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松田阵平是一路飙车过来的, 路上,他在心里骂了萩原研二无数遍。
[昨晚降谷零的计划里没有绑架这一项吧?他怎么回事!]
希拉以为这真是个问题,于是回答:
[没有,只说了让萩原研二尽快回来。只要让公安相信科涅克就是松田阵平, 你就能和公安合作, 借日本公安的力量削弱朗姆在日本的势力。]
[……希拉。]
[嗯?]
[后一句是boss的计划, 不是降谷零的,不要拼在一起。]
[噢。]
Boss的计划是松田阵平还在英国的时候定下的。毕竟现在朗姆和琴酒的合作眼看就要到头了,没办法更进一步。可如果再让白兰地派人针对朗姆,boss再纵容下去, 朗姆就算是傻子也能察觉不对,到时候鱼死网破就不好了。
但白兰地和琴酒不好动手,四年前, 被朗姆设计, 在摩天轮上“死里逃生”、名义上已经不是组织代号成员的科涅克,却可以回来向朗姆复仇。
松田阵平当时因为实验后遗症, 不太想立刻回来,但因为研究所和梅根的事情后,没了理由拖延, 只能动身。
结果才到东京几天,就被神出鬼没的降谷零当场逮住。
降谷零不知道松田阵平一边飙车一边还在记仇。
他此时正乔装着,处理今天袭击松田阵平的那辆车的后续。
车,赃车, 一个月以前失主在警局备过案。
死者, 东京某个小帮派里专门运各种违禁品的司机, 偶尔也运尸体,已经干了三十多年。
但和松田阵平无怨无仇, 也和组织没有一点关系。假如毫无头绪的话,即使再查三天也未必能摸到线索。
但降谷零有头绪。
他的手伸进深灰色的外套里,摸到自己的手机。那里面躺着一条昨晚帕波米特发给松田阵平,又被松田阵平转发过来的邮件。
[玛克昨晚去找基安蒂和科恩喝酒,问起了前几天基安蒂在任务里见鬼的事情。]
基安蒂前几天任务回来,嚷嚷自己在摩天轮上见鬼了,直说晦气。虽然没说具体看见了什么,但是摩天轮三个字,已经足够让有心人联想。
降谷零自然知道她看见的是谁,也故意去试探过,确认了基安蒂只是匆匆一瞥,根本没看清后才放过。但玛克本来不关心此事,隔了半个月忽然询问,就显得极其可疑了。
于是他着重在司机曾经接触过的人中,筛查棕黄发色且身材瘦削高挑的男人,很快就确认了谁才是幕后凶手。
然后就听到了松田阵平被迫进警视厅消息。
降谷零:……
他猜到玛克想做什么了。
当初的科涅克到底是给玛克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玛克居然宁可买让司机去袭击科涅克,又不辞辛苦地精心算计好时间场地,确保科涅克能被警察带进警视厅……然后打算去冒险潜入警视厅偷走录像,用视频来向朗姆证明科涅克还活着,都不敢正面和科涅克对上。
心狠手辣,但是怂。
真听到警视厅进贼的那一刻,降谷零甚至不知道该气警视厅的守备疏松,还是该笑玛克果真怕科涅克怕到这种程度。
连他从昨天景光失踪后就一直沉郁担忧的心情,都硬生生被这迂回且离谱的手段思路压了下去。
但如果仅是如此,让玛克将消息传出去也不是一件坏事。
毕竟昨晚、昨晚他和松田阵平通话时。
“zero,你听我说,公安、有……”
电话那边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些许短促混乱的呼吸声,和臼齿用力磨动的声音。
就像是被用刑折磨的人努力咬紧牙关,不泄露痛苦的呻吟,就像是被割破气管的人挣扎想要呼吸,却怎么也吸不进氧气,最后一点点窒息。
声音带来的可怕讯息,让降谷零手脚冰凉,
“松……”降谷零的舌头和牙齿撞上,硌出一排尖锐的刺痛,“松田!你现在在哪?”
无人回应。
药片撞击金属的声音,却让降谷零发热的大脑清醒过来。
等过最艰难的半分钟后,降谷零终于听见了松田阵平缓慢且不太清晰的声音,既沉且冷,近乎令:
“我有事需要你做。”
他没给降谷零任何询问、反驳、关心的余地,
“我需要你帮忙。波本。”
那一刻,降谷零的心重重坠下。
他一直都知道,松田阵平曾经被那位组织首领用某些残酷而强硬的手段精神控制,甚至影响了他的记忆和认知能力。
除此之外,这些手段还让松田阵平排斥自己的姓名和过去,让松田阵平无法说出组织的关键秘密。一旦松田阵平想要违反,就会遭受剧烈的痛苦,那是过往他们所不曾知晓的惨烈经历在他身上留下的烙印。
因此,在松田阵平反应不对时,降谷零就有了预感。
但到底是多严重的事情,逼得松田阵平即使如此痛苦也想要说出口。又是多关键的信息,让他不得已……再次选择了这种保护自己的手段。
“你说。”降谷零不确定松田阵平现在的记忆是否清晰,谨慎地避开了他的名字。
“我有一个boss安排的任务。”
这是松田阵平从回到东京后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的任务。
但在这种时候突兀提起,降谷零无法判断,到底是松田阵平觉得这个任务和此刻的情况有关联,还是因为他记忆模糊后第一个想起的就是boss的令。
降谷零自认为已经思考了足够糟糕的可能,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完下面的内容。
可松田阵平说完后,降谷零却感觉像是被一拳迎面砸上,失去了语言能力。
这种事,这种事他居然瞒到现在?
什么叫做,boss希望科涅克用松田阵平的身份,借助公安的力量瓦解朗姆的在日本的势力?
所以他要做什么,现在让公安认可科涅克是松田阵平?让松田阵平和公安正式合作?他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换成不够了解公安、不够了解组织的人,如果听见这种事,可能觉得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把松田阵平拉回光明的一侧。
但降谷零却很清楚,这不仅可能,甚至还扩大了难度。
组织的boss多疑,难道公安就是什么审查轻松的地方?
现在的任务是让他配合公安,难道将来不会让他反水公安背刺公安吗?
松田阵平不像他和hiro,是公安主动派入组织,一开始就有信任基础。四年前,他们能稳住松田阵平在公安的印象已经极其不易,现在再加上boss的暗中令,相当于给已经摇摇欲坠的信任值再埋下一个隐性炸弹。
让本来身处光明的松田阵平成为组织的恶名昭彰的科涅克,成为看似位高权重实际上是实验体的白兰地,居然还不够。
现在,连松田阵平这个身份也要彻底染上污点,让他从此再没有可以回归的可能。
怎么可以这么做。
降谷零咬紧牙关,却不得不答应。
松田阵平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又道,“公安内部你帮不上忙,但我会请boss那边帮忙安排。”
什么情况下,boss才能插手公安内部?
降谷零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了。
他抓紧手机,“好,那萩原研二应该也可以算是一个切入点,我想办法让他尽快回东京,引导他配合你的计划。”
他着重强调了“也”和“配合计划”。前者是告诉松田阵平,他理解了他的意思,后者是告诉松田阵平,他要让萩原研二帮忙钓出卧底。
所以明面上,是波本暗中引来了伊达航。
伊达航无意中看见了四年前已经死去的松田阵平“昏迷”在巷子里,把人送到医院后,立刻联系了萩原研二。
第二天,萩原研二提前回到东京。
接着,本应该等萩原研二“找过来”再进行下一步行动的科涅克,被玛克的袭击意外送进了警视厅,提前开启了公安合作计划和钓卧底行动。
而松田阵平之所以能对公安透露一部分情报,也是因为这是boss的令。
刚发现自己无意中促成了规则的诞生时,松田阵平也痛苦自疚过,但痛苦之外,更多的是愤怒过,他甚至想质问世界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为什么这一条规则如此荒谬,就像是……专门为boss,为组织的存续而生的。
难道那个藏匿着无数血腥、生根于皑皑白骨的组织,才是被世界所认可甚至保护的?
但希拉说:
[规则是为了世界更好的运行而诞生的,就算初诞生时对某一个人类、某一个人类组织有利。一旦真正运转,就不可能永恒地偏向一侧,也不可能为了偏向谁而再次变动。]
[除非被我破解。]
最后那句,宛如沙漠里的一捧凉水,让松田阵平重新打起精神。
[我有了点想法。]
他把药片塞进嘴里,
[既然此刻规则偏向Boss,那就用Boss来对抗规则。]
他无法对降谷零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幸好,他们的警校第一从来靠谱。
哪怕他的理由含糊不清,无法清晰地告知前因后果,有时候还突兀而矛盾。但只要他说,就总有人愿意去理解,去配合。
就是偶尔配合太过了,还很有自己的想法。
松田阵平拿着枪,面无表情地站在仓库门口,逆着光看向仓库角落里仿佛昏迷的萩原研二。
多年未见的半长发青年趁长谷川和辉,也就是威士忌,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没有回头时,悠然地睁开一只眼,对他轻快地眨了下。
第202章
春日的西风卷着灰蒙蒙的沙, 涌进被一脚踹开的仓库门,糊了长谷川和辉一脸。
长谷川和辉被呛了一下,狼狈抬起手,挥开面前的灰尘, 心里还在震惊白兰地居然发现了异样, 还如此迅速地找过来。
而且, 白兰地的话是什么意思?
电话里……电话里的杂音?!
长谷川和辉反应过来,脸色骤然一变,猛地转身去拿萩原研二放在旁边的手机,但是另外一只手横伸过来, 先他一步。
半长发的青年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本来缚在手上的绳子,此刻在地上散落一团。
“肌肉松弛剂……”
“我给你换了。”
萩原研二无视长谷川和辉的枪口, 含笑对他晃了晃手机, 然后当面拆开手机,露出藏在其中的微型录音器。
哪怕刚刚已经猜到, 此刻长谷川和辉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而那个被他绑来、本应该是待俎鱼肉的青年甚至贴心地问:
“你是不是要听听看才相信?”
他说着,按下开关:
“……你又怎么和公安那边交代,所有人都知道是你……有什么可交代的, 宫野明美的案子正缺一个泄露情报的人。恰好这件事情你也知情,到时候,就是我无意中发现了你背叛公安,你想要杀我灭口, 却被我反杀了而已。”
录音中两人的声音, 像是一声声无形的嘲笑, 让长谷川和辉的脸色青白变幻。
他对准萩原研二心脏的枪口下移,指向对方手中的录音器。
半长发青年配合地摊开手掌, 将那个只有纽扣电池大小的录音器露了出来,微笑着说:
“把它毁掉也没用,录音已经实时上传,并且设置了定时发送,如果我没有取消的话,这份录音会比你先到警察厅。”
长谷川和辉神情更加难看,一旦录音传出,他杀了萩原研二,反而证实了他是卧底的事。至于他自己手里的伪造录音……如果萩原研二和他手里同时有证据,那公安会偏向的绝对不是他。
不过短短一分钟,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已然对调。
长谷川和辉终于后悔,意识到他到底是小瞧了萩原研二。
虽然说萩原研二几年前曾经给组织造成过一点麻烦,但是长谷川和辉对萩原研二的印象,始终是聪明有余,但过于感情用事。
明明几次可以抓住白兰地,但却因为白兰地和他认识的那个警察长得一模一样,居然就三番两次的退让,愚蠢的令人发笑。
同样,曾经落入萩原研二陷阱的白兰地,他也十分看不顺眼。
起因是他的代号任务。
他并非真正的长谷川和辉,真正的长谷川和辉性格腼腆,因为父母早亡而十分孤僻,少有朋友,后来更是独自一人离开家乡,考入东京的警校。
这种简单的背景和人际关系,让他顺利杀死对方取而代之,冒名顶替进入警校,接着成为了警察。
而他获得威士忌的代号任务那次,长谷川和辉绑架了高桥邦彦和增山正树。
按照最初的计划,他应该是警方中唯一一个能从高楼爆炸中侥幸逃生的人。之后也会由他出面,口述萩原研二承认抓来高桥邦彦和增山正树试图私刑审问,最后畏罪自杀的经过。
但是因为白兰地横生枝节,导致他的任务变成了冒险在公安监视下杀死增山正树。
虽然最后完成了,但是他也不得不为了暂避风头,迟了几年才找到机会真正进入公安。
而白兰地本人呢?在设计杀死萩原研二的计划失败后,明明抓住了萩原研二的软肋,有机会引导萩原研二为组织彻底卖,却故意护着对方。以至于四年前摩天轮事件之后,萩原研二轻而易举地脱离了组织的掌控,隐于暗处。
肆意妄为,不顾大局,几次影响boss的计划。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威士忌实在不理解boss为什么既没有严惩白兰地,也没有派人处理萩原研二。
因此这次接到Boss令,让他配合白兰地拿到松田阵平的身份时,他虽然不是很乐意协助白兰地,但还是任务为重地考虑到了要做的第一件事:
处理掉因为得知白兰地消息而提前回来的萩原研二。
毕竟萩原研二已经知道了白兰地就是杀死松田阵平的人。既然如此,那绝对不可能再继续眼瞎地和白兰地继续纠缠下去。
但是他没想到,他以为的过于感情用事的萩原研二,看似因为得知和松田阵平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冲动提前回到东京,实际上早就布下陷阱。
连行事恣意不顾后果的的白兰地,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轻易判断出来了萩原研二被他绑架,甚至猜到了萩原研二所做的手脚。
只有他,因为轻忽,将把柄落在了萩原研二手里。
多年的卧底任务,居然因为这一次他自以为万全的行动,而彻底失败……
他紧抓着手里的枪,克制着心底渗出的寒意,和萩原研二对峙:
“你想用这份录音换你的?”
“说错了,现在是换你的。”
萩原研二慢悠悠地站起来,转了转手腕,又坐在一边的集装箱上,
“你就算杀了我又怎么样呢,要不要想想,一个在公安内部露过脸、留下了DNA、还重要任务失败的卧底,在你们的组织里还有什么价值?”
这句话如同锋利的匕首,直接扎到长谷川和辉最担心恐惧的部分。
但这时候,门口传出一声嗤笑。
“你们有完没完?”
脚步声自远而近,卷发青年出现在长谷川的正面视野中,却是向萩原研二走去。
长谷川和辉谨慎地盯着他,却意外发现在白兰地走近他时候,萩原研二嘴角的笑容弧度忽然如蜡像般凝固,身体肌肉紧绷,甚至连坐姿都挺拔僵硬了一些。
他愣了愣,一直紧绷的注意力被白兰地打断,反而忽然察觉出其他的异样。
萩原研二从“醒来”到现在,哪怕是白兰地走近,都一次也没往白兰地的方向看过,就仿佛白兰地不存在一样。
白兰地起初不说话他可以理解。
他的第一句话是在门口说的,可以有多种解释,而且那么距离那么远,录音器未必能录清楚。
但是萩原研二呢,为什么不去点破白兰地也在场?一直到白兰地自己主动开口……等等……
长谷川和辉看向萩原研二手中的微型录音器,意识到刚刚还在闪烁着红色的微型录音器,在白兰地开口时,已经彻底熄灭,就好像是生怕白兰地的声音也被录进去一样。
但是萩原研二的神色毫无变化,仿佛什么也没做。
长谷川和辉看着他,心中慢慢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萩原研二,不会是还在维护白兰地吧?
他不是已经清楚当年的真相了吗?
还是说白兰地背叛……不,不太可能,当初他寻找从公安医院逃出的白兰地时,曾经自作主张地以矢野绘美为由试探过一次白兰地,却被boss警告了。
之后得知了白兰地的背景,他更不觉得对方会转投公安。
可是一旦有了怀疑,长谷川和辉就越想越不对劲。
长谷川和辉在怀疑,松田阵平却十分坦荡。
刚刚站在门口时,他只想揍人,但是看见萩原研二准备充分后,他的火气好歹散了一些。
因此他决定加快这一场无意义的谈判。
毕竟现在还不是把威士忌抓起来的时候,一个卧底暴露,难保boss不会插入第二个,还是先稳住对方更合适。
松田阵平斟酌了一下,选择表面上的两不相帮:
“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你要把备份的录音删除。”
长谷川的心提起,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但萩原研二未必会答应。
而被他紧盯的萩原研二依然没有转头看白兰地。
他垂眸,那双淡紫色的眼睛中锋锐光芒和笑容一起被妥善地收敛:
“好啊,如果这是你们的条件。”
这算是萩原研二退了一步。
长谷川和辉无声地松了口气,感觉后背的衣服都被浸湿了。
但白兰地显然不会顾及他的想法,居然在奇怪的重点上反驳:
“为什么是我们,不要把我和他扯在一起。他是私自行动,和我没关系。”
长谷川和辉不可思议地看了白兰地一眼。
倒不是为白兰地把自己推脱干净的事情,而是萩原研二一定已经猜到了他动手的原因就是为了协助白兰地得到松田阵平的身份。
白兰地这个时候撇清关系,有谁会信?
萩原研二大概也没有信,抬头似笑非笑地望向白兰地,
“真的没关系?可我怎么听说你因为一场车祸受伤,还去了警视厅?见了公安?”
松田阵平:……
听见被萩原研二刻意强调的车祸受伤,和暗指的警视厅钓卧底,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些心虚。
“……”卷发青年的目光闪了闪,手抄进皮衣的衣兜,“那是个意外。和这个不是一件事。”
太假了,还不如不解释。
长谷川演技精湛资深卧底和辉突兀地陷入沉默,觉得可能要谈崩了。
但半长发的青年攥紧了手里的录音器,半晌又缓缓松开,最后却笑了,
“是吗?还以为这个计划有你的参与呢,害我白高兴了一场。”
他接受了这个答案。
明明白兰地的演技拙劣到可以一眼看破,解释敷衍得漏洞百出。
萩原研二还是“相信”了。
浓稠如墨的夜色中,仓库昏黄的灯光下,半长发的青年站起身,凝视着白兰地俊美而英气的五官:
“那你呢?你为什么过来?”
第203章
萩原研二的问题给松田阵平造成了一点困扰, 因为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说实话,那自然是担心萩原研二,甚至生气得想揍他。但是作为组织的白兰地,又绝对不能说出这个理由。
所以应该是:
“威士忌是组织好不容易安插进去的卧底, 还有价值, 不能折在你手里。”
这句话一出, 仓库里为之一静。
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
萩原研二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幼驯染。
真不愧是小阵平,一句话既贬低了长谷川和辉,也没有偏向已经因为他而退让的公安萩原研二。
主打一个不偏不倚的冷酷无情。
……他就不应该多那么一句嘴,现在话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而长谷川和辉, 他已经不止一次觉得,白兰地并不是真心想让他活着从这里离开,他根本就是怕萩原研二不想动手。
但他却没有动, 也没有开口插话。因为不知道为什么, 在这种本应该更加紧张时刻,他却莫名其妙地有隐约有一种奇怪预感。
事情未必会像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好吧。”
果然, 比白兰地略高些的半长发青年只是深深地看了白兰地一眼,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那你的目的达成了。”
他若无其事地重新露出微笑,“不过把我带到这种荒废仓库, 总要把我送回去吧。”
萩原研二说这话的时候,看都没看真正把他带过来的长谷川和辉,只盯着旁边的白兰地,意图昭然若揭。
但是白兰地不揭, 他皱了皱眉, 硬生生开辟出第三条路。
他说:
“你开我的车先走。”
萩原研二从容的笑容消失了, 长谷川和辉依旧沉默,哪怕那个驾驶技术已经远超出一般水准的公安警察说:
“我今天受惊过度, 不想开车。”
他都没有出声。
“……”
五分钟之后,新的一轮谈判结束。萩原研二独自离开仓库,上了白兰地开过来的车,却没有启动,而是安静地等在车里。
又过了二十分钟。
和威士忌沟通完的松田阵平回到车上,说着不想开车的萩原研二坐在驾驶座上启动了车辆。
明明是仓促分别四年后的第一次独处,但就像是这四年的分别从未存在似的,两个人都没就此发表什么重逢感言。
松田阵平几乎是一坐到副驾驶上,就神奇地放松了下来。
他没去刻意地看萩原研二,但车前窗微弱的反射中的人影还是落入他眼中。
二十九岁的萩原研二,看起来和二十二岁、二十三岁、二十五岁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松田阵平盯着那个模糊的影子,缓慢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只有他明白其中意义的年龄,然后有些安逸地、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这种行动,下次提前通知我。”
“一定一定~”
萩原研二轻快地回答,
“你收到班长的邮件了吗?班长刚刚联系我了。”
松田阵平听见hagi的话,才发现班长也发了封邮件给他,解释刚刚被事情绊住了,然后附上了一个地址,让他们有空就过来一下。
他们。
虽然伊达航目前还不知道,短短半天里又发生了多么曲折的故事、事故。但却精准地猜到了他们两个大概是在一起。
松田阵平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就先过去,不,还是你自己先过去吧。”
他把手机往旁边一扔,靠着副驾驶的椅背,目光注视着漆黑得只有星点灯光的前路,思索该怎么尽可能不触碰规则的组织语言,告知萩原研二情况。
然后发现只是想得深了点,就生出些许眩晕感。
真可惜,用boss做挡箭牌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我要去找……波本。”
他已经从威士忌那边,得到了昨天下午抢劫银行后大部分的事情经过。
起初是计划确实是琴酒和他所安排的那样,但是威士忌那边却发现了公安的异动,从而意识到梅根并未联系宫野明美。
虽然不知原因,威士忌还是立刻上报了Boss,这才有了第二层计划——在公安的人用梅根的身份联系宫野明美后,威士忌以公安的身份去试探了宫野明美,确认了宫野明美的背叛,并在boss的指示下通知了琴酒。
玛克那边,自然也是威士忌通知的。
boss虽然多年来不断削弱朗姆的势力,也生出了借着公安来进一步削弱的心思,但不可能真的将知道不少组织情报的代号成员送到公安手里。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宫野明美并非被威士忌误导向梅根求救,而是自己察觉第二波“梅根”的人的问题,试图联系梅根确认情况时,被威士忌发现。
于是威士忌不得不仓促地提前了打晕了宫野明美,又按照破译出的暗号,发了一条假消息给梅根,才引梅根进入陷阱。
而苏格兰……
“苏格兰不认识威士忌安排的人,也不认识威士忌。所以不能确定他当时营救梅根是因为正在扮演的身份,还是真的背叛了组织。”
“到目前为止,组织都没能联系上苏格兰。实际上,除了苏格兰叛逃,琴酒和威士忌也认为有苏格兰被梅根那边的人扣下的可能。”
“但以他的实力,不至于这么容易被抓,这也是组织怀疑他的地方。”
降谷零坐在地下酒吧的深处,盯着面前大理石桌面上的玻璃酒杯缓缓开口。
前面舞厅的音乐和炫丽灯光被层层叠叠的绿植、工艺铁网以及各色铜制饰品挡住,落在暗红色的丝绒沙发上时,只剩下了若有若无的余韵。
降谷零一向观察力惊人,即使思索中,也会将注意力放在周围的动静上,更别说对面本来就是存在感极强的松田阵平。
所以他难免察觉,对面的卷发青年总会随着那几乎难以分辨的音乐节奏时不时皱起眉,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萩原研二在看见了松田阵平的情况后,是怎么同意让松田阵平单独来这种地方找他的。
降谷零低头晃了晃酒杯里琥珀色的酒液,仰头灌进嘴里,才继续分析,
“可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他正处于一个信号屏蔽,无法联系外界的地方。”
卷发青年看了一眼他的酒杯,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果汁,面无表情地说,
“但是已经快三十个小时了,如果他没有被限制,他为什么不出来。”
“……”降谷零摩挲着手里的空酒杯,“也许是他权衡之后,觉得不应该出来。或者出来的代价较大、留下带来的收益更多。”
不止他是卧底,hiro也是。
将近三十个小时,足够降谷零冷静下来,去认真分析自己的幼驯染的思路和可能做出的选择。
而如果真有那么一个地方。
那hiro又怎么恰好进入那么一个地方?
