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江户川柯南的问题无人回答, 他甚至不能确定松田阵平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的问题。
不行,别浪费时间了,先联系伊达警官。
戴眼镜的小男孩神情紧绷,带着远超乎年龄的冷静。
而站在他旁边的松田阵平, 正在思考进来的人到底是谁。
他一开始以为是城野治, 但是对方一直没有任何动静, 也没有给他注射药剂的意思,松田阵平就猜到到大概出了什么岔子。
不过,这个人如果不是蹲着的话,未免也太矮了。
松田阵平确定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任何恶意, 便伸手默默地比划了一下,也就到他腰部。
[我觉得可能是江户川柯南。]
他思维升华。
[为什么猜是他?]
因为一米左右的小孩子千千万,但能夜闯民宅还冷静地没弄出任何动静吸引到景光, 还疑似认识他的, 只有一个假小学生。
[因为房间里的窃听器。]
松田阵平一早就发现了那个东西。
虽然窃听器应该是在桌子下面,但是幻觉是不讲道理的, 尤其幻听。
房间里面多出一个带电信号的东西,那种微弱但持续稳定的嗡鸣声,对他来说鲜明得完全没办法忽视。
因为不能保证这个窃听器是城野治他们放的, 所以哪怕他曾在希拉尝试调整感官时、或者他自己尝试隔绝周围环境那种魔魅的吸引力去分类幻觉时,都曾模糊听到过诸伏景光对他说话,也始终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他或者诸伏景光的声音单独被录下来都没什么,但最好不要同时被听到。
[白天来最先来敲门的应该是看上去需要帮助的人, 不然景光不会那么仓促的把我锁在卧室, 小孩子恰好符合这个范围。]
[而且今天景光一直没出去过, 能在他在的时候放上窃听器而没被他查出来的,不太可能是被重点防范的成年人。]
被重点防范的成年人, 现在已经成了重点疑犯。
城野治被押出门的时候还在挣扎于自己的任务:
“能不能让我看一眼那个姓市原的疯子,我都已经被你们抓了,你们还怕什么。”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让行凶的人见差点被袭击的受害者。
伊达航果断拒绝,他从这个红发男人身上搜出一管药剂,虽然对方咬死不说药效,但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装进证物袋,想打电话问真正出警的同事到哪了,被他安排出去又回来的市原先生却静悄悄地站一片漆黑的门口,挡住了他们出门的路。
“市原先生?”
伊达航停下,不着痕迹地拦在两人之间。
市原先生能为了精神异常的哥哥改换工作,四五年都没把人送到精神病医院,想来兄弟感情深厚,他怕对方忍不住动手。
但市原先生看上去不算生气,而是直直地盯着自称城野治的男人。
“你为什么要杀他?”
城野治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胡扯道,“因为我要灭口。”
被抓了算他倒霉,但泄露行动目的,城野治想都没想过。
那个神秘的家伙,有时候行为莫名的正派,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会真的把他们这群已经在正常社会下活不下去的人推出去当炮灰。但该强硬的时候又极为强硬残酷,城野治不想拿自己的去试。
他从伊达航试探他时所说的推测中猜到对方把他当做连环杀人犯,于是以此为基础润色了一下,
“你哥哥是唯一一个看见我杀人的人,我这几年一想到这件事就夜不能寐,所以要杀他灭口。”
认罪就认罪,反正日本基本不可能判死刑,他又不是没越过狱。
但是听他说话的市原先生,却脸颊抽搐了一下。
“不可能,你不是当年的杀人犯。”
“你怎么知道我不……”
城野治没说完,忽然意识到市原话里潜藏的含义。
如果他没搞错的话,隔壁那户应该就是那个连环杀人犯。这位市原先生这么笃定,八成是亲眼看见过对方杀人。
他居然还敢接着住在这?
