抱恙,没了主事人的惠王府已经乱成一团,终于,一直不见庐山真面目的惠王从外面回来了。
彼时白皎正在修养,水银镜面映出一张娇艳容颜,听见消息后,她竟愉悦地笑了起来,映照着窗外万里无云的晴空。
小桃愣愣地看着,半晌回不过神。
“你先下去吧。”白皎声音淡淡,一边打开梳妆台上的木匣。
第 175 章
她的神情再不复淡然, 脸上笑意加深,看到匣子里的东西后,一双眼睛弯成月牙儿。
“我的, 都是我的!”
她抱着的木匣一直藏在梳妆台的夹层里, 此时, 里面已经铺满一张张崭新银票, 底下泛出些许珠光宝气。
白皎抓起一沓银票, 笑得像是狡黠的小狐狸,在金钱的加持下, 整个人容光焕发。
这可不是她偷来的。
全都是她用玻璃肥皂等方子换来的分红, 那天离开灵音寺, 她说的惊喜, 就是自己准备好的各种方子, 她困在王府,就算拿着也只是一打废纸,还不如拿给殷九。
算他有良心,写明了分红, 七三分成, 白皎七,他三。
铺子刚开没多久, 已经积攒了一打银票。
偶尔就算他不来,钱也会通过他在王府的眼线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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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经积攒了一匣子。
白皎抓起一把珍珠, 粒粒饱满,颗颗莹润的珍珠表面细腻光滑, 不只有普通的银白色,还有粉红, 浅紫,最耀眼的是颗金色珍珠。
她轻轻捏起一颗,金色珍珠又大又圆,放在掌心,焕发出盈盈光彩。
这些就不是分红了,是殷九送她的礼物。
除了珍珠还有宝石,真是深得她意。
白皎乐滋滋地抚摸了一遍又一遍,眼底放光,无比快乐,活像个小财迷,在自己财宝上流连忘返。
把玩半晌,她才宝贝地重新放回去。
白皎心情愉悦,如果不是现实不允许,她连睡觉都想抱着它,谁不喜欢钱啊,反正她喜欢极了!
白皎没想到的是,除了这事,还有意外之喜。
她的户籍到了。
薄薄的册子盖上了官印,上面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正是她的户籍证明,之前那份被殷清钰给藏了起来。
古代和现代一样,百姓都有户籍。
没有户籍的只会是努力,所以,就算白皎逃跑了,没有户籍证明,也会被人当成别人府里的逃奴,连命都保不住。
随着户籍到来的,还有殷九的话,他通过眼线告诉她,很快,他就会带她离开惠王府。
白皎推开窗户,一眼瞥见窗外,几只喜鹊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唱着歌,霎时间,让她笑靥如花,难怪一大清早就有喜鹊在窗外叫,原来是她今天鸿运当头啊。
……
“小姐。”小桃惴惴不安地出声,想到方才见到场面,吓得手脚冰凉。
白皎动作一滞,审视地看向她,不发一言,直把小桃看得大气也不敢喘。可她想到主子交代的任务,不得不硬着头皮,挤出笑脸来:“小姐,奴婢听说后花园的墨菊今年开的甚好,听说那可是先皇御赐的贡品,旁人难得一见,小姐,您要去后花园转转吗?”
见她不置一词,小桃有些急切地道:“小姐,奴婢也是为了小姐好,您一直待在月露院,人都要憋坏了,而且后花园清幽僻静,正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白皎深深望她一眼,意味深长的目光让小桃全身僵硬,连句话都不敢说。
她却忽然笑了起来:“想不到,小桃,你懂的还挺多。”
小桃心头一跳,以为就此失败,忽听白皎话锋一转:“也好,我们就去后花园逛逛,反正我在这院子里也待腻了。”
小桃欣喜万分,差点蹦起来,她忙忍住,脆生生地应话:“是,小姐,小桃马上带您过去!”
白皎微点下颌,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她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小桃在撒谎,对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也让白皎好奇起来。
况且,背后那人既然能让小桃如此紧张,定然是府里的主子,惠王府可是对方的地盘,白皎躲得了这一次,躲不了下一回。
倒不如亲自看看,对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王府后花园十分宽敞,举目望去,各色花卉争奇斗艳,高低错落,别有韵味,又似朵朵彩云,五彩缤纷,华丽又不失娇贵。
因为花园较大,中心修筑一座八角凉亭,看起来格外雅致,只是此时府中兵荒马乱,主子们都乱成一团,因此,这般美景,也没几个人有心欣赏。
白皎慢悠悠地赏花,身侧,小桃一反常态,快步朝前方走去。
只见一抹背影,正立于凉亭之中,凉亭四周守着几位人高马大的侍从,白皎看得眉头一挑。
小桃突然弯下膝盖,扑通一声朝着男人跪了下去,低眉顺眼地恭敬道:“王爷,奴婢已经将白小姐带过来了。”
白皎见此,心中有种尘埃落定之感。
思索间,那人已经转身,殷清钰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中年男人眉眼间多了几分岁月积淀后的阅历,他气质儒雅随和,一双眼睛藏着精光,沉甸甸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威压扑面而来的。
他屏退小桃,这才徐徐出声:“就是你将钰儿迷得神魂颠倒,确实生得不错,可惜身份低贱,只配做个小妾。”
白皎:“……”
配配配,配你爹啊!
她是什么很糟糕的人吗,怎么碰见的都是些听不懂人话的极品,当然,殷九除外。
惠王还在侃侃而谈,一通贬低,但凡是个心智差的,早被他贬损得当场吓哭。
可惜对白皎没用。
毫无波澜的目光看向对方,只当他是个刚成型的大白菜。
惠王的下马威毫无用处,不禁心头一沉,薄怒涌上心头。
他是急匆匆赶回王府的。
他为造反大业忙前忙后,没想到一转头,发现自己的大后方——惠王府,竟然起火了!
惠王恼怒不已,却也觉得事情蹊跷,于是派心腹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全部调查一遍,惠王妃的遮掩,自然也瞒不过他的法眼。
很快,心腹便将调查后的结果递上来。
看到儿子竟为了一个身份卑贱的农女乱了阵脚,惠王大怒,更让他暗恨的是,沈如意也出了事,这让他怎么跟沈家交代,别是最后结亲不成变结怨!
再说,沈如意是在惠王府出事的,之前十多年,在沈家都好好的,怎么刚嫁进王府没几天,就出事了。
这人别人怎么看?
如果不及时解决,王府的声誉就毁了!
这事必须要找一个替罪羊!
惠王脑袋灵光,转瞬便想到一条毒计,事情不能推在自家人身上,唯一能动的,只有白皎!
他打算编造白皎身份,将她塑造成世子身边伺候的丫鬟,没想到,竟私下爱慕世子,然而世子洁身自好,并不喜欢她,甚至将之调离身边。
哪知道,她竟因爱生恨,嫉妒世子与世子妃情投意合,亲手将世子妃推下阁楼,世子得知爱妻受伤后悲痛欲绝,导致伤情加重。
如此,倒也能说得过去。
回到现在,惠王猛地拍向石桌,怒喝道:“你知不知罪!”
白皎毫不慌乱:“我何罪之有?”
她声音淡淡,眼里有坚定、自信,唯独没有动摇,甚至连惶恐都不曾有过半分。
“我还想问问惠王,您是怎么教孩子的,殷清钰身为世子,恩将仇报。我救了他他却不顾我的意愿将我强掳进王府,天地下有几个这样狼心狗肺的人?都说养不教父之过,您打算怎么惩罚他呢?”
“大胆!堂堂世子又岂是你一个卑贱农女能置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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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王气急败坏地喝止,旋即,对上白皎轻嘲的目光,脑子一热,气血翻涌。
如果只是因为家事,他还能沉得住气,可前段时间,他手下一伙儿私兵全军覆没,他花了多少钱才培养出来,说没就没了。
得到消息时,他气得直接呕出一口老血。
后来又有殷清钰沈如意的事,让他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十拿九稳的事也能出岔子,一个卑贱的农女也敢跟他顶嘴!
白皎见他气急败坏,不禁笑了起来:“王爷,人在做天在看,这都是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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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得意味深长,语气凉薄又讥诮。
“来人!”惠王大怒,按住心口,差点儿被她给气死,当即吩咐侍从:“你们把她给我抓起来,关进柴房,我要亲自审问!”
白皎倒也不急,阿九说过今天就会动手,因为这重考量,她才会过来,以身试险。
不就是关柴房,一点委屈算什么,又不是要她的命,真正快要没命的,是他才对!
白皎眼底掠过一丝嘲讽:“王爷真是权势滔天。”
惠王死死盯着她,眉头紧皱,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一股凉意直蹿上后背,他觉得她发现了什么,转念一想,不过是一个后宅女子,能知道什么?便也不在意。
等他处理完府里的事,就来教训白皎,让她看看,到底是她身上的骨头硬,还是王府的刑法硬!
这个替罪羊,她当定了!
计划完一切,惠王眉头微松,甩袖朝惠王妃院落走去,暗自嘀咕起来,身体抱恙?怕不是装的吧!
他敬重王妃,才会将王府交给她打理,可她都做了什么,她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好好一个王府,竟被她执掌成这样!
柴房门前。
一个侍卫打开门,一个粗鲁地推着白皎,恶声恶气道:“进去!”
他力道极重,白皎又被捆绑着,被他狠狠一推,脚步踉跄着竟然一下子倒在柴草垛上,幸而上面铺了一层软和干草当缓冲,才没让她疼得龇牙咧嘴。
不过饶是这,也让她咳嗽了几声。
柴房跟干净沾不上边,到处都是灰尘,呛得她喉咙发痒。
哐当一声,侍卫关门落锁。
白皎等了等,见没动静,转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袖珍匕首,她一向有忧患意识,不止带了防身用的刀子和迷药,还在衣服夹层缝了七八张银票和户籍证明,就是为了预防现在这种情况。
以便自己及时脱身。
没多久,她便割开绳子,活动活动身体,忽然,她停下动作,朝门外看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
片刻后,响起男人热络的交谈声。
守在外面的侍卫打量男人一眼,发觉他身上衣服精致,赫然是王爷近身的侍卫,脸上瞬间挤出谄媚地笑容:“这位大哥,您是——”
“我奉王爷命令,提审里面的人。”男人不苟言笑,配上一身黑衣,让人心头发憷。
侍卫不疑有他,忙打开门:“好好好,我马上给你打开。”
他进去后,关上门。
抬眼便看到仄歪在柴草上的女人,惊惶地看着他,警惕性十足。
黑衣侍卫神色冷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白皎缩了缩肩膀,显得格外畏缩,像是胆怯的小鹿,连看都不敢看她,实际上,微垂的眼角一直打量四周,寻找翻盘的机会。
最好一击必中!
如此,她才能挟持对方,离开这里。
她悄悄握紧匕首,随着他的靠近,一点点挪动身体,不断往后退。
黑衣侍卫眼神极冷,让她无端端想起冰块,还有点儿……熟悉。
白皎抿了抿唇,可她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张脸。
不管了。
黑衣侍卫低下头,朝她伸手,白皎呼吸一滞,就是现在!
在他弯腰靠近之际,本该捆绑起来的白皎一把挣开身上用了伪装的麻绳,手掌寒芒一闪,掠过男人双眼,等他反应过来,锋利的刀刃已经扎向他!
他反射性反击,反手作爪朝女人纤细脆弱的脖子袭去,一双眼眸冷如粹冰。
电光火石间,白皎忽然停下动作,压低声音对他道:“暗一!”
暗一动作一滞,急转方向,抓向一旁是柴堆,只听“咔嚓”一声,粗如小腿的木柴被他一爪捏碎,落下簌簌木屑。
白皎看得瞠目结舌,悄悄收回玩具似的小匕首。
暗一看向她,径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的声音有些粗粝,像是生锈的齿轮,仿佛许久都没说过话
白皎得意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因为我记得你的眼睛,当初也是你在灵音寺救了我。”
事后,她想找他道谢,哪知道他早就离开了。
后来她软磨硬泡,才从殷九那里知道他的名字,还惹得他生了好大的醋劲儿。
她忽然想起殷九:“是他让你来救我的?”
暗一点头:“是主子吩咐。”他顿了顿,解释道:“惠王府马上就要乱了,主子让我带你离开这里。”
白皎闻言一怔,旋即,她又反应过来,乱了!
那不是说,抄家近在咫尺,殷清钰的悲惨下场就在眼前,离开?不不不,白皎飞快摇头,告诉他:“我不离开!”
暗一面无表情,可白皎就是一眼看出他的不赞同,她笑了笑,说:“我知道自己不会武功,是个拖累,但是,我就是想让你带我去看看惠王府的抄家现场,我保证!”她举手发誓:“我会乖乖的。”
暗一不发一言。
白皎使出杀手锏:“殷九让你照顾我,你就得听我的。”
“暗一,就算你主子来了,也改变不了我的想法。”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放心,到时候我会说服他,这事跟你没关系。”
暗一抬头,对上她坚持的目光,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于是,僵硬地点了点头。
白皎脸上绽开灿烂笑容,神色激动。
她对他说道:“我们出去吧。”
她已经等不及,想看殷清钰的凄惨下场了。
第 176 章
“王爷!”
突然出现的声音使得惠王惊愕不已, 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管家惊慌失措地跑来,一时踉跄竟扑通一声, 跪倒在地:“出、出事了!”
他声嘶力竭, 惶恐不安的模样让惠王心头一跳, 揉着眉心斥责道:“什么事, 让你如此大惊小怪!”
“王爷。”惠王妃忽然颤声唤他, 脸色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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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王只觉不耐,怎么一个两个, 都如此模样, 他正要呵斥王妃, 对方哪有半点王妃仪态, 若不是他是钰儿亲娘, 以她之前的错漏,他早将对方休弃了!
蓦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落入耳畔,惠王反射性朝前方看去, 勃然变色——
黑袍玄靴的士兵鱼贯而入, 观其面貌后,惠王一阵心惊肉跳, 他们身上皆有特殊标记,正是陛下执掌的千机卫!