降谷零想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而这时,卷发青年忽然莫名地重复了一遍两人已知的信息,
“苏格兰是营救梅根失败后失踪的。”
又补充了一句,
“只有梅根被送入了审讯室。”
降谷零手里的玻璃杯啪地落下,杯底在大理石桌面上惊险地晃晃悠悠转了两圈,最终却稳当地立在桌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只要找到机会,一定会往外传递消息。”
问题是,他要怎么传?
怎么传?
诸伏景光也正坐在一间窄小的单人宿舍的窄小单人床上思考,思考他是怎么从清道夫变成组织杀手,又变成组织的清洁工的。
他靠着墙,目光从四面光滑的暗灰色墙壁,移动到合金制的电子门,再移动到天花板上安装了防拆卸警报器的通风口。
但这里仅仅只是一个清洁工的房间。
单看防范的严密程度,诸伏景光就觉得,起码这次冒险是值得的。
床下发出轻微的震动声,诸伏景光站起身,弯腰把真正的清洁工从床底掏出来,无视对方惊恐的唔唔声,找到了震动的来源。
左手手腕,灰色的腕带中间,小巧的漆黑显示屏上出现一排白色的文字。
【Ⅲ区,KS-702、KS-705,二级清理。】
清洁工从手环震动时就已经从醒了,等嘴里的布被那个已经打晕他两次的人扯出去,他一秒都不敢耽误地恳求:
“我之前和你说的都是真的,任务下发后三分钟内必须行动!不然腕表会电击,如果五分钟没有行动,就会注射毒液。让我去,不然会死的,我保证什么都不说!”
但面前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只是凝视着他手腕上的腕带,依然没有松口,
眼看着手表上的时间一秒秒跳过,清洁工已经快绝望了,他脸色涨红,双腿不住地哆嗦,
“真的,我真的没骗你,如果我死了,他们也会找过来的,到时候你也会被发现。求求你,我真的不想死。”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眼看着已经过去了两分四十九秒,清洁工终于崩溃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采买的通道在哪!我什么都说,求你让我先去,我什么都……”
两分五十九。
清洁工猛地闭上眼睛,蜷缩起来。
但什么也没发生。
他愣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明明被锁死的、一旦试图摘下就会触发警报的腕表被蓝灰色眼睛的男人轻松摘下,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你……”
还没搞清楚这个男人为什么能做到这一点,但束缚被解开获得自由的狂喜已经攀爬上清洁工的嘴角。
“嘘。”
那个看起来温雅俊秀的男人弯起眼睛,柔声说,
“别太高兴,接下来还是需要你忍耐一下的。”
十五秒后,戴着口罩帽子的清洁工踉踉跄跄地冲出房间,扶着墙壁咳嗽了两声,才慌慌张张地往Ⅲ区走去。
重新被堵住嘴塞回床底的清洁工则瞪大眼睛,看着被贴在床板下的两小时的定时炸弹。
“假如我没能按时回来,那大概就是死了,别人就更不可能来解除定时。”
那个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轻而易举打开手环的蓝灰色眼睛男人,刚刚温柔地对他说,
“所以最好从现在为我祈祷吧,顺便想一想,假如有下次,该怎么帮我快点回来。”
魔鬼,他才是魔鬼。
清洁工打了个冷战。
而魔鬼正行走在炼狱中。
Ⅲ区是关人体实验的实验体的地方。KS-702、KS-705是实验体的编号,也是囚室的编号。二级清理是实验体已死,清理囚室的意思。
诸伏景光推开KS-702的门,粘稠的血腥气直冲鼻腔,入目是满室鲜红。
一个看上去才十八九岁少年躺在地上,满是鲜血的手按在脖颈上,脸上带着解脱般的笑容。
诸伏景光沉默着,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拉开,看见他脖颈动脉上插着一片被打磨得十分锋利的瓷砖碎片。
自杀。
据那个清洁工所说,这个研究所不知为何在四年前就没有再运入新的实验体。也就是说,现在死去的这个少年,起码在这里被关了四年以上。
他被关进来的时候,可能只有十三四岁。
诸伏景光压抑着情绪,表面尽可能平静地将那个孩子的手放下,却在看见他另外的那个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后,目光骤然凝住。
这条和清洁工所带的颜色不同,也没有显示屏,取而代之的是内嵌的芯片和一串颜色鲜明的编号:
【KS-702】
而诸伏景光的衣服内侧,正躺着一条近乎一模一样的黑色手环。
上面写的是:
【K3098】
第204章
诸伏景光卡在炸弹定时结束的最后三分钟回了清洁工的住处。
不是刻意耽误, 而是他假借生病步履迟缓,故意仔细观察了一遍沿途的监控布置和安保情况。
果然,相对于过分严密的监控布置而言,负责安保的人员稍显懈怠。
而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诸伏景光也早有预料。
研究所地点隐秘, 外部又有层层遮掩, 想进入需要有权限的代号成员带路,再加上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的监控和精密的武器系统。长期未遭遇紧急状况,难免外紧内松。
事实上,连警察厅内部也是如此, 除非几个关键地点,内部都以监控为主,巡逻为辅。毕竟主要防备的都是外部潜入, 研究所这种人均手环定位且内置毒液的威胁, 更是基本杜绝了内部生乱的可能。
因此,诸伏景光已经知道了运输生活物资的通道, 想要单独离开不难。可恰好,梅根被关押的Ⅳ区,就是那几个关键地点之一。
如果不是借着梅根被抓的空隙, 诸伏景光不能那么轻易地进来。
如果不是梅根给了他那个专门用于暂时性阻断手环芯片信号的的小玩意,并且提前告知了他研究所的部分分布图,诸伏景光也不可能在一个陌生的研究所里藏了近30个小时,还没人发现。
所以他不可能丢下梅根一个人离开。
更何况, 他自己进来的目的, 梅根要求他做的也通通还没有完成。
……希望zero他们别太担心。
“毕竟他难得抓住了这么一个机会, 当然不可能放过。”
降谷零阴沉的重复,每一个字都像是法官宣布死刑的前兆。
松田阵平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
“也不能确定他进了研究所,这只是我们乱猜的,我明早就找理由过去看看。”
如果真的是的话,那说明他和梅根是有计划的行动,梅根必然也知情。
那他一定把梅根送到澳大利亚。然后把景光打包……交给降谷零。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需要等到明天早上再进行证实了。
因为刚分开没多久的,萩原研二打电话过来。
“你们……要不然还是过来吧。”
松田阵平最后一个人过去了,因为降谷零说他还有事。
但是看到那个单人公寓的卧室床上昏迷的长发女人后,松田阵平差点拿起手机就给降谷零拨过电话,说出和萩原研二一模一样的话。
他忍住了。
松田阵平看了看房间里的人。
不算他,算上躺着的那位,三大一小。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江户川柯南。
“她怎么在这里?”他问伊达航。
被忽略的萩原研二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地没说话。
卧室里一片安静。
七岁的前高中生侦探第一个回答,但语气有些迟疑:
“我因为……贪玩,不小心钻进了这位姐姐的后备箱,然后发现这个姐姐是昨天银行抢劫案的劫犯之一……有人要杀她,她逃跑的时候发现了我,就带上了我一起。”
松田阵平沉默,松田阵平质疑:
“你为什么不联系我?”
“……你说不让我轻易给你打电话。”
所以就连和劫犯一起逃亡,被不明身份的人追杀,甚至对方都中枪昏迷了,也没有联系他吗?
这对于一个高中生而言,是不是有点太独立自主了?
松田阵平看向从昨晚开始就神秘消失的班长,等待一个继续解释。
伊达航干笑着说:
“原来你们也认识啊。我昨晚忽然接到了这个暂住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孩子的求助电话,吓了一跳。”
“我本来想带他们回警局,但是这个叫做广田雅美的女人清醒过一次,说绝对不能去,否则她妹妹可能会死。谨慎起见,我就先带他们躲开追踪的人,藏到了这里。”
“说起来,你是怎么有我的电话?”伊达航低头看向旁边的男孩。
“是新一哥哥给我的!”江户川柯南急忙解释。
萩原研二的目光闪了闪,什么也没说,而伊达航则揉了揉柯南的脑袋。
“我还以为是小兰或者阿笠博士,没想到是新一。不过你不回去真的没问题吗?小兰和毛利侦探会担心吧。”
“没事,我已经和小兰姐姐说了今晚住在阿笠博士那边。”柯南小声回答。
听他们说话的功夫,松田阵平已经走到床边检查了一下床上的宫野明美腹部的枪伤。
还好,不算太严重。
但这个找到的方式未免有些荒谬。
松田阵平当然不相信工藤新一会因为贪玩钻进宫野明美的后备箱。
大概是工藤新一和他从公园分开之后,往警笛声响起的方向去打听发生了什么,结果发现了可能还在转移中的宫野明美,怀疑对方有问题故意跟过去。
就是不知道听到了多少,隐瞒了多少。
松田阵平又打量了一下江户川柯南,戴着眼镜的小男孩乖巧地对他笑笑。
“那你们先看着她,我和柯南聊聊。”
他把人拎到另外一个房间。
门一关上,柯南本来有些孩子气的表情顿时消失,只剩下严肃,不等他开口就追问。
“神奈先生,广田雅美是不是就是那个组织的人!”
“她……”
神奈先生靠在窗边,声音顿了顿,随即又散漫的回答,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你问我什么我的答案都只有不是。”
江户川柯南快要急得跳脚了,
“我听见她提到说要见琴酒,还强调自己不会背叛组织。总不可能是在东京还有第二个隐秘的组织,正好里面也有一个琴酒。”
“……Jin也不是什么特殊的音节,也不是没可能重复。”对方的声音比刚刚还含糊了一些。
江户川柯南:……
要骗他,好歹拿一个能说服人的理由啊。
他有点生气地抬头,却在看清对方时忽然怔住。
站在窗边的卷发青年神色平淡,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墨镜下的目光略有些涣散,按在窗台上的手指也用力绷起,边缘因血液不通而隐隐泛白,像是克制着什么。
而且……黑色皮衣衣袖内侧,隐约露出一点绷带的痕迹。
江户川柯南本来急切上火的心情骤然一凉。
“神奈先生?”
他快步往前,走到卷发青年的身边,声音因为不安担忧而略略提高。
但声音才刚落下,神奈先生还没有什么回应,门外却极为精准地响起了敲门声,
“发生了什么事吗?需要帮忙吗?”
江户川柯南听出了对方的声音,是那个伊达警官的朋友,叫做萩原研二,
因为伊达警官说对方是可以信任的人,所以一开始江户川柯南也没有多想,觉得对方可能也是一位警察。
但此刻对方敲门的时机太准确,就像是始终就等在门口听着动静似的,让本来因为这一连串的事件而过度警惕的江户川柯南,隐约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过去几年里,伊达警官似乎从来没提过这个朋友。
如果这位萩原研二真的和伊达警官关系很好,伊达警官遇到事情之后,首先就想到了对方,那以伊达警官豪迈开阔的性格,为什么连续几年都没有提过这个名字?
还有,似乎从神奈先生一进来,萩原研二目光放在了神奈先生身上?
江户川柯南的思绪转得极快,不过就是走到神奈先生身边那短暂的几步,就已经把事情捋过一遍。
但也不过就才这一秒半秒,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神奈先生的情况,敲门声居然又一次响起。
那位萩原研二先生的声音,再次透过门板传过来。
看似是轻松又客气的询问,语速却比刚刚更急促而直接: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江户川柯南盯着没等到他们回答,就被缓缓拧动的门把手,脊背忽然蹿起一股凉意。
第205章
咔哒。
门把手在旋转到一个角度后停下了。
“诶, 上锁了吗?”门外的人说。
江户川柯南猛地松了口气,却余光注意到旁边的神奈先生手伸进衣兜摸了摸,像是在找什么。
是在找……药吗?
结合神奈荒介现在有些异常的状态,江户川柯南立刻想起上次皮衣里那个故意做成打火机外形的药盒。
但紧接着, 一同浮现在眼前的, 是和后续拜托让阿笠博士检测得到的结果。
几年前被父亲要求帮忙故意从对方身上拿走的药, 和一个月前不小心拿到的药片。如果是同一种的话,那神奈荒介……
“别……”他下意识拉住对方的衣袖,嗓子干哑,“那个……”
会死的。
松田阵平低头看忽然拽住他衣袖的男孩, 但过了两秒,眼前的画面和耳边的声音才稳定的维持在一个不太清晰,勉强看懂听懂的程度。
“你说什……”
门口传出钥匙插入的声音, 打断了松田阵平的话, 接着,门被推开,
松田阵平一想就知道是萩原研二,头也不抬地开口,
“你就不能等一会吗?”
走过来的青年手搭在他肩膀上, 口吻中刻意流露出几分委屈:
“可我问了好几遍都没人说话欸,我还以为你们两个人跳窗走了。”
“啊?”
这句话在松田阵平脑子里转了一圈,他一时居然没分辨出萩原研二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抬起头想确认, 却只看见一个发丝流动、五官模糊的漩涡般的人形。
忘了。今天一天都还没吃药, 刚刚和江户川柯南说话时, 又不小心触动了规则。
“行了。”他克制住立刻吃药的想法,“那你就跟着一起听。”
萩原研二却没回答, 盯着他,少见地显出一点沉静。
松田阵平看不清的情况下都被他盯得发毛了。
有点棘手地把人按在一边后,松田阵平目光重回旁边已经一动不动站了许久的江户川柯南身上,问出把人拎过来要问的正经问题:
“你和广田雅美是在哪里被追杀的,对追杀的人有什么印象?你看见或者听见她联系了谁?”
为了防备规则背刺,他语速缓慢,打算随时换一种问法。但奇怪的是,全程没有遭遇规则的任何警告。
唯一的问题是对面的男孩忽然措辞谨慎且稚嫩了起来,
“我当时在后备箱里只是模糊的听见了几个词,接着就被那位广田姐姐发现了……”
松田阵平挑不出话里的问题,但总觉得他有所保留,不由皱了皱眉。
旁边萩原研二却笑了,一针见血地说:
“看来柯南酱好像很相信你,但是不相信我呢。”
合情合理。
松田阵平就要信了,结果听见江户川柯南有点惊讶又有点迷茫的声音:
“怎么会?”
眼前的景象已经变成线条波纹和漩涡构成的怪诞色块,但松田阵平还是能分得出人形,也能分清大致的动作。
他“看见”江户川柯南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勺,坦诚地说,
“萩原先生不是伊达警官的朋友吗,新一哥哥说过伊达警官人很好的,你是伊达警官的朋友,我当然相信你。”
看不出丝毫虚假的松田阵平:……
他真的信了。信了hagi。
因为工藤新一——虽然他只见了这孩子几次——绝不是什么会因为朋友关系就无理由相信别人的性格。
他冷酷地一弹江户川柯南的脑门,在对方的哎呦声中解释:
“没必要怀疑hagi。hagi比你知道的多多了。”
“萩?”
男孩敏锐地重复了一遍他习惯性的昵称,
“神奈先生,你和萩原先生你关系很好?”
“不只是很好。”松田阵平哼笑了声,“他不光是班长的朋友,还是……”
“我的幼驯染。”
松田阵平如此说。
时隔七年,他以另外一种阴差阳错而又荒谬的方法,重新用回自己真正的身份。
“我的真名是松田阵平。”
白兰地如此说。
说话的人语调太平稳,又如此的随意。以至于江户川柯南没能意识到这个名字从被尘封到得以重见天日经历了多么复杂曲折的过程。
但在他打算暂且记住,接下来再在调查时,卷发青年仿若漫不经心地抛下一个惊雷:
“hagi以前和我都是警视厅警备部机动组爆炸物处理班的警察。”
等等,警察??
这和他之前推测的方向完全不一样!他还以为对方是那种背景比较灰色的,或者黑l帮的的人!
他甚至连对方可能的职业都考虑过,比如说开一个什么维修店之类的,表面上做一些普通的维修,实际上暗地里走私枪械或者改良武器……意外和那个组织扯上了关系,被追杀或者像他一样被喂了什么药,陷入到了麻烦之中。
结果现在告诉他,对方以前是个警察?
江户川柯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神奈、啊不,松田阵平。
卷发青年丝毫未注意他的失态,进一步说明:
“不过我只待了一个月,他也在几年前调职了。班长,就是伊达航,是我们在警校的同期好友。”
而江户川柯南一直悄悄关注的萩原研二,在松田阵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紧紧地抿住唇,本来温柔中暗藏锐利的目光掠过极为复杂的苦涩。
其实就算没有对方的异常反应,江户川柯南也瞬间猜到这短短的一句话中,藏了多少惊心动魄。
是什么原因让一个警察突兀地离职,改换姓名,从此无人知晓地以另外一个身份行走世间。
又是什么原因,让他消失几年后再次出现,精神状态极差,身体虚弱,没多久就被人盯上带走。
最重要的是,他为何多年来不断服用那种不断损伤中枢神经系统、药效和成分十分复杂、剂量已经近乎剧毒的精神类药物。
疑问如阴影一般徘徊在江户川柯南的心头,但他心知松田阵平不会对他解释这方面,只能暂且放下,回到当前的问题。
“其实我真的没有听到多少。”男孩乖巧地说,“但是我有一点推测。”
一个配合的江户川柯南和故意隐藏的江户川柯南差距有多大?
松田阵平本来以为能从江户川柯南这边得到一星半点的线索就已经是收获不菲。
但是一开始仅仅知道‘广田雅美’是银行抢劫案的嫌犯,完全不知道组织内部复杂纠葛的江户川柯南说:
“是不是有人被抓了。”
“如果是的话,我也许知道他们动手的位置和当初预计撤离的方向。”
接下来的十分钟,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甚至没出上什么力,就看着这个男孩快速的讲完了他给宫野明美身上放定位器和窃听器,听到了宫野明美和威士忌的对话,接着又在威士忌打晕宫野明美后继续躲在后备箱里,听见了威士忌和琴酒的电话,判断出他们可能动手的位置的过程。
松田阵平:……
有种拼图拼到一半,正没有头绪时,忽然有人拿出拼好的另外一半的微妙感觉。
[他……]希拉缓缓出声,[我怎么感觉他和别人有点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松田阵平其实隐隐约约已经也有了这种感觉。
而希拉验证了他的预感,
[消息不互通的规则,对他的限制很弱。]
并不是说规则不存在,而是说江户川柯南的行为逻辑,恰好完全契合规则的践行形式。
即使情报不全,他依然曲折但准确地推理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松田阵平把一大一小两人赶出去,一言不发地独自盯着地图上被圈起来的大约有三个街区大小的位置。
然后以此为圆心,将附近十来公里的和组织大小据点进行对应。
仅作为眼睛的店铺摊位,排除。
可以进行情报交换但守备力量不够的,排除。
单纯存放武器的,排除。
外围成员太多保密性低的,排除。
朗姆有理由派人进入的,排除。
那剩下的就……没有了??
松田阵平不信邪地找了支笔,在面前展开的地图上一个个打叉。
但是有关押条件的、朗姆不能涉及的、保密程度高,到他现在还没发现的……
等等,保密程度。
松田阵平又一次想起了那个昨晚他和帕波米特讨论过的问题。
梅根已经因他停止了行动,就不会轻易涉险。那是什么地方,才能骗过梅根?
或者什么地方,才能让梅根觉得相信宫野明美真的亟待解救,而偏偏那个地方,她又不方便通知公安的?