城野治正震撼着,忽然远远地看见前面路灯昏暗的小道上,一个围着围巾戴着帽子的女人快步走来,停在了隔壁那栋房子的门口。
敲响了门。
“她怎么有点眼熟?”城野治喃喃。
“枝子?”市原几乎和他同时出声。
“哇,你女朋友。”
城野治听出来了。并且今天在黑医那边的记忆复苏,也想起来这女人是谁了,
一个白天去找道上的黑医的女人,夜会一个连环杀人犯。
还有最重要的,那位神秘老大的令。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黑发蓝眼变成了灰褐色眼睛,但是符合定位就这么两户,瞳色又不难伪装。
所以这个连环杀人犯就是他家老大严令不能正面冲突的人。
而那个房子始终紧闭的卧室房间里,大概、可能,还藏着一位身份不明无人知道的卷发男人。
嗯。
城野治缓缓转头看向旁边的警察,真情实感地说:
“这小地方水真深。”
山口枝子,就正站在这摊浑水正中央。
她没看到恰好在市原家门口阴影中的三人,按照她的经验,现在市原家只剩下那个已经睡着的市原哥哥,也是她今天本来要杀的人。
但现在,山口枝子决定先试探下这个一直以来被她忽略的市原家邻居。
如果他也是的话,那就不能先对那个早就该死的男人动手,免得打草惊蛇。
她借着回市原拿落下的东西却发现里面似乎有异常动静不敢进去的借口,进入了这个男人的家里。
不过短短一分钟,怀疑就消去了一半。
“报警,或者联系你男友。”
日景先生虽然态度温和地让她进来,但却认真地提醒她,
“你单独到陌生男人家的行为同样很不安全,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最好在门口就先拨通报警电话,告知警察你的位置,并且在敲门进来的时候就向你求助的人说明你已经报警。”
她差点以为在听警察的街头普法。
“哦,哦,好。”
山口枝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含糊的应声。她一整天脑内盘旋的都是杀人计划,未曾想在最警惕的时候的时候,被她怀疑的人谆谆嘱咐。
她的满心戾气不知不觉泄了几分,开始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了,
“但是我怕报警或者叫市原回来来不及,其实他还有个哥哥单独在家里,而且……不太有自理能力,我担心他出事,您愿意和我过去看看吗?”
正在为山口小姐捏了一把冷汗的柯南,眼睛又亮起来。
山口小姐如果能把人带出去,他联系伊达警官里应外合,不就能抓住苏格兰?但需要谨慎行事,绝不能让他把山口小姐当做人质。
说起来,他联系伊达警官时,说了怀疑市原先生家隔壁可能有当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本来以为要花好大的功夫来说服伊达警官相信。
结果已经下班的伊达警官甚至没有多问一句,只是反复强调了让他不要冒险留下,快点回家,等处理完就告诉他情况。
被人相信倒是很值得高兴,可为什么伊达警官进了市原家就没再出来了?
是在等同事过来,还是在了解情况?不管哪一个都时间太久了吧。
江户川柯南心头升起一点疑惑,但没耽误他手速极快地把这边的情况快速整理发送过去。
他还在邮件中一并说明了自己的猜测,但是为了隐藏自己工藤新一的身份,隐去了他见过日景川和琴酒在一起,并且知道他知道对方代号苏格兰等一系列关于那个组织的部分。
结果他发送出去的一瞬间,伊达航的消息也发了过来。
内容是城野治袭击市原先生的哥哥并对当面连环杀人事实供认不讳,却被自曝的证人市原否认的简要过程。
谁?
你说谁是连环杀人犯?
一大一小两人都被自己收到的消息震惊得后仰。
江户川柯南不知道哪里多出来了一个叫城野治的人,难道他搞错了?苏格兰不是那个连环杀人犯?
但听伊达警官的语气,他也不觉得城野治是当年的杀人犯。那城野治为什么来杀市原先生的哥哥,而且话里话外都和当年旧案有关。
还有市原先生,如果他亲眼见过凶手,为什么不告诉警察?
江户川柯南感觉自己抓住了点什么。
而伊达航盯着手机,却忽然有些不认识白屏黑字。
什么叫做日景川可能是几年前的连环杀人犯,现在山口枝子小姐正处于危险中?