传闻,千机卫与暗衣卫同属一个部门, 后来经由陛下选拔,一个在明, 一个在暗,明是千机卫, 暗是暗衣卫。
随着陛下登基后,斩杀数名贪官污吏,千机卫与暗衣卫彻底名声大噪。
虽然是恶名。
可对惠王这种心里有鬼的人来说,如同老鼠见了猫,惊惧交加也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
千机卫首领卫临一身黑衣,头戴水晶冠,面无表情道:“王爷。”
惠王瞬间变了脸色,和蔼笑道:“卫大人,您这是……”
卫临眼神冰冷地扫视四周,随即,挥了挥手,惠王定睛一看,竟是王府中的下人,一个个反剪双手,跪地捆绑,惊惶又不安地左顾右盼,原本空旷的院子因着他们的出现,立刻变得厌仄起来。
下人们聚在一起,惊慌失措,瑟瑟发抖,像极了受惊的鹌鹑。
不止下人,府里的主子有一个算一个,就算是病重在床不能行动的殷清钰,也被生生抬出房间,此时,正艰难地趴在担架上,一脸难堪、羞恼。
几个妾室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们看到了王爷,像是瞬间有了主心骨,求救般哀求惠王:“王爷,妾身好怕,他们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敢擅闯王府!”
这话不只是他们的心声,更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惠王心头一沉,大义凛然地看向卫临:“我对陛下一向忠心耿耿,他何故如此!”
声音悲怆,俨然一副被人冤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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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临脸色漠然,看向下属:“人已经准备好了?”
下属点点头。
“那便好。将他们全部带来,让王爷看看。”
惠王动作一滞,实在来不及询问。
众人狐疑的目光中,另有一些千机卫押着人过来,那些人身形高大魁梧,此时却被五花大绑,犹如小鸡仔般畏畏缩缩,垂头丧气。
见到他们后,惠王一颗心霎时沉到谷底。
卫临:“王爷应该认得他忙,这可是近年来在离国境内流蹿作案的匪徒,同时也是您手底下的私兵,之前灵音寺的匪徒更是受你指使。”他忽地加大声音,“您在昌城私挖铁矿,隐瞒不报,又豢养私兵,招兵买马,意图谋反,可知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话重重落下,除了惠王以外的所有人,皆是瞠目结舌的模样。
谋反!
殷清钰扭头看向自己的父王,惊愕得目眦欲裂,他并不算笨,瞬间想起自己被挟持的经历,此时才知道,竟然是他这个好父王一手谋划!
他可真是自己好父王!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竟残忍到将妻子儿子作为棋子。
殷清钰双手抓上木板,那他之前遭受的痛苦,又算什么!
惠王眯起眼睛,没有丝毫计划败露的惊惶,甚至理直气壮地怒吼起来:“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谁见过他们,我何曾与他们联系过,这是污蔑!”
千机卫踹了踹一干人犯,后者早就受过刑,早就交代得干干净净,此时突然被踹上伤口,疼得马上哀嚎起来,破罐子破摔道:“王爷!王爷您快救救我们!”
“是您命令我们烧杀抢掠,我们拿的钱大多数都交给了您,您不能抛弃我们啊!”
“我有证据,我有惠王亲笔所写的书信,可以对比字迹!”
惠王还想抵赖,可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完全无法狡辩。
听到此事千真万确,以惠王妃为首的几位主子,登时面如金纸,心智软弱些的,身子骨已经软成一摊烂泥,没有骨头似得软倒在地。
这可是拆家灭族的大罪!
卫临扫了眼脸色灰败的众人,见时机成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宣读,听到抄家流放,斩首示众时,惠王脸皮抽搐一瞬。
卫临意味深长道:“罪人殷詹,接旨吧。”
惠王蓦地抬头,仿佛看到了死亡的信号,巨大的恐惧令他全身紧绷,不禁颤抖起来。
下人的哀嚎声更是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喘着粗气一把拂开:“我不服!我是皇帝的亲叔叔,你一个小小的千机卫,你不配!”
“如果是孤亲自来呢?”
一片哗然中,一袭暗紫色宽袖刺缀日月云纹大氅的男人映入众人眼帘,气质高华非凡,黑眸扫过众人,无形的威压令人连头都抬不起来,畏惧地伏低在地。
见到他之后,惠王仅存的一丝侥幸彻底消失,他无声无息地垮下肩膀,一瞬间,像是老了不止十岁。
“陛下。”卫临恭敬道。
“堂哥!”殷清钰忍不住出声,“堂哥,你饶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是父王他一意孤行!”
他要疯了。
死亡的威胁让他再也遏制不住,开口向殷九黎哀求,再不复往日风度仪态,在死亡面前,他终究是吓破了胆。
和他一样的,是断了腿的沈如意,什么谋反,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话像是开了个头,下人纷纷哀嚎冤枉,可比殷清钰他们卖力多了,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如果下跪磕头,哭哑嗓子就能让自己活下来,傻子才不愿意做!@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遮住了轻微的惊呼,白皎捂住嘴巴,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场上的焦点。
陛下!
暗一在她身旁,敏锐察觉出一丝不对,朝她看去,白皎已经笑了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她柔声问身边的暗一:“你看什么?”
暗一没吭声。
忽然想起师父的话,女人就像花,越漂亮越危险。他想告诉师父,女人不止像花,更像野兽,是越美丽越强大的豹子。
这一刻,他竟在她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白皎转头去看殷九黎,不,应该是皇帝陛下。
曾经说过的赞美和称颂,此刻纷纷化身回旋镖,无法言喻的羞窘让她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再然后,是被骗的难过和愤怒。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骗我。
她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如果连名字和身份都是假的,那她还能相信什么?
“阿九……阿九!”她冷笑一声,暗一没由来的一阵紧张,却听她以一种近似喟叹的口吻,徐徐道:“原来他是皇帝啊。”
“我没兴趣了。”白皎话锋一转,厌厌垂眸:“暗一,我要回去拿东西。”
暗一拧眉:“我帮你去。”
他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可惜他从小到大,只学会如何遵从主人命令,更加快速的杀人,完全不懂揣摩人心。
不知道白皎此时的状态,完全不对。
白皎勾起唇角,断然拒绝:“那东西我藏了起来,你找不到。”
她深深看他一眼,眼中满是坚定不移,暗一斟酌一瞬,摘下身上的腰牌,这是他的身份令牌,千机卫认识,可以保她自由出入。
白皎愣怔一瞬,旋即指向殷九黎,笑容甜美动人。
“我跟他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已经两清,你不用跟着我。”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你的主子不是他吗,一直跟着我算什么,你应该去保护他!”
暗一一动不动
白皎恶声恶气地说:“滚!”
暗一一怔,对上她冰冷的目光,仿佛对上了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可他来不及多想,场上时局大变!
惠王不甘心束手就擒,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妄图刺杀陛下!
暗一连忙飞身格挡。
他是杀手,是一刀致命的杀手!
银芒掠过,锋利的刀刃如臂使指割开咽喉,霎时间,鲜血如爆裂的喷泉,喷薄而出。
惠王只觉喉咙一凉,强烈的痛楚和不断涌出的血液令他下意识捂住喉咙,倒流的热血瞬间堵住气管,几秒后,他便不甘地倒在地上。
意识涣散前,这一生如走马灯不断变换。
他曾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聪慧敏锐,却因为他的生母是异族宠妃,年龄太小,失去了那个位置的继承权。
他眼睁睁看着不如自己的哥哥继位,自己却只能装得风流成性,做一个闲散废人。
他不甘,他怎么能就此认命!
于是他隐忍蛰伏,静待时机,他看中的优柔寡断三皇子只差一步就能登上大位,却在关键时刻,一切成空。
好在新皇继位不久,根基不稳,时值西南水灾发作,天灾人祸之下,惠王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他也是皇帝的子嗣,凭什么这皇位他不能争一争!
可他……终究是败了。
男人眼角一滴泪流下,上天从来没有眷顾过他。
谁也没注意的暗处角落里,白皎将目光从殷九黎身上移开,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和他走向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因为暗一的牌子,一路畅通无阻,白皎却并未像自己说的那样去拿东西,而是毫不犹豫地离开。
此时,正站在王府门前,她转头看向紧闭的大门。
活该!
好不容易得到自由,自由近在咫尺。
从今天起,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至于殷九黎,那是什么,能吃吗?
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可怜的、被爱人骗得伤透了心的受害者罢了。
她爱殷九黎,却也贪心的很,只要他独一无二全心全意的爱。
如果不是,她宁愿不要。
所以以她现在的人设,当她知道殷九黎的真实身份,她又怎能不生气,不恼怒,她会觉得自己再次被人欺骗,被愚弄,尤其当他,是她曾经交付全部信任的人。
白皎走得毫不犹豫。
王府内,一场大戏以惠王的死为落幕,殷九黎本该斩杀殷清钰,下令时忽然转念一想,他知道皎皎有多恨对方,不如交给她来处置。
于是大手一挥,暂时将人关押起来。
其他人交由千机卫处置,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寻白皎,余光瞥见暗一,不禁顿住了。
“你怎么在这儿?”
暗一微怔,听他继续道:“她在哪儿?”
暗一:“属下将小姐救出来后,陪小姐来到这里,后来她拿了属下的令牌,回房里取东西了。”
一丝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殷九黎眉心紧蹙,甚至来不及说话,转身,大步流星朝月露院走去,忽然,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而询问千机卫,才得知,不久前,白皎手持暗一的令牌,径直出了王府。
殷九黎长身玉立,喉头紧绷,她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可见她有多生气。
不知该不该夸她聪明,殷九黎想,她在知道自己身份时应该就想着逃走了,巨大的痛楚化作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的五脏六腑。
痛楚无限蔓延。
他后悔了,为什么当初要骗她。
明明知道她的性格,她调侃自己贪财、庸俗,是个普通人,可当初殷清钰将她强掳进王府,荣华富贵于她来说唾手可得的时候,她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殷清钰欺骗她,择辱她,她便跟他合作,让他付出惨痛代价。
所以,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她也绝不会开心,只会愤怒他的欺骗。
她就是这样的人,敢爱也敢恨。
这也是殷九黎迟迟不敢告诉白皎真相的原因。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还有很多时间向她解释,现实给予他当头一棒。
他被抛弃了。
这个女人,她既狠心又绝情。
殷九黎周身散发出浓重凛冽的威压,黑眸幽幽,仿若海底深渊,不见一丝一毫光亮,他面无表情道:“找!”
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她!
忽然关闭城门,城内外来往的百姓商人皆好奇不已,直至一场秋雨降下,萧瑟凄冷气息逼近,城内一片风雨飘摇。
即便后来打开城门,也多出不少人把守检查,城中更是时不时响起马蹄践踏青石板的哒哒声,急促凛冽,如一场清风穿过乱巷。
天气渐冷,寒意沾裳。
大清早,卖朝食的小店便热闹起来,滚滚白烟中,生意最好的要属一对夫妻档,卖馄饨的索大娘一手馄饨做得极好,透明的皮裹着软嫩的红肉,盛在瓷碗里,洒上一点芫荽,鲜亮可口。
丈夫张叔沉默寡言,任劳任怨地准备其他朝食。
“索大娘,给我来碗馄饨吧。”女子声音轻柔,索大娘下意识瞧了眼,笑道:“好嘞!”
她在心中感叹,真是造化弄人。
这人正是白皎,她根本没走,做了伪装,直接躲在京都,正所谓大隐隐于市,白皎直接搬进京都人口最多最密集也是最繁华的居民区,自称姓月,是外地赶来投亲的小寡妇。
因是未亡人身份,她穿着素净,脸上做了伪装,原本娇艳的面容也变得寡淡无味,馄饨上桌,白烟雾绕,模糊了容貌,却显得一双眸子清韵灵秀。
毕竟,外貌可以遮掩改变,眼睛却不能。
真是个可人疼的妙人儿。
索大娘看得出神,还是丈夫提醒才反应过来,继续利落地下馄饨,心里却忍不住想,小娘子一人终究不太方便,她手中人脉众多,不妨挑拣个好的,就是不知道小娘子愿不愿意。
这厢,白皎已经吃完馄饨,裙底忽然响起一串呜呜咽咽的猫叫声。
“阿花醒了。”白皎笑了笑,纵容地看向脚边,憨态可掬的长毛小三花仰着头看她,猫眼圆滚滚,娇小可爱,像是才一个多月大,此时趴在她的鞋背上,没一会儿就舒服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这还是前些天小雨,她捡到的。
小猫被人丢在路边,微弱地发出声音,可见是个生命力顽强的,只是它实在太小,所有人都觉得养不活,白皎愣是拿着温羊奶,一勺一勺喂了过来,反正她也没事干。
后来小家伙苏醒,就把她当成妈妈了。
索大娘瞥见小猫,惊了一瞬:“呦,你真把它给养活了。”
白皎:“左右无事,我就试了试。”
索大娘听她谦虚推辞,更是在心里不住点头,多心地善良的人啊。
她忙里偷闲,让白皎带些刚酱的小菜,索大娘手艺不错,小菜虽然只是些普通的萝卜白菜,却格外清爽下饭。
白皎连连感谢,却见索大娘朝她挤眉弄眼,小声提议:“月娘子,你还这么年轻,何不再找一个?”
白皎一怔,委婉道:“先夫生前对我极好,我还想为他守孝三年,抱歉。”最后一句,已然有些哽咽。
眉眼间萦绕一缕哀愁,直把人看得心都要碎了。
索大娘擦着围裙,后悔得直打嘴巴:“瞧我这张破嘴!月娘子,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白皎摇头:“不碍事的。”
她站起身,说道:“家里有事,我就不耽误你了。”
说完,抱着小猫回家。
怀里的小三花闻到香味,早就饿得喵喵叫,白皎抱着它忍俊不禁,准备回去给它弄点吃的。
羊奶粉还温在炉子上,还有前段时间买的小鱼,一部分炸得酥酥的,做成小鱼干,作为小猫未来的零食,一部分蒸熟捣烂,挑出鱼刺,准备当加餐。
反正她现在有的是钱。
而且门一关,谁知道她干什么呢。
这是,天上忽然落下毛毛细雨,索大娘见状,连追出来,她擦了擦手:“月娘子。”
时不时一场秋雨,京都已经许久没见过晴空,此时,阴郁的天空更是蒙上一层阴霾,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白皎听见声音停下步子,索大娘急急忙忙追上她,提醒道:“月娘子,如今城里不太平,上面似乎在找什么人,你在路上可要小心,回家也要关好门窗。”
白皎听见她殷切叮嘱,知道她除了嘴巴碎一点,却是实打实的热心肠,不禁点点头:“我记住了。”
索大娘见此笑得更加畅快,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蒙蒙雨丝中,黄色油纸伞举在白皎头顶,男人一身暗紫织纹宽袖对襟大氅,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伞柄,年轻俊美的脸上,黑眸幽若寒潭,薄唇微抿,近乎贪婪地注视她。
“皎皎。”他的声音嘶哑低沉,仿若黑暗丛林中野兽的嘶吼。
第 177 章
白皎心头一跳, 直直对上他的视线。
阿九,不,应该是殷九黎。
她垂下眼帘, 漠然地躲开他的注视:“我不认识你, 你别碰我!”