K开头的研究所。
准确说是KS开头研究所。
真正的K研究所只有一个,已经在17年前被Boss炸掉,而他是最后的见证者。
后续重建的研究所虽然还是以K开头,但都在后面添了一个S。
这些KS研究所不做编号,以研究所负责人为代指,一旦负责人死亡就或者更换就会销毁研究所在其他地方重建。实验内容则是为以过去的‘复苏’的实验数据为基础,继续进行的其他方向的尝试。
而K3098是唯一一个‘半成品’,所以许多部分的研究都是以他的血样为或者是他的某些数据为指标进行。
但是因为前几年在脑域方向的成果,让boss对这方面的关注和在意程度不断下滑。到去年为止,更是彻底断了他在这方面的实验。
……所以才有了松田阵平试图自行让人调整的意外。
而之前琴酒所说的彻底收尾,指的是Boss让他来将这些他之前本不能沾手的研究员进行打散重编,大部分研究资料进行分类,再由专门负责这方面的人进行评估。
部分不太重要的会流入某些暗地里的交易场盈利,部分有些进展但是暂时不够紧急的就会封存,而核心部分的研究继续保留。
当然, Boss既然将这件事情放手,那松田阵平在其中插手的余地就会极大。基本上他可以独立选择哪些能够流出,哪些不能流出,最大限度的减小可能造成的危险恶果。
而梅根他们、包括诸伏景光,甚至朗姆,一开始盯上的就是其中那么一个KS研究所。
“这个研究所由葛兰哈维的前助手山近宏明负责,但是这几年里已经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研究结果。”
“而四年前,从山近宏明手中流出的最后一个成果是一种拟精神病药物,也是强效致幻剂。”
“那天过来取药的人是琴酒,我知道他用在了普拉米亚身上。”
“但当天最后统计的药物剩余量,和琴酒取走的药量对不上。”
绿川雅也站在研究所Ⅳ区的某间审讯室里。审讯室内的监控器一闪一闪,传回的监控室的画面却空无一人。
“梅根,我猜你知道另外那部分是谁拿走了,用在了谁身上?”
“这是威胁吗?不告诉你就不救我出来那种?”
被手铐锁住手腕和脚腕的梅根歪坐在墙角,托腮看着他,
“当然不是,如果不是你给我的专门干扰手环信号和研究所内部网络的小玩意,我也没办法这么顺利的到这里。”
被盯着看的蓝灰色眼睛男人无奈又友好地笑了笑,丝毫没有因为她此刻身陷囹圄而改变态度,
“无论你说不说,我都会想办法救你出去。但是我觉得,如果这个时候你都不告诉我的话,出去之后就很难问清楚了。”
“很难不相信你啊。”金发的女人喃喃一句,又苦恼地蹙起眉,
“但是,你不问葛兰哈维是谁,为什么他被特意标注在实验资料里。也不问我为什么要你拿到这个实验的实验数据。却特意把这个问题挑出来,难道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第206章
幽凉晦暗的灯光自天花板悬下, 如一层冷霜,覆在审讯室外的绿川雅也身上。
梅根坐在原地细细地打量着他,没有错过自己说完时他眼中闪过的那一丝隐痛。
她终于笑了,声音带着无辜和绵软, 那种吸满了辣椒水的海绵的绵软, 灼烧得人手指和眼睛一起刺痛。
“我猜你就知道嘛。”
按理说, 她绝对不应该在自己被关的情况下,用这种方法去试探唯一一个有最有机会救提出来的人,试探他对K的态度。
但前提是,她真的还有希望能够活着出去。
如果说诸伏景光还能判断出自己有极大概率可以逃出, 那被关在审讯室里的梅根对自己的处境判断就更加消极。
从误判消息落入陷阱后,她就知道自己能逃生的希望已经渺茫。
虽然绿川雅也答应了接应她,但是接应又不是送死, 现在梅根自己都被出不去, 更提什么接应。
如果易地而处,她也不觉得绿川雅也应该来救她。
偏偏她手里面有无论如何不能被组织发现的东西。
而在现在这种情况下, 不论是死还是被抓,她身上的东西、留在原地的痕迹,都必然会被检查得清清楚楚。
她不敢保证自己能销毁干净。所以她只能从通讯耳麦中联系绿川雅也, 赌一把绿川雅也愿意为了K拼。不需要对方带她突围,只要他带走那条'科涅克'的手环。
她赌赢了。
而也就是在绿川雅也真的出现的那瞬间,梅根生出来了另外一个大胆的想法。
现在的地点距离研究所这么近,那她最有可能被关到KS研究所中……而绿川雅也手里那条之前属于k3098的手环, 又被她装上了专门针对研究所的、可以短时间使用的微型干扰器。
既然如此, 那为什么不想办法推绿川雅也一把, 让他趁机潜入。
只要能有一点收获。他们就不算白来一趟。
就那么短暂的几秒钟交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想法表达清楚, 但是绿川雅也却迅速理解了,也同意了,才有了现在的情况。
她不再装模做样,低声道,
“清水曾经说,这个研究所里的那个致幻剂的效果,是最接近他的情况的。我也只知道这些。”
四年前,帕波米特从朗姆那边发现了这个药剂后,就告诉了她这件事。想来,应该也是那时候他们调查得太仓促才露出了破绽,被那个组织的首领察觉。
“既然拿到实验记录和药物数据了就走吧,如果能把这些带出去,那我也不算是白死在这里。”
而审讯室外的男人安静了几秒,才缓缓道:
“两天后就是送货的时间,到时候部分武器系统会暂时关闭,未必没办法出去。”
梅根摇了摇头:
“那个手环里的干扰器电量有限,最多还有七八个小时,如果你不趁现在离开,到时候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了。”
而现在的时间是晚上11点。
梅根说完,就靠在一边闭上眼,等待绿川雅也离开,但是脚步声迟迟未响起。
“你想问的可以出去问清水,但是再不走换班的就来了。”
绿川雅也却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
“因为我有经验。”梅根敷衍地说。
她摸了摸兜,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糖了,于是悻悻地缩回手。
门口的声音却惊得她睁开眼,差点跳起来。
“那就凌晨吧,凌晨4点。他们下一次换班的时间。”
“你疯了吗?这样我们两个人可能谁都出不去。”
梅根瞪大眼睛与他对视,但那个被清水强调为城府极深、表面正常实则极度偏执的的苏格兰只是对她微笑。
那双蓝灰色的上挑眼中没有她以为的决然、孤注一掷,而是一种安定的温柔:
“试试看吧,不试试怎么知道。”
梅根怔了怔,猛地撇开头,最后冷声说,
“没必要,你死在这里就算了,我还担心你手里面的东西暴露出去。”
但绿川雅也依旧没有生气,反而轻声承诺:
“我会好好保管它,到时候还给你。”
“帮我保管这个,到时候还给我。”
一道更稚嫩的声音在梅根耳边响起。
梅根忽然想起了,十七年以前,她和现在一样绝望,都认为绝不可能有下一次见面。
但最后她重新见到了K。
这一次呢?
她盯着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莫名地出声:
“你不是想知道K的事情吗?假如这次真能活着出去,我去问他愿不愿意告诉你吧。”
蓝灰色眼睛的男人讶异地回看了她一眼,应了一声好。
而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以及伊达航他们三个,此时也在思考潜入研究所的计划。
准确的说是松田阵平一个人在据理力争。
“KS研究所有自毁系统,直接进攻而研究所又无法抵抗的结果可能是整个炸掉。潜入也有风险,没必要这么折腾。”
“我又不是不能进去。现在让我一个人先看一下情况是最合适的,”
伊达航不赞同的原因很明确:
“既然你们说的研究所这么严密,能进去的也只有几个人。之前你不知道关押的地点,他们如果逃走也和你没关系。但如果你进去了之后,随后没多久他们就逃跑了,那最有嫌疑的人就是你。”
松田阵平直接否定:
“不会,我有办法处理。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组织也不可能真正怀疑我。”
他那笃定的口吻让伊达航失语,如果松田阵平说的是真的……他不敢想这种信任是以什么为代价而获得的。
伊达航转头看向萩原研二,刚刚终于有些笑影的萩原研二因为松田阵平的话而沉寂了下来,又在察觉到他隐晦的目光后扯了扯嘴角,
松田阵平察觉气氛不对,迟疑地跟着看向萩原研二,却看见半长发青年眨了眨眼:
“小阵平想去我倒是没有意见啦,但是总要让我们先了解一下那个研究所的情况,好考虑下到时候怎么救人。”
他没提让松田阵平休息的事情,哪怕松田阵平神色疲惫,哪怕他们两个都知道松田阵平自己悄悄去吃药了,但他们谁都没有提。
于是就这样一次次地将在胸膛升腾的苦闷压下。
而松田阵平觉得有道理,并忍不住发出了试探规则的声音。
他更详细地解释了一下这个研究所,只是回避了研究内容。
规则仿佛睡着了似的毫无反应。
萩原研二和伊达航都没对他略过的部分发表意见,却提出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说这个研究所这几年都没有新的实验成果,是因为换了人?能力不行?”
松田阵平还真的没细想过这点:
“应该不是,这个研究所的负责人是山近宏明。”
但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居然轻易地说出来了,
[为什么这个可以告诉班长和hagi?因为这种不算关键情报?]
[我研究一下。]希拉回答。
松田阵平的忽然停顿,也被剩下两人看在眼里。
伊达航正思考山近宏明这个陌生的名字,注意力一下子被拉回来,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成拳,眼也不眨地看着松田阵平。
但卷发青年却并没有露出什么痛苦的表情,似乎仅仅是在回忆,
“他是组织培养出来科学家,在外面没有什么名声,但是他的老师十多年前还算有名。”
“那有点太早了,叫什么名字?”伊达航问。
“葛兰哈维。”
松田阵平几乎是毫不停顿的说出了这个名字,像是对对方印象深刻。
而他声音刚落地,伊达航就看见旁边的萩原研二目光骤然冷冽,唇边的笑容如刀锋般展开,
“葛兰哈维?确实很有名,就是死得有点快。”
“你居然还记得。”
“毕竟差点害得小阵平你被当成凶手,我当然有印象。”
松田阵平瞥了萩原研二一眼,感觉他大概是没说实话,但也没有深究。
旁边伊达航自力更生地搜索完之后,敲了敲桌子,把正在打哑谜的两人拉回来。
“你们认识这个人的过程等我之后再审,总之就是这个人能力没问题,但是这几年没出成果?”
“应该是这几年没有资金,也就是boss半放弃了这个研究所,但是也没有拆除。”
松田阵平当时只看了半个小时,就被清水间原这个名字气出了研究所,没看得太详细,但也稍微了解了一下。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萩原研二觉得其中有些古怪,“最后一个项目是什么?”
“是一种……”
松田阵平蓦地想起这个药最后是用在了谁身上,突兀地住口,怔住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什么原因?]希拉百忙之中抽出空来询问。
松田阵平却没有回答,因为他想到另外一件悚然的事情。
如果琴酒要在这个研究所审梅根,会用什么?
什么最方便,最有效?
“我要现在过去。”
昨天晚上琴酒还在忙着调查宫野明美和诸伏景光那边的后续,但是今晚就很可能会过去审问梅根。
不管今天能不能救出人,他必须在现场,才能阻止琴酒用致幻剂。
“但理由呢,你用什么理由半夜过去?”
“发现琴酒去我的研究所。”卷发青年毫不犹豫。
萩原研二:……
伊达航:……
这是合理的吗?
简直是在往自己身上揽嫌疑。
但新的合理理由自己找上来了。
宫野明美醒了。
她要求回组织。
松田阵平怀疑宫野明美,他放弃了把抱着床脚不肯离开的江户川柯南拎出去,质疑床上坐着的女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宫野明美视线扫过一同进来的萩原研二和伊达航,又重新与他对视:
“但是我必须回去。我可以死在组织,但不能逃。我回去,志保还有一线生机,但是如果组织没找到我……”
她将垂落的发丝挽到耳后,平静地说:
“只要足够有价值,组织就有可能会继续留下亲人背叛被杀的代号成员。但就算是组织再不注重亲缘关系,也不可能留下一个有血缘亲人叛逃在外的组织成员。”
“可是你最开始明明已经逃……”
江户川柯南急急开口,说到一半,忽然声音哑了,
“你当时逃走是因为……发现了我。”
宫野明美却坦然对他绽开一个温柔的笑:“不要多想啦,我最开始是逃走,是因为当时情况不明,不单单是为了你。”
“但如果不是我,你也许不会……中枪。”
“也没准会呢。”宫野明美失笑,柔声对他解释:
“虽然后面主要是为了把你送出去,但如果还有一线希望,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只是我当时实在觉得没有希望可言了,所以才觉得不能害一个无辜的孩子。小侦探,不要把我想的太好啦。”
江户川柯南难以接受这个结果,他已经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实力极为强大的神秘犯罪组织,也自认为做好了要继续抗争的打算。
但是当那庞大的黑暗图景还未在他面前徐徐展开,边角缝中溢出的血腥味已经让他呼吸不能。
那是一张如此恐怖的网,一旦被黏连上,就注定被刮骨吸髓,至死方休。
他死死地攥着床边的被子,忍不住仰头去看宫野明美的谈话对象,
而松田阵平沉默。
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宫野明美说的是对的。
倘若宫野明美死了,以雪莉的能力和价值为避讳,最多进行惩戒。只要雪莉自己不表露出背叛的意图,依然可以继续在组织生存下去。
但是如果宫野明美叛逃,那boss是无论如何不可能留下雪莉了。
宫野明美本身并不知道太多的情报,组织并没有留下雪莉来钳制她的必要。反倒是宫野明美在外下落不明,有可能会让雪莉生出逃跑的心思,这种情况下,连松田阵平也很难保住雪莉。
宫野明美的分析是对的,但是宫野志保本人真的能接受这个结果吗?
就算不提宫野志保,让他以宫野明美的,去换一个合理的深夜进入研究所的理由?
“不行。”
几分钟后,降谷零在电话那边同样拒绝,
“她现在已经归公安安排了,暂时没有人身自由,哪也不能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降谷零直接给萩原研二安排了任务:
“看着宫野明美,不能让她回组织。雪莉那边我觉得还可以再拖拖,不需要她这么快做决定。”
“至于进入研究所的理由。”
公安警察降谷零暂时下线,松田阵平听见了波本冰凉的语气,
“你以为我今晚在忙什么?”
第207章
松田阵平很快就知道降谷零所说的理由是什么了?
啊, 这。
这很好。
被震撼到的松田阵平斟酌了一下,
“要不你和我一起进去?”
这下轮到降谷零迷惑:“你确定我能进去?”
松田阵平含糊其辞:“别的地方应该不行,但是这个研究所特殊。”
如果是波本,当然不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进入一个明显他不应该涉及、甚至有可能会惹祸上身的地方。
但是波本还是降谷零, 而对他说这话的人是他的同期好友, 所以他干脆利落地说:
“那就去。”
如果能亲眼看见内部的情况, 当然最好。
松田阵平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要救人的话,无论如何两个人的嫌疑都要一起排除,那这时候几个人进来也没有区别了。而且有这个“理由”在前,他觉得波本和他在一起反而更清白一点。
至于之前担心的在研究所里面发现什么。
……假如诸伏景光真在里面, 而且不是被抓,拥有一定自由度的话。
他都不敢想诸伏景光已经发现什么了。
都这样了,再多一个降谷零就多一个吧。
到时候再圆, 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
于是两人进了研究所。
虽然来得突然, 但是识别瞳孔的门禁和监控后面的安保不会认错白兰地,里面曾亲自面对过实验台上的白兰地的山近宏明也不会认错人。
山近宏明看见他, 脸色比上一次还差,但松田阵平已经明白了理由。
他有点厌倦地收回目光,又想起降谷零还在, 就故意往前快走了两步,免得察觉被对方出不对。
但就在他让人拖着“理由”,自己也往审讯室的方向去时,紧随的山近宏明却说有位大人在审讯室。
不是琴酒?
“代号?”他问。
山近宏明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位大人没说, 但是内部权限确实提前开了, 上面也有通知提前下来, 全部核对过,手续无误。”
松田阵平走Ⅳ区的脚步顿住, 本来在观察走廊的降谷零也敏锐地察觉出一丝异样。
有资格来这里代替琴酒审讯的人,不太可能没有代号。而已经到了这种地方,还对代号遮遮掩掩,就更加古怪。
他在组织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琴酒身边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而更加异样的是松田阵平的状态。
卷发青年的声音比之前低了不少,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给我看下……通知。”
那种东西就不是波本可以看的了,松田阵平和山近宏明离开,他在原地等了一会,手臂上忽然慢慢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人在看着他。
降谷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盯着光可鉴人的地面,靠着那一点微薄的反射,确认了周围几个监控摄像头都缓缓地对准了他。
有点不妙。
但。
监控里,金发小麦色皮肤青年无声地抬起头,向后退了两步,背靠着墙壁,紫灰色的冰冷眸光扫过每一个转向他的监控探头,唇角泛起嘲弄的笑意。
松田阵平被他这个看似随意实际上暗含挑衅的样子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站着一边干巴巴地解释:
“他就这样。”
坐在椅子上的人轻笑了一声:
“你的人,你自己用得惯就好,今天不就给你带来了一个惊喜。”
“……”松田阵平觉得那叫做惊吓比较恰当。
但是再大的惊吓也没有面前的人带给他的惊吓更大。
谁会想到Boss居然亲自来了这个被公安、朗姆、梅根他们同时盯上,几乎都已经算是半公开的研究所。
他不知道Boss带了多少人,但是就他能听见的隔壁两个房间的呼吸声,就不少于十个人。
所以他这次真的庆幸降谷零准备的“理由”,没有比这更合理的了。
松田阵平看向另外一个监控画面下,被他扔进随便一间审讯室的玛克,尝试向Boss说明情况。
“我让波本查中午被袭击的事情,他查到了玛克。”
松田阵平想到玛克那曲折的操作,心情复杂地继续组织语言,
“他发现玛克试图把'科涅克'活着的证据给朗姆后,就抓了玛克。”
“波本说处理得很干净,朗姆最多查到公安的头上,所以我就带过来审一审。”
毕竟人确实是公安带头抓的。
降谷零从知道他被迫进了警视厅,就开始准备布网抓玛克了,但是当时应该还是打算带回公安,只是没考虑好是否让玛克把科涅克消息透露出去。
真正做决定,应该是和他在酒吧谈之后。
但是……降谷零,你还记得你和玛克都是朗姆的人吗?
松田阵平刚才就忍不住质疑过,给琴酒留下这么大的把柄,会不会让琴酒怀疑波本这么做另有所图。
但是降谷零只是用很微妙的表情看了他一眼,说不会。
松田阵平决定相信他的判断,却没有想到,最后这个把柄不是送给了琴酒,而是直达Boss。
如果他知道Boss会为了梅根亲自过来,绝对不可能再把降谷零也放到Boss的眼皮子底下。
只是,降谷零自己大概不这么觉得……对于卧底而言,当然是能够接触的越深入越好。
就像此刻。
松田阵平顺着Boss的目光,看向那个明明知道自己被严密地盯着、却漫不经心地上下抛着已关机的手机的……波本。
但他又并非真的毫不警惕。
他刚刚看似只是鲁莽挑衅地随意一扫,但实际上目光对准的摄像头并非仅仅是明面上的,还有被一半是隐藏掩饰的针孔摄像头。
甚至那似乎为了观察而退后的两步,都恰好踩在武器系统第一波射击的范围外。
这边走廊上面的武器系统是全方位覆盖,没有死角的,但是既然是人为设置的攻击就必然会有顺序,有先疏后密的过程。
从他们走进研究所来到走廊,也不过几分钟,波本就在无人提前告知的情况下,精准地判断出这边武器系统的防守逻辑。然后站在了一道被故意设计成和墙体同色的暗门前面。
提醒监控后的人,倘若真的立刻攻击,他也不是没有抽身的可能。
Boss刚刚并未生气,也并不是真的因为波本是他的人。而是对波本在短短的几秒之内展现的精准判断力和敏锐观察力的宽容。
连宫野明美都知道,就算是她死了组织也会优先尝试把有价值的雪莉留下来。而多疑如朗姆,如果玛克真的能上交科涅克还活着的情报,也会继续重用玛克。
组织再庞大,上下级之间再戒律森严,本质上都是弱肉强食的黑暗丛林,实力永远是最大的倚仗。
而今天,波本主动处理朗姆手下的代号成员一事,加上他展现的实力,让Boss终于将波本划分白兰地这一边。
这意味着,组织的另一侧将为他打开大门。
也意味着,波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来自朗姆和Boss的双重评估。
松田阵平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只能暂且放下……现在最先要考虑到的还不是降谷零,而是梅根。
他看向监控左上角的那个显示屏中那个不断昭示着存在感的画面:
狭小的审讯室中,金发的女人被锁在墙边,垂着头,像是昏迷了过去。
“……您已经审过了吗?”
松田阵平克制着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
但黑发棕眸的男人却轻轻挑起眉,目光从监控的显示屏幕转向了他:
“坐下吧。”
松田阵平不想坐,但他还是把旁边的椅子拽过来。
而Boss靠着普普通通的黑色办公椅,悠然自在地双手交叉。
说出口的内容,却让松田阵平瞬间头皮发麻,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白兰地,我以为你的第一个问题会是我为什么过来?”
“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在意这件事。”
第208章
监控室内, Boss等待着松田阵平的回答。
而松田阵平如坐针毡。
他从第一次见到Boss,到现在已经有17年了,这17年间谈话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但Boss还是会时不时让他紧张起来。
不过今天的紧张, 却还有另一层原因。
监控室内一片寂静, 连机械运转时散热风扇的声音, 都清晰地传入降谷零藏在耳内的微型耳麦中。
——通过松田阵平藏在身上的窃听器。
这个窃听器不是松田阵平之前随便分给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那种,而是阿笠博士花了大力气研究的成果。它最特殊的一点就是,哪怕是在有信号干扰和屏蔽的区域内也能使用——只要提前设置好区域内网的密钥,它开启后就能自动连接, 且不会被发现的。
后来又经历过几次迭代,反复测试,已经相当的精密和隐蔽。但同样, 成本也已经高到了可怕的地步, 就算是松田手里也没有几个。
当初松田阵平托阿笠博士制作这种东西,就是专门为了应对研究所的情况。
但松田阵平也没想到, 第一次给降谷零他们用,居然就是直播他和Boss的对话。
而耳麦的另外一边,已经被安排到休息室的降谷零看似随意地坐在沙发上, 实际手心的已经渗出汗水。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听见组织首领的声音,这是第一次听见松田阵平和Boss的相处。
“真的是您。”这是松田阵平走进某个房间——应该是监控室说的第一句话。
“他就这样。”这是松田阵平对'波本'故意挑衅后的解释。
两句话,仅仅几个字,就让降谷零觉得不妙了。
因为松田阵平的话中全部省略了对Boss的称呼, 这是一种过分熟悉、非长期相处无法养成的习惯。
如果说话的人是萩原研二, 那降谷零一定觉得对方是演的, 但偏偏说话的人是松田阵平。性格使然,就算松田阵平认真伪装, 也很难关注到这种人际交往中的细节。
所以这几年……松田阵平可能长时间和这位Boss在一起。
那他的认知呢,是不是也进一步受到了影响?