诸伏景光几年前还在另外一个、哦不,两个组织卧底吧。
不过比起后面的内容,连环杀人犯已经不算什么了。
因为后面的内容大意如下。
日景川不仅是一个连环杀人犯,他还有些特殊癖好,会绑架自己感兴趣的人并囚禁(此处柯南甚至强调了他有前科,有人亲眼所见)。
松田阵平是日景川的最新一位受害者,而且可能已经被囚禁几天,精神状态堪忧,需要立刻救人。
伊达航一看一个不敢吱声。
前些年松田和降谷诸伏在那个组织里的那点谣言,他也听过一耳朵。但那些离他太远了,他也只不过偶尔跟着萩原打趣一下,主要是活跃气氛,实际上根本没认真过脑子。
但是,现在,这种松田情况被人发现的关键时刻,他却睁眼闭眼都是变态连环杀人犯诸伏景光囚禁松田阵平的劲爆剧情。
要了。
伊达航这个两米高的硬汉,一时间竟有点无助。
【你现在在哪?——伊达航】
他艰难地给江户川柯南发邮件。
回答如他所料,也如他不想料。
【我在隔壁,和松田先生在一起。——柯南】
景光。
你房里进贼了啊。
松田看不见你也看不见吗。
这下可好了,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跳进堤无津川都洗不清了。
伊达航努力用正经事给自己洗脑子,但想到最后发现还是想歪了。
他痛心地往下一划邮件,就看见江户川柯南条理清晰、可行性极高的里应外合计划。
现在的孩子真的了不得。他印象里最聪明的小孩就是当年工藤新一,但他认识工藤新一的时候对方已经十二岁了,江户川柯南现在才七岁。
哎,麻烦了。
他不能和任何人承认他认识隔壁那个假名日景川,真名诸伏景光的男人,自然也不能轻易为对方说话。
而柯南的判断又有理有据,很难辩驳。
……也就是说他不仅不能否认上面那个踩准了许多事实,但是结果偏离况十万八千里的可怕猜测,还要表示认同。
而同事的车大概三分钟就到,他还没有理由拒绝柯南的救人和抓捕计划。
除非另有变故。
比如出个内鬼,提前给即将被包围的变态连环杀人犯……不,给诸伏景光通风报信。
伊达航心酸而熟练地扯回自己的思路,并直接将柯南的计划直接转发给了诸伏景光。
同时,他也没忘了接着询问柯南另一件事。
【松田的情况怎么样?——伊达先生】
被松田先生莫名其妙撸了一把头发的江户川柯南捂住脑袋,实在没办法从对方空茫的眼里确认他到底有没有发现面前有个活人,是不是故意的。
于是江户川柯南疑罪从无,先回答伊达警官。
【松田先生情况很不好,他可能没有意识到我在他面前。——江户川柯南】
那就真的是意外。
伊达航还记得城野治对他假扮市原先生哥哥时用的黑长直假发的质疑,难免随之联想到松田的卷发。
市原先生哥哥精神有问题,而松田从表面上看上去又何尝不是。
这种微妙的相似性,让伊达航怀疑城野治是不是本来要针对松田。
可如果照着这个思路继续往下,除了他们几人,根本没有人知道日景家住了两个人,没人透露消息,又怎么会被人目标明确的发现。
除非松田自己。
不过这个荒谬的想法只是升起了一瞬就被柯南的回应打消了——松田连走到面前的人都发现不了。
【我知道了,按你的计划来,山口枝子和日景川交给我和其他同事,你帮我看好松田,他的身份特殊,不要让他和其他人碰面。——伊达航】
大不了就让柯南把松田带走吧,反正到时候柯南也会把松田交给他。
头一次拿到当双面卧底的体验卡,打字的伊达航还有种欺骗七岁小孩的良心不安感。
而收到邮件的诸伏景光沉默良久,重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质。
警笛声,恰好在此时响起。
第222章
诸伏景光虽然已经想到了处理办法, 但却还斟酌没能下定决心。
因为他不想劫持山口枝子。
诸伏景光心中叹息。
他刚开门的时候,就察觉出这位女士柔弱语气下的暗涌。
死在手里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能发现。从来没杀过人的普通人,是很难藏住自己的杀意的。
藏住紧绷的嘴角, 咬紧的牙关, 凶狠会从眼睛里泄露。藏住攥紧的拳、摸凶器的手, 攻击性会从绷紧的肌肉往外渗透。
山口枝子是已经扣下一半扳机的上膛的枪,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可能将子弹射出。
他提出让她报警,其实是一种心理暗示或者安抚。
目的是将山口枝子对警视厅的基础信任感,与正在被莫名怀疑的他相关联, 让她感觉他是可靠的,周围环境是安全的。
而动手,就会重新打破这种脆弱的联系。
他自己倒没什么, 如果松田确实能被那个据说十分聪明的孩子带走, 他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离开。
他更担心面前这位女士情绪走向极端。
以及,她本来想杀谁?