殷九黎神情执着道:“你就是我的皎皎。”
他怎么可能认错。
见到她的一瞬间, 他便知道, 她就是白皎。
他魂牵梦萦, 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你干嘛!”索大娘还以为是哪家是登徒子,看气质又不像, 她心里直犯嘀咕, 到底是关心白皎, 竟硬着头皮上前阻拦:“你是谁?光天化日之下, 竟敢当街拦人!”
殷九黎忽地一笑:“我是她夫君。”
这一声如石破天惊。
索大娘呆立原地, 左看右看,一句话不禁脱口而出:“可是月娘子不是丧夫的寡妇吗?”
男人眉头一挑,看向白皎,眼神没有丝毫退让, 他终于找到她了。
再也不能承受失去她的痛苦。
白皎抱着猫, 低垂着头,让索大娘先走。
索大娘反应过来时, 俩人已经走远,隔着蒙蒙细雨,她看见俩人一前一后, 白皎抱着猫在前,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半晌, 她猛拍大腿,明白了:“原来是小两口吵架啊!”
白皎动作一顿, 显然也听见她的豪放声音,转身走进无人僻静的小巷子里,她仰头看他,俏脸含霜:“陛下英明神武,竟然也会当街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真是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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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九黎低下头,她的眼眸幽暗,隐含薄怒。
就是这样,看着我。
殷九黎觉得自己简直疯了,即便是这样怒目而视的眼神,也让他发自心底的愉悦起来。
至少她还记得他,在意他。
而不是像方才那样,只当他是陌路人。
“皎皎,我错了。”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低头、认错、拥抱,一整套丝滑连招,白皎都蒙了。
“你干什么!”她吓得捶打他的心口,然而男人常年习武,看似身形清瘦,实则一身完美肌肉,胸口更是硬邦邦的,反而砸得她手掌发疼。
“我来道歉。”殷九黎声音嘶哑,下一刻,白皎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离地了。
反应过来后,已被殷九黎横抱起来,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白皎惊得瞪圆眼睛,看着他朝马车走去,他竟然连马车都备好了。
可见是早有预谋!
知道自己反抗不了,白皎低下头,恶狠狠地控诉他:“混蛋!”
“对,我是混蛋,我是只爱你的混蛋。”
白皎没了声音。
男人微微一笑,眉眼流淌出柔情蜜意。
他并未看到,怀里的少女眉眼弯弯,明眸清澈如星光璀璨。
她知道,殷九黎一定会找到自己。
……
甜水巷新搬来的月小娘子突然搬走了,皇宫里多了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为了哄她开心,殷九黎着实费了好一番功夫,一开始,他的地位还没阿花高,哦,阿花就是白皎养的那只小三花猫,后来——
“喵喵喵喵喵!”阿花猫眼圆睁,愤怒地瞪着高大的人类,全身毛毛炸起,它明明闻到了香香的味道,却怎么也吃不到。
它嘴巴大张,气急败坏地哇哇咆哮,软乎乎的小肉垫几乎要挥出残影。
坏人!
“殷九黎!”清脆的呼喊在大殿回荡,殷九黎转身看她,目光温和又宠溺。
白皎叉腰,怒气冲冲地瞪他:“你又欺负它?”
随侍的宫人立刻低下头,鱼贯而出。
心中暗暗惊叹,也只有她,能直呼陛下名讳。
“你也不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连刚满月的小奶猫都欺负!”
“喵喵喵喵喵~”阿花眼看有人给自己撑腰,顿时喵喵喵地控诉个不停。
殷九黎将小鱼干递给它,小猫立马倒戈,喵呜喵呜地吃了起来,他笑着对她说:“我是逗它玩儿呢。”
白皎冷笑一声:“最好是这样。”
“当然。”
“我拿它当我们的孩子对待呢。”
白皎一怔,男人结实有力的臂膀已经环抱住她的腰肢,如铁桶般,将她护在怀中,说出的话却让她又羞又窘:“皎皎,你什么时候愿意嫁给我?”
他的目光几乎黏在她脸上,深邃眼底,满是压抑深沉的暗涌,无时无刻,他不在渴望她。
之前那个凛冽冷酷的君主,在她面前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仿佛没有半点儿羞耻,亲昵地蹭蹭她的脸颊,眼神炙热如火。
白皎红着脸,低沉厚重的沉香气息无孔不入,令她忍不住嗔怪出声:“殷九黎,你正经点。”
可惜,她这点微弱挣扎,犹如石沉大海,毫无作用。
他眼里只有她,轻柔地啄吻她的唇角,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白皎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推开他:“我的钱呢!”
惠王府被抄家,那她留在王府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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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白皎痛心疾首,殷九黎看她表情就知道这小财迷在想什么,不禁轻笑出声。
“你还笑,你竟然还笑,我的钱全没了!”白皎对他怒目而视。
她攒点钱容易吗,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虽然夸张了点,但是完美符合她现在的心情。
白皎捂住心口,黛眉紧蹙,痛,太痛了!
她决定再也不理他。
殷九黎拍了拍手掌,殿门,一早得到吩咐的宫人抬着十几个大箱子鱼贯而入,箱子极大,似乎能装下她整个人。
白皎疑惑地看着。
殷九黎牵着她的手,着人打开,霎时间,她眼底倒映出灿烂光芒,成串的晶莹剔透的珍珠,五颜六色的宝石,各种金银珠宝装满十几个箱子,散发出珠光宝气,连大殿也被映照得金碧辉煌。
白皎:“哇!”
她惊呼出声,对上男人含笑的眉眼,几乎乖巧地任他摆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声音犹如天籁:“这些,全都是你的。”
十几个大箱子,全都是她的!
你知道这对一个小财迷来说,到底有多震撼!多幸福吗!
白皎猛地垫起脚,抱住他的脖颈,叭地一口,极热情又极响亮地亲在他脸上。
殷九黎一怔,对上她兴奋的笑眼。
“皎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声音低沉喑哑,如海底汹涌的暗流,激荡澎湃。
她当然知道,她要快乐极了,笑眼弯成了一轮月牙儿:“夫君,我的亲亲好夫君!”
她像胆大妄为的小兽,踩在他底线上热舞。
殷九黎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握着她的腰,告诉她,什么才是真正的亲吻。
大殿里只余她们两人,其他人早就低着头离开,连带阿花也被宫人带走了。
一声心跳,一道喘息,都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清晰无比。
白皎隐约预感到他的目的,脸颊因羞怯,蒙上一层醉人的薄粉,水眸盈盈,却并没放开搭在他脖颈上的手。
食色性也。
她从不逃避,只会正视自己的欲*望。
女人纤细的指尖轻柔地抚摸他俊美的脸庞,黛蓝色的大袖诃子裙微微褪下,露出柔软细腻的肌肤,似一块上好的暖玉,散发出莹莹光彩。
她舔了舔唇,偏过头,想要躲避他炙热如火的目光。
却在耳鬓厮磨间软了身体,属于他的沉香气息一拥而上,强势侵掠。
……
“皎皎,喜欢这个吗?”
白皎红着脸,困惑地看着他,后者完全不知道羞涩为何物,直勾勾地盯着她,一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掌上缠绕一串银色白珍珠,大小均匀,颗颗莹润。
原本她是很喜欢的。
可现在,让她怎么喜欢得起来,白皎涨红着脸对他怒目而视:“我不喜欢!”
殷九黎声音暗哑,似是疑惑地问她:“你不是说过很喜欢珍珠吗?”
白皎:“笨蛋!”
“我现在的样子,怎么戴,你快拿开——啊!”
她娇蛮地骂他,虽然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词,可她声音好听,就算是怒骂也婉转动人极了。
白皎推开他。
男人炙热滚烫的气息拍打耳膜,骨节分明的大手覆盖上一层粗粝薄茧,本该运筹帷幄的手,此时缠上一圈又一圈莹润美丽的白色珍珠,柔和与冷硬反差极大,却又相互映衬。
他低垂眼睫,浓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不肯错过一丝一毫变化:“这不就戴上了吗?”
白皎:“……”
她软着腰可怜兮兮地求他,她再也不喜欢珍珠了,雪白莹润的珍珠一点也漂亮了,又硬又凉。
漆黑的长发垂落,白皙莹润的小脸微仰,涂满了靡丽的薄粉。
圆润饱满的珍珠真是漂亮又美丽,仿佛重新回到供养它们的蚌壳中。
男人意味深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皎皎,不行哦。”
“游戏已经开始了,没有停下去的理由。”
白皎咬着下唇,虚浮摇曳的视线里,只看到一片淡青色纱帐,她似无根浮萍,摇摇欲坠。
殷九黎咬上恋人耳尖:“嫁给我,皎皎,嫁给我,我就放你自由。”
“你这是乘人之危!”
白皎脸色通红,对他怒目而视,真是好贪心,她才原谅他不久,他就想要更多。
低哑的笑声如琴音震颤,钻入耳蜗。
白皎呼吸一滞:“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到最后,声音已然含上一缕微弱哭腔,真是好不可怜。
“皎皎,乖。”殷九黎低下头,温柔地吻去恋人脸上的泪水,同时将她最喜欢的珍珠送到跟前。
“轰”地一下。
热意浸透她的脸颊,令她瞬间从脸红到脖颈,眼睫不安地轻颤。
暧昧的光线下,那串银白色珍珠细腻剔透,本该散发出美丽耀眼的光泽,此时却沾满甜腻的水渍。
仿佛圣洁被玷污。
帘帐垂落,只能听见哀哀的求饶声,伴随着男人低声诱哄,红被翻浪,一夜无眠。
……
陛下要立后了!
传出的消息如一阵风,吹遍朝野上下,也将因惠王谋反而笼罩的阴霾彻底吹散。
朝臣们猝不及防,回神后,却是万分欣慰,陛下后宫终于有人了。
谁不知道,他们这位陛下,不近女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若不是他对男女一视同仁,他们恐怕以为他有断袖之癖。
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后宫一直空悬,大臣们终于忍耐不住递交折子,结果,几个倒霉蛋直接被陛下发配岭南。
后来他们忽然就觉得,就算有断袖之癖也好过现在,在他身上看不到半分常人的感情。
当初陛下坚持的态度,让他们忧心忡忡,甚至以为他要孤独终老。
如今突然传出喜讯,怎能不让人惊讶。
礼部众人立即草拟起详细的礼仪,朝野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不管怎么说,陛下娶了妻子,有皇后辅助,总会收敛许多吧。
至于皇后出身平民,身份低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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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问题吗?
陛下大权独揽,执掌雁翎军,拥有无与伦比的威势,莫说娶一个平民出身的妻子,便是男人,满堂朝臣也无任何异议!
钦天监选中最近的吉日,不久后,便是隆重的帝后大婚。
年轻俊美的帝王身着婚服,浓重的红色衬得他眉眼锐利,威势逼人。
却在触及那一抹红色之后,骤然温柔。
白皎由侍从引领,一步一步走向汉白玉阶梯,仰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阶梯,轻轻吸了口气,好沉。
她身上的凤冠霞帔乃是上百万绣娘加急赶工制成,数不尽的料子堆砌其上,因此格外沉重。
身后则是垂下的长长拖尾,如凤凰尾羽,五彩缤纷,正红色的衣裙上,以金丝银线刺绣上华丽的凤凰,各色宝石珍珠镶嵌其上,栩栩如生,华丽非凡。
一颗一颗细小珠帘垂落,半遮半掩间,露出一张艳润的红唇。
文武百官并列左右。
忽然,百官睁大眼睛,少部分人低低抽气,震惊地看着言情——
殷九黎并未遵循以往的仪式,在汉白玉阶梯上等着她,而是走下阶梯,牵起她的手,与她一起,迎着众人纷乱复杂的目光,她一步一步,踏上御阶。
从此以后,他的一切荣耀与权柄,皆与她共享。
天色晴朗,流云朵朵,一排大雁掠过晴空,结队而去。
礼部官员诵读贺词的背景音中,殷九黎侧头看向身边的女人,与她十指交握,神色前所未有的温柔。
从今天起,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唯一的爱人。
珠帘颤动,白皎偷偷看他,不曾想正好被他抓包,她脸色微红,似嗔似恼,心中的雀跃却不是假的。
在他纵容的目光中,忽然变得大胆起来,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仗着其他人听不见,悄悄俯身,对他说:“我听见了。”
在他狐疑的目光下,白皎笑得眉眼弯弯,在今日对那天晚上的话做出回应:“我也爱你。”
殷九黎呼吸一滞,与她十指紧扣,汹涌澎湃的爱意如浪潮不断拍上心尖,满足在他身上有了具象,接踵而至的是无法言喻的兴奋和愉悦。
今日他才知道,爱会让他变得不再像他,以往那些冷静、自持,会因她一句话,全都抛之脑后。
他变得不像自己,却又甘之如饴。
婚后,白皎的日子就过得轻松多了,毕竟,整个后宫只有她一个皇后,就像他对她许诺的那样。
作为拥有实权的皇帝,殷九黎从不畏惧朝臣的反抗,在他的不断敲打下,那些大臣终于学会老实下来,再也没心思盯着他的家庭。
于是,白皎竟和他过得像是一对普通夫妻。
每日他下朝,她便等他回来,关上门,小夫妻就开始过自己的日子。
白皎也不是什么都不做,既然有时间,当然要多学些东西傍身。
尤其在她得知这是个高等级的神魔世界之后。
她缠着殷九黎,央求他教她习武,就算没法修炼,白皎也不会就此放弃,她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毕竟,她可是刚刚把殷清钰和沈如意,这两个金尊玉贵的男女主关起来,没要性命,只是让她们日日夜夜呆在一起。
想起她自己的结局,白皎都忍不住感叹,她实在是太心软了。
所以,天上的神仙别不识好歹,他们俩不是在一起了吗,虽然没有人伺候,什么都要自己做,可是他们有爱啊!
情比金坚,爱能克服一切困难!
“皎皎,在想什么?”
低哑的声音扯回白皎思绪,叫她下意识抓紧手里缰绳,她正坐在一匹马上,身后是男人紧贴的胸膛,心跳声沉稳有力。
白皎嗔怪地看他一眼:“没什么。”
“你怎么突然出声,吓死我了!”
被她倒打一耙,殷九黎并不意外,宠溺地握住她的手,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之前不是吵着说要跟我学打猎吗,还学吗?”