降谷零难免想起上次松田、hiro和琴酒三人见面后,hiro提起的松田对Boss令过分顺从的异常反应。
他先收敛思绪,继续听下去,就听见了松田阵平自爆卡车的提问。
呼吸骤停。
公安的培训怎么就让萩原研二去参加了,应该去的是松田阵平!
果然,Boss一针见血地点破了松田阵平的心思。
降谷零坐在休息室里,感觉手臂都已经僵硬麻木,担忧不可抑制地在心底蔓延、
最开始他们以为来的人是琴酒,所以商量着让松田尽可能地吸引琴酒的注意力。发生了Boss亲自审问的意外后,这个计划基本上就已经半废弃了,毕竟松田作为白兰地能和琴酒针锋相对,却没办法左右Boss的行动,安全撤离才是最重要的。
可现在,松田阵平真的能安全脱身吗?
他停顿的时间太长了,长得就算是没有起疑心的人,这时候应该都已经怀疑了。
降谷零判断的没错,因为松田阵平长时间的沉默不语,Boss的眼神中已经多了几分审视。
但Boss的耐心远比降谷零想象的要更多,即使白兰地突兀地沉默,他也没有催促,而是平静地等待回答。
应要求坐下的卷发青年,却对boss的目光毫无反应。他像是在思索,英气的眉宇间露出几分纠结。
终于,白兰地开口回答,却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我没想出来。”
黑发棕眸的男人本来双手交叉,食指轻轻地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手背,听见他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后,手指悬在空中,略略停了半秒才又回到原位:
“你想了什么?”
降谷零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松田阵平想了这么半天,是在想什么?
接着他就听见,他那位同期坦然的声音:
“当然是在想您为什么亲自来审梅根,您不是说我应该问您为什么过来吗?”
显示屏上,金发青年状似随意地垂下头。藏住那一瞬间差点没撑住的表情。
这是刚刚Boss那句问题的重点吗?
如果松田阵平能听见他心底的质疑,大概会回答,他知道不是。
但不重要。
松田阵平知道自己很难骗过Boss,就算是他能想出可以说得过去的理由又怎么样呢?他能够保证Boss会相信那个理由吗。
积年累月的经验提醒他,如非避无可避,不要尝试去欺骗对方。
一来是Boss实在敏锐,二来是他不擅长演戏……他又不是傻子,为什么非要用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去硬碰硬。
既然瞒不过,那就不瞒了。
松田阵平就和往常一样,放弃思考Boss所有弯弯绕绕的心思,直接从题面解。
他想要审问梅根的理由之前已经和琴酒编造过了,琴酒也一定报告给了Boss。既然如此,那他就尽量不要重复,不然反而容易被Boss察觉出是在撒谎。
一个问题就算是预先回答过了,那剩下的就只有Boss对他提问顺序的疑问。
Boss觉得他问的问题不对,那他就反过来去想Boss想让他问的问题不就行了。
于是松田阵平开始思考Boss为什么来。
但是Boss的心思实在很难猜,猜了半天之后,他先举白旗认输:
“琴酒之前说您要审出梅根背后的人,但是我感觉您应该不是为这个亲自来的,可是别的理由我又没有想到。”
松田阵平说着抬起头,希望得到答案,却发觉Boss的目光凝聚在他脸上,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不由收声,有些疑惑。
Boss却没有为他解答,转而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松田阵平:……
要他问,又不给他答案是吧。
卷发青年的目光清晰地转为质疑。
可他面前坐着的人才不会心虚,也甚至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
松田阵平也不好去真的指责Boss拿他开涮,只好道:
“那您为什么一直在监控室里?”
新的问题传到降谷零的耳中,像是提醒他,刚刚的Boss的试探已经半点波澜不起的被松田阵平结束。
但降谷零却并没有放松哪怕半点。
他站起身,走到饮水机边,沉默地给自己倒了半杯水。
不是口渴,他也不可能真的喝这里的水,他只是借着一系列的动作来缓和情绪,整理混乱的大脑。
被他握在手里的纸杯盛着皎洁的莹莹白光,恰如圆月,却又轻易地随着他手腕的晃动而破碎。
恰如松田阵平刚刚的回答。
当时Boss话问出口,降谷零心里就有一个个可行的回答被飞快组织成形,有的推翻,有的保留,按照可信程度和表演难易程度以及后续影响形成一个精密的表格。不一定真的能让Boss相信,但起码表面上挑不出错来。
可没有一个理由,和松田阵平的一样。
正常而言,被质疑后要么自辩,要么愤怒,最不济也要摆明不满或惶恐的态度。
谁会像松田阵平那样想?
他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自己需要解释,根本没意识到这是Boss对他的怀疑和试探,反而轻而易举的因为Boss的一句话换了思路——Boss认为他应该在意的是Boss过来的原因,他就只思考过来的原因。
如此自然地把Boss的话当做正确的方向,放弃自己本来的想法。
第209章
监控室里, boss和松田阵平的对话还在继续。
Boss依旧没有回答松田阵平,反而提到了苏格兰:
“你觉得苏格兰有可能被梅根那边的人抓住吗?”
松田阵平在心里快速翻译了一下,觉得这句话似乎是在问他,有没有觉得苏格兰真的背叛了组织。
但直接问的话, 松田阵平还好回答一些。偏偏boss这个问法……如果松田阵平说可能, 有种贬低苏格兰实力的感觉, 但如果说不可能,就相当于直接确认苏格兰背叛。
坐在椅子上的卷发青年皱了皱眉,像是不太情愿地说:
“不太可能。”
Boss收回目光,轻轻颔首,
“既然如此,如果苏格兰没有背叛,那他应该已经联系琴酒或者你了。”
松田阵平听着, 以为boss这就是将苏格兰的背叛盖棺定论了。
这对松田阵平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不管boss有没有定论,他都打算劝诸伏景光不要再回组织了。
他已经知道了这几年里诸伏景光的进展:苏格兰虽然表面上叛逃, 但是毕竟还是琴酒的下属,一应资源照样有组织供应,也经常会配合琴酒的任务。
甚至以这个“卧底”身份, 还能接触到许多以白兰地或者是波本的身份不方便触碰的暗线,也算是成果斐然。
但是有Boss多年来对行动部门情报部门和研究所刻意隔绝,已经很难再更进一步了,哪怕时间再久也一样——除非诸伏景光真的进研究所或者转投朗姆。
boss在这时候认定苏格兰背叛的话, 那松田阵平就劝都不用劝了, 降谷零第一个把自己的幼驯染送回公安。
可接下来boss却又话锋一转:
“可如果苏格兰背叛了, 那他应该已经将梅根的下落告诉那边,此时应该有人在尝试营救梅根, 研究所附近就不会如此的安静。”
Boss是从外面进来的,所以自然很清楚有没有人在尝试暗中监视或者入侵这边。
而松田阵平却听得不安渐生,Boss绝不可能和别人探讨他自己的想法,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这些。而照这个思路,继续推断下去,很可能就是……
“我猜他是在一个无法向外传出消息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松田阵平的心重重地坠了下去。
没错,连他们都能猜到,那boss又怎么可能猜不到。而且boss还不需要像他们一样,推测梅根关押的地点。
他嗓子有些发干,却没有做无谓的掩饰,顺着boss的话说出了结论:
“苏格兰很可能在这里。”
Boss还是不紧不慢的样子,既没有表示肯定,也没有否定,而是继续问下去:
“如果苏格兰在这里,又想要救人的话,你觉得他又是怎么避过无孔不入的监控和严密的安防呢?”
Boss凝视着白兰地。
而白兰地的视线却转向了满屏的监控画面,
“要么是他有可以在研究所内进出而不被怀疑的身份,要么是他有对监控做手脚的办法,当然也有可能两者都有。”
显示屏画面投映出的斑驳白光,落在卷发青年的墨镜上。
他连通了山近宏明的内线,直接下达令,冷淡而干脆的声音,也清晰地落在降谷零的耳麦里:
“立刻更换巡逻路线,换班时间延后两小时,重新设定摄像头角度,并设置成每隔10秒轻微偏移,确保监控画面没有被截断或篡改。”
“从现在开始,各区域分别封锁,排查两天内所有曾经在Ⅳ区审讯室区域逗留或者在审讯室附近经过的人员,每一个都核对身份,这两天内有异常行为的成员同样需要重新核对。”
一条条令被迅速发布,每一条都清晰可行,果断坚决得近乎残酷。
假如真的苏格兰真的在这里,在以上几条实行后,都绝不可能不被发现。
而Boss对他未经询问的直接令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阻止的意思,他的目光看向边角的一个显示屏上面:
波本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等着,像是对即将掀起的一场风波毫无察觉。
Boss道:“接下来的事情不适合让他知道了,先送他出去吧。”
似乎还在思索安排的卷发青年回过神,才挂断内线,迟疑出声,
“要不他暂时把他留在那间休息室里吧。”
“你担心他走漏消息?”Boss悠然地问,“我以为你把他带到这里,就已经是相信他了。”
白兰地盯着深棕色沙发上的金发青年看了会,才回答;
“……我没有怀疑他,但是以防万一。”
他是完完全全站在组织的角度,站在boss的角度考虑的。
白兰地当然在意波本,不然几年前怎么会明知道boss要杀他,还坚持保下。
但白兰地也同样曾经对苏格兰十分特殊,可此刻安排依旧毫不留情。
孰轻孰重?权衡放弃?
不,有时候,他们甚至无法被放在天平上。
整个研究所静谧无声地动了起来,监控上只能看上看见一队队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匆匆走过,匆匆离开,一间一间地毫不声张地排查。
而Ⅳ区的审讯室附近,却在boss的令下刻意暂缓了排查,甚至维持了之前的安保巡逻路线。
饵料下好了,只等鸟落笼,鱼咬钩。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接近凌晨四点的时候,审讯室附近的某个关键的监控画面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没有随着时间调整角度。
“去看看。”
听见boss的话,松田阵平沉默着点了点头,打开门走出去。
走廊的地板光滑而冷硬,让他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在渗入寒意。
很快,梅根的审讯室已经不远,这片区域已经被单独锁住,他验证了指纹和密码进入,先看见了失踪的梅根。
金发的女人已经醒过来,神色略有些疲惫,但是精神还好。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目光快速从他身上扫过,就盯向……审讯室门外的另外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蜷缩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陌生男人。
男人像是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困在了这里,还以为是做的不够快,看见松田阵平来了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求饶:
“不要杀我,我只是生病才慢了,不要杀我。”
松田阵平:……
到此时,他晃晃悠悠悬着的心,终于有一半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幸好。
幸好,趁松田阵平和降谷零进入研究所时暗中潜入的萩原研二,还是成功和诸伏景光汇合了。
无论是白兰地还是波本,已经被放在明面上的人,绝对不可能暗中和诸伏景光进行联系,所以萩原研二的行动才是他们真正的计划。
不论是干扰信号用的仪器,还是其他零零散散的玩意,只要能有点用的萩原研二都带上了。
同样带着耳麦的他差不多和降谷零同时意识到那一位没说出代号的大人物是谁后,就一刻不停地抓紧时间找人。
萩原研二装作自己在听见那位组织首领的声音,听见小阵平和他的对话时,没有生出可怖的猜测和愤怒的情绪。
不要想,现在什么都不能想,一旦想了,就再也无法冷静下来。
他找到诸伏景光时,小阵平那边的布置刚刚开始。
只简短地交流了几句,又在审讯室附近动了点手脚,他就被好久不见的同期放风熟门熟路地领着,暂时藏在某间闲置实验室的……资料柜里。
好地方。
萩原研二努力把一米九的身高进行折叠,躲过了第一波排查。
而这时松田阵平才离开监控室。
确认大部分关注聚焦在审讯室附近后,诸伏景光悄悄离开,松田阵平也终于把那个清洁工从监控盲区拖出来。
他用随身带着的匕首在划在对方脸上划出一道新鲜的血痕,渗出的血珠证明了这是一张真实的脸。
对方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住了,僵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松田阵平把人随手扔到一边,又抬起头去检查了一下监控。
“卡住了,不确定是不是人为的。”
他还真的不确定是不是他们做的。
设备限制,萩原研二和降谷零一样只能单方面听见松田阵平那边的声音,不能和他交流,行动全靠从他这边听到的信息随机应变。
其他区域的排查结果也已经出来了,没有异常。
接下来只要想办法让他们撤离。
这种时候,能先让景光离开已经不错了。
松田阵平站在审讯室外,听见Boss略微冷沉的声音:
“白兰地,看好梅根。”
“是。”他回答。
几分钟后,Boss亲自来到审讯室。
第210章
研究所的审讯室还算干净, 但大概是多年未曾使用,不易打扫的边角处均沉淀着一层灰垢。而且没有那种陈旧的积年不褪的铁锈腥气,反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梅根就闻着这种始终萦绕在她梦中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盯着墙角的一小片污渍发呆, 一直到有脚步声在合金栏杆外停下。
来了。
她缓慢地将肺里的空气吐尽, 抬起头, 目光避开旁边熟悉的卷发青年,望向那位神秘的组织首领。
和那双棕色的深邃瞳孔对视的瞬间,她下意识想起K隐晦地提过的对方的情报,并与之一一对应。
但完全不像是四十多岁的人, 梅根莫名地想。
虽然面前的人眼角生出些许细微纹路,却给她一种难以用年龄来界限分辨的舒缓感。这种气质对于二三十岁的人来说太沉稳,但对于一个久居上位已过中年的首领来说, 又太轻盈了。
就在一片安静中, 梅根听见了他的第一句话:
“你看见我,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为什么要惊讶?”梅根靠着墙, 蜂蜜般的金发在她脸颊两侧披散。
她嘲笑道:“不过就是抓到了我而已,就能让你慌慌张张地亲自过来。原来所谓的庞大到无人可以动摇的组织,所谓身份神秘的首领, 也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萩原研二在耳麦那边,被她刻薄而毫无余地的讥讽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怎么和她说的。”他问诸伏景光。
“只说让她尽量拖延时间,还有……”
不要死。
梅根本来想过在审讯前自杀,她比诸伏景光更早知道这个研究所的研究内容, 也考虑过可能被用那种药剂。
她不觉得自己能扛得过去。既然如此, 那不如早早结束。
但是绿川雅也说, 白兰地马上就到。
梅根放弃了,她绝不能死在K的面前。
从K进来的那一刻, 她就在思考付出什么情报可以拖延时间,可以让组织首领觉得有所收获,而不至于立刻用药榨取最后的情报。
若如K所描述的,这位首领极其擅于看破人心,精于设陷,那她就要在对方之前,先摸清楚对方具体想知道什么,了解到哪一步。
手段很可能拙劣了一点,但是除了激怒对方,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哪怕对方情绪稍微不稳,露出一丝破绽,她都能多一点机会。
但是,男人只是平静地听她说完,眼中甚至还露出一点笑意。
“不,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
他不紧不慢地重新阐述,
“我说的不惊讶,是指你应当从未见过我,对我的长相一点也不惊讶。另外,你明知道按照理我不会亲自过来,却丝毫没有怀疑我只是个幌子。”
梅根如坠冰窟。
而另一边,坐在休息室的降谷零也当即从这句话中分析出了潜藏的含义,藏在身侧的手臂猛然绷紧,青筋毕露。
“有亲眼见过我的人,向你转述过我的长相。所以你在看见我时,就迅速确认了我的身份。”
降谷零听见Boss的叹息,
“可是见过我的人不多,见过我并且知道我身份的人就更少了,你是从谁那里知道的呢?”
这才是Boss从进来后,问出第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不高,并没有什么负面情绪,语调也不激烈,却每一个字都让人不寒而栗。
能见到Boss的有几个人,如果这样排查下去……此时此刻就算是梅根拒不回答,现在松田阵平也危险了。
怎么办?
起码不能让Boss的怀疑到松田身上。
已经和萩原研二分开的诸伏景光在闪烁着红灯的金属柜前停住,神情有些晦暗。
正如松田阵平知道他已经很难更进一步一样,诸伏景光同样对自己无法更进一步的情况有清晰的判断。他从潜入研究所开始,就已经做好了卧底身份暴露的准备。
现在所得到情报,已经远远超过预计。
但事情急转直下,也同样出乎他的预料。
如果他能帮上忙……于公,作为卧底,以松田在组织的地位,重要性远高于他。于私,他愿意为自己的朋友拼。
但偏偏就算是苏格兰的身份,也没资格见到Boss,就算是他想替松田背下这件事,也根本做不到。
而审讯室内,梅根感觉自己像是被钝刀轻松找到缝隙,直接撬开硬壳的腐烂果实。
只是轻飘飘一个问题,却轻松地把她逼到绝境。
她什么都可以回答,但唯独不能是这个。
可她不能不答,她必须把可能落在K身上的嫌疑排除。
但要说什么?要承认还是否认。
梅根垂眸。
降谷零听见她略带沙哑的嗓音:
“我还知道更多呢,比如,前任白兰地先生,成为Boss的感觉怎么样?”
像是黑夜里的雷光,乍然响亮,劈破夜色。降谷零被这句话中巨大的信息量擭住,一动不能动,心中的惊涛骇浪却鼓噪得他胸口和耳膜一起生疼。
前任白兰地,成为Boss。
卡拉斯号上的异样,朗姆对白兰地的调查,Boss对朗姆的针对。
之前种种不解,豁然开朗。
降谷零脑中最先出现的念头,就是这个情报要尽快、尽快上报。但只出现了一秒,更深入的想法立刻萌生。
梅根为什么要这时候说这些。假如情况属实,那她戳破这件事对她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
但梅根无法否认Boss的推测,这时候否认相当于变相向Boss承认她确实想要掩饰某个人的存在。
必须承认,还要进一步说出他的秘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位Boss不能确定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不知道她知道的多深入,才有谈判的余地。
梅根紧张得胃里抽搐,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审讯室外的降谷零他们,也都紧绷着心神。
唯一不紧张的人是松田阵平本人。
他不觉得Boss在怀疑他。
最简单的判断方式,如果Boss真的对他有一星半点的怀疑,就不可能让他站在距离如此近的地方。
虽然房间里不止他们三人,但Boss清楚他的实力,这些人就算数量再多,武器再尖精。就距离上,根本没人能阻止他动手。
但Boss也不可能无的放矢,既然说了,就一定是已有成算。
所以,他在怀疑谁?
松田阵平思考着,不知不觉盯着Boss的侧脸看了一会,忽而意识到:
就算梅根说出如此隐秘关键的情报,Boss的神情依然没有丝毫动容。
一个小时前,Boss在监控室说:
“……我为什么过来?”
“等下你就知道了。”
BOSS有一个极想知道答案、或者必须亲自验证答案的问题,让他非来不可。而且那个问题和梅根所代表的势力有关,而梅根所在的势力,又是因为研究所的实验,而被BOSS关注。
并且Boss早已确信,这个势力中,有人知道他的长相,甚至知道他是曾经的白兰地。
松田阵平隐约猜到了答案,动了动嘴唇,还没发出声音,Boss已似有所觉地转过来。
黑发棕眸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白兰地,你来提示她。”
松田阵平恍神了一瞬,从记忆深处翻出那个名字:
“霍普金诺顿。”
当时琴酒的代号任务虽然引出了CIA,但是Boss始终没有完全相信诺顿是CIA的人。
诺顿从大学时就认识Boss,后来又是被Boss亲自带进组织,他知道得太多了,如果不能查清对方的来历,Boss绝不可能放下这件事。
但这也正是关键问题。
如果诺顿是卧底,那为什么这么多年,Boss已经更迭的事情,始终没有被朗姆所知?