她已经不自觉地摸了好几次的皮包里, 装的是什么?
这时,警笛声中,主卧的门把手忽然动了一下, 诸伏景光和山口枝子立刻同时看过去。
几分钟前。
主卧里站着沉默的松田阵平。
[你怎么了?]
[我担心柯南会报警。]
这个过分聪明的高中生侦探乍然被一个黑暗组织喂下毒药死里逃生,绝对不可能忘记当时第一个动手的苏格兰的声音。
把窃听器贴到桌子下面,十有八九就是已经确认了诸伏景光是苏格兰。
[如果柯南报警,那不管是我还是景光都会有点麻烦。就算是我没暴露, 叛逃的苏格兰在这边露出踪迹, 我作为白兰地也不可能不出现。]
松田阵平已经不指望自己能从城野治那边搞到药了, 他现在的情况又根本没办法出面。
[让江户川柯南帮忙吧,可以劝他今天先离开, 明天帮你悄悄带一些药。]希拉提议。
[不行。]
松田阵平当即拒绝。
柯南就算是没有变小,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不考虑他继续过来有可能会让别人注意到这边,只说江户川柯南自己,在不告诉他苏格兰是友非敌的情况下,让他悄悄来送药,那他的心理压力该有多大。
[还不到我要向一个孩子求助的时候呢。]松田阵平回答,[如果我真的落到需要让柯南来帮忙的境地,那还不如先向景光他们坦白。]
说到底,他现在只能悄悄让人送药的原因,是难以说服诸伏景光他们,并不是什么真的千钧一发危在旦夕的情况。
希拉理解了,[你还是优先保护幼年人类。]
[……]
松田阵平总觉得这个描述和当前的情况并不适配,但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其他说法反驳。
[是幼年人、不……]他差点被希拉带偏,[大部分未成年相对成年人的来说阅历更少、身体更脆弱,应对风险能力低。所以正常来讲,谁都不会先向小孩子求助。]
所以从发现江户川柯南之后,他思考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江户川柯南为什么潜入他房间。
换句话来说,在江户川柯南眼里,他和苏格兰是什么关系?
[他应该没有怀疑我……但是,他觉得景光不是好人。而松田阵平表面上又和苏格兰毫无关系……]
松田阵平迟疑地想起,诸伏景光曾在他的要求下仔细说明工藤新一被要喂药前后的情形:
当时诸伏景光为了找借口带走工藤新一,曾当着琴酒表露出对工藤新一的某些不合法的兴趣,并打算实施绑架。而工藤新一那时候应该还没昏迷。
该不会,江户川柯南给苏格兰的罪名……又加上了一条非法囚禁吧。
松田阵平表情僵硬地推理出可能性较高的答案,却陷入了和伊达航一样的尴尬境地。
他没法解释自己和诸伏景光的关系,所以自然也没办法为诸伏景光说话。
而江户川柯南,还偏偏是一个行动力极强的侦探。
所以他得在柯南行动,之前先给诸伏景光报信,只要随便发出一点动静就行了。
江户川柯南忽然打了个寒颤,又听见远处逐渐清晰的警笛声,目光便偏向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却被漆黑的树林遮挡了视线。
马路在另外一侧,这边看不见警车。
但这正是先将松田先生带走的好时机。
如果拖下去,就算不被苏格兰发现,也容易会碰上警察。
江户川柯南想着,伸手就拽住松田先生,却拽了个空。
再一看,卷发青年已经走到了门口。
门口?!
这时候开门会把苏格兰引过来吧!