“当然要学!”白皎脆声回答。
想到他刚才吓到自己,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向后仰,贴上他坚硬温暖的胸膛。
“师父。”
声音轻柔娇俏,引得殷九黎微微垂眸,好奇她要做什么,对上她的视线后,却是骤然停顿。
玉软花柔的少女微微歪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师父,求您教教我。”
殷九黎只觉喉间一阵干渴,因她媚态十足的勾引屏息失神,直到她娇俏地笑出声来,笑眼弯弯的眼底满是得意,微抬下颌,像只狡黠又骄傲的小狐狸。
霎时,令他心头软成一片。
殷九黎取一支箭矢,从背后握住她的手,一手搭弓,一手挽箭,远远望去,仿佛将她抱在怀里。
白皎心脏怦怦直跳,眼睛一错不错地看向前方,一望无垠的草地上,突然出现一只黄褐色的野兔。
“我看到了!”她忍不住小声说。
殷九黎握住她的手掌:“皎皎,往后拉。”
随着纯净明亮的拉弓声响起,两人驾驭的长弓拉成半个满月,锋利的箭矢直指远处的野兔。
白皎脸上满是跃跃欲试,男人的声音自头顶想起:“就是现在,射!”
箭矢猛然射出,如流星划过长空,眨眼间,野兔发出尖锐哀鸣,它如流弹骤然刺穿野兔后背,将它钉死在草地上。
兔子抽搐几下后,生机断绝。
“皎皎真厉害。”殷九黎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白皎脸上泛起一抹薄粉,眼眸如星:“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随即,跟他兴致勃勃地比划起来,眉眼间是怎么也遮不住的骄傲,她自信道:“兔子算什么,以后我要给你打一头野猪!”
殷九黎听得哑然失笑,却又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这才是他的爱人。
自信、张扬又明艳。
被她吸引,爱上她,不过是再天经地义的事情。
“好啊。”他笑着答应,此处不过是他闲暇时用来活动筋骨的跑马场,都是些人工豢养的猎物,基本没有大型野兽。
要想猎到野猪豹子之类的猛兽,只有骊山脚下的皇家猎场才有。
他告诉她,下次秋狝大会,会带她一起去山里打猎。
白皎被他描述勾得心痒难耐,期待地仰头看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然。”殷九黎揽着心上人的纤腰,忽然夹起马腹:“驾!”
身下的追风是他的战马,熟悉他每一个口令和动作,收到主人命令后,飒爽帅气地嘶鸣一声,四个蹄子哒哒哒地冲向草场。
“啊!”白皎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草场上响起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
一命呜呼的野兔:……
所以,我只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对吗?
和它同样震惊的,还有前来查探的司命锦玉,他怔怔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两人共骑一马,如胶似漆,形影相随。
直至纵马而去,彻底消失不见。
亲密无间的氛围,让他脑袋都大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命嘴里发苦,抱头蹲下,满脑子都是方才的画面,在记忆里挥之不去。
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如果他不在这里,就不会发现这件惊天大事,也不会如此伤神。
事件起因,是他某日回宫,发现命簿突然出现更改,司命惊觉不妙,立刻下凡查找起曦光帝姬和辰夜太子所在方位。
结果——
“怎么回事?”司命看到眼前这一幕,不可置信地擦擦眼睛。
重兵把守的破败小院里,一片萧瑟。
沈如意和殷清钰正激情对骂,互不相让。
她们身上的粗布麻衣补丁摞补丁,蓬头垢面,与以往清丽脱俗的大家闺秀,又或是风度翩翩的亲王世子大相径庭,看起来竟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如。
其实,他们关在一起时,确实过了一段和和美美的好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
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说得半点都没错。
日复一日的艰苦生活让两人不堪重负,日久天长,那点浅薄的爱情早就消磨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相对两厌的仇视!
司命呆怔的这段时间,他们已经从互相咒骂变为大打出手,关键是,殷清钰竟然还打不过沈如意。
虽然他是个男人,沈如意却也不是弱女子,打架时竟然与他旗鼓相当,时间长了,受过伤的殷清钰体力不支,竟然被她压着打!
听到动静的守卫忙过来驱赶,显然已经习惯,没有惊讶,反而不耐烦道:“今儿个的活还没忙完呢,你们就在这儿打闹,还要不要吃饭了?”
“要不是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就凭你们犯的大罪,早该斩首示众了!”
“还不赶紧干活,晚了今天可没饭吃了!”
沈如意连声求饶,不忘朝身边殷清钰踹一脚:“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给我去干活!”
殷清钰呆呆回神,麻木地继续干活。
守卫离开后,徒留原地的沈如意脸色狰狞,仿佛藏匿在暗处的毒蛇,恨声道:“白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听见这话的司命二度傻眼,白皎!
他没记错的话,那不是命簿里一笔带过的配角吗,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笨蛋,隐约有种念头,曦光帝姬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和白皎有着不可推卸的关联!
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幕。
司命痛苦得像是死了爹娘,他千算万算,没料到帝君会亲自出手,曦光帝姬和辰夜太子是在一起了,却互相憎恨,成为怨偶。
司命张了张嘴,到底说不出什么话。
那可是帝君。
就算没有意识,也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况且,他们能有今天的下场,顶多算是倒霉,谁让他们有个密谋造反的爹/公公!
让他苦恼甚至痛苦的是帝君本人,当初帝君耳提面命,下凡历劫,经历人生八苦,可看他现在这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哪有半分悲苦。
帝君此世降生于帝王家,幼年失母,父亲冷落,少年时便驱逐出宫,在边关历尽劫难,苦尽甘来登基后,因少年经历性情冷酷。
他此世的桃花劫本该应验在一位贵女身上,对方自小体弱多病,不待他迎娶便已香消玉殒,帝君爱而不得,从此断情绝爱,一生再无心动之人。
可现在,那位小姐还没出现,帝君已经有了妻子,看他甘之如饴的模样,显然已深陷情网,不可自拔。
如今他宠溺妻子的模样,和昔日清华高贵的东渊帝君,哪有半分相似!
司命仰天长叹,神情沮丧,帝君回归之后定然会降罪自己,想到即将面临的惩罚,他两眼一黑,垂头丧气地跑回天界。
知道自己躲不掉,索性摆烂,弄来许多酒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恰巧幽水过来,她还没进去,浓重呛鼻的酒气扑面而来,登时皱紧眉头,看来外面传言不假,司命真的受到重大打击,一直躲在司命殿里酗酒,不见外人。
幽水自认自己不是什么外人。
她和司命是好朋友,朋友有烦心事,她这好朋友一定要过来慰问,再说……除了司命,如今她也找不到其他人了。
最亲近的姐姐已经下凡历劫去了。
幽水神色落寞,却见返璞归真的大殿内堆满了空空如也的酒坛,周围散落了一地纸笔,她目光微闪,难道是命簿?
仔细看,才发现是些废纸。
经此一事,幽水不免动起心思来。
一抬眼,就见司命本人正举着酒坛,把酒当水往嘴里灌。
幽水眉头拧紧,连忙问他:“锦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司命打了个饱嗝,想到自己悲惨的未来,忍不住大哭一场:“是、是帝君他!”
他一连喝了几天几夜,整个人活像泡在酒水里,脑子被酒气熏染得迷迷糊糊,说话不经大脑,便直接脱口而出。
幽水神色一变:“什么?帝君出了什么事?”
她紧张地盯着司命,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司命猛然清醒,发觉自己说话不过大脑,后悔得捂住嘴巴,摇头否认:“什么帝君,我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幽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紧紧盯着他:“我听见了,你刚才明明说帝君出事了。”
见他惊恐,一副吓破了胆子的模样,幽水马上改变策略,采取怀柔方式:“锦玉,我们是好朋友,什么事你跟我说说,也许,我也能帮帮你。”
司命面露犹豫之色。
幽水温柔一笑:“我是天界帝姬,只要不是什么危害天界的大事,我都能帮得上忙,更何况,锦玉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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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命长叹一声,耸拉着脑袋将事情始末和盘托出,他懊恼又后悔:“……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疏忽,帝君就不会在下凡历劫时,爱上了凡间女子。”
他悔得捶胸顿足,神情既沉痛又懊丧,后悔不该因为偷懒,就没关注帝君的发展,以至于酿成大错。
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他全然没发现,幽水脸上一闪而逝的嫉妒,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强烈的震惊、不甘席卷心头。
她到今天才知道,帝君竟然下凡历劫了。
难怪……难怪紫黎宫封宫。
可是——
帝君怎么能喜欢是一介凡女,不,那个凡间女子怎么敢玷污帝君!
她配吗!
司命发现她一声不吭,抬头望去,幽水飞快敛去眼底的嫉妒,急切地问他:“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只要编纂命簿就成吗?”
司命一脸愁苦:“关系大了!”
帝君下凡历劫,本该按照他亲手编纂的命簿发展,体验人生八苦,他的心上人会在成婚前便会香消玉殒,孤独终老,可他现在和妻子情投意合,亲密无间,哪有半点儿悲苦迹象。
这就是他的失职!
司命满嘴苦涩,也觉得自己委屈,命簿怎么就会突然更改呢,还是这样大的改变!
“等帝君回来,不知道会怎么惩罚我呢。”司命认命地叹息起来。
幽水一怔,关切地说:“我会替你向帝君求情,再说,这是意外,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的为人,我一定会帮你的。”
“你跟我仔细说说当时的情况,我们一起想办法。”
幽水视线微垂,遮住眼底闪烁的光芒。
所以,你可一定要把事情全都告诉我,让我知道,到底是谁那么幸运。
司命大为感动,沉吟一瞬,索性破罐子破摔,告诉她:“其实除了帝君,还有曦光帝姬,你应该知道,曦光已经下凡历劫了。”
幽水眉头紧锁:“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东渊帝君在凡间的妻子,和曦光帝君有关系,她本该是曦光帝姬命簿上的配角,因贪婪恶毒,而自食恶果,只是我没想到,她竟入了帝君的眼,如今已是帝君在凡间,名正言顺的妻子。”
司命越说越觉得不对,最后猛地一拍大腿,是她,绝对是她!
白皎是命簿里唯一的变数。
是她的出现,打乱了帝君已经编排好的命簿,改变了曦光帝姬的历劫过程!
司命突然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下!
只是,他又该怎么做,才能将命簿掰回正轨?
他苦思冥想,不得其法。
“锦玉,我可以帮你。”幽水忍不住说道。
司命惊讶地看着她,幽水挽起鬓边一缕发丝,笑着说道:“你说的白皎,不过是一凡间普通女子,能得到帝君一时青睐,已是三生有幸,以她的身份,如何能配得上帝君!”
“况且你说过命簿轻易不能更改,如今却因她面目全非,问题一定出现在她身上,定然是白皎使了什么妖邪法子,才让命簿偏离正轨。”
“我们可以让帝君厌弃她。”
司命下意识出声:“那该如何做?”
幽水浅浅一笑,胸有成竹道:“我来帮你!”
在他惊愕的目光下,幽水徐徐说出计划:“我和你一起下界,让帝君心回意转,放弃白皎,走回正途!”
司命感动得几乎要流泪,又忍不住皱眉:“此时关系到帝君历劫,我不能让你涉险,不如我再想个其他办法。”
幽水:“这怎么行!”
她的反应极大,让司命都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幽水一脸坚定道:“我们是朋友,如今你遇到难题,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
司命握紧拳头,暗暗决定,一定要将此事阴瞒下来,帝君下界历劫有天机遮掩,又无前世记忆,如此来看,还是很有一番操作空间。
他下定决心,感动地看向幽水。
幽水看着他,迫不及待地说:“事不宜迟,我们马上下凡去!”
“好。”
第 178 章
骊山猎场是离国历代君主进行秋狩的地方。
骊山脚下, 秋狝猎场。
随行大臣依次有序地等在帐外。
不多时,重工刺绣的帐帘被人掀开。
殷九黎和白皎一前一后出来,他全然没有什么皇帝架子, 满心满眼都是心上人。
一侧, 众位大臣瞥见白皎身上的装束, 顿时心下一跳, 她并未穿隆重的礼服, 而是一身简练骑装,钗环都没佩戴几个, 素色珍珠发钗插在浓密的黑发中, 散发出莹润圣洁的光芒。
这一身和之前截然不同, 衬得她眉眼明艳, 颇有种英姿飒爽的气质。
可她是皇后。
皇后向来该是稳重自持, 端庄大方的典范,怎么能穿成这样。
人群里,几个古板的臣子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不过, 也仅仅只能嘀咕了。
他们这位陛下雄才大略,杀伐果断, 敢在夺位时弑兄,又岂能被他们三言两语所左右得了。
皇后授封当天,陛下更是不顾礼节, 亲自迎接,在离国以往的历史中, 从无此例。
由此可见,他们这位陛下, 对皇后娘娘有多爱重。
大臣只是固执,不是傻子。
白皎淡淡扫了眼他们,很快便看向别处,在城里待久了,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骊山此处虽是猎场,风景却很不错。
与其为不重要的陌生人影响自己的心情,不如直接忽视,她挽着殷九黎手臂,笑盈盈地问:“什么时候去狩猎?”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段时间,白皎勤学苦练箭法,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果,如今怎么能不检验一下呢!
殷九黎眉梢微弯,只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柔声说道:“这一路舟车劳顿,人困马乏,我们明天一早才能去打猎。”
白皎失望无比:“啊。”
殷九黎轻抚她的长发,又加了一句:“晚上有篝火烧烤。”
白皎神色肉眼可见地雀跃起来,可以想见,他算是彻底拿捏住了小妻子的七寸。
白皎想了想,忽然抬头看他,贪心地说:“还不够!”
殷九黎垂眸:“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狩猎,不猎到野猪不回来。”
白皎眉头微挑,骄傲道:“你觉得以我现在的实力,还需要你帮忙吗?”
男人无奈一笑,正要出声,白皎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大儿妩媚的水眸拢起一层柔光:“师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的嗓音比之刚才,不知软和多少度,笑靥如花道:“我可是师父教出来的最好的徒弟。”
殷九黎呼吸一滞,浓黑色的眼眸落在她脸上,忽然笑了起来,声音暗含微不可察的喑哑:“那你想要什么?”
白皎眼珠一转:“还没想到,先留着。”
殷九黎还能说什么,只能满足她,白皎没在这里待多久,他还有公务要忙,虽然白皎也可以留下,不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殷九黎的吸引力远不如美如画卷的骊山。
她挥退侍从,朝林边走去。
骊山猎场包括整座骊山,因为是皇家所属,人迹罕至,因此,这一片都是原生态的森林。
此时已进入秋天,四周树木傲然挺立,底下是一层暗绿色草皮。
独属于草木的清香之气扑鼻而来。
白皎坐在草地上休息,托腮凝望着眼前,小溪流水潺潺,池底散落了不少细碎光滑的鹅卵石,缓和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风声掠过树木,摇曳的金色叶片如风铃沙沙作响。
忽然,她皱起眉头,一股无法言喻的被窥视感涌上心头,环顾四周,却没发现任何人影。
白皎并不觉得这是错觉,暗暗将此事记在心底。
差一点。
隐蔽的灌木丛后,容貌美艳的女人屏住呼吸,眼中闪过一道暗流,只差一点,她就被发现了。
警惕过后,她愈发笃定,这个女人身上果然有异常,她定然是借助其他手段欺骗帝君!