放出这个消息,必然会引起组织的一波动荡。
可偏偏,这个秘密被保留了十七年。
松田阵平没有透露是因为规则限制,若非梅根他们是从当年在K研究所就知道一点内情,也没办法了解到这一步。
但他却忽略了,对于不可能将规则限制纳入考虑的Boss来说,这件事难以解释。
所以在极有针对性地接触研究所的势力出现后,Boss立刻想到了同样出身为科研方面的诺顿。
而Boss其实推测的没错,只是顺序错了。不是诺顿是他们的人,而是因为有诺顿留下的人手,他们才能发展到这个地步。
松田阵平与梅根错愕的目光对视,将本应该说出口的话换了一种说法:
“霍普金诺顿是不是和你们有关。”
话音刚落,审讯室的灯光、监控骤然熄灭。
第211章
意外是最能考验素质的时候。
断电得突然, 周遭骤然黑暗,松田阵平的其他感官因为视觉被剥夺而更加灵敏,立刻就听见了审讯室外的惊叫声和跑动声。
但审讯室内却没有一点乱象。
细微的呼吸声,手指摸索枪柄的声音, 鞋底擦过地面的声音……这些动静汇聚在他脑内, 形成信息:
那四个本来站在墙角仿佛雕像一样的boss下属同时伸手去摸腰间的枪, 并且在毫无交流的情况下迅速改变站位。
两人警戒,另外两人则立刻向Boss靠近。
连被锁在墙上且和Boss隔着一坚固的合金栏杆的梅根,都被他们隐隐挡住。
松田阵平被他们训练有素的动作提醒,悄无声息地动了动, 背对Boss面向审讯室入口。
——先假装自己在封锁出入路线了。
Boss没有发话,短暂的两三秒钟之后,灯光再次亮起, 却比之前亮度略暗一点。
“是应急备用电源。”
应急备用电源只供关键区域和关键设施, 审讯室还好,外围估计不少区域已经暂时落锁断电。
但松田阵平开口的同时忍不住皱眉。
进入KS研究所之前的计划, 在发现来人是boss而非琴酒之后就崩盘了,现在连他也不确定hagi他们会做什么。只能猜到大概是动了配电室。
但动都动了,为什么还留下备用电源,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另外一个配电室的位置。如果灯没有再亮,那boss不一定会留在审讯室,那他也许就……
就有很大几率冒险。
躲过一波步履匆匆的巡逻后,藏在角落的萩原研二默默地想。
他和诸伏正是担心如果持续停电, 小阵平可能会误认为他们在刻意创造出这种环境, 从而考虑“配合行动”救人, 所以才没有立刻对备用电源动手。
但那只是他之前的想法。
现在,因为停电而中断的耳麦重新连接上, 萩原研二听见了组织首领和小阵平他们暂且移至审讯室外间。
听见了松田阵平在那头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去检查配电室。
也听见了山近宏明小跑过去的,气都没喘匀就惶恐地解释。
紧接着,就是仿佛近在咫尺的……枪响和山近宏明的惨叫。
“只看见了被破坏的设施,不知道破坏的手段,没发现任何潜入者踪迹。”
开口的人音色熟悉,语调却是他从未听过的冷戾和不耐烦,
“那留你有什么用?”
接着是第二声枪响……
萩原研二凝固在墙角,垂着头盯着表盘上一格格跃动的秒针,忽然就想起来松田阵平送他手表的那天。
“这块表很贵吧。”
“当然很贵啊。”
十九岁的松田阵平躺在旁边的榻榻米上伸了个懒腰,故意威胁道,
“我也是攒了很久钱才买的,所以别弄坏得太快,不然我就去告诉千速姐,上次把她的摩托车车漆蹭掉一大块的人其实是你,”
“……”
“嗯?”他的沉默让卷发青年疑惑地看过来,“干嘛,真信了?我开玩笑的。”
他开玩笑的。
松田阵平就是那样,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被姐姐误会了或者帮他背黑锅了也不会记仇,连放句狠话都不疼不痒。
即使二十四岁再次重逢后,松田阵平身上多了太多沉重的变化,萩原研二依然能感觉到那个明亮不熄的灵魂。
可今天,小阵平的言语行为看似清醒正常,却给萩原研二一种极为不适的感觉。
他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那是即使他阻止了自己去分析去深想,但是因为对幼驯染的熟悉,还是会在潜意识中浮现出来的答案。
从在监控室遇到那位组织首领后,鲜活又桀骜的青年形象倏忽间被幽暗的深海淹没,重新浮出水面的,更像是最初降谷零提过的组织里讳莫如深、冷酷而残忍的代号成员。
此刻站在那位组织首领面前的,不只是松田阵平,更是组织的白兰地。
被刻意塑造的白兰地。
就算是他,也不敢保证小阵平现在的状态是正常的,能否真的理解他们行为在暗示着什么……或者即使理解了,也会因为长期以来的强制控制而无法配合。
萩原研二在克制着自己痛苦混乱时,休息室里的降谷零也在思考,但他思考的是另外一件事。
枪声。
枪声响了三次,三次都是冲着山近宏明,但听对方的惨叫声,都不是致伤。
萩原研二几乎从未见过松田阵平在组织的状态,但是波本却见过太多次科涅克,也对松田阵平在组织内的行事风格更加了解。
就算是在组织里,当初的科涅克也极少有这种单纯对人发泄情绪的虐杀行为。
是因为当着boss,还是有其他原因?
降谷零心中生出一丝即视感,却没能立刻抓住。
他站起来,盯着房间里从停电就再也没有亮起的灯,忽然间神情错愕。
监控探头上的红点,灭了。
接着,不太响亮、威力不算太大但确实是爆炸的声响起,炸得刚从地上趴起来的山近宏明又哆嗦地摔倒。
他被松田阵平开了三枪的左臂血肉模糊,眼看已经废了,但此刻再次撞在地上,却连声都不吭,心如死灰。
完了,彻底完了。
有人调度监控,有人去处理配电室,还有人布置炸弹破坏其他设施。
研究所无声无息地潜入这么多人,他今天几乎不可能活着离开。
可研究所又怎么可能潜入这么多人!
山近宏明想不通,又觉得一定不止他想不通。
反正他无论如何也活不了了……
山近宏明瞳孔缩成针尖,又恶毒地扩张。
“boss。”
他艰难地朝着审讯室外间唯一坐着的那个男人爬去,却没敢真的靠近,只是在几步外挣扎着抬头,
“今天除了您,只有白兰地进来过!”
他嘶哑着嗓子:“是白兰地进来后配电室和监控室才出问题的,除了他,根本没有别人能带人进来!”
审讯室外的某处走廊,先后潜入配电室和监控室的诸伏景光再次和萩原研二汇合。他正给萩原研二打了个手势,指向前面的上锁的房间,就看见萩原研二脚步微顿,发丝垂落脸侧,投下一片暗沉阴影。
松田阵平出事了?
诸伏景光迅速联想到松田那边,刚想问,萩原研二却已经抬眸一笑,示意他无事。
诸伏景光略放下心,帮试图破解门锁的萩原研二放风,却不知审讯室那边有人又挨了一枪。
“别吵。”
山近宏明右肩多出一个新鲜血洞,顷刻染红另外半边身体。卷发青年放下手里的枪,皱着眉侧头对黑发棕眸的男人说,
“要不然您先离开,我处理一下。”
Boss终于收回看向监控器的目光,“别急,白兰地。”
根本没看倒在血泊里的山近宏明。
山近宏明不可置信,目眦欲裂:
“Boss!他想杀人灭……”
最后一枚子弹真的穿透了他的咽喉。
开枪的白兰地面无表情,就像是随便踢开了拦路的石子,还顺畅地接着回应boss的话:
“如果研究所有人潜入,您在这里不安全。”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瞥向他,
“你很希望我离开?”
松田阵平噎了噎。但心中不可避免的升起些焦躁。
他刚刚开枪时,迅速思索了萩原研二他们的目的。
让研究所的人继续分流,到配电室、监控室和之前爆炸的区域附近,巡逻的人大幅度减少。
那极有可能是诸伏景光已经摸清楚研究所的情况,并精准地盯上了药品室,打算毁掉现存的致幻剂——也可能悄悄带走一部分。
在没办法救人的情况下,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更何况以景光他们现在声东击西的大动作,如果不提前知道他们只有两个人,现在这场面简直就像是要直接劫狱似的。
他这种时候为了安全让Boss先离开不正常吗?
“你说他们为什么不断开备用电源?”
松田阵平沉默片刻,回答,
“备用电源和主电源不在一个配电室,也许他们没发现。”
Boss摇头,“不全对,要么是他们没有能力,要么是……他们还需要。”
“比如开一两道停电时无法开启又难以暴力破坏的电子锁。”
刚刚打开门锁的萩原研二手指僵硬,寒意顺着尾椎骨窜上颈椎。
耳麦中,他听见有人轻轻敲了一下桌面,沉声道:
“白兰地,调回所有在非重点区域巡逻的人,立刻封锁药品室附近三条走廊,逐步向内推进。再调回五分之四之前给予权限排查配电室监控室和爆炸区域的人,自内向外穿插搜索所有可出入房间。”
如此调动,最快的两分钟即可赶到,最慢也不过五分钟。
但只要第一批人到了,他们就走不了了。就算是他们躲开了第一批人,也会因为第二批反向搜索的人而无处藏身。
药品室的冷风已经从门缝挤出,不断吹拂着萩原研二的指尖,让他差点打了个寒颤。
进,还是不进。
撤,又往哪边撤?
诸伏景光花了珍贵的三秒钟问清事情的严峻性,稍一思索,按住萩原研二的手臂。
巡逻的人已经动起来了,脚步声从降谷零所在的休息室匆匆而过,连带着本来盯着休息室这边的人都已经被调走。
两分钟后,降谷零最后看了一眼已经停工的监控,暗住了将其彻底破坏的心思,冷静地走出休息室。
他站在灯光昏暗的走廊,撞见了第二批人中的两个。
“什么人?”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警惕地看向前方靠着墙模糊的身影。
“波本。”金发青年站直,对他们露出冰冷的笑,“我和你们一起行动,直到遇见白兰地。”
“……”
“别多想。”金发青年慢悠悠挽起袖子,“虽然我只是个情报人员,但如果想解决你们两个太容易了。”
三人一起离开,临走前那两人还谨慎地观察了下无光的休息室,没发现任何异常,才将门彻底落锁。
脚步声逐渐远去,漆黑的休息室内,某处阴影轻微地动了动,又重新归于沉寂。
又过了一分钟,搜查结果传递至审讯室外间的白兰地和Boss耳中。
药品室的门锁确实被破坏了,但里面没有人。
而研究所所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几乎被彻底排查了一遍。
但没有,还是没有任何人影。
松田阵平心中松了口气,却看见坐在旁边的boss沉下了脸色:
“把几年前山近宏明研发的那种强效致幻剂取过来。”
松田阵平意识到,这下Boss确实打算离开了。
虽然萩原研二他们破坏药品的计划失败,但起码松田阵平的心愿达成。
即让Boss认为这个研究所已经不安全,所以打算尽快离开。
而以现有的人手,除非再兴师动众调人过来,押送梅根也不方便,
所以Boss打算速战速决。
他缓缓吐了口气,庆幸自己做过万一所有计划都失败的设想。
[希拉。]
[不同意。]
[拜托了,希拉。]
[就算是我能让同类型药剂失效,但是你过一会还打算让药效恢复。那时候药剂成分还没在你体内代谢,你的幻觉会很严重,就像四年前在摩天轮下那次一样。]
松田阵平试图对希拉讲道理,
[如果只撤销一会就恢复,就算是有其他实验室正好在做相关的实验,也只会认为是意外。但如果一两天都不恢复药效的话,一定被Boss察觉异样,我就相当于白费力气了。]
[……]
一直到药剂被带入审讯室外间,透明的药液吸进注射器,松田阵平才听见希拉不情不愿地一声回应,
[下不为例。]
[好。]
松田阵平有点纠结地动了动手指,希望把身上藏着的窃听器毁掉,但又因为动作幅度太大可能会被boss发觉而没有付诸实践。
于是萩原研二,降谷零,同时听见了松田阵平的声音,
“这个药不太对。”
接着是组织首领的声音:“哪里不对?”
“不太确定,总之和给我注射过的不一样。”松田阵平轻描淡写地继续道,“我可以先试试。”
试试?
怎么试?
跟着安保人员一起行动、故意给Hiro和萩原留出藏身房间的降谷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根本没来得及对药品做什么的萩原研二脸色骤然恐怖,整个人一激灵就要站起,却被旁边的诸伏景光死死按住。
但诸伏景光按住萩原研二肩膀的手极为用力,还带着隐隐的颤抖。
他是几人中最清楚药效的一个。
也亲眼见证过那位世界闻名的杀手普拉米亚,是怎么因这小小的一管药剂而彻底崩溃。
而审讯室中,松田阵平晃了晃手中的注射针管,随意地当着Boss的面刺入静脉,缓缓推入药剂。
结果当然是毫无反应,站在boss面前的白兰地神志清醒,甚至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接着才是从实验室拿过来的全部同种药剂、一笼小白鼠。
以及两个山近宏明的手下的研究员。
小白鼠活蹦乱跳,两个研究员站了一会,也露出劫后余生的狂喜。
全部药剂都被换了。
所谓的只有门锁被破坏,内部没来得及被入侵,根本就是个幌子。
实际上是入侵者施施然进入药品室而没被任何人发现,甚至仔细的将每一支药剂全部调换,最后还故意留下被破坏的门锁来转移视线。
“门锁上的痕迹很新,但只能确定是一天之内。爆炸的几个房间,包括监控室的电路破坏,都用了延时装置。”
松田阵平亲自去了趟药品室,和之前疑似被入侵的其他地点,轻松得出了完全真实的结论。
而剩下的不必松田阵平继续编, Boss也能想到。
这说明入侵者已经进来许久,且……未必还在。
所以从头到尾,没有找到任何一个人影。
也许不是他们藏得好,而是已经撤离。
而新的消息传来——降谷零最后的后手,玛克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紧跟着发挥作用:
“朗姆的人似乎到附近了,人数不少。”
Boss目光少见地透出冷厉,
“白兰地,如果我让你隐蔽地带出梅根到其他据点,而不被朗姆的人发现,能做到吗?”
卷发青年沉吟,“我试试。”
他没有提孤身行动一旦失败,就是身份暴露。哪怕他能提前解决梅根,那自己也很难活下来,只是简单干脆地听从了令。
Boss侧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失笑,
“不需要,把她处理掉吧。这个研究所也是,你已经拖了四年了。”
“是您之前没告诉我。”
耳麦那头,降谷零却怔住。
拖了……四年?
他终于知道这个研究所意味着什么了。
第212章
Boss自研究所离开前, 随口询问了波本的位置。
得知波本并未留在休息室,而是和研究所的人一起行动后,boss并未不满,反而将这件事轻轻放过, 只评价道:
“波本的确很聪明, 也很大胆。”
松田阵平知道Boss的意思。
因为休息室监控关闭, 在外看守的人被调走,就算波本在这段时间做什么也没人知道。但同样,一旦有人怀疑波本,他也没办法自证清白。”
所以波本才会“违背令”走出去, 主动拦下搜查入侵者的研究所成员,给自己找几个人证。
也正因为波本出来得如此顺理成章,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正才能躲进休息室而不被发现——搜查人员不会对刚有一个代号成员走出来的地方搜查得太仔细, 已经搜查过并彻底落锁的房间, 也不会再有人搜查第二遍。
“既然如此,你的下一步计划, 可以让波本参与进去。”
这是指针对朗姆的行动。Boss没再提霍普金诺顿和梅根,松田阵平却很难不提:
“梅根所在的势力交给我接着调查?”
“让琴酒去处理,你来日本的任务是利用公安压制朗姆, 不要顾此失彼。”
松田阵平只好作罢,看boss从某条暗道离开后,才按照一定的节奏,轻轻敲了几下藏在身上的窃听器。
【撤离。】
萩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只能沉默地先行离开, 就算组织首领不在, 他们也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研究所。能去立刻查看松田阵平情况的, 只有作为波本的降谷零。
松田阵平没有立刻去联系降谷零,暗示他将手机开机后, 就关闭窃听器,先去了审讯室。
“五分钟内把这里被关的实验体从Ⅳ区3号走廊尽头的密道带出去,清水在外面接应你们,我们的账之后再算。”
他冷着脸地给某个不知死活还真的差点死了的人开了手铐。
梅根脸上露出心虚和愧疚混合的表情,“你呢……”
“我等下走。”
“对了,绿川他……”
松田阵平这时候哪还有空听她说话,按下手机上的计时器,冷酷地说,
“我已经计时了。”
梅根像兔子一样从松田阵平身边蹿了出去,肩膀还差点撞在栏杆上。
研究所的人果然经验不足,居然给囚犯吃饱饭了,没把她饿个半死不活。
松田阵平确定梅根没什么问题后,没敢再耽误时间,来到了研究所自毁机制的控制中枢。
自毁系统一旦开启,所有出入口都会立即彻底关闭。而且自毁机制的控制中枢使用的是独立供电设备,就算是炸毁其他配电室也没用。
到设定的时间,实验室、药品室和档案室内等关键房间会喷入强腐蚀性的化学液体,囚室审讯室以及休息区和各走廊会放出安眠气体。
最后,隔绝炸弹厚重的金属板移开,定时炸弹爆炸。只有在倒计时结束前从特定的通道撤离,才能幸免于难。
而松田阵平设置自毁时间是七分钟后。
不是他不想多给梅根一点时间,而是boss恐怕还没走远,如果时间误差太明显容易让对方生疑。
这个研究所一共有两条暗道可以撤离,一条在Ⅳ区,让梅根他们使用。等五分钟后梅根撤走,他大概也会也从这边离开。
差不多同时,他也给降谷零发了封邮件,将另外一条暗道的路线发给他,免得和梅根撞上。
而这时候,距离boss离开已经过去了五分钟,距离他让希拉暂时撤销药剂的影响过去了二十分钟。
不能再耽误了,连续20分钟所有同类型的实验结果没有反应,放在一个研究所里可能是不起眼的意外,但如果数量扩大到世界各地上千个研究所,可能被发现的概率就已经大到极为可怕的地步。
于是走出控制中枢,已经走到Ⅳ的松田阵平暂且停在距离暗道较近的一个洗手间里。
……做出了一个让他后来极为后悔的决定。
研究所Ⅱ区的药品室附近,降谷零收到了白兰地发来的撤离路线和暗道入口,却没有离开。
因为松田阵平迟迟未回复他的邮件。
【你在哪?——波本】
一分钟过去了。
降谷零想起松田阵平给自己注射的致幻剂,心中的不安如阴云扩散。
他改成拨出电话,但依旧无人接听。
松田阵平不可能在这时候故意不接电话,所以是不是……已经没办法接电话了?
恐惧如阴霾,拧做铁链,紧缚住降谷零的心脏。
他站在走廊中间,忽觉银灰色的光洁墙壁反射着铡刀似的冷光,晃得双眼刺痛。
最后,降谷零试着再拨打了一次电话。
隐约的轰鸣响起,松田阵平低头想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差点迷失在身前翻涌蓝黑色漩涡中。
这是洗手台。
足足两三秒后,松田阵平才清醒过来。
他重新抬头,盯着面前漂浮的光斑、不、镜子。
和里面根本看不出任何形状、如丝雾般不断扩散不断延伸的触手般的……不明物。
[有点太糟糕了。]
他把刚刚清空的打火机药盒塞回衣兜,试图挣扎,[希拉,如果调整成你的资料片?]
[这已经是调整过的结果了。]希拉硬邦邦地回答。
[那能不能暂时再取消一会吧,不然我出不去了。]松田阵平换了一条路,并换来了希拉的沉默。
[……那我做不到。]
[为什么?]松田阵平迷惑。
[你忘了?]希拉对人类的记忆产生了不满,[这种药剂在别的人类或者动物身上产生效果是致幻,但对你不是。]
这点松田阵平当然知道,毕竟正常药物对他无副作用。只是松田阵平此前从未把这件事和希拉对祂对人类研究的影响联系到一起。
[所以……]他开始觉得不妙。
[所以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它只能算是催化剂,或者炸药的引线。]
真正的炸药是松田阵平本身,或者说,是他身上的希拉。
把点燃的引线和炸药隔绝,炸药不会爆炸。但炸药已经点燃后,把烧成灰的引线撤走有意义吗?
完了。
研究所还有几分钟爆炸,而他现在甚至分不清门在哪里。
不对,门不是重点,就算是凭着记忆,松田阵平也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并且这里距离暗道也不算太远,要不然松田阵平也不敢让希拉取消。
但问题是,现在他一旦盯着某处哪怕超过一秒,都会觉得那里的颜色、形状甚至流动的节奏都充满了玄奥的美感,比他看见过的所有机械模型加起来更精妙新奇。
松田阵平当即就会忘记自己当前正在做什么,专注地陷进去。
就算他闭上眼试图摸索,耳边古怪无序的声音、手指摸索到的异常颤动,都能给他同样的感受。
哪怕每次松田阵平都能迅速反应过来,但种反复地陷入和打断,已经让他停留在这个洗手间出不去了。
[我大概多久才能恢复。]他问希拉。
[起码一两天,除非还有药。]
希拉也意识到了松田阵现在的困境,语调中带着不安。
[降谷零能不在七分钟内过来先带你离开。]
[不是七分钟,是三分四十二秒。]
虽然这次的幻觉太过离奇,但松田阵平脑子毕竟是清醒的,他从一开始就在心里默数,此刻自然也记得时间。
[我刚刚已经让他离开了,而且那条暗道距离这边很远。]
松田阵平有点后悔,主要是后悔对这个药剂的轻视。
他上次被注射了这个药剂,恰好因为记忆恢复而昏迷了三个月,等醒过来已经没事了,所以还以为只是比普通的幻觉严重点。
谁想到情况这么复杂。
[怎么办?]希拉的声音波动比之前强烈了许多,几乎让松田阵平有些头晕了。
[别紧张,总能走出去。]
猝不及防陷入离奇的糟糕境地,还是自己造成的,松田阵平也有点头疼。
他缓了缓神,没再尝试闭上眼睛或捂上耳朵——那只能让剩下的感官更加灵敏,更容易迷失,还不如这样混乱着。
[你每两秒喊一次我的名字。]
松田阵平说完,手按在一片灰白上,忍着手底滑腻又软绵的触感,缓慢而稳定地踩过起伏的地面。
两秒后,松田阵平盯着面前的一块突兀的深色,忍不住开始对比它边缘的角度和枪膛内螺纹的区别时,希拉出声:
[松田阵平。]
[不,我真的觉得这一块不太一样。]
希拉觉得他在狡辩。
但那一大块深色忽然流动了起来,缠绕住了松田阵平的手臂。
第213章
这是降谷零的几率有多大?