江户川柯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却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卷发青年将手按在了门把手上,没按动。
大概是因为被从外面反锁,门把手只能拧动极小的幅度,发出了江户川柯南白天站在门口听见的那种咔咔的响动。
这时,江户川柯南的耳机里传出山口枝子警惕的声音:
“您房间有人?”
“没有。大概是风吹得门响了。”
江户川柯南听出两人动都没动,不由松了口气。
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小心地走到门口,还有些气恼松田阵平忽然的行动,但瞥见卷发青年平静中带着怔然的神情,忽然感觉喉咙被堵住了。
松田先生想做什么?
只是单纯想试一试门有没有锁,还是发出动静引起别人注意?
虽然苏格兰把他关在了房间,但以松田先生的状态,可能根本不确定外面有没有人。
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固执地时不时尝试一次吗?
江户川柯南不敢再想,他小心地拉住对方往窗边引去,打算立刻带人离开。
而从江户川柯南动作意识到诸伏景光真的没打算过来的松田阵平:……
景光,你的警惕心呢?
我们的默契呢?
再不过来他只能和柯南走了啊!
被松田阵平在心里反复捶打的诸伏景光面不改色地继续敷衍山口枝子。
他知道松田想提醒他有人进来了,但他现在就是要留给江户川柯南时间把松田带走,当然不会过去。
不过敷衍孩子的借口,未必能敷衍成年人。
在山口枝子没办法掩饰的怀疑目光里,灰褐色眼睛的男人无奈地微笑,
“山口小姐想去看一眼吗?”
江户川柯南刚推着似乎逐渐意识到他的存在、开始配合他的松田阵平跳出窗外,听到这一句悚然而惊。
遭了。苏格兰要提前动手了。
但紧接着,门铃声响起,连带着伊达航的声音,
“请问,报警的山口枝子小姐在这边吗?”
还好。
江户川柯南紧绷的神经刚稍稍松懈,忽然脖颈一痛,视野灰暗下去。
怎么……回事?
江户川柯南失去了意识。
冰凉的注射针触碰到皮肤,本来正要反击的松田阵平顿住,任由液体注射入体内。
“还真是个卷发,这张脸怎么有点眼熟。而且这个……黑发蓝眼的小孩是怎么回事,年龄也对不上。怎么总有一项对不上。”
半分钟后,松田阵平听到了几日以来第一句清晰且含义明确话。
他感觉周遭的幻觉逐渐褪去。
手掌下弯折的青草,背后倚靠的树,他甚至能从潮湿的空气中闻出今天刚下过一场雨。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近在咫尺的警笛声。
松田阵平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头,看见戴眼镜的小男孩躺在一边,胸膛有节奏地起伏,应该只是单纯被打晕了。
接着,他目光转向站立的城野治,和城野治左手上挂着的警用手铐。
“草,你为什么活着……”
城野治已经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十年前他们曾接到过一个跨时三年的长期任务,销毁一个叫做松田阵平的年轻男人的所有资料。
他虽然把这件事交给了别人去做,但是也稍微关注过几次,松田阵平那张脸特征鲜明,他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但是,松田阵平不是已经死了吗?
城野治茫然地后退两步,想从这家伙视线里撤走。
“站住。”那个卷发声音沙哑地开口,“把现在周围的情况告诉我,警察怎么来了?”
等等、这个声音,和电话里的……城野治目光逐渐惊恐起来。
“城野治。”
卷发青年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还要我做个自我介绍才行吗?”
城野治脑子里的死而复生、双胞胎、身份取代、整容等字眼立刻灰飞烟灭。
他抖了一下,脱口而出:
“我刚才杀了个人。”
第223章
碍于警察马上就到, 城野治的解释很仓促。
松田阵平越听越茫然。
什么叫做找错地方闯进隔壁,结果被一个姓伊达的警察抓住了。小弟提前打晕了来得最早的附近巡警,骗过了因为要努力拦下市原冲到隔壁日景家而焦头烂额的刑警,所以才能逃脱。
什么叫做市原拿着高浓度精神类药物, 下定决心亲自杀死当年的连环杀人犯, 也就是他哥, 然后自首。城野治就打晕了他,顺手帮他杀了人,并薅走他的药?
这个姓伊达的警察该不会是班长吧,他怎么会在这?