女子正是下凡的幽水,此时,她应该叫王茜然,乃是朝中卫侯王明英与原配的女儿。
卫侯有三女两子,唯独王茜然自幼体弱多病,活到现在异常艰难,但她同时也是卫侯王明英最宠爱的女儿。
体弱多病划重点。
因为王茜然就是命簿中与殷九黎有缘无分的女子,如今命簿更改,王茜然的命运却没改变,她先天体弱,即便一直被父母精心细养着也没多少改善,于是,前不久突生一场重病,人也一命呜呼。
在她断气后,幽水毫不犹豫地附身。
当时,司命得知后十分惊讶,怎么这么巧,幽水所占的身体,竟然就是帝君之前命定的姻缘。
幽水正要解释。
司命已经自己想通了,这一定是天命!
天命要他们拨乱反正,对于接下来的任务,司命愈发的有信心。
幽水看着他清澈单纯的眼睛,不禁暗暗咋舌。
他是不是有点太好骗了?
不过,正是她的好骗,幽水才会结交他。
实际上,这是她一早便敲定的人选。
当初在三十三外天时,东渊帝君对她何其冷漠,甚至连只不能化形的妖狐都不如,多重打击之下,幽水对自己失去了信心。
而这具身体上有跟帝君命定的姻缘,她借此身体行走人间,虽然会极大的削弱法力,可是,这也代表她和帝君在一起的希望并不小。
毕竟,她可是他真正的命定姻缘。
思及此,王茜然勾起唇角,只要让帝君看到她,她一定能顺势拆穿白皎的真面目!
至于如何出场,她已经安排好了。
那是最好的时机,她无比坚信,只要帝君看到她,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不久后,天色彻底黑透。
骊山猎场的行宫中,燃起一簇簇火堆,篝火摇曳,时不时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猎场的侍从精心准备了各种新鲜肉类,预备上好的碳火,将炙烤肉食的架子,放在一个个大臣面前。
时值深秋,夜色拢上一层深重寒意。
橙红色的碳火恰好驱散这一分寒凉,随之而来的,还有炙肉的浓郁香味扑鼻而来。
作为在场诸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人,白皎他们面前也是只大货,一整只宰杀干净,腌制入味的烤全羊。
据骊山行宫的侍从解释,骊山羊肉不带半分膻气,反而肉质鲜嫩,美味无比。
白皎眨了眨眼,等得有点心焦。
面前的宫人不知是紧张还是生疏,慢吞吞地刷料炙烤,看得她皱紧眉头,总觉得手法不好,就算烤熟了也不好吃。
“你下去。”
宫人一怔,白皎已经拿起刷子亲自上阵,手下动作熟练又老道,时不时翻面,香味愈发浓郁。
白皎心满意足,对着殷九黎自吹自擂:“告诉你,我的技术可好了。”
说完,她忽然愣了下,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烧烤过?
白皎也没在意,美滋滋地想,也许她就是天才,就像射箭,也是没多久就学会了双箭齐发!
白皎看不惯自己辛苦炙烤,于是,把殷九黎拉过来打下手,堂堂国君被人指使得团团转,他却乐在其中。
白皎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白皎接过调配好的蜂蜜水,细致地刷了一遍,这才笑着看向他:“真乖。”
殷九黎眉头一挑,眼底划过一缕笑意,他知道,皎皎这是在报复自己呢,谁让他,最喜欢在那事上说她乖。
眼中晦涩一闪而逝,男人狭长的眼尾微微勾起,笑着取出一把锋利匕首:“羊肉烤好了,我来帮你切开。”
他的眸中漾起几分宠溺笑意,浮着细碎星光,腾地一下,白皎脸颊绯红,反应过来后,她羞羞恼地说:“那我就看看,你的手艺到底怎么样。”
她才不甘示弱,不过是切羊肉,能有什么花样!
“自然会让皎皎心服口服。”他意味深长地说,白皎愣了下,猛然反应过来:“你——”
“咔嚓”一声脆响。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匕首,冷光流过刀刃,一整只肥羊已经被碳火烤制得外酥里嫩,香味迎风飘散。
随着刀刃斩下,外面一层诱人的蜜壳发出咔嚓一声,不过瞬息,片得极薄且均匀的羊肉已经铺在盘子里。
卖相不错。
白皎抿着唇想。
她忽地抬眸,对上男人笑意深沉的眼睛:“皎皎,尝一尝。”
执掌大权的国君,此时竟低下头,做起了侍从的活计,并且,心甘情愿。
白皎咬了一口,霸道极致的香味在舌尖绽开,后味浸染上一层清新的甜蜜,她舔了舔唇瓣:“还不错。”
殷九黎笑容柔和:“当然。”
那双黑眸深邃神秘,此时正无比炙热地凝视她:“不及皎皎万分之一。”
白皎动作一顿,嗔怪地看他一眼,拈起一片羊肉塞到他嘴边:“张嘴。”
见他吃进去,她才红着脸小声嘟囔:“吃肉还堵不住你的嘴!”
殷九黎朗声大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高兴。
清朗肆意的笑声令下方大臣纷纷侧目,身着暗紫宽袖大氅,头戴暗金冠冕的陛下恣睢大笑,摇曳闪烁的篝火中,一抹暗色爬上男人俊美如神的脸庞,光与暗相互交织,勾勒出他愈发深邃的轮廓。
他周身散发出日渐浓重的威压,只一眼,便让人心悦臣服。
也是这一眼,让不少人皱紧眉头,仿佛发现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实际上,只是因为白皎和殷九黎一直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亲密罢了。
除去聊天,连牵手都没有。
即便如此,某些大臣已经耷拉下一张老脸,老迈的英国公忍不住捋起胡须:“如此行事,成何体统!”
这话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题竟然就这么挑起来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忠勇侯忽然出声,笑着举杯,说得:“诸位同僚,陛下爱重皇后娘娘,前朝后宫一团和气,我们合该喝一杯,敬陛下,敬皇后娘娘。”
与众人截然不同的论断立刻引来无数人的注意,方才聊天的诸人皆目露惊讶。
忠勇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无非是看不惯,可他们忘了,陛下是皇帝,万万人之上的君主,他们不过是臣子,陛下既不横征暴敛,又无昏聩之相,反而是离国,在他的执掌下愈发蒸蒸日上,他们有什么可置喙的?
陛下英明神武,雄才伟略,作为大臣的他们不盯着国家大事,反而盯着陛下后宫,这算什么?
别以为他不知道。
忠勇侯扫过席间几个脸色黑沉的大臣,这些人家中均有适龄女子,就等着陛下大封后宫,结果,陛下之前洁身自好,后宫空悬,如今更是独宠皇后娘娘,完全没给他们一丝机会。
眼看家里的适龄女子年华逝去,算计成空,这让他们如何不恼。
见没人搭理自己,忠勇侯不以为意,一抬手,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一群看不清形势的东西,都被之前先皇的礼遇给弄迷了眼。
也不看看现在的情况。
先皇那性子说好听点说仁爱,不好听便是懦弱,如今的君主英明神武,大权独揽,正如一头强悍精壮的猛虎,英姿勃发。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看不清现实,吃亏的只能是他们。
其中,忠勇侯最惋惜的便是先皇后一脉,思及此,他忍不住瞧了下黑沉着脸的卫侯,不禁暗自摇头。
他们这些人里,与陛下最亲近的便属卫侯,后者乃是先皇后,也就是陛下生母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如今,却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卫侯封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王家满门忠烈,卫侯此人却文不成武不就,汲汲钻营,偏偏没什么能力,在满门忠烈的王家,仿佛好笋出歹竹。
若不是先前蛮族进攻,卫家满门战死沙场,陛下惦念那丝微末亲情,只怕,以他的能力,连卫侯之位都勉强。
“忠勇侯,你看我干什么?”卫侯阴沉着脸,他虽没什么能力,对旁人的情绪倒是能分辨一二。
忠勇侯看他的眼神……
卫侯爷心知肚明,忠勇侯恃才傲物,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如他这样的人,就算看过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忠勇侯一愣,一不留神,看的时间长了些。
他笑着打个哈哈,想就此敷衍过去。
卫侯却不想饶过他,实在是周围人看他的目光太讽刺了,屈辱让他胀红了脸。
“卫侯,你别那么小气,忠勇侯可能喝多了酒,醉了。”
“是啊,看一看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又不会少一块肉。”
众人七嘴八舌地替忠勇侯说情,意有所指的话让卫侯愈发恼怒,众人劝得就越起劲儿。
他们俩一个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一个是废物点心,靠着先皇后裙带关系才有了今天的位置,偏向谁,还用猜吗?
除去幸灾乐祸之辈,还有少部分人对他很是嫉妒。
他们如卫侯一样没什么能力,或者能力不足,累死累活熬上去,结果,卫侯仅凭关系当上了侯爷。
他仗着自己是陛下的舅舅,猖狂自大,不知多少人看不顺眼。
如今看到他吃瘪,真是舒服极了。
果然,让自己开心的好方法就是看别人倒霉,这会儿,他们都忘了刚才的事儿。
卫侯爷两眼通红,环顾一圈,愤愤地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正要说话,余光忽然一顿,瞥见一道身影,猛地停下动作。
他擦擦眼睛,在旁人不明所以之际,借口尿遁,转眼离开席间。
实际上,卫侯爷紧跟消失的身影追过去,看到那抹纤细的身影,顿时眉头紧皱,他试探出声:“然儿?”
长枪迅疾掠来,后者转身挥枪,气势汹汹。
下一刻,两人四目相对,卫侯爷额头青筋直跳,喉咙紧绷,几乎要吼出来,又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造孽啊!
“王茜然,你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他看到背影之后,便觉得熟悉,像极了自家女儿,紧张之余,他贸然追了过来,没想到,这人竟然真是他女儿!
他上上下下打量,王茜然此时身着黑色侍卫服,眉眼间略有几分英气,看起来,倒真有几分像极了面皮白嫩些的侍卫。
想到她之前体弱多病,如今才好了些,卫侯爷叹了口气,脸色和缓不少,他清清喉咙:“然儿。”
说着,还是推了推女儿手里的长枪,尴尬的事发生了,他竟然推不动。
王茜然收了枪。
朝他笑了笑:“爹,你别生气。”
卫侯爷听见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别生气,就凭她做出这么胆大妄为的事,他就不可能不生气。
他训斥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整日舞刀弄枪,如今又跑到骊山行宫,你娘在家不知道多担心呢,快给我回去!”
王茜然眼神微闪,竟反驳道:“我不走!”
卫侯爷:“这里是骊山猎场,明日就开始打猎,如果你今天不走,到了明天,人多眼杂,届时就算是我也护不住你。”
王茜然不以为意,手下利落地挽了个枪花,正色道:“爹,你看,我能保护好自己,你别让我走,我在这儿还有事要做。”
她说着脸颊微红,眼角眉梢不觉流露出一股妩媚风情。
卫侯爷心下自豪。
他最骄傲的就是有这么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儿,之前然儿缠绵病榻,他都如珠如宝地待着,如今病好了,只会更加欢喜。
况且,然儿生得花容月貌,又有他保驾护航,前程必定不差!
至于那一点羞涩,卫侯爷心头一跳,他能力差,脑子却还算好使,不禁失声问她:“你跟爹说,你来这儿干嘛?该不会是……”
王茜然坦然承认:“爹,我要喜欢皇帝表哥!”
卫侯瞠目结舌,没想到,自己这个女儿竟立下这样大的志向,若是之前,他必定欢喜极了。
如今,陛下对皇后爱重无比,有皇后在的地方,陛下眼里根本容不下其他人。
女儿这么说,不是想不开吗!
卫侯爷忧虑地皱紧眉头,劝道:“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吧,陛下有皇后娘娘,他说不会喜欢你的。”
王茜然低下头,眼中厉芒一闪而逝,喃喃低语:“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我竟不知,你何时对陛下如此情根深种?卫侯爷顿了顿,为了仅有的良心挣扎着说:“你放弃吧,待来日,爹爹一定为你寻一门如意郎君。”
“爹!”王茜然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一脸笃定:“全天下,再没有比皇帝表哥更好的人了!”
“我只喜欢皇帝表哥一人,我从小就喜欢他,之前身体病弱我不敢说,现在我已经全好了,你看……”
她挥舞长枪,英姿飒爽,眉眼间的英气与美艳杂糅在一起,端的是九天玄女下凡尘,人间哪得几回闻!
卫侯爷看得目瞪口呆,他才离家十几天,不是十几年,向来病弱的女儿何时有了这样的好武艺!
这让他不禁想到先皇后,他们王家,只有他,生来不喜欢舞刀弄枪,他以为可以靠自己挣来一片天地,后来才发现,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的儿!”卫侯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燃起熊熊火焰,蛰伏许久的野心被王茜然彻底挑起:“既然你决定了,爹爹一定全力助你!”
卫侯爷心头火热,他是不如其他人,可是,他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女儿啊!
一旦成功,回报将是难以想象的丰厚。
王茜然眼底掠过一丝不屑,凡人寿命极短,朝生暮死,人生不过百年,如蜉蝣朝生暮死,因此,欲*望便格外强烈。
她是很瞧不上的。
可惜,如今对方是她这个身体的爹,不能随意更改,而且,他贪婪,正好诱之以利,也能给她提供些许助力。
卫侯爷眼神火热道:“然儿,既然你有如此志向,爹爹定然要帮你,说吧,你要爹爹做什么?”
他现在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即安排下去,要知道,秋狝明日便要开始了。
王茜然神秘一笑:“不急,女儿自有安排。”
清晨,熹光朗照。
白皎和殷九黎一起打猎,两匹高头大马齐头并进,身后跟着几个轻装简从的侍卫,毕竟,他们是打猎,不是去春游。
殷九黎百忙之中瞥了眼身后,卫侯爷坐在马上,身后紧紧簇拥着几个侍卫。
殷九黎眉峰紧皱,任谁计划好了,要和妻子过一个二人世界,结果却多出一堆闲杂人等,也会心生不愉。
殷九黎心心念念的独处,因为他,变成了梦幻泡影。
他拉着缰绳,凌厉目光时不时刺向卫侯爷,正要找个借口支开他。
白皎忽然激动地凑过来,小声说:“你快看,有东西!”