百分之百。
松田阵平感觉到自己似乎被拽了一下, 他顺着对方的力道往前走,努力不让自己将注意力太过集中在深色中隐约透出来的丝丝缕缕的金色上。
[zero身上的的特殊标记呢?]他问希拉。
希拉回答:
[还在,只是你可能暂时分不清了。]
松田阵平震撼,未想过有一天他的幻觉会严重到连特殊标记都分不清。
好吧。
他跟着降谷零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路, 感觉周围的色彩忽然有了明显的变化, 更黯淡但更诡谲, 周遭的声音也越发混乱。
他立刻意识到这是出来了。
而这时候距离爆炸还有两分钟
他本想对降谷零讲明情况,但就像是戴着耳机的人不能很好自己说话的音量一样,他也不确定自己的发音能不能清晰,会不会反而影响了降谷零。
但就在他犹豫时, 降谷零已经拉着他行动了起来,就他感觉到的方向,应该是远离研究所。
松田阵平放下心, 跟着他往前。
不过稍微有点麻烦的是, 外面的地面没有研究所内部的平整。虽然他在研究所内部走路时,也因为触感失调而不太稳当, 但是到了外面,这个情况就变得加倍严重。
走着走着腿突然弯了一下,经验丰富的松田阵平立刻就猜到自己大概是撞到或者踩到了什么, 但过于发达的运动神经和本就远超普通人的敏捷,让他在身体险些失去平衡的瞬间就重新稳住,跟上降谷零的动作。
松田阵平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一分,但接下来他却明显感觉到, 降谷零比刚刚慢了许多。而且之后无论怎么走, 他都没在遇到像刚刚一样的情况。
一直到被塞进……松田阵平的理智告诉他, 大概是某辆车的后排。但是当那个类似庞大剧毒水母的车闪着荧光,伸出细长的须状触手主动欢迎他进入胃囊时, 他还是忍不住向后仰了仰。
就在他努力克服心理障碍的时候,旁边降谷零却没在推着他进去,而是似乎在触碰他的手臂。
说是似乎,是因为松田阵平只能看见到手臂上反复滑过一缕深色,却并不清楚对方在干什么。
但是当这样的动作反复几次之后,松田阵平终于克制住将深色的重叠纹路想象成某种复杂的电路板,理智上线,判断出降谷零大概是在通过向他手臂上写字而告知他情况。
可松田阵平现在确是文盲。
他生出来了一缕尴尬,主动把自己扔进了不断收缩起伏的胶里。
但是起伏震动的更加剧烈,疑似是车辆启动时,他的直觉还是上线了一秒。
“别去医院。”
紧跟着他又想到诸伏景光那边,估计查到了不少关于这个药剂的资料,怕吓到他们,又接了一句大实话,
“这个药对我的作用效果不大,我休息一两天就好。”
他不知道他说话的时候降谷零正从后视镜中看着他。也不知道那双紫灰色的眼睛里像是酝酿着风暴。
但松田阵平已经尽可能把话说清楚,如果降谷零真的担心到非要把他拉到医院,以他现在的情况也没办法拒绝,更不可能用武力拒绝
于是他只能听天由,安详地继续坐在后排。
也只不过是想了两秒,松田阵平的注意力就被。窗边仿佛万花筒似的变幻莫测的图案吸引了。
啊这该死的幻觉。
松田阵平艰难地提醒自己不要盯着空白的窗户玩拼图。
萩原研二则是在同样艰难地提醒自己,不要急切到立刻就联系他们。
他耐心地等,结果等到了一声剧烈的爆炸,这下子他心脏狂跳,手上不假思索第按出去一串熟悉的号码,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
就在萩原研二以为电话那边会传来无人接听的提示语时,那边传来了风声和一道压抑的熟悉嗓音。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现在情况不太好。”降谷零在那边开门见山地说。
但说完这句之后,就像是卡住了一般沉默了起来。
萩原研二的心脏紧缩,手机的边缘两次磕到耳朵上,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在颤抖。
“降谷酱,具体怎么了,说清楚嘛。”
萩原研二本以为自己能镇定地问完,但是仅仅是短促地说出几个字,就已经将肺里的氧气抽干。
“别吓唬我。”
缺水干裂的咽喉被不安硬生生灌进盐水,
“你们在哪?在医院还是哪个安全屋?”
难以置信,他居然听见自己又非常冷静且体贴补了一句,
“方便我现在过去吗?”
“嗯。”
降谷零的回答解开了萩原研二身上摇摇欲坠的理智枷锁。
他隐蔽地赶到那个从来没见过的新地址,结果发现自己居然是最晚的那个。
班长和景光都在,
小阵平……也在?
萩原研二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发呆的卷发青年,一时间竟有些迷茫,怀疑zero刚刚那个语焉不详的电话只是一个愚人节笑话。
但下一秒他就收起了这种侥幸的猜想。因为他已经站在这里有一会儿了,而松田阵平头也没抬,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不仅如此,他也一眼不曾看向旁边的三个人,只是如人偶如木雕一般沉静又毫无生气地坐着。
萩原研二一时间竟不敢往前走了。
而客厅里的另外三人,伊达航正心事重重地盯着松田阵平,似乎想从他的面部表情中辨别什么。降谷零垂着头,手上捏着一沓印满文字的白纸。
诸伏景光则冲他苦笑了一下,
“我们已经尝试过了,不论是动作、声音,还是触摸,他都没办法……没办法理解。”
第一个尝试的人当然是降谷零。
他在研究所里找到松田阵平时,心就凉了半截。
卷发青年手按着墙,摸索着缓缓向前走,但却像接触不良的机器人似的,每走上一两步就停下,过一会才迟缓地继续。
降谷零起码站了有十秒钟,松田阵平才注意到他。
那双暗青色的眼睛凝视过来,像是深邃的混乱漩涡。
那一瞬间,降谷零只觉得汗毛都立了起来。因为松田阵平看降谷零的目光,与注视着旁边墙壁上的污渍的毫无区别,
不单单只是认不出他。
松田阵平甚至没把面前的他当做同类。
他知道降谷零在发出声音,但那种知道和听见石头落入水中,汽车引擎启动,或者一切鸟叫猫叫声似的。仅仅只是听到,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做出反应。
这还并非让降谷零觉得不安的主要原因。
明明未必能确定面前的人是谁,也听不出他在说什么,被拉着往前走的动作又如此突兀,松田阵平却不带半点挣扎地配合了。
他跟降谷零离开研究所,来到车前,平静脸上终于出现一点微弱但鲜活的情绪。
排斥和抗拒。
降谷零紧张而小心地试图向他解释,甚至试图在他的手上和手臂上写出文字。
但卷发青年只是迟钝地低头,怔怔盯着他的动作看了几秒,像是终于理解了他在做什么,主动进了车里。
“别去医院。”
这是松田阵平坐进车里提出的唯一一个要求,但他的神情态度,像是自己也不觉得能被实现。
而降谷零也正是在此时,终于意识到了那种徘徊不去的异样感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记得那个药剂的作用是诱导人陷入幻觉,看见恐惧的事物。
但是松田阵平的反应和恐惧毫不相关,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幻觉。
相反,从在研究所的洗手间到他写字之前这段时间,松田阵平居然完全没有尝试去理解所看见的听见的,而是跳到了下一步。
心理防线被突破后,一切抵抗机制自动关闭。
只剩下全然的顺从和配合。
第214章
降谷零将事情完整地讲了一遍, 只省略了他发现松田阵平不回邮件后,怎么卡着极其危险的倒计时发现了实验体撤离的细微痕迹,才顺藤摸瓜地翻出了在附近的松田阵平的惊险情况。
说了萩原研二恐怕会炸。
但现在萩原研二的情况也没好多少,他正小心翼翼地坐在松田阵平身边, 仔细地打量着松田阵平。
而卷发青年仿佛看不见他似的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脸色略有些苍白, 神情带出些许疲惫。
萩原研二嘴唇嗫嚅了下,想对松田阵平说话,却没敢开口,最后试着把手搭在松田阵平的手臂上。
但松田阵平果真如降谷零所说的, 并没有立刻给出反应。
萩原研二抿着唇,试探着将他的手臂抬起。
这下松田阵平反应明显多了,他轻微地动了动暗青色瞳孔的眼珠, 视线落在萩原研二紧抓他的手臂部分, 迟钝地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萩原研二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想看他会做点什么。
但也不过就一两秒的时间, 松田阵平目光略偏了一个角度,转到旁边浅色的茶几上,露出了同样的思索。
萩原研二的脸色现在比松田阵平更苍白了。
降谷零看不下去了, 却没有出声阻止,只是移开目光任由他尝试。
诸伏景光则担心这样萩原研二要更先崩溃,
“萩原,zero刚刚说了, 松田告诉他一两天就能恢复。”
虽然这和他手里的资料结果完全不一样, 但这时候除了相信松田, 也别无他法。
至于送到医院……这种时候他们真怕医院会引起松田什么应激反应,反而加重松田的情况。
但也是因为松田虽然现在精神状态极度不对劲, 但表面上的身体状况看上去还能撑住,他们才敢听他的。不然无论如何,他们也要想办法先去给人做个检查。
萩原研二对诸伏景光的话也没有表示信或者不信,他用力地闭了下眼,想要将手收回,忽然感觉肩膀上落下一点重量。
“等等。”
伊达航阻止他将手撤回来,有点迟疑地说,“再等等,你们看一会儿他。”
这下子不得不反复分心处理朗姆那边的后续的降谷零,和不断翻着实验资料希望能和松田阵平的情况稍稍对应上的诸伏景光,也齐刷刷看过来。
“我也不太确定……”
伊达航没有继续说完,甚至没说自己不确定什么。
但他们不会在松田阵平的身上缺少耐心。
于是客厅里突兀地变得极为寂静,四个人眼也不眨地盯着松田阵平。
卷发青年全无所觉,只是注视着虚空发呆。
直到萩原研二额头沁出汗水,半个身子因为轻轻搭在松田阵平手臂上一动不动的手而僵硬得差点抽筋时,几人都察觉出了些许的违和感。
松田阵平似乎在看。
不是看向虚空,他似乎先看向茶几的方向,接着慢慢转向不远处的电视柜,又有短暂地几秒,像是盯着旁边的木制摆设。
就像是他其实一直在认真观察,只是注意力涣散、特别容易分心似的。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萩原研二心中先涌出一股欣喜,但又迅速冷静下来。
无他,松田阵平的眼珠移动得实在太过迂缓,而且从肩膀到脖子,甚至下颌都没有什么角度改变。
即使是观察敏锐如他,都很难真的确认这个所谓的“看”是不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班长……”
萩原研二的手指尖颤了颤,想从伊达航那边得到一点答案。但这时,松田阵平像是忽然又一次意识到自己手臂上还有点什么。
他的视线又一次垂落,但却和最初刚刚发现萩原研二移动他手臂时带着一点陌生的疑惑不同——他像是已经不对手臂上的重量感到惊讶,只是单纯在思索。
这不就是说,真的是……
萩原研二瞪大了眼睛。
“小阵平!”
他喊出这声只是下意识,并未指望能得到什么回应?
但是松田阵平却侧了下头,虽然不太准确,但确确实实地偏向了他的方向。
松田阵平还没开口说话,但萩原研二已经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他想要说什么。
那是他熟悉的、就像是许多许多年前那样,松田阵平在专注地拆解什么东西时,他蹑手蹑脚的来到房间,不小心把对方从全神贯注的状态惊回神时,松田阵平露出的表情。
你过来了啊。
“你过来了啊。”
他听见许多重叠的、十二岁的、十九岁的、二十二岁的松田阵平对他说。
还有二十九岁的松田阵平。
他坐在萩原研二面前,极其缓慢地开口。
“其他人都到了吗?我感觉你们都会过来。”
他的声音起初忽高忽低,就像是那种时而在嘈杂的环境说话,时而在安静的环境中说话似的。但接着,就停留在一个稍显含糊但还算稳定的状态。
“我本来想和zero先说清楚,但是我不确定他刚才在不在,所以就打算等等。”
呲啦一声,降谷零的手机硬生生在茶几上划出一条鲜明的白痕。
他看松田阵平只短暂的说了两句话就陷入安静,接着再没有反应,还以为松田阵平情况又恶化了,都不敢随便碰松田阵平。
一直到了安全屋,松田阵平才轻声喊了他名字。当时降谷零立刻试着交流,结果松田阵平就像是无意识地念了念,再没给他任何反应。
他能怎么办?他还敢怎么办?
他就算是再心焦,也不能去这时候摇晃松田阵平说你接着说话啊你怎么不说了,只能盯着人先联系hiro他们过来。
结果现在松田阵平说不知道他在不在?
剩下三人都因为这响动转过头,就看见金发青年面无表情地按着竖起的手机,仿佛那条白痕是轨道一般,将手机一点一点压着痕迹挪了回来。
茶几不堪重负地发出刺耳的声音,而降谷零却毫不动容,冷酷得像是在研磨松田阵平的骨头。
刚因为松田阵平能够交流骤然松了一口气的萩原研二:……
他想带幼驯染夺窗而逃。
伊达航理解了一切。但左看右看,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劝架。
但现在松田阵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要劝架的话,只能单向劝架,也就是让zero把火往肚子里咽。
那zero未免也太可怜了。
最后是诸伏景光温柔地拍了拍金发青年的肩膀,说出了更可怕的话:
“先忍两天。”
至于两天以后怎么样?
诸伏景光没说,连降谷零冷静下来都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没敢问。
而松田阵平本人,其实多少有点无辜。不太多,有一点。
刚被降谷零带走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这次的幻觉严重程度远超乎他的意料,如果说他之前还能顶着幻觉出任务,但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几乎生活不能完全自理。
而希拉所说的一两天又不能保证准确,他刚拿了药没多久,立刻去拿药的话是不可能的,万一恢复时间延长,还要想办法不被boss发现。
那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宫野明美还是梅根那边,还有包括研究所爆炸的后续清扫检查,一系列的事情都必须要有人处理。
结果他就短暂地那么思考了一两分钟,在回过神来已经离开了车里坐在了某个地方。
松田阵平:……
时间过去多久?我在哪?
他没问,因为问了自己也听不懂。
不过他中间试着喊过一次降谷零,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大小不对还是没喊清楚,亦或者降谷零当时不在,毕竟朗姆那边的后续需要波本处理。总之没得到回应。
当然,更可能是降谷零回应了,但是松田阵平没接收到。
松田阵平之前对自己的幻觉遮遮掩掩,现在自食恶果——降谷零他们可能完全不知道他怎么了。
他担心如果自己反复重复同样的内容,真的被降谷零认为他疯了,只好等。
等一个绝对能听到的声音。
萩原研二所喊出的,他的名字。
接下来,松田阵平要尽可能的在不触动规则的情况下,坦白自己可以坦白的情况。
即使这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但因为种种原因,所有恰当的时机都被错过了,如果再等下去,谁知道会出现什么意外。
他总不能反复摔在同一个坑里。
松田阵平听着耳边忽远忽近的低诵,听着绵绵不绝的诡谲呓语,听着更遥远的咆哮和海浪,又晃神了几秒,才慢慢开口道:
“我现在只能听清hagi叫我的名字。”
萩原研二脑中登时一片空白。
而比他先反应过来的是两位资深的公安卧底。
诸伏景光手里的A4纸猛地被攥紧成团,留下一道道狰狞的纹路。
降谷零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到底是没有忍住,重重地一拳砸在茶几上,力道之大,让前面的电视柜上的电视都跟着震了震。
伊达航从他们的反应中意识到什么,怔怔地看向松田阵平,却只看见了卷发青年过分平静的神情。他顿了两秒,将手掌压在眼前低下了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萩原研二竟是最平静的一个。
他只是空空荡荡地想起,这件事早有征兆。
几年以前,小阵平被他带到公安医院的时候,因为被渡边管理官问起情报而出现强烈的痛苦反应,那时候他叫了一声小阵平后,感觉松田阵平似乎有所缓和。
还有那次普拉米亚逃跑之后,松田阵平忽然精神……脸色苍白地差点摔倒在地,他扶住小阵平,依稀记得好像自己也是喊了一声名字,松田阵平才开始回应他。
萩原研二虽然知道,但当时并未多想,他本以为那就类似于陷入了梦魇,听见了有人喊自己名字,于是清醒几分,慢慢噩梦里挣脱出来。
他没想到,那居然是一个……
心理暗示。
他在公安时,从有过类似的培训,一时的催眠容易抗住,但长期洗脑却很难保守秘密或保持理智。
那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设置那条安全和危险的界限?怎么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恢复清醒?
其中一个方法,就是心理暗示。
利用某些特定的不容易被发现但又可以达成的条件,让自己恢复清醒。
现在只能听清萩原研二叫他的名字。
这句话中有两个限定条件。
松田阵平的名字;萩原研二的声音。
松田阵平绝不可能在组织里听见萩原研二喊他的名字,而当他听到萩原研二喊他的名字时,就意味他暂时回到了安全的一面。
这个暗示如此精巧,如此隐蔽。
如此……绝望。
第215章
窗帘紧闭的民居里, 安静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松田阵平说完关于声音的问题后,似乎陷入了一点纠结,似乎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
但很快他就下定了决心,继续道:
“我现在的情况和今天注射的药剂有点关系, 但不全是, 所以它的缓和剂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 没必要去找。”
“一开始没立刻发挥作用……因为我对药做了一点手脚,可以理解为延迟了一会。”
“不用太担心……持续时间……只是这几天而已。”
松田阵平的语速依然缓慢,甚至有些地方说的不够清晰,还会时不时的停一停。但除了具体的持续时间以外, 他对于自己所说出的内容都很笃定。
这种对药物在自身身上产生的效果的过度了解,萩原研二本来按着松田阵平手臂的手缓缓缩回,刚刚碰到松田阵平衣袖的手指尖蔓延触电般的麻痹和刺痛。
他想叫出松田阵平的名字当做听清的回应, 但是刚张开嘴, 气息还没匀过来,胃部忽然痉挛了一下, 突兀的抽痛感让他没能发出声音。
萩原研二又徒劳地张了两次嘴,但每一次声音都卡到了一半,最后弓着腰半蜷缩在沙发边缘。
“萩原!”
伊达航吓了一跳, 站起来就想跨过松田阵平查看萩原研二的情况,却因为萩原研二摇头的动作而迟疑停下。
“我没事。”
青年的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沙哑干涩,他的脸被垂落的发丝挡住,看不清神情, 但三人都能看见他手背和手腕上因为用力过度而凸显的青筋。
“我只是刚刚互相想到, 阵……”他突兀地隐去了这个名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设下的这个心理暗示。”
是二十二岁不得已假死之后吗?
萩原研二没办法这么骗自己。
24岁的小阵平在失忆忘记他们之后也能迅速的想起,这一点已经被证实过了。既然如此, 就说明起码那时候他不需要被喊出的名字作为记忆的钥匙。
更何况松田阵平在没有和降谷零重逢之前,在那位Boss眼里几乎没有秘密。难道盯上他的boss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那松田阵平为什么还会给自己设下这个隐蔽的暗示,这个强力到甚至可以让松田阵平从药物和心理双重因素导致的幻觉中稍微清醒的暗示,过去是被他用在哪里的?
松田阵平现在当然解答不了他,但萩原研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当然是,十二岁到二十二岁。
萩原研二始终忘不了四年多以前,他从公安那边得到了死在卡拉斯号上面那个研究员的资料时的震惊。
吉敷康介。曾在神奈川县经营一家私人医院,长期暗中诱导或欺骗病人服用危险药物做药物实验,暴露后逃往国外,下落不明。
在意识到他居然是组织的人后,萩原研二,几乎是瞬间推理猜测出事情的经过:
长期居住在神奈川的吉敷康介很清楚十二岁的小阵平的家庭情况,因此偶遇了生病的小阵平后就诱骗他服用了药物。第二天,又有预谋的将人带去医院,而松田的父亲又常年酗酒,哪怕几天联系不上人也不是没可能。
那几天松田阵平服用的药物可能都是吉敷康介调换过的,所以一向身体健康的小阵平才会高烧不退,整日昏昏沉沉。
也许就是那时候……吉敷康介在小阵平身上发现了某种研究价值,逃亡后上报给了组织。
才让松田阵平从此落入组织手中。
“等下,萩原。”
第一次听见萩原研二说出这段过往的降谷零先是震惊,接着发现了一点异样,
“那时候你和松田几乎每一天都见面,如果他长期被组织威胁和实验,怎么可能瞒过你,而且一瞒就是10年?”
“是啊。”萩原研二晃神笑了笑,转头看你想坐在旁边的卷发青年,像是自语又像是询问,“我为什么没有发现?”
“也许是因为……”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对视了一眼,替他说出了那个猜测,“松田阵平自己也不记得。”
萩原研二脸色苍白,缓缓闭上眼睛,轻声道,
“因为另外一个势力的存在,或者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让组织没能将……直接带走,只能用催眠或者其他手段,让他忘记自己每次被实验的事情。”
松田阵平确实没有隐瞒,因为起初他的记忆也不完整。
所以他才会莫名其妙的对医院排斥,才会经常神思不属精神恍惚,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才会……时间混乱。
哪怕失去了记忆,痛苦也依然烙印在脑海里,让他的精神如被常年被风雨侵蚀的铁索,看似完整,实际上攀满锈迹,早已不堪重负。
那到什么时候,松田阵平恢复了记忆呢。
萩原研二不得不想起十九岁时的东京旅游:
沙滩上的突兀离开;敲诈得到的一大笔钱;还有更为冷冽和沉默的小阵平……
划定了范围,疑点立刻一个接一个的冒出。
还有交流会前松田阵平故意提前到达,和他分开;葛兰哈维死亡时他的镇定……
伊达航想起松田阵平当初对自己名字的回避,沉默良久才道:
“如果组织真的那么早就对他的记忆做了影响,那这个影响可能是双向的,比如松田在组织时也不记得‘松田阵平’的身份。”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暗示的作用,可能不只是保持清醒。”
他萩原研二向坐在旁边的松田阵平,卷发青年的神情毫无波动,只有极为细致地去观察,才能发现他似乎在思索。
萩原研二重新移开目光,低声说:“松田阵平可能是用这个来暗示自己,想起或忘记某方面的记忆……”
他难以想象从未经受过培训、没了解过相关知识的松田阵平是怎么做到的。
也许那时候松田阵平还只是十三四的少年,不知道何种缘故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或许正在实验中,或许正在某个危险的人身边。因为周密的监视,他不能暴露分毫,甚至还要配合着洗脑,将自己的身份再一次埋葬,只留下组织希望留下的部分。
而等到再次回到阳光下,他为了不把灾难带给身边的人,不能诉苦,不能暴露自己遭受折磨,于是以自己的幼驯染喊出的名字为界,将记忆收殓。
松田阵平把自己切割得支离破碎,
让两边的所有人都看不出丝毫端倪。
而今时今日,萩原研二回首过往,才发现他身上竟是斑斑血迹。
第216章
松田阵平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 迟迟没等到萩原研二的回应。他心生疑惑,想循着刚刚被移动手臂的方向摸去。
但一动,就再次看到自己灰黑色的、比液体还要浓稠的雾气凝成的、触手似的手臂。
他试着抓握了一下手指,上面的吸盘跟着缓慢地收缩。
松田阵平:……
他真的要用这个东西去碰hagi吗?