市原一家又是怎么回事, 连环杀人犯是哪来的?
还有那个叫市原手里为什么会有另一管药,药为什么还有两份?
一直到这个乱糟糟的夜晚落幕,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他们在萩原研二的公寓中汇合后, 才从伊达航口中得到了另一版事情经过。
当时伊达航进入日景家, 本想带山口枝子离开,却被同事联系说城野治跑了, 市原哥哥被杀。
山口枝子听见市原哥哥死了,下意识的摸向腰间的包。伊达航察觉出问题,在景光的暗示下, 拿到了山口枝子包里注射器,诈出了山口枝子的复仇计划,和她曾经见过城野治的事情。
但注射器里面的药被换了,是生理盐水。
而市原哥哥也不是死于药剂, 而是被人一刀割喉。
等被城野治打晕的市原醒来, 他得知山口枝子已经承认打算杀死市原哥哥后, 说出了更完整的事情经过。
市原家本来就有遗传性精神病史,他哥哥在几年前发狂, 犯下一系列杀人案之后彻底疯了。
曾经无意中撞破哥哥杀人本想要报警的市原最终决定隐瞒此事,长期照顾已经疯了的哥哥。
但是几个月前,女友山口枝子恰好发现了市原哥哥是当初杀害她父母的凶手,于是打算利用高浓度的精神类药物暗中杀人,伪造出误服药物意外死亡的假象。
市原先生发现后,为了阻止此事,悄悄调换了女友手中的药,原药剂直接倒进下水道。结果市原哥哥却死在来历不明的城野治手中。
“有些警察推测,城野治可能也是回来复仇的受害者。”
伊达航这次算是因为疏忽导致民众死亡,虽然连带目暮警部,都觉得市原哥哥死有余辜,但检讨和报告还是要写,可能还得停职一段时间。
他不介意停职,但总觉得这件事情还有哪里不对,
“城野治如果是来复仇的,那被抓的时候也太冷静了。”
可偏偏事情再没有其他解释的方法。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对上了。
城野治如果不是为了杀市原哥哥,怎么会准备高浓度的精神类药物注射剂。
单独坐在沙发边角的松田阵平沉默地听着,并试图把手上的墨镜架到鼻梁上挡住眼睛,以免泄露情绪,却被萩原研二按住。
“干嘛?”
萩原研二看他反应敏捷地抬头,心里悄悄舒了口气,他实在不想再看见前段时间如毫无生气的人偶一样的松田阵平了。
“小阵平。”
“嗯?”
“能不能……”
“不能。”
正探讨的诸伏景光和伊达航被那边小声嘀咕的两人吸引了注意,他们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收声,试图从加密通话中听出个所以然。
而萩原研二继续说:
“最多几个小时。”
“……”
“你如果中间不想做了,我们就停下。”
“……”
松田阵平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露出想拒绝又不知道怎么拒绝的表情。
诸伏景光越听越神情越微妙,几次欲言又止,还是并非单身的班长先忍不住了,为还没反应过来的松田阵平挺身而出,
“萩原,你是不是故意的。”
夺笋啊。
去医院检查身体而已,说得这么离谱。
萩原研二微笑。
松田阵平愣了愣,脸色缓慢地变青,接着平静地盯上自己的幼驯染。
萩原研二几乎同时站起后蹿,避开的松田阵平要薅住他脖子的手,然后就差点被松田阵平迅速的一脚绊个踉跄。
几分钟的噼里啪啦后,萩原研二镇定地坐回来,手按在领口上,假装扣子还在,结果却露出腕上一片红肿,
他只坚持了三秒,就絮絮地对两位同期好友埋怨:
“我只是想看看小阵平身体怎么样了,结果小阵平下手好重。”
两位同期平静地投来“你自找的”的目光。
虽然他们都想知道松田现在的身体情况,但是没有会像是萩原研二一样,用这种自损一千伤松田二百五的方式来验证。
把松田阵平撩拨出火气,然后扎扎实实地挨一顿打有什么好处。
不过也可以看出,萩原研二确实因为前几天松田阵平的情况有些紧张到失常了,他平时不会把这种言语诱导情绪的方法用在松田身上。
至于松田看没看出来萩原研二的打算,他们也懒得猜了。
而在短暂地交锋中轻易获得压倒性胜利的卷发青年,此刻正心平气和地愉快嘲讽某人,
“是你变弱了。”
“因为我最近做的都是文职工作啦。”萩原研二解释。
“那种审讯和谈判类的文职工作。”
诸伏景光含笑为萩原研二补充,
“而且近年在公安风评越发诡异,说他审讯犯人总是前期花言巧语虚伪动听,抓住破绽就翻脸无情,给不少人留下了心理阴影。”
松田阵平用涨见识了的眼光再看了一遍萩原研二。
而伊达航则按了按眉心。
很好,都很有精神。
尤其是在互相拆台上。
而等诸伏景光和伊达航各自离去后,本来也想走的松田阵平被萩原研二拦下。
行吧。
松田阵平猜到他不放心,也没争论,就转身到了客房。
实际上,从和萩原研二动手后又冷静下来,他就感觉困意上涌,眼皮沉得厉害,回到房间强撑着洗漱了一下,就把自己扔在床上睡着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松田阵平精神满满地清醒,忽然感觉周围安静了许多,连早上觉得刺眼的光线都显得柔和正常。
[希拉?]