她仄歪身体,指向不远处一丛簌簌摇动的灌木,正待挽弓拉箭,灌木丛左摇右晃,眨眼间,钻出一只灰兔子。
白皎停了手,野兔子速度极快,错过机会,很快便消失不见。
她神色沮丧,忍不住说:“怎么是只兔子,我还想打野猪呢。”
卫侯爷在后面隐约听见几句,又悄悄打量她,瞥见女人纤细的身形,忍不住摇起头。
他心想,不知道她是无知还是愚昧,张嘴就是一头野猪,真是大言不惭!
野猪那样凶猛的野兽,要是真让她看见,怕是早就吓得花容失色!
殷九黎柔声安抚她:“别着急,我们才进入外围,野兽都在深山,我们再往前一段路,就能见到了。”
白皎点点头,长且浓密的眼睛微微垂低,留下半圆形的扇影,与白皙眼窝形成鲜明对比。
白嫩修长的指尖把玩着冰冷箭矢,截然不同的柔软与坚硬相碰,她明眸微弯,笑着说:“我才不着急,我有的是耐心!”
殷九黎轻笑一声,不知道刚才沮丧着脸在抱怨。
白皎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嗔怪地瞪了眼:“我说的是真的,刚才……刚才我就是一时情急。”
殷九黎:“对对对,我的皎皎一点也不急。”
白皎偏头,装作没听出来。
她皱着鼻尖,小声发誓:“你给我等着,等我回来,给你带回来一头大野猪!”
她说着轻夹马腹,马儿接到命令,哒哒哒地小跑起来,朝密林深处进发。
周遭尽是高大的树木,仰目望去,十几米高的树冠枝繁叶茂,叶片阻挡了阳光,偶尔,才会有几缕阳光洒下。
从始至终,白皎没射出一箭。
卫侯爷一直跟在后面,看完全过程,心下觉得她好高骛远,是个花架子,只是嘴上说说,谁不会呢。
于是,他对白皎愈发不屑一顾。
实际上,白皎之前在跑马场练习箭法,虽然没什么大型动物,射猎的小动物却不计其数。
白皎早就打腻了,不然,她也不会在看见兔子后说出那样的话,更不会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
但凡卫侯爷再细心一点,就会发现,她并非好高骛远,也不是满嘴空话,而是司空见惯。
显然,他眼里野趣十足的兔子,在白皎看来,不过尔尔。
前方忽然响起一声惊叫。
白皎立刻勒住缰绳,片刻后,探路的行宫侍从活似软脚虾,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陛下,前面、前面有死尸!”
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凄厉,暴露了他的恐惧。
众人停下动作,明明是青天白日,竟凭空生出不寒而栗之感。
第 179 章
殷九黎眉头紧锁, 视线从惊惧交加的侍卫身上扫过,忽然策马奔去。
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止。
白皎紧跟着追去,停下马, 入目一片凌乱, 伏地的灌木丛歪七扭八, 两边的树身上, 还有打斗的痕迹, 不对,或许是, 爪痕?
现场最显眼的, 当属那具残缺的尸体, 恶臭在空气中弥漫, 幸而现在是秋天, 若是夏天,早就熏得人睁不开眼。
这具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仍旧可以看出,尸体的肚子被外力剖开, 里面的内脏不翼而飞, 破碎的肉块散落一地,场面极其恶心。
“别看。”男人声音低沉。
白皎扭头看他, 眉眼微弯,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不过, 她可不是温室里的娇花,不仅没有回避, 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她扯着缰绳,和他并立。
她环顾四周, 忽然蹙紧眉心,在众人沉浸在惨烈现场时,白皎率先出声:“这具尸体上的布料看着很眼熟。”
人群里,一人忽然屏住呼吸。
白皎随后指出一人出列,侍卫身上穿着暗蓝色稠花提缎,布料上的花纹和颜色,和尸体上的料子十分相像。
白皎冷静指出,这具尸体很可能是骊山的侍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丧命。
毕竟,他们还在外围偏里的地方,还没到大型猛兽活动的内围。
这事说不出的奇怪。
此时,刚才被指出列骊山猎场的侍卫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看他这副样子,显然有所隐瞒。
周遭所有人都朝他看来,这名侍卫的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并不高。
他不敢有丝毫隐瞒,战战兢兢地讲述起来。
众人才知道,前段时间,骊山猎场的侍卫中,有一人在巡山时突然失踪,他们找不到,又怕上面责罚,于是便联合起来,将此事隐瞒不报。
如今一看,应该就是眼前这具尸体,他应该是误入此处,不幸碰到了闲逛的野兽,被对方给吃掉了。
侍卫渎职,隐瞒不报。
殷九黎下令将其责罚,神色微冷,现在还是外围,已经发现了野兽的踪迹,还有一个人因此丧命,且死状极其凄惨。
让他不免犹豫起来。
野兽吃了人肉便会狂性大发,将人也当成唾手可得的猎物,同时它也代表着,这地方很危险,随时都会有一头游荡的野兽出没。
他刚打算就此离开,恰在此时,忽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山林,大地震荡,众人惊恐万分,就算是傻子也能猜到,是野兽!
粗如小腿的树木拦腰斩断,伴随着凶恶至极的咆哮,足以勾起人骨子里的恐惧和颤栗。
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前面茂密的森林里,一头硕大的黑熊猛然奔出,犹如一颗凶猛的炮弹!
“吼!”
震耳欲聋的咆哮在空中荡起声波,黑熊张开血盆大口,如鲸喷浪涌吐出腥臭无比的气息,粗糙暗红的毛发炸开,宛若钢针根根直立,血色兽瞳第一个盯上马背上的白皎。
本就庞大的黑熊此时竟人立而起,速度极快地朝她冲来,巨大的熊掌猛然拍起!
阳光下,可以看到尖锐的爪牙。
“皎皎,小心!”殷九黎反应很快,弃马终身一跃,挡在白皎面前。
他直面黑熊,眼中有冷意、寒芒,唯独没有半分恐慌。
他身后就是白皎,不能后退一步,更何况,他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陛下!”
卫侯大喊一声,直接趴在马上,如果不是有缰绳拉着,怕是早就吓软了腿,跌落下马。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人影猛然冲在前方,手持长枪,奋不顾身!
正是王茜然,她手中长枪瞄准黑熊,正要投掷,忽然,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声响起。
庞大的黑熊如飓风移动,还未行知跟前,忽然停下动作。
滚烫热血骤然喷薄,直面它的王茜然猛然睁大双眼,那张美艳飒爽的脸蛋,顷刻间被鲜血染红。
众人纷纷睁大眼睛,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黑熊脸上,宛若铜铃的眼睛同时被两支箭矢贯穿!
锐利的长箭一往无前,箭尖径直穿透黑熊
笨重的脑壳,从后脑勺突兀刺出,光线下,精铁锻造的尖端上,竟是未沾一滴鲜血,光洁如新。
黑熊仰天咆哮,哀嚎过后,巨大的身体猛然跌倒,地面仿佛地震般颤动起来,可见这只黑熊身体有多庞大。
“没事了。”清风吹散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送来柔和女声,紧张过度的众人不约而同朝声源处望去——
马背上的女子被阳光为她镀上一层璀璨金芒,修长白嫩的手指正握住拉成满月的长弓,淡然自若地俯视众人。
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水眸清透,一阵乱风摇曳,垂下漆黑的长发微微拂动,一缕发丝掠过她嫣红的唇。
精准到叫人心惊的箭法与精致昳丽的容貌碰撞后,散发出叫人窒息的美。
这一幕,随着林间的风,一起深深刻进众人心底。
“陛下,您没事吧?”王茜然飞快擦了擦脸上温热的血,心里恶心得要命,明明那样大好的局势,硬生生被她给破了。
转瞬间,她便想到另一个主意。
她一个踉跄,跪坐在地,头上帽子掉落,一头漆黑长发如泼墨倾落,低眉顺眼,露出还算干净的侧脸,羞涩地偷偷觑向男人。
殷九黎深深看她一眼:“你是女子。”
卫侯见状,顾不上软成面条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脸惊慌失措地解释:“陛下恕罪,这是臣的女儿,她不是故意冒犯天颜,求陛下宽恕。”
殷九黎意味不明地感叹:“原来如此。”
王茜然忙跪直了脊背,露出最柔弱漂亮的侧颜,柔声细语道:“陛下,臣女甘愿接受惩罚,请您息怒。”
她说着颊上一红,细软的发丝垂落,微微抬眸,露出一双可怜兮兮的水眸:“陛下。”
殷九黎散漫地瞥了眼,纯黑色的眼眸深暗无比:“还有何话要说?”
王茜然乖顺地垂下颈子,露出一截如玉般的肌肤,散发出莹润光泽,声音比之方才,不知软软甜了多少倍:“臣女,谢陛下方才救命之恩。”
王茜然已经稳住阵脚,就算第一方案失败了,她还有备用方案,以她这副我见犹怜倾国倾城的模样,便是再冷情的男人,也会忍不住心生怜悯。
只是,她等啊等,却迟迟未曾听到帝君的声音。
周遭死一般寂静,气氛也愈发逼仄。
王茜然一怔,下意识看向前方,瞬间面色大变。
帝君早已弃她而去!
此时,殷九黎眼中哪有半分她的影子,双眸紧紧摄住他的爱人,心中仿佛怀揣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鹿,有兴奋、有激动,更有惋惜。
他的皎皎如此厉害。
可惜,他竟错过了她大放异彩的那一幕。
如今,只是窥见一丝一毫,便让他心跳如鼓,殷九黎无法想象,那时的她该是何等的明艳照人,光彩四射!
他仰头看她,伸出手:“皎皎,我扶你下马。”
声音低沉,携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那双深邃眼眸,此时更被爱意浸满。
白皎居高临下地俯视,勾起红唇,笑道:“我可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刚才,你的命还是我救的呢!”
殷九黎温柔一笑:“我知道,可是我想扶你下马。”
炙热如火的目光凝望自己,白皎毫不怀疑,如果那眼神有实质,她怕是早就烧融在他滚烫的视线里。
她抿了抿唇,脸颊忽然有些发热,她看不见,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泛起一团醉人的酡红,在那张秾丽娇艳的脸颊上,无比动人。
白皎俯身,朝他伸出手,男人霎时柔和了轮廓,在她的注视下,牢牢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
万人之上的帝王,此时竟似卑微的仆从,心甘情愿,为她折腰。
白皎翻身下马,落进他早就准备好的温暖怀抱里,厚重清冷的沉香气息一拥而上,尽管早已接住人,他却舍不得放手。
知道白皎忽地抬眸,陡然察觉到一股恶意,她轻挑眉头,看向恶意的来源,看到对方后,不禁勾起红唇,小声说:“你的桃花债。”
“皎皎别乱说。”殷九黎面色凝重,什么桃花债,他此生只爱皎皎一人。
与她白头偕老,更是他毕生所求。
眼看他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就要带着白皎离开,王茜然心急如焚,忍不住出声:“陛下。”
白皎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扫了眼身侧的男人,这才缓缓去看她。
殷九黎一瞬阴沉下脸:“你想说什么?”
王茜然一怔,垂在袖子里的手掌悄悄攥紧,修整光洁的指甲嵌进肉里,她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她仰起头,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容颜,隐约残留着些许暗红,却衬得更加眉眼,她眼里满是无法遮掩的倾慕:“臣女王茜然,感谢陛下方才对臣女的搭救之恩。”
美人如画,楚楚可怜。
殷九黎沉默一瞬,纯黑色的眼眸轻轻扫过她,感觉到他的视线,王茜然心头一喜。
帝君还是在意自己的。
下一刻,她便听见男人冷酷淡漠的声音:“你是不是记性不大好?”
“救你的明明是皎皎,为何以为是孤?”
“还是说,你眼睛有疾?有病赶紧去看病,孤不跟病人计较。”
“噗嗤——”
白皎忍不住笑出了声,第一次发现,他还有毒舌属性。
她看那姑娘小脸惨白,可怜兮兮地跪在地上,心里感慨一瞬,脸上却正色起来:“陛下说得对,赶快把她带下去,治治眼睛吧。”
“是!”
很快便有侍从走来,王茜然神色一怔,忽地扭曲起来,对她哀求道:“皇后娘娘赎罪,是臣女的错,多谢皇后娘娘搭救,臣女感激不尽。”
白皎眉没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既然能说这么长的铺垫,肯定还有其他事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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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茜然虔诚地抬起头,说道:“皇后娘娘,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臣女自愿入宫侍奉您,求您应允。”
白皎:啊这……
她下意识偏头,觑向殷九黎,如果她没猜错,对方报恩是假,借机入宫才是真的。
至于为何而来,她冷冷一笑。
殷九黎忽觉后背一阵发凉,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跪地的女子,她刚才说了什么?
他满心都是白皎,对其他事没有半分了解的兴趣,甚至连她名字都没记住。
王茜然心中发狠,十拿九稳的事突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波折,她就算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想发怒。
不行。
她怕自己目的太明确,让帝君心生警惕,只能委屈自己,把主意打在白皎身上。
她忽地抬起头,露出一双泪眼,红着眼圈儿,无辜且茫然地看着她:“皇后娘娘,您的大恩大德,臣女永世不忘,臣女心甘情愿随侍您左右,求您成全。”
说着俯身,行了个大礼。
此时,沉默的当起背景板的殷九黎忽然捏紧指尖,死死盯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皱紧眉头,眼中翻涌起浓重的警惕和戒备:“不可!”
直截了当的拒绝,让王茜然错愕不已,连表情也忘了控制:“陛下……”
殷九黎看也不看,紧张地握住妻子的手: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是在觊觎他的皎皎。
不然,她怎么就想陪侍皎皎左右。
做梦!
皎皎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皇后身边不缺人。”殷九黎冷声下定结论,随即,拉着白皎的手离开此处。
他眉峰紧拧,只觉得今日真是倒霉,碰上这等祸事。
帝王周身散发出浓重冷意,惹得在场众人一动也不敢动,直到两人身影逐渐消失,沙沙的风声中,掠起一片窃窃私语。
天底下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不过短短半日,随侍帝王的各位大臣便听说了今天的事,谁也没想到,最先按捺不住的,竟然是卫侯爷。
真是……啧啧。
其他人不禁暗暗摇头,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已经等着见见当事人,哪知道,当天晚上收到消息,卫侯爷身体不适,自请离去,连面都没露,就回家修养了。
其他人不禁一阵失落。
仔细想想,这也是最好的选择。
继续留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受什么讥讽,大臣们纵然勾心斗角,却也看重脸面,似卫侯爷这样莽撞的蠢货,能在朝堂上呆着,都稀奇得很呢。
卫侯府邸。
堂上传来一声怒吼:“逆女,这就是你的办法?你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
听到陛下说她有眼疾时,卫侯爷恨不得当场从马背上晕死过去,也好过那些人的目光,把他当成猪放在架子上烤。
王茜然直挺挺地站着,一脸恍惚,半晌回不过神。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明白,帝君当真就对白皎那么喜爱?嫉妒如角落里盘踞的毒蛇,嘶嘶地吐出鲜红蛇信。
凭什么?