好怪。
松田阵平定了定神, 还是行动了。但很快他就发现这是个没有意义的举动, 虽然确实摸到了点什么, 可手下的触感就像是生了毛刺但又不太扎手的粗糙木料。
他只好又观察了一下光怪陆离的室内。
尽管中间不得已又被因为各种奇怪的幻觉走神好几次,他还是判断出以自己所做的这个靠近内部的位置。所以能碰到的大约也就是茶几、沙发和萩原研二。
三选一。
三选一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
没等松田阵平真的去猜,他就又感觉自己的‘手臂’动了动,接着听见了萩原研二喊他的名字。
那就没错了。
松田阵平整理了一下思路:道:
“你们应该都听到或者知道梅根说的话了。”
“嗯。”
萩原研二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声, 就意识到面前的松田阵平根本听不见。
不过卷发青年明显只是象征性的问一下,他稍微停了一会,仿佛给大家回忆的时间似的, 就缓慢地继续说了下去。
“Boss其实是前任白兰地, 但是朗姆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现在最多怀疑上一任白兰地出了意外, 已经悄悄换了人。”
两位公安卧底神情平静,都没有对他说出的话露出什么异色。毕竟这件事情在刚刚萩原研二来之前,他们已经简短地讨论过并且达成了共识。
他们真正需要确认的是另外一点。
降谷零强迫自己暂时忽略松田阵平涣散的目光和苍白又冷硬的脸色, 等着他说出那个能真正让组织动荡的情报。
“十七年前,Boss设计导致上任组织首领死亡,篡位成为了现任的组织首领。”
松田阵平尝试性地透露情报,但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又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Boss篡位他们能猜到, 可以理解。
但他们是怎么精确到十七年前的?
进展快得让松田阵平觉得不可思议, 但是实际上,客厅里只有诸伏景光一个人露出了早有预料的神情, 并立刻引来了其他三人的关注。
“实际上之前我也不能确定。”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又一次停顿的松田阵平,决定先解释,
“我这几年从梅根他们内部查到,他们在世界各地所有的行动,最早追溯到十七年前。”
“上次确认了梅根他们是某个实验室的幸存者后,我也曾经试探过梅根,但没能得到结果。一直到在研究所里,梅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才暗示我他们是趁着组织某次隐秘的巨大变动逃离研究所的。”
“所以我推断,这个时间点可能就是十七年前。”诸伏景光回想起这几年查到了零散情报,有些不确定地补充,“调查范围或许也可以先缩小到美国和墨西哥边境接壤的几个州。”
可以算是诸伏景光上级的降谷零迅速记录下这件事。
但紧接着他的笔就顿住了,停在17年前那个数字上。
“十七年前,松田十二岁。”
多巧合的时间,
十七年前,松田阵平疑似被发现了某种研究价值被组织盯上。
十七年前,白兰地篡位。
而后,在某个时间,松田阵平成为了新任白兰地。
“就算有人暗中帮助松田,但松田凭什么能这种隐秘,成为下一任白兰地?”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而松田阵平也恰好在思考这件事。
降谷零他们几人知道的情报远超乎他的意料,也让他心中生出了一点大胆的想法。
他停下当然不是为了给他们留出讨论的时间,而是斟酌这一部分的情报他们有没有可能已经猜到,然后好有理有据地说服希拉,让他继续在被规则警告的边缘试探。
在希拉警惕的观察下,松田阵平谨慎地开口,
“而上任Boss的死亡,其实和在我身上的某些实验有关。”
顺利得简直让松田阵平头皮发麻。
他当即多踩了一脚油门,
“所以我得到了白兰地这个代号。虽然起初只是作为欺骗朗姆的幌子,但后来逐渐真的接管了过去白兰地的大部分权利范围,尤其是研究所的部分。”
“而作为上一任首领亲信的朗姆,就是Boss彻底掌握组织的阻碍。所以这些年,我在Boss的令下不断地暗中针对朗姆。等彻底摸清朗姆底细后,下一步就是除掉朗姆。”
规则毫无动静。
松田阵平安详地放空大脑,
[希拉,现在我反而很想知道,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然后,他眼前就覆盖上了一片浅色。
那种之前摸到过的、稍微有点毛刺但其实并不会刺痛人的粗糙触感,轻柔地包裹了他的上半身。
松田阵平自然而然地判断出,这是一个来自萩原研二的拥抱。
毕竟除了萩原研二还有谁这么黏人啊。
萩原研二忽然抱住松田阵平的时候,旁边的三人都有点紧张。
但卷发青年只是怔了怔,表情匮乏的脸上似乎透出一点别扭,
“不至于吧,你今年多大了?”
他拙笨地抬手,轻轻拍了拍萩原研二的后背。
萩原研二那个几乎只是虚虚笼罩在松田阵平身体周围的拥抱很快结束。松田阵平也接着也把后续一系列要做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比如让降谷零用白兰地的邮箱,仿照他的语气安排一系列的研究所后续收尾任务。
让诸伏景光不要再理会任何来自组织、尤其是琴酒的联系,现在boss已经判定苏格兰背叛了,那组织可能会用一些假消息试图把他骗出来。
还有,宫野明美。
[希拉,上次规则诞生时,我看到的规则锚点,是一定会发生的,对吧。]
[除非有同量级的替代,否则不可能被更改,不然规则就不会诞生了。]
松田阵平下定了决心,冷静地说,
“zero,我想让你说服宫野明美配合假死,不是直接失踪,是让组织的人确认宫野明美已经死亡,最好是琴酒亲眼确认。”
只有这样才能让雪莉相信。
这是松田阵平在看见宫野明美后就生出的想法。
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如何避开规则或者是钻规则的漏洞,但是规则并不是偏向某个人的,有时候固定的运未必是坏事,反而是一线生机。
而这个不可更改的锚点,就是雪莉的生机。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推动这件事发生。
“你告诉宫野明美,如果她配合我的行动的话,我就能让雪莉在近期脱离组织。”
降谷零骤然坐直,差点直接质问出来,你现在的情况还想冒险去帮雪莉?
但松田阵平接下来的话又是另一种离谱:
“不过雪莉的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你也不要掺和这件事,不要用任何方法去接近雪莉。”
“那你怎么……”降谷零沉默地闭上嘴。
松田阵平不打算解释的时候,现在这种情况谁也没有办法从他嘴里问出任何话。毕竟他根本就听不见。
降谷零觉得自己做卧底这几年来涵养真的是越发好了。
他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越过hiro和班长,从松田阵平的衣兜里。摸到手机,但刚要拿出来时,手指又碰到了一个金属质的物体,像是打火机。
松田阵平不是很久没抽烟了?
降谷零闪过这个念头,但被脑海中罗列的一条条的繁重事项压得没能深想,只抽出了手机就坐回原位。
卷发青年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动了动。
现在的他看起来似乎比一开始刚进入安全屋时要更放松一点,似乎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环境,但是同样,神情中的倦怠也更加明显。
萩原研二努力交流着把人带到房间按下去休息,等过了十来分钟再回到客厅时,不出意料的发现,其他几人都坐在原位,像是在等他。
公安需要的情报已经得到确认,后续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处理和调查。
但是……关于他们的好友松田阵平的问题,却还没结束。
“我知道你想说他对Boss的态度……这点我们都发现了。”
降谷零沉吟,
“但你们有没有发现另外一个问题,Boss和松田阵平,对这个研究所的态度都很奇怪。”
诸伏景光若有所思,
“其实我觉得最奇怪的是,这个研究所为什么能保留到现在。”
“四年前,为了让琴酒和朗姆达成合作,这个研究所已经被故意暴露给了朗姆。而我之后没多久就被派到梅根那边卧底,很可能是因为是因为组织当时就已经得知,这个研究所已经被梅根他们知晓。”
伊达航想了想,
“按照你们所说的,这个组织看中隐蔽性,没必要将一个已经暴露的据点留下四年,就算是作为诱饵也时间太长了,不太合理。”
降谷零看了一眼仿佛在沉思的萩原研二,接着说:
“松田阵平打算用得知琴酒擅自进入他的研究所做理由。当时我觉得这个理由荒诞拒绝了,但是仔细想想,松田阵平又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犯蠢?”
松田阵平一定是真的觉得这个理由合理。
“研究所在组织内是一个禁忌。”诸伏景光缓缓道,“他却让波本直接进去了。”
当时松田阵平说:
“别的研究所应该不行,但是这个研究所特殊。”
特殊在哪?
为什么一直到四年后的今天,这个研究所才被处理?
四年前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第217章
[区别就是, 这四年我不在日本。而这个研究所是Boss专门留下来让我处理的。]
松田阵平第二天睡醒后,边洗漱边对希拉解释。
[你还记不记得,昨晚我和hagi、班长一起讨论这个研究所的时候,hagi问了一个问题:这个研究所最后一个项目是什么?]
[我记得。这个研究所最后一个项目是是根据对你的实验而研发的致幻剂, 实际上是对我的部分影响的模拟, 效果可能和你看到的幻觉类似。]
希拉接了一句, 又有些疑惑,
[那这个致幻剂对你们人类不是很有用吗?之前琴酒用这个来审讯普拉米亚。按照Boss给你的研究项目是否封存分类要求,这种应该属于哪怕换了研究所也要继续研究的项目,为什么这四年一直没有进展, 最后还直接毁了?]
[因为……Boss其实……]
松田阵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比较好,他边组织语言,边去摸索着拧动凹凸不平的银色褶皱。感觉到舔舐着他掌心的冰凉消散后, 就伸手去拿毛巾时, 结果有点分不清墙上的活跃的色块。
就愣了那么两秒,有道模糊的半融化的影子靠近, 接着,他感觉手被挪动和触碰。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任由对方给他擦手, 让那一点黏腻感随着对方的动作消失。
在经历了站起来之后找不到门,站在洗漱台前拿着牙刷却分不清哪边是刷头后,他已经暂时地接受了自己现在就是需要别人帮忙的设定。
毕竟有这个时间争论哪些事情自己可以做,哪些需要帮忙, 估计事件已经结束了, 反正就那么几天而已。
他顺着对方轻柔的力道一起走出洗手间, 继续和希拉解释:
[我四年前我曾经昏迷了几个月,虽是因为记忆恢复, 但实际上在Boss眼里,应该是因为这个药剂。]
[而我醒来之后, Boss亲自过来见我。]
当时松田阵平没有细想为什么,但现在倒是已经清楚了。
在白兰地最初“效忠”Boss时,Boss答应为我继续研发SOI-H,而白兰地服用SOI-H。
但长期以来,又形成了另外一重未曾言说的默契。白兰地不会主动打探任何关于SOI-H的研究,但是同样,Boss负责保证白兰地的精神稳定。
所有可能会导致白兰地失控,失去自保能力的实验,全部都是在Boss眼皮底下完成的。
但是Boss将致幻剂透露给了朗姆。
[这个药可能曾经小剂量地在我身上注射过,但大概是持续时间比较短,我也没有注意。]
[不过只要事后一想,就知道Boss一定知道这个药的效果,才会把它用在那时候。换句话说,Boss为了让琴酒能取信朗姆和朗姆达成合作,明知道这个药会让我失去自保能力,还是将它透露给故意泄露了出去。]
他试着分析,[Boss不可能放弃这种关键的计划,但也不希望我因为这件事情和他生出间隙。这个研究所,就是他补偿的态度。]
吞并朗姆的计划重要程度高于白兰地,所以boss明知道这个计划会对白兰地对他的信任造成影响,依旧继续施行。
而白兰地的价值又高于这个研究所内的成果,因此哪怕这个致幻剂继续研究和应用能带来不菲的利益,Boss依然干脆利落将它全面终止。
甚至连带能力不错,将来还能继续不断创造价值的山近宏明,都一并交给白兰地处置。
[那他当初为什么又没说?]希拉纠结,[是想等你自己发现吗?]
[……也不算是。]
松田阵平坐在疑似椅子的怪异软壳上,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上面一眨一眨的褐色斑点。
他用被塞进手里的物体舀了一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确信没有被阻拦后,缓慢而精准地放在嘴里。
居然是豆腐,味道出奇得好。
松田阵平心满意足,但想起目前的话题,又有点惆怅,
[其实是因为我……可能把boss的话堵回去了。]
他当时满脑子都是Boss居然救了他,不得已先道谢。
Boss大概也没见过这阵仗,本来要说出的话就没能说出口。
但就算是当时没说,“白兰地”看起来也毫无怨言,Boss做出的决定也不会收回。
结果这个研究所就这样莫名其妙放了四年,最后自我挣扎了一下,还恰好钓出了梅根他们。
[如果当时我没道谢,四年前这个研究所就是我的,根本不会有后来这档子事。]
松田阵平心情复杂。
这也是他为什么敢对降谷零他们说,他在这个研究所做什么都不会被怀疑的原因。
他带波本进研究所,在Boss眼里就就意味着,他已经知道了这个研究所的意义。
因此在后续排查的时候,他下任何令甚至杀死山近宏明,都没有请示Boss,Boss也没有觉得不对。
因为研究所已经算是白兰地的私有物。
而就算是松田阵平厌恶Boss,也不得不承认,这位组织首领从来都不是那种需要下属看他脸色决定下一步行动来确保威信的人。
他起码会在表面上给予足够的信任和尊重,且极少质疑已经放权给下属的行动。只要能达到目的,哪怕对方的行为有些出格他也不会介意。
而朗姆恰恰就是做不到这一点。
松田阵平吐槽了一句朗姆的多疑和气量狭小后,又用勺子舀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舀到,接着就感觉自己的手都被按住。
他回过神,才意识到他不知不觉已经吃完了早饭,碗已经空了,胃里也带着轻微的饱腹感。
啊,有点尴尬。
卷发青年偏了偏头,安静而配合地松开手,任由旁边的人把勺子从他手里抽出来。
早晨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落在他脸上,照亮那张英俊但过于冷淡缺少情绪的脸。
而他身边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两天,松田阵平这边必须有人留下照顾。
伊达航说自己可以请假,但是被降谷零拒绝了,原因是他明面上算萩原研二的朋友,难保没有被组织盯着。
尤其现在宫野明美的事情还没结束,他最好不要有什么异动。
可萩原研二也不能在目前还在公安卧底的威士忌面前消失几天。
降谷零作为波本的行踪虽然没人时刻知道,但是他需要替松田阵平在组织遮掩,安排一系列的事情,还要处理宫野明美那边的假死。
能留下,但是和萩原研二一样,做不到24小时留下。
唯一一个真正有空的只有诸伏景光。
“就我了,我照顾他,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诸伏景光一锤定音,然后和松田阵平一起换了地方。
然后从今早起,就遭受到了某人无穷无尽的骚扰。
他叹气不是因为松田阵平,而是因为听见了手机的震动声。
诸伏景光打开邮箱,不出意料是萩原研二的邮件。
【小诸伏,我记得你会折兔子耳朵,帮我拍一张小阵平戴兔子耳朵的照片怎么样?——萩原研二】
诸伏景光:……
他往上翻了翻已读邮件。
【小诸伏,你们早餐吃饭团吗?要不要试试加一包跳跳糖,之前小阵平就这么整蛊过我。——萩原研二】
【小诸伏,小阵平醒了吗?如果他打呼一定要录下来,过几天放给他听。——萩原研二】
【小诸伏……】
萩原研二,没让你留下真的是正确的决定。
哪怕诸伏景光知道萩原研二只是有点焦虑,总忍不住想来问一问松田阵平的情况,就算真让萩原研二留下,他也不会这么做。
诸伏景光还是真情实感地给萩原研二回了一封邮件。
【到时候我会先把这些邮件给松田看,要不然你还是提前和公安请假预定病房吧。——诸伏景光】
萩原研二没消息了。
也不知道是正在忙,还是不敢说话。
相比之下,来自班长的邮件就正常多了。
【松田的情况怎么样,需要我做什么吗?——伊达航】
【比昨天晚上好一点,他似乎能稍微分清一些东西了,我再观察一下。——诸伏景光】
zero没有发邮件,因为他三个小时前才代替松田阵平处理完白兰地这边的情况。只睡了一会,就被朗姆的令吵醒,接着又去忙着寻找“失踪的”玛克去了。
诸伏景光又叹了口气。
这回是担忧自己的幼驯染的睡眠时间。
他低声问松田阵平:
“去沙发上坐着?”
松田阵平照理说是听不见,但诸伏景光不管做什么,都会提前问松田阵平一句。没准哪句松田阵平就听见了呢?
就像是诸伏景光自己年幼时因为受刺激太过而没办法说话,那时他既不愿意和人交流,又不希望别人真的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暗暗希望别人最好把他的失语症当做一个小问题忽略掉。
zero就是这么做的。
所以诸伏景光学着当年的zero,在照顾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认为松田阵平是可以交流的。
诸伏景光又耐心的等了两秒,确认松田阵平没打算回答,才打算把人带到沙发那边。
但松田阵平的目光忽然变得郑重了起来,似乎想要说话,诸伏景光立刻停下动作。
他等了等,听见卷发青年颇为认真地请求道:
“景光,我们中午吃咖喱吧。”
蓝灰色眼睛的男人在阳光下笑了起来,
“好。”
于是到了中午,萩原研二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邮件里附了一张照片。
里面当然没有真人出镜,只有松田阵平拿着勺子的手。
金属制的勺子戳在一盘咖喱饭边角的半个白煮蛋上。
用咖喱酱汁画上了一个萩原研二Q版头像的白煮蛋。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的抗议被诸伏景光无视,毕竟用餐人松田阵平吃得很愉快。
就这样,诸伏景光和松田阵平始终留在这里没有出去。
不论是总想找各种理由询问情况的萩原研二,还是忙得只问了寥寥两句的降谷零,亦或者表示这几天警视厅案件暴增让他头疼的伊达航,也都忍住了没有过来。
但两天过去了。
松田阵平的情况仍然没有明显的好转。
第三天,萩原研二在凌晨过来了一趟,和松田阵平独自在房间待了半小时,又匆匆离开。
第四天,诸伏景光拒接了琴酒打给白兰地的电话,用邮件替松田阵平回复。
第五天,降谷零说宫野明美已经被琴酒亲自开枪“杀死”。
第六天,伊达航说那个叫做江户川柯南的孩子阻止了一场新干线爆炸。同日,江户川柯南给松田阵平打了电话,但诸伏景光不得已继续拒接。
第七天凌晨,琴酒的来电再次响起。
第218章
这个凌晨的催电话最终被转接到了降谷零那边。
几分钟后, 降谷零回复邮件说已经处理好了,并解释琴酒打电话是希望白兰地从萩原研二那边了解新干线爆炸被阻止的事情经过,想确认有人针对组织,还是单纯的意外。
解释后, 降谷零又在邮件结尾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 琴酒短时间内不会再联系白兰地。
倚着卧室门的诸伏景光盯着这句话看了许久, 最终谨慎地没有询问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总觉得问出口会惹zero生气。
他体贴地忘记这件事,借着夜灯柔和的光线走进松田阵平的卧室内,把松田的手机搁在床头柜上。
躺在床上的卷发青年安静地闭着眼睛,大概已经睡着了。
诸伏景光心血来潮, 用手机拍了一张,但相机快门声响起时,卷发青年立刻有些警惕地皱眉,
啊, 已经能察觉拍照声音了,是好事。
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 重新回到自己房间。
但两个卧室的门都虚掩着,并未关紧,以防止有什么动静没能及时听到。
而紧闭的窗帘外, 灰白的月被乌云遮住,悄无声息地划向西方。
不久后,浅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天光放亮, 萩原研二却走在黄昏的巷子里。
他有点迷惑地往前走, 最后停在巷子中的模型店前, 终于认出了这是哪里。
要进去吗?
他踩上台阶,却听见了车辆启动的引擎声。
萩原研二随意地转头, 发现巷子尽头停着一辆黑色的丰田车,车后排的窗户里隐约露出来了小半张脸。
那是谁?
萩原研二脚步已经转入旁边的模型店,忽然定住,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心脏因为不安和不可置信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像是要跳出嗓子眼,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萩原研二头晕目眩地跑出去,正好看见那辆车缓缓地驶过巷子。
就那么一两秒的间隙,后排的窗户被路灯点亮,而他则看见了一动不动、神情漠然的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冷汗淋漓地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才从那个古怪的梦中挣脱出来。
太奇怪了,他怎么会做这种梦?
果然是因为最近小阵平的状态,实在是太让人担心了吧,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萩原研二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却听见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
“谁这么早。”
他看清来电显示后,骤然清醒。
“小阵平?”
萩原研二震惊的声音从松田阵平手里的手机中传出,刚起床的诸伏景光僵在松田阵平卧室门口。
他错愕地与卷发青年对视,望进那双混乱而毫无焦点的暗青色眸子后,才意识到松田阵平还没有恢复。
但这个电话他怎么打出去的?