她不过是最最普通不过的凡间女子。
“你给我跪下!”卫侯见女儿不说话,脸上没有一丝悔意,整个人暴怒不已,当即便吼了起来。
乍然响起的声音拉回王茜然思绪,黑眸幽幽地瞥了眼对方,下跪?
她可是天界帝姬,跪帝君可以,区区一介凡人,他配吗!
眨眼间,堂下的女子身形一晃,竟是立刻软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卫侯吓得蹭地一下站起身,眼睛睁得像铜铃。
门外,侯夫人听说女儿被训话,忧心忡忡的她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地赶来,却正巧看见这一幕,当即惊呼出声:“我的儿!”
她在家中,并不知道骊山猎场发生的事,早知道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被卫侯生生惩罚得晕过去了。
她就这一个女儿,自小身体娇弱,说是心肝都不为过。
女儿出事,她恨不得跟对方拼命。
卫侯瞥见妻子难看的脸色,心头一慌,忙过来解释:“夫人,事情不是这样……”
侯夫人看着这张老脸,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但是女儿更重要,她偏头吩咐身边的刘嬷嬷:“快去请大夫!”
刘嬷嬷连忙安抚,其实,不用她吩咐,早有机灵的小丫鬟去了。
将女儿送回闺房,侯夫人这才有空面对丈夫,她腰背挺直,即便是面对自己的丈夫,也不甘示弱,甚至不惜撂下狠话:“如果女儿有什么事,我就跟你和离!”
卫侯脸色发白,却也无可奈何。
侯夫人也是高门贵女,岳家更是高门大族,当初嫁给他,便是下嫁。
因此,两人地位从天然来说,便不对等,如今岳家更是蒸蒸日上,他更不敢对妻子有任何不敬。更何况,他对这个妻子,亦是很满意,她身份高贵,操持家务井井有条,又为他诞下女儿,绝对不能和离!
卫侯爷心中暗暗叫苦,觉得自己冤枉极了,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只是说了两句,茜然不是身体大好了吗,怎么会突然晕倒!
可恨他为方便说话,屏退其余下人,如今竟连个证明自己清白的人都没有。
侯夫人才不管这些,撂下狠话后,便风风火火地去寻女儿。
半月后,已经回宫的殷九黎得到消息,卫侯爷求见,让他瞬间想起骊山猎场发声的事,不禁好奇起来,对方是什么来意。
至于卫侯之女,暗衣卫仔细调查过,对方自小体弱多病,此次归家之后,更是无故晕倒,殷九黎愈发笃定,她定然有病!
他何至于跟一个病人计较许多。
不过……
殷九黎放下书,神色凛冽,如果有病就该去治病,而不是非要凑在皎皎身边,也不怕把病气传染给皎皎!
心中不虞,见到卫侯爷的时候,神色亦是淡淡。
卫侯爷满腹心事,倒也没发现,一见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沙哑道:“求陛下垂怜。”
殷九黎俯身,一眼瞥见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又说出这种肉麻的话,不禁眉峰紧蹙,动作微滞,片刻后,才道:“舅舅,快些起来吧。”
卫侯爷头摇得像是拨浪鼓:“陛下,前些日子臣的女儿任性,在骊山猎场冲撞了陛下,臣身为父亲,管教不严,理应请罪。”
殷九黎:“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俯身,继续将人扶起来,显然,卫侯是知道一再二不再三的,顺势站了起来。
“舅舅,”他顿了顿,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他女儿是什么名字,含糊地说:“她毕竟也是我的表妹,责罚就免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卫侯爷感动得老泪纵横:“陛下。”
“多谢陛下宽恕。”他拿袖子擦了擦眼泪。
殷九黎心说,我也是为了皎皎,你但凡聪明点,就知道该怎么做。
他对这个舅舅感情很淡,毕竟,他连母亲都没怎么见过,先皇后因为生他难产而亡,王家一众将领又都在边关打仗,后来他遭贵妃设计,驱逐至边境是,王家满门早就战死沙场。
只留下王明英这个歪瓜裂枣。
唉,要是有选择,他宁愿死的是王明英。
王明英不知道他的想法,更看不出他只是面子情,还以为他是关心这个舅家,顺着杆子往上爬:“茜然如今被我教训一通,已经明白事理,学了规矩,身体也好转起来,如今,已经能下床打枪了。”
他有意无意地加了句:“茜然的和先皇后一样,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呢。”
殷九黎眼中翻起暗涌,沉声说道:“是吗?”
“当然。微臣听说皇后娘娘在找武学师父,臣女虽然算不得武艺高强,却也学会了王家枪法的精髓,教导皇后娘娘绰绰有余。”
“所以你就想把她塞进宫里?”声音淡淡,无波无澜地询问。
事情进展顺利得叫人不可思议,卫侯下意识出声:“臣的女儿与皇后娘娘年纪相仿,都是年轻人,这样更有话题,也能——”
殷九黎怒不可遏,厉声打断他:“也能顺便把病气过给我的皎皎!”
声音掷地有声。
“刷”地一下,卫侯吓得满头冷汗,感觉到凌厉的目光落在后脑勺,他瞬间明白了什么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卫侯双腿一弯,扑通一声,不带半点儿拖泥带水地跪在地上:“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微臣不是有意的,求您饶恕!”
殷九黎神色不明,黑色眼眸冷冷地注视着下方卫侯:“因为你是我的舅舅,我才给你这样的容誉,可你却不知满足。”
卫侯一怔,想到来时妻子的催逼,硬着头皮直接道:“陛下,您当真看不出来吗?”
殷九黎垂眸,指节轻轻叩击桌面:“看出什么?”
卫侯:“微臣也是没有办法,茜然她对您一片痴心,甚至不惜绝食抗争。”
殷九黎骤然停下动作,看向卫侯,眼中光芒闪烁,喜欢我?
随机,他缓缓松了口气,不是喜欢皎皎就好。
他的沉默落在卫侯爷眼里,吓破的胆子瞬间又吹大起来。
这世间男子难逃虚荣二字,如女儿这般倾国倾城的美人痴心爱慕,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纵然不爱,也难免不会产生几分感动
“卫侯。”殷九黎淡淡出声。
卫侯殷切地看着他,心中期盼不已,已经想好怎么给女儿准备东西了,毕竟,她将来可是要入宫的。
被自己想法冲昏了头脑的他并没发现,皇帝不知何时变了称呼。
迎着他的视线,殷九黎阴鸷一笑:“来人,将之前那两个美男子送入卫夫人宅院,务必要亲眼看到。”
卫侯震惊地睁大双眼,整个人都呆住了。
上座的帝王声音含笑,说出的话却比寒冰还要刺骨,霜雪还有凛冽:“卫侯怕是不知,侯夫人美名在外,前些时日,宫中侍卫在孤面前哭求,他们爱慕侯夫人,甘愿无名无分,只为能伺候侯夫人,随侍侯夫人左右,孤听闻后十分感动,如今,特地将两人赐给侯夫人。”
卫侯爷听见这话,脸都绿了!
殷九黎笑了起来:“卫侯,还不快回去准备,迎接两位新人弟弟吧。”
他说完之后,看向神色恍惚的卫侯,只觉心中畅快无比,真以为他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什么香的臭的都能收进来。
旁人爱他他就要回应?真是笑话。
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不是寺庙里泥塑木雕让人摆弄的神明,许愿请去观音庙!
……
王茜然坐在椅子上,周身散发出浓重的冷意。
就在刚才,卫侯赔了夫人又折兵,回来后便直冲王茜然所在的宅院,他不再顾忌“病弱”的女儿,因为他快要疯了!
是个男人都不能忍受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
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偏偏这事是陛下下旨,之前他已惹怒对方,心知再怎么求情,事情已成定局,再无转圜之地。
即便侯夫人惊惶地表示自己绝不会接除对方,卫侯爷仍旧气得脸色铁青,他不敢出府,更不敢面对那些人幸灾乐祸的视线。
他知道,这件事不出半日,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几近气死的他将此事迁怒到王茜然身上。
因为在他看来,这事都是王茜然搞出来的,如果不是她自命不凡,自己又怎么会鬼迷心窍,一而再再而三地求陛下,最后惹怒陛下,让他颜面受损。
因此,他在王茜然面前真可称得上暴跳如雷,临走时下令,命人将王茜然好好看守起来,没有他的允许,这段时间都禁止出门。
也就是说,她被彻底关起来了。
思及此,王茜然愈发阴沉着脸,再一次的失败让她深受打击,见到帝君对白皎的盛宠之后,也愈发嫉妒对方,恨不得以身代之!
“幽水,怎么了?”司命一脸疑惑,接到幽水的消息,他便急匆匆赶了过来,当初幽水下凡后,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能让命簿回归正规。
司命信了她,加之他在凡间无事可做,而幽水帝姬乃是偷偷下界,他便回天界盯着,以防有人发觉不对,阻拦一二。
只是他没想到,幽水竟然会联系自己,还是那般紧急。
王茜然看向他,眼神微微闪烁,方才的愤怒早就收敛起来,只余唇边一抹苦笑:“我失败了。”
司命大惊失色:“怎么可能!”
他仔细打量她,容貌绝色倾城,气质出尘脱俗,原身又与帝君有天定姻缘,帝君见到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现实就是这样,她失败了。
司命心中悲苦难言,低着头不知道这么水。
王茜然淡定地将那日的情况一一复述,一笔带过让她丢脸的情节,饶是这,也让司命皱紧眉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王茜然:“我费尽千辛万苦与帝君相见之后,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一心只有白皎。有时候,我都怀疑,白皎是不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才让他对她那么神魂颠倒。”
最后一句,她咬字极重。
司命眼中满是震惊,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帝君真的如此喜欢白皎?甚至愿意为她付出性命?”
他印象中的帝君可不是这样。
东渊帝君身为天地共主,性情散漫疏冷,万事万物皆不入心,他永远高高端坐于三十三外天之上,如神明一般,无悲无喜。
怎么下凡之后,性情变化如此之大,竟然对一个普通的凡女如此深情!
司命心中嘀嘀咕咕,忍不住说出自己说疑惑:“帝君现在对白皎情根深种,你就算用尽办法,恐怕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如果她死了呢?”王茜然声音幽幽。
司命悚然一惊,仿佛有阵奇诡的冷风,掠着后颈吹拂而过,带来一片寒霜,他嘴唇轻颤,声音也不自觉颤栗起来:“你、你说谁?”
王茜然轻柔一笑:“自然是白皎。”
“帝君如今被她迷惑,误入歧途,我们只有解决掉她,才能将帝君拉回正轨!”
司命张口结舌:“可是、可是……”
王茜然眉目冷然,这一刻,她骨子里的高贵蔑视展露无疑:“不过是一个普通凡女,死了就死了,锦玉,帝君最重要,不是吗?”
“难道你不想拨乱反正?”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缥缈起来,轻柔如月光,却极具蛊惑力。
司命本身不赞同,可不知怎的,竟然答应下来,他看向王茜然,已经将她当成主心骨,问道:“我们如今该怎么做?”
见他什么忙也帮不上,王茜然攥紧手掌,心中暗骂,真是个废物,什么忙都帮不上,就只会张嘴问她怎么办!
可她偏偏还要用上这个废物。
王茜然不会气馁,那可是帝君,她深知除了这一次,再没有更好的时机,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唯一一次,让帝君爱上她的机会。
等白皎死了,她一定会让帝君爱上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司命:“你帮我做一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
“阿嚏!”
白皎打了个喷嚏,停下动作,下意识转头看向大殿,身边只有几个服侍的宫女,瞬间让她眼神黯然。
她忘了,殷九黎不在这里。
如果他在这儿,应该早就担心地握住她的手,对她嘘寒问暖。
如今他不在,连宫殿都好像大了无数倍,显得空空荡荡。
察觉自己内心的情绪之后,她神色一怔,垂眸看向掌心,她竟然在想他。
不过,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他对她那样好,身体力行地实践曾经许下的诺言,她的心又不是铁石做的,喜欢殷九黎,简直再正常不过。
忽然,白皎叹了口气,黛眉轻蹙,沉浸在思绪中的她并没发现有人靠近,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已经将她搂在怀里。
宫女们鱼贯而出。
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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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白皎嗔怪地瞪他一眼:“你管我!”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颤隐隐传进白皎耳蜗里,令她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羞粉。
白皎舔了舔唇,在他觉得听不到回答的时候,忽然回身,轻轻勾住他的脖颈,大而妩媚的眼眸泛起细碎的星光,直白地说:“我刚才在想你。”
“不过现在不想你了,我快被你吓死了!”
毕竟,谁家夫君谁像他似的,神出鬼没,无影无踪。
殷九黎表示冤枉,明明是她想得出神,才没发觉,正要开口,忽地神色一怔,竟是笑了起来,什么委屈冤枉,都被欢喜和愉悦取代。
他的皎皎刚才在想他,才被吓到。
“皎皎。”他柔声呼唤小妻子。
白皎坐在他腿上,听见声音后,小脸微仰:“你最近很忙吗?”
殷九黎点头,眼睛紧紧凝视她:“快忙完了。”
在她面前,殷九黎从不避讳朝堂,有时还会询问白皎意见,而她,总能带给他惊喜。
每当这时候,他心里只有自豪和骄傲。
只有他知道,他得到了怎样的珍宝,幸好,他从来没想过放弃,终于让她喜欢上自己。
如果当初他没继续坚持……
殷九黎心情忽然不好了,他被自己的猜想弄得沮丧起来,垂眸看向怀里的女人,收拢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不论如何,现在,她就是他的妻子,永远不变。
殷九黎岔开话题,随意提起一件事,说来,还和白皎有点关系。
白皎听完瞪大眼睛,皱着眉头说:“你说,惠王的党羽最近又死灰复燃了?”
不是,那些人不是早就被抓住了吗?