很快诸伏景光就得到了答案。
“我随便试试,看来打通了。”
坐在床边的松田阵平慢吞吞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
“但是吵醒我了。”
萩原研二埋怨了一句,又忍不住笑了,刚刚因为噩梦生出的焦虑一扫而空,
“我怀疑小诸伏是不是已经告诉你我之前发的邮件,你是来故意报复的。”
松田阵平当然没办法听清这句,但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心情不错。
诸伏景光便接过话:
“我还没来得及说,大概是你们幼驯染自己的默契吧。”
在互坑方面。
又聊了几句之后,萩原研二问了问今天松田阵平的情况,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挂断了电话。
诸伏景光把手机还给松田阵平,却碰到卷发青年冰凉的手指尖。
他微微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扫过松田阵平这几天颜色越发浅淡的唇色。
诸伏景光能确定松田阵平确实正以一个缓慢的速度趋于正常,这也是明明超过了时间,他们依然按捺着焦虑等待的原因。
但松田阵平身体上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不适?
答案当然也是肯定的。
松田阵平刚刚回来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他的的状态有多差。
如果单纯的畏光畏寒避声,还能说是心理上的问题。
那几乎没完全恢复过血色的嘴唇、永远冰凉的手指、和比几年前要更瘦削的体型。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松田阵平这几年吃多少苦头。
但松田阵平本人毫无所觉,并非忍耐,他是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承受什么。
也因此,在松田阵平说一两天就能好的时候,他们也并没有完全相信。
松田阵平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都认知不明确,这件事情他们从几年前就知道了。
而他们心里也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最多两天以后,如果松田阵平还没恢复过来,那无论如何都要把他带去医院检查了。
诸伏景光怀揣着心事离开房间,松田阵平也去了洗手间洗漱。
这几天下来,他对这个房子的布局已经相当熟悉。虽然没办法交流,但是凭借着摸索和生活常识,也能逐渐分辨哪边是门哪边是窗户,哪边又是什么家具。
这也是松田阵平为自己恢复做的准备。
已经第七天了,他必须要想办法终结现在的情况。否则随着时间推移,不仅景光他们会越来越担心,在组织那边暴露的可能性也会更大。
但他又不可能让谁替他去研究所取药。
让诸伏景光去买普通的药?可他又绝对不能当着诸伏景光服用大剂量的精神类药物,不然八成可能会被拉到医院去洗胃,还有两成可能是压根都没有机会吃下去就被阻止了。
那就只能另外找人帮忙。
松田阵平摸索着关上洗手间的门,按着记忆打开水龙头,确定周围的声音变得越发混乱之后,迅速拿出手机。
即使眼前是一片幻觉,但已经练习过好几次、刚刚还用萩原研二测试过一次的他还是准确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属于他手下的人。
并非梅根,也并非组织的第三拨人。
这些人并不清楚他的身份,但因为某些把柄或者是自身需要庇护而听从于他。
有些事情也只有他们交给他们去做才方便。
“不要说任何话,听我说。”
忽然接到电话人只好闭嘴。
“你们用最快的速度准备一支高浓度抗精神病类药物的注射针剂,不用特意挑选药品类型,不要在意任何医疗注意事项,但必需要保证药物浓度越高越好,最好相当于几瓶药的量……”
“我会发给你一个定位,这栋房子里住着两个人,想办法将其中那个黑发蓝眼睛的男人引出房子,一定要谨慎,不能让他察觉出不对,他不会轻易离开的……”
“等黑发蓝眼的男人离开后,给另外一个卷发男人注射,不用担心被这个人看见,他看不见……但绝对不能和黑发蓝眼的男人有任何正面冲突,不能真正伤人……”
“可……”
接电话的人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开口了。结果刚说了一个字,电话已经被冷酷地挂断。
他对着忙音再次闭上嘴,心里的问号却一个接一个的冒出。
那种东西注射完,大概也会死人吧。
这和不能伤人不是冲突的吗?
这个肌肉虬结、看上去极不好惹的红发男人有点纠结地拿着手机思索。
还是说不能正面冲突伤害的只是那个黑发蓝眼的男人……
而他们要做的,其实是在绝不能不伤害黑发蓝眼男人的情况下,给和他同居的那个人注射某种特定类型且致死量的药剂?
他打了个激灵,瞬间理解了。
这是一个,可能原因不太好讲明的……
暗杀行动。
第219章
红发男人, 也就是城野治,自认为已经完全理解了行动方针。
但是高浓度的药剂却不是这么好准备的。
他查了查资料,找到了附近的一个比较有名气的黑医,于是一边安排人去调查那个那个地址, 自己则亲自去这家诊所。
结果, 吃了个闭门羹。
城野治咧开嘴, 用钱和枪硬生生的撬开了这位不接生客的黑医的门。
本来以为起码要等到等上一段时间,或者到晚上才能取货,结果他刚说完要求,那个满脸晦气却不得不答应帮他配药的医生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有货。”
医生冷嗖嗖地报了个明显偏高的价格。
但城野治还在惊喜于这么顺利。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男人丝毫不恼, 反而利落地摆出现金。
“我出你双倍,当做砸坏你的门的赔礼。”
医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他转身去取药,回来时还多带了一支注射针。
“特制的, 针眼非常细, 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上道。
城野治把钱推给他,没提什么必须保密的事情。如果这些还用人专门嘱咐的话, 那医生估计也干不这么久了。
他拎着小巧的盒子离开诊所,还在感慨不愧是有名的黑医,连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都有备货。
结果刚出门就和一个戴着墨镜围巾帽子的高挑女人撞上。
他扫了一眼, 结果被狠狠瞪了。
城野治讪讪地离开,而那个女人快步走进诊所,压低声音对着医生说,
“我来取上次让你配的药。”
医生拿出个一模一样的盒子, 推给了她。
女人快速地打开看了看, 发现只有一瓶注射剂后皱起了眉, “不是说好还有一份备用的吗?”
“这点就够你浪费的了。”
医生回复。
女人咬了咬牙,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还是先把东西拿走了。
而松田阵平那边挂断电话之后,立刻把手机收起来。
计划能不能成,他也没把握。
他连现在自己住哪都搞不清楚,虽然利用了手机上自制的定位程序把位置发了出去,但城野治、就是电话那边的人,能不能潜入,有没有办法将人引走,就只能听天由了。
总之先试一下,如果不行,他就想办法说服景光给他找药。
毕竟几年前降谷零他们就知道他服用过精神类药物,只要他有理有据,比如强调身体被实验强化,所以过量服药也没有问题,没准就能同意让他吃一瓶表演一下。
……算了,别做梦了。
别说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就算是hagi都不可能同意。
松田阵平换位思考,要是萩原研二在被注射了致幻剂后,连续几天感官出现问题,听不清也看不清,连手里是什么东西都摸不出来……然后忽然和他要一整瓶甚至更多的抑制幻觉、控制精神的药物,而且还有全吃完的打算。
什么都别说了,他一定会气疯,然后不管萩原研二怎么解释,都先把人押去看精神科和做脑部检查。
如果萩原研二敢说之前已经试过,那就再加一个细致得包含所有项目的身体检查。
而松田阵平最担心的,就是详细的身体检查。
所以他只能祈祷城野治成功。
松田阵平快速地洗漱完,走出洗手间,来到外间的卧室,精确地转向卧室门的位置。
被挡住了。
景光关了门?为什么?
松田阵平的印象里,这几天这道门就从来没关上过。
他的手背抵在门上,循着大约是边缘的位置缓缓下移,直到碰到了疑似门把手的阻碍。
他握住向下拧动,感觉像是攥住了一把会动的枯草。
门毫无反应。
啊,被锁了?
松田阵平惊得以为刚刚打电话的事情暴露了,但想了想觉得不至于。
他迷惑地又试着按了一下。
咔咔的响动,吸引了玄关处的男人和……一群小孩子。
短发的小女孩好奇地仰头:“大哥哥,你的房间里有声音诶,是你家人吗?”
“不是,我一个人住。”灰褐色眼睛的男人温柔地回答她,“是没关窗户,恰好有风吹得门响了吧。”
他又道:“你们走错了,隔壁才是市原家。”
另外一个高高瘦瘦的小男孩匆匆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因为这附近的都几栋房子没挂名牌,市原先生的车又停在这,所以我们还以为这边是市原家。”
“对啊,大哥哥,你们为什么不挂名牌呢?”另外一个更加壮实的小男孩挠挠头,直接问道,“市原先生的车为什么停在你家门口?”
估计是觉得他的问题太多了,站在最后一直低着头的那个小男孩拼拽他。
但灰褐色眼睛的男人面对几个七八岁的小学生,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认真地解释:
“因为市原家这几天打算搬走了,昨天门口堆着杂物,不方便停车,所以就临时停在这边了。
“至于门牌嘛……这附近曾经出过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连环杀手,专门盯着附近门牌的姓氏的假名顺序来作案。大家都有点害怕,后来就都摘下来了。”
前面三个小孩子一起瞪大眼睛,“哇”了一声。
“大哥哥,你是在这边住很久了吗?”
“没错,已经有几年了。”
他像是友善的普通成年人一样,提醒几个胆大贪玩孩子,
“所以你们也要早点离开,如果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定要让家长来接你们。”
小岛元太、吉田步美和圆谷光彦都很喜欢这个说话和气的大哥哥,于是一起乖乖点头。
只有最后的江户川柯南一动不动,背后渗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明明就是那天的。
苏格兰!
他为什么在这里?还有那个上锁房间,刚才的声音绝对不是风吹的响动,里面一定有人。
江户川柯南几乎立刻是想到了他被喂药的那一天。
“捡到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我打算把他带走……”
房间里的人,也是被他“捡到”的吗?
那人弄出响动是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试图求救?结果发现外面是小孩子,所以又停下了?
江户川柯南越想越不安,但是却绷着脸不敢表露分毫。苏格兰是那个可怕的组织的成员,和动辄在新干线上放炸弹的琴酒一样心狠手辣,如果一旦被这个人发现异样,他们几个一个都走不了。
必须先让步美他们离开。
但……等下就没有机会进来了。
趁着他们几个告别正要离开时,江户川柯南捂住肚子哀求道:“你们先去,我忍不住了,大哥哥我能不能借个厕所。”
步美他们只好先走,苏格兰垂眸看着留下的他,对视间,柯南竟发现那双灰褐色的眼睛中透出一点隐约的蓝色。
是有色的隐形镜片。
江户川柯南低下头不敢再看,感觉面前的阴影微微让开,替他指了一个方向。
他立刻冲进洗手间。
里面被打扫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异味,也没有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他假装上了个厕所,装作小孩子稚嫩地道谢,接着离开。
诸伏景光隐约觉得这个小男孩有点奇怪,似乎太慌张了,但一想到他从一开始就不说话,大概是比较内向。
不过出于谨慎,等那个小男孩离开之后,他还是仔仔细细地把洗手间检查了一遍,连水箱都没放过。
没有任何问题,果然是他多心了。
诸伏景光走到松田阵平的卧室,用钥匙开门,发现卷发青年正双手枕在脑后,安然地躺在床上。
察觉到他过来,于是懒洋洋的开口,
“搞定了?”
“嗯,一群孩子,刚刚忽然敲门,我没来得及通知你。”
诸伏景光走过去,带着歉意轻轻碰了一下松田阵平的手臂。
如果是成年人在外敲门的话,诸伏景光定没那么快出去,但是几个年龄不大孩子,他担心万一是求救,所以没敢耽误。
顺手锁门是怕松田阵平稀里糊涂出去,正好撞上。
但松田阵平也没有介意的意思。
唯一遗憾的是,要是刚刚把景光引走的人是城野治安排的就好了。
但被他念叨的城野治,现在还在进行准备工作。
他找了人去分析药物的成分,等结果的时候,安排去打探情况的人也回来了。
那边确实有一户住了两个男人,好像是一对兄弟。
做哥哥似乎身体不好,整日待在房间里,从来没人见过。这个情况正好和那个神秘人所说的情况对上了。
不过做弟弟的倒是时不时会出门打工,但因为白天要照顾哥哥,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晚上出门。虽然这一点上有一些出入,但那个姓市原的男人,确实是黑发蓝眼,所以应该也没问题。
城野治一听到晚上出门,心想这机会不就是现成的吗?
他本来也不一定非要白天下手,如果晚上这人不在的话,还省了把人引出去的功夫。
但既然那人反复强调说那个黑发蓝眼的男人十分谨慎,轻易不会被引出去,他还是再打听打听比较稳妥。
那找谁打听呢?城野治思来想去,觉得最了解情况的莫过于邻居了。
根据情报,这对兄弟旁边那一栋房子里,似乎只住着一个男人,也已经在这边住了好几年了。
而这个地区又恰好几年前曾经出过事故,以一种不太光彩的方式火过一段的时间。
于是当天下午,他拉上一个小弟装作来打听那个连环杀人案细节的小报记者,自己则扛着摄像机假装摄影师。
两人一起,敲响了隔壁那一户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灰褐色眼睛的男人。
第220章
“柯南?柯南!你又死了!在发什么呆呢!”吉田步美喊道。
“啊, 没有。”
江户川柯南回神盯着游戏屏幕,手却不由自主的按了按耳朵。
他在听着隔壁的声音。
今天上午,他以上厕所的借口进入苏格兰的房子,然后将窃听器粘在了……玄关处的鞋柜夹缝处里。
他当然不敢放在厕所里, 那里未必能听到什么有用的, 而且也太明显了。玄关连着客厅, 就算距离远声音模糊一点,也总比没有好。
更何况,这次用的窃听器是阿笠博士根据神奈先生、不应该是松田先生提供给他的技术改进的,24小时后自动降解, 不易被发现。
想到这里,江户川柯南不免记起昨天没打通的电话。他本来想和松田先生讨论遇到琴酒的事情,却联系不上对方, 让他稍微有点担忧。
今晚再试着联系一下吧。
江户川柯南转头看了一眼陪着他们打游戏的市原先生。
市原先生在一家便利店工作, 一般是值夜班。昨晚店里出了小偷,市原先生被冤枉偷东西, 步美元太和光彦他们三个居然帮忙抓到了小偷。
老板因为愧疚给市原先生多放了一天,市原先生本来想请他们三个孩子吃饭,但市原先生的女朋友说小孩子都更喜欢游戏。恰好市原先生过去是个游戏迷, 曾经收集过不少现在市面上少见的游戏,最后就变成了来市原先生家打一天的游戏。
昨天刚回东京的柯南也被他们硬生生拉过来。
不过幸好他过来了一趟,不然怎么会遇到苏格兰……还有那个被关到房间里的人。
不,或许不算是被关在房间。
回忆起这半天听见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感觉心里刚平复的惊悚感又一次慢了上来。
其实那边能听见的模糊内容都很正常, 并没有什么刺激的语言。
比如,
“隔壁家里今天很热闹,有一群孩子过去了。”
“院子里的紫藤开花了。”
“过来吃午饭了。”
“你今天是不是吃的有点少?”
“要回房间休息一会, 还是去客厅?”
但诡异的是,从头到尾,都只有苏格兰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另外一个人呢?
是不愿意回答?还是不能说话?
江户川柯南只觉毛骨悚然。
而这时,那边传出了清晰的门铃声。
他立刻放下游戏手柄,“我去厕所,你们先玩。”
“啊?怎么又去?”旁边小岛元太呆呆地看着江户川柯南跑进洗手间。
而江户川柯南这时候已经坐在马桶上,全神贯注的听着那边的声音。
“连环杀人犯?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已经过去几年了,你们怎么想起来这件事。”
城野治的小弟拿出早就编好的理由,
“因为最近想做一期关于陈年悬案题材的报刊,我听说这个案子凶手始终没抓住?”
“没错。”灰褐色眼睛的男人叹息,“因为这事,这几年住在这边的人越来越少。”
“您在这边住多久了呢?”
“已经有四五年了,不过我平时很少出门,和周围的邻居都不熟。”
诸伏景光自如地回答。
他现在的假身份是降谷零谨慎安排的,在此之前,这边还真住着一个和诸伏景光身材差不多的男人。
如果城野治去问附近的人的话,也多半会得到一个那边似乎是住着人,而且时间不短,但是没怎么见过的答案。
而诸伏景光来这里之前也做足了功课,哪怕是几年前的事情都可以说的仿佛亲身经历过一样。
但面前的两人准备的就明显没有他这么充分了,连自家报刊上一期的主题是什么都要犹豫一会儿才能想起来。
诸伏景光保持微笑,听见红发男人故作随意地问:
“我听说隔壁市原家,在这边住了也有五六年了?他家有个做哥哥的,恰好就是从连环杀人案发生那一年不再出门的。有人说,他是因为亲眼看见凶手杀人,被刺激的疯了?”
江户川柯南立刻从马桶上跳下来冲出去,刚到外面就听见步美居然正缠着市原先生询问:
“市原先生,今天早上隔壁那个大哥哥。说这附近发生过连环杀人案,是真的吗?”
“是真的。”
红发男人的眼睛立刻闪了闪。
诸伏景光轻声问,“你们是想找市原家的那个哥哥吗?”
特意伪装身份,专门打听当初可能见过连环杀人犯的人。
除了好奇的记者以外,还有可能是……
当年的凶手。
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两人。
一直在发问的那个记者身材中等、戴着眼镜,但真正占主导权的摄影师则高大结实、一头红发。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手上都有枪茧。
不能让他们盯上隔壁的普通人。
诸伏景光嘴边的话毫不引人注意地换了个语气,将卷宗中提到的那件案子说的更加细节了一些。
就仿佛他也曾亲眼看见似的。
如果对面的人是凶手的话,这时候大概已经察觉出不对劲。
不对劲。
江户川柯南正接过市原先生的女朋友递过来的水果,听到这里手抖了一下。
他插进步美和市原先生的话题,夹着嗓子问,
“隔壁那个大哥哥是不是在那个案子发生前不久搬过来的?”
“好像……是?”市原先生犹豫地回答。
“啊嘞,那好奇怪啊?如果刚搬过来就遇到这种情况,那不应该直接搬走吗?那个大哥哥胆子真大,完全不担心自己安全呢……”
“是啊。”
市原先生的女朋友怔了怔,若有所思地轻轻撩了一下发丝,
“说起来,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家的邻居。”
江户川柯南注意力又一次集中在了窃听器另一。
他突然想起有一些自恋或者是精神有问题的杀人犯,尤其喜欢在自己的杀人现场徘徊。
而苏格兰,要说他没有杀过人,江户川柯南第一个不相信。
那他有多大可能,就是那个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如果真的是的话,但他也未免太变态了。
专门住在因为自己作案而逐渐死寂荒僻的区域什么的。
城野治盯着面前微笑的男人,忽然打了个冷颤。
这和我没关系。
他想。
我只是来杀隔壁的人的,就算这个灰褐色眼睛的男人说起凶案现场时平和地甚至像是在讲睡前故事,像是在说一件日常中不起眼的小事,又对细节了解到像是亲自擦掉了窗台上留下的脚印似的。
他也不应该管这件事。
他今天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晚上等隔壁的那群孩子离开,市原家里那个黑发蓝眼的弟弟和他女朋友一起出门,潜入进去,把手里面的注射药剂打到住在二楼的那个市原的哥哥体内。
根据那个医生的描述,这个药呈现的效果就是精神类药物服用过量导致的猝死,而那个男人精神有问题,还长期服药。
这大概就那人在电话里必须指定要类似的药剂的原因。
等到了入夜,城野治翻进隔壁的院中,从外面爬上二楼,趁着月色摸向床上躺着的那人。但看清的瞬间,蓦然愣住。
床上的男人竟然是乱蓬蓬的一头直发,甚至都快到了肩膀的位置。
这时,男人猛地睁开眼扑了过来,个子居然比他还高一些。
是陷阱。
城野治头皮发麻,立刻转身要从窗户跳出去,但还是晚了一步。
“这位擅闯民宅的先生,如果你再往跑,我就开枪了。”
城野治听见保险被打开的声音,立刻定在原地。
他背对着男人举起手,声音干涩地开口:
“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被诸伏景光叫过来的伊达航快步走过去,先给人带上手铐,才回答:
“你说。”
伊达航以为对方是要问他怎么知道有人今晚会过来的,结果这个红发男人迷茫地看着他。
“为什么你戴的假发是黑色长直发?”
伊达航:?
不然呢,我还要染一个七彩的吗?
城野治更茫然了。
最接近定位的,只有这家和隔壁那一户啊。
他怎么可能找错人?
她怎么可能找错人。
明明她是亲眼看到那个恶魔杀了她的父母,但……万一他还有同伙呢?
诸伏景光听见了急促的门铃声。
他沉默地作出决定,今晚就搬走,等下就走。
但门口的人还需要应付。
诸伏景光把今天一直坐在客厅里的松田阵平推到主卧,刚碰了对方一下,松田阵平就自己自觉的走回去了,还冷酷地把诸伏景光关在门外。
喂。
诸伏景光无奈地转身去开门,而松田阵平却目光精确地看向窗户。
他白天趁诸伏景光被下午来的人吸引注意力,悄悄打开的窗户。
如果东西和人都没进来。
那他就完了。
松田阵平走向窗边,却被什么拽住了。
“松田先生?”
没跟着其他几个孩子离开,悄悄翻窗进来的江户川柯南不可置信地拉住他,差一点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被关在这里的,居然是昨天没能联系上的松田阵平??
伊达警官现在就在隔壁市原家,他要立刻联系伊达警官!
江户川柯南压住心里的震惊和愤怒,就要拿出手机来拨打电话,却忽然察觉出一丝异样。
为什么松田先生没有反应?
他不安地仰起头,发现少见地穿着一件深蓝色外套的卷发青年。
卷发青年低下头回望他。
那双暗青色的眼睛看似幽深,细看却是一片混乱涣散。
江户川柯南嘴唇哆嗦了一下,抬起手在松田先生眼前晃了晃。
松田阵平的视线迟钝地随着他的动作偏移,却神情漠然。
所以不是视线的问题。江户川柯南想起交给阿笠博士研究的那一片药,联想到了一个令他惊恐的答案。
“你的药……你多久没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