殷九黎轻抚她的脸颊,携裹着无尽温柔,仿佛猜到她的想法,解释道:“是啊,那些人之前已经被我一网打尽,现在这群人……”他顿了顿,“应该是冒名顶替。”
第 180 章
殷九黎话锋一转, 对她说道:“皎皎,这段时间你在殿里等着,不要轻易外出。”
白皎微怔, 对上他深邃认真的眼睛, 不禁黛眉微蹙, 疑惑地问他:“这群党羽怎么了?难道有问题?”
她从未见过对方这副模样。
殷九黎眉宇拧紧, 轻抚她的发顶:“我不知道, 只是,这群人很有……”他顿了顿, 像是不知道怎么形容一般, 半晌, 他才道:“很有几分异样。”
作为大权在握, 独断专行的君主, 殷九黎手中掌控千机卫与暗衣卫两大杀器,可以说,整个京都都在他掌控之中。
可自从爆出惠王叛党之后,他发现, 自己竟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盖因那些被抓之人, 一个比一个表现奇怪,仿佛……不知道自己所做何事一般。
如此古怪奇诡的表现, 自然让他提前谨慎。
他回来后,先将白皎身边的人全都换成自己的心腹,莫名的危机感如悬剑挂于心头, 他不怕自己出事,只怕失去她。
“皎皎。”男人声音嘶哑, 结实有力的双臂环住她的腰肢。
白皎瞬间反应过来,他在担心自己。
她不禁勾起唇角, 侧坐在腿上的方式半点也不影响她回抱对方,感觉到他身体一僵,白皎轻笑出声:“我知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你可是我的夫君。”
殷九黎身体紧绷,馥郁的芬芳与柔软体温相互缠绕,如丝萝无端缠上脑海,叫他不禁呼吸一窒,胸腔里的东西怦怦直跳,如发狂的野兽胡乱撞击囚牢。
自从那日谈心之后,惠王叛党愈发频繁,每次的动静也不大,不过小打小闹,却也足够让人厌烦。
久而久之,白皎也知道这群叛党的难缠和奇怪。
她皱眉思索起来,这样的手段,也许,并不是普通人。
其他人不知道世界的奇妙,可白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神仙,有天界,甚至还有仙人下凡历劫,也许,这些事就是对方在背后助推。
不然,凡人怎会有这样的奇异手段呢?
思及此,她深吸一口气,黛眉紧蹙,如果真是这样,她不得不做好准备。
不能修炼,已经让她身处弱势,但要真说紧张,还谈不上,因为她早有准备。
思绪回笼,白皎忽然听见殿外一阵喧哗,不禁好奇起来:“怎么了?”
“皇后娘娘。”贴身侍女碧桃说道,声音含着几缕雀跃:“外面好像下雪了。”
白皎下意识扭头看去,雕花窗棂被剔透的玻璃覆盖,映出窗外一片白茫茫。
已经进入冬日,气温逐渐下降,寒气更是逼人。
白皎推开门,寒意扑面而来。
门外,碧瓦飞甍,青石板地面上,都已经覆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天色灰暗,不见丝毫阳光,无数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又被风声席卷着,上下翩飞。
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经历的第一场雪。
碧桃以为她看得入迷,笑着说:“皇后娘娘,瑞雪兆丰年,明年定然是个好年。”
白皎微微一笑:“是啊。”
她更清楚的是,在这封建落后的古代,会有多少穷苦人家因为严酷寒冬而过不下去。
好在之前她就早就已经未雨绸缪地命人制造出煤球,因为是泥混着煤炭,成本低,价格也颇为低廉,而且因为生产煤炭需要人力,连带着拯救了不少困苦的民众。
总体来说,白皎自从当上皇后之后,就没有一刻停歇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更何况,这是个拥有神魔的世界,她不能修炼,还不能刷功德吗!
她承认自己心思不纯,可哪有如何,她做的一切,有伤害到无辜的人吗?没有!
所以,白皎无谓!
让她坐以待毙更是不可能的事。
尽管做好完全准备,她仍旧低估了对方的决心,又或者说,他们自恃身份,从未将她这个普通凡人放在眼里。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凛冽的雪花,与她眼底不屈和坚毅,相互映衬,互为风景。
自从下雪之后,白皎更加龟缩在寝殿里,一部分是因为天气原因,还有一部分,是越来越猖獗的惠王叛党,保护好自己,就是她对殷九黎最大的支持。
“娘娘。”碧桃忽然出声,伴随着轻微的声响,快步走到她跟前。
白皎正在看书,闻声看向对方:“怎么了?”
碧桃笑道:“陛下要在乾光殿见您。”
白皎好奇地挑了挑眉,碧桃从善如流地解释道:“奴婢听说,是因为抓到了全部的惠王党羽,陛下现在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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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着压低眉眼,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暗芒。
白皎不疑有他,赶去乾光殿。
一路上她也在想,殷九黎让她来干嘛,眨眼间,已经推开殿门。
殿内跪伏着一片囚徒,气氛凝重无比,白皎一眼瞥见王座上的男人,剑眉星目,俊美无俦,浑身散发出锋利又凛冽的气场。
以及,一侧让她格外眼熟的王家父女。
殷九黎看见她后惊讶一瞬,立刻起身,将她迎过去:“皎皎,你怎么来了?”
白皎闻言一怔,不解地问:“不是你让碧桃请我过来的吗?”
说出声的瞬间,她便皱紧眉头,一股不妙的预感充斥心口,隐隐的不安让她心跳加快。
殷九黎见她脸色忽然难看起来,隐隐发白,下意识握住她的手,只觉又冰又凉:“怎么了?”
白皎摇头:“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殿内异变陡生。
囚徒们忽然暴起,个个目光呆滞,犹如行尸走肉般冲向他们。
殷九黎一瞬阴沉下脸,神色冷冽无比,这时候,他再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那他就是个傻子!
最后一批惠王叛党无意中被卫侯的人抓住,对方不敢耽搁,当即眼巴巴地送了过来。
所以才有现在这一幕。
其实按照殷九黎的想法,应该将其打入大牢,严刑惩罚,而不是放在这里,毕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群人身上的怪异之处。
如今看来,果然危险!
他并不慌乱,喝令暗卫:“全部就地格杀!”
说完就要护着白皎离开。
很快,他便发觉异常,暗卫不听指挥,反而和叛党一起谋逆,而殿内打斗声毫无遮拦,可殿外侍卫,却迟迟没有进来,仿佛听不见一般。
殷九黎拧眉看向下方,一瞬察觉不对。
一片兵荒马乱中,卫侯早被这一幕吓破了胆,王茜然瞥了眼碍眼的卫侯,直接将他打晕,后者来不及反应,已经软倒在地。
她抬眸锁定白皎所在方位。
“给我杀了她!”声音极冷,宛若极地罡风携裹着摧毁一切的杀意。
白皎五感敏锐,对恶意尤甚,察觉到杀意之后,她猛然扭头,直直对上王茜然的目光,后者不再伪装,竟朝她阴狠一笑。
她皱紧眉头,模糊的念头在脑海里浮现,这种轻蔑又高高在上的目光,她只在一个人,不,一个神身上见过。
她不是王茜然!
忽然,她目光一凝,看向身侧:“小心!”
殷九黎呼吸一窒,眼底掠过一缕寒芒,不待他反应,白皎已经一把抽出护卫腰间长刀,锋利的刀刃只劈身后男人面门。
对方甚至惨叫都没发出来,便软倒在地。
温热的鲜血飞溅,几滴刺眼的血液坠在眼尾下方,衬得她容色绝艳,宛若盛开的曼陀罗华,美到极致,也危险到了极致。
如果因为她是个女人便小瞧她,那可就大错特错,她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白皎目光冷厉,看着男人死后不再动弹,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她赌对了,就算是被操控的傀儡,没了性命也照样会失效。
作为被救者,殷九黎心跳如鼓,不受控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遏制不住的颤栗与激动,在血脉里奔流。
令他无法遏制地绽开笑容,浓黑色的眼眸盏起璀璨笑意:“皎皎——”
声音戛然而止。
白皎看不到的背后,王茜然弯弓拉箭,紧绷的弓弦发出嘶哑声响。
她遥遥注视白皎,眼角眉梢粹满毒辣、狠厉,从始至终,她的目标都是白皎,之前的傀儡不过是障眼法,用来引开她们都注意力。
她要亲手杀了白皎,用白皎最骄傲的箭术,如此方能泄她心头之恨!
下一刻,箭矢如流光,伴随着噗嗤一声,锐利的箭矢洞穿血肉,白皎被冲得全身一颤,她的正前方正是殷九黎,破开大洞的心口,滚烫鲜血如熔岩喷溅在他脸上。
男人唇畔的笑容,在他亲眼见到刺穿爱人心口的箭矢之后,骤然泯灭。
他目眦欲裂,几近崩溃,无边无际的冷意如浓云将他裹挟,痛到极致,他才知道,自己连嘶吼都做不过。
他从未如此狼狈,仿佛一双无形的大手,揉捏、攥握住他的心脏,世界在她身后化成一片虚无,在她跌落都前一秒,他终于抱住她:“皎皎。”
声线颤抖,是无法隐藏的痛苦。
男人颤抖着手抚上白皎的脸颊,暗紫色的大袖与衣襟,已经尽数染上一片暗红,散发出浓重血腥味。
白皎硬撑着一口气,指着王茜然,还没出声,男人便阴鸷地说:“我知道,你别说话,我一定会杀了她!”
好夫君!
白皎张了张嘴,一缕一缕的血丝从唇角流下,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她艰难地伸出手,想摸他的脸,殷九黎便主动低下头,让她抚摸。
白皎眨了眨眼,眼皮如坠千斤。
“皎皎,别睡,求求你,皎皎。”他试着去笑,想要安抚她。
实际上,他眉头耸拉,满脸恐慌,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被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扭曲,有点滑稽。
白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竟然有点想笑,扯了扯唇角,纹丝不动。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
死死压抑的不甘忽然涌上心头,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要死,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因为她是个凡人,只是因为她是个设定好的工具人!
就像以前一样,她不能反抗,作为系统设定好的工具人,一次一次走向既定的结局。
她不甘地看着他,声音嘶哑:“我不想死。”
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指尖绷得惨白,最终,随着她眼底光灿消散,徒然滑落。
这大概是她永远做不成女主的原因,她贪生怕死,她睚眦必报,她舍不得爱人,更不想去死!
“皎皎别睡,皎皎,别离开我!”
殷九黎声音嘶哑,他的脸贴着爱人掌心,开始疯狂喊太医,不会的,她不会死,一定有人能救她!
可最终,他眼睁睁看着爱人在他怀里合上眼,气息断绝。
殷九黎眼底已被浓重的黑暗占据,愤怒、恨意如海底暗流,不断翻涌,他徒然地呆坐在地,直至听见一声呼唤。
“帝君。”
王茜然,不,幽水,她满怀期待,粲然而笑地看向他,既然达成所愿,她也不必再耗费心力操控这些傀儡。
她越过人群,期待地看着他,眼底满是遮不住的欣喜与笑意:“帝君,看着我。”
声音轻柔妩媚,如一首安眠曲使人不自觉地沉醉其中,原本纯黑色的眼瞳,此时竟化为一片赤红。
“帝君,我是幽水,我是你最爱的幽水。”
声音柔软细密,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加重,与此同时,她眼中红芒大盛。
之所以非要杀掉白皎,一是她太过嫉妒对方,凭什么一介凡女,就敢高攀帝君。二是,她必须死!
只有白皎死了,她才能趁帝君心神不稳之际,对他施下魅惑之眼,这本是魔族禁术,施法之人以修道之基为代价,让受法之人永远爱上她。
可在幽水看来,如果能让帝君爱上自己,即便修炼之途再无寸进,她也心甘情愿。
她正畅想未来的美好日子,忽然脖颈一痛。
幽水震惊抬眸,对上一双浓黑色的阴鸷眼眸,没有任何爱意与眷恋,至于一片冰冷,彻骨的凉意自脊背升腾,被锁定的杀意如一千一万根银针,刺进她每一寸肌肤。
男人神色冰冷,漆黑的眼睛宛若无底深渊,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扼住她的脖颈,随着起身,竟生生将她悬空提起。
“你算什么东西。”他不知道什么帝君,什么幽水,他只知道,他的此生挚爱,死于她手。
在她不可置信的注视下,殷九黎冷酷一笑,拧断她的脖颈。
与此同时。
白皎睁开眼,下意识摸了摸心口,是热的,没有破,只有残留的意识,让她觉得自己心口有点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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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不是死了吗?
下一刻,无数封印的记忆回笼,白皎蓦地睁大双眼,竟然是历劫!
她是真倒霉,这样也能下界历劫,还是那么惨烈的结局!
思及此,白皎呼吸一窒,心头一阵阵刺痛,每一段感情她都全身心投入,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几乎瞬间,她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白皎立刻原地打坐,片刻后,她才缓缓睁开眼。
眼中只余些许残存的情绪。
再度回忆起前世,记忆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情绪也淡化许多。
白皎抿了抿唇,昨日不可追,来日犹可为。
作为凡人白皎的那一世已经结束彻底,不过,白皎眼中厉芒一闪,到底是谁那么大胆,竟敢胡乱施法,搅乱命数。
虽然只知道司命和曦光,不知道最后杀她那人是谁,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去找对方算账。
凡人白皎没实力报仇,现在的她有实力啊。
就在刚才,白皎发现自己修为增进不少,即将突破上神。
白皎神色复杂,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下凡历劫既是意外,也是机缘,让她体会到了作为凡人白皎的一生,也让她因此境界大涨。
但这不代表她就要感激幽水。
即便没有她画蛇添足,她也能历劫成功,反而是她的出现,给她的历劫增添许多波折。
她回头看了眼紫黎宫,正要离去算账,一只大手猝不及防拉住她,白皎悚然一惊,她已经快要晋升上神,怎么会连有人在场都不知道!
只是,没等她提起防备,男人已经将她抱进怀里,清雅的竹香扑面而来,还有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皎皎,是我。”
白皎欣喜地仰起脑袋,雀跃不已:“师父!”
流风温和地应了一声,藏在大袖下的手掌轻轻颤抖,任他心中如何翻江倒海,咒骂东渊着实可恨!
面上对着她,狭长深邃的凤眸微弯,浮起的笑意遮去眼底的晦涩。
温柔一笑,直叫人如沐春风。
“皎皎,跟师父回家。”
白皎愣了一瞬,总觉得他有些急切。
流风目光深暗,他等不了了。
纵身化为赤色凤凰,高贵华美的五彩翎羽氤氲出灼目华光,顷刻间,化作天边一抹流光,飞离三十三外天。
白皎还没回神,人已经换了个地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