[之前的药效,应该已经完全代谢了。]
这么巧?是代谢还是概念上的抵消?
松田阵平闪过这个想法,但没问希拉,因为希拉可能分不清两者的区别。
还是不要给祂再增加新的困惑了。
他坐起来,看了眼手机。
一封新邮件已经发送过来,是他让城野治查到的,工藤优作夫妻的位置和目前联系方式。
早上七点,对于美国应该不算太晚。
他果断地联系了那位只见过寥寥几次大作家。
第224章
松田阵平拨出号码时做好了被拒接的准备, 毕竟工藤优作是赫赫有名的作家,应当不会理会陌生的来电。
但电话刚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昨晚博士联系了我,所以我猜今天你会打过来。”
明明是松田阵平突兀地来电,先解释的反而是工藤优作。
男人的声音彬彬有礼, 却缺乏初次交流的陌生感。
松田阵平心中生出一点怪异的感觉:
“我们很熟吗?”
这直白得实在得罪人, 已经是让降谷零听见翻白眼, 诸伏景光和伊达航扶额叹息,萩原研二当即打圆场的地步。
但跨洋电话那一头的人不仅不恼,还像模像样的沉吟了一下,
“嗯……算不上吧。我们不是已经很多年不联系了吗?”
问题是我们什么时候联系过啊?
松田阵平印象里和工藤优作唯一的正面交集就是有次在餐厅遇到杀人案, 工藤优作暗中让工藤新一帮他避开班长的搜身。
之后从卡拉斯号上下来,工藤一家恰好去夏威夷度假了,松田阵平就只通过阿笠博士向对方道了谢, 表示欠工藤优作一次人情。但一直到他上了摩天轮, 工藤优作都没主动找过他。
松田阵平将疑惑问出来,工藤优作却避而不谈了,
“想不起来不一定是坏事,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说吧。”
‘想不起来’和‘时机合适’,让松田阵平梦回四年前摩天轮恢复记忆昏迷三个月的惨痛经历。
他沉默, 他欲言又止,他不想打哑谜,
“你想说我的记忆不全?”
工藤优作这回真露出一点讶异,
“一般人都会以为自己只是记不清了, 看来你中间又失忆过, 并且想起来了?”
松田阵平:……
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是不是太多了, 能不能不要把别人的每句话都琢磨个四五遍来听。
他被激起了好胜心:
“你很确定的我是在你和见面之后才再次失忆,看来我们那次见面的时间很早。你对我忘了和你见过的事情毫不惊讶, 是从上次我让阿笠博士传话道谢时猜到的?不对,我们多年前见过面,并且再没联系过,但这种情况下我忘记了你,你不应该直接认为我失忆了。”
松田阵平顿住,半晌缓缓道,
“你在更早的时候就认为我有失忆的可能。而且当初让工藤新一从我手中悄悄拿走药瓶……你很确定我身上不能被查到的东西是一个十来岁孩子能轻易拿走的小件物品,因为你见过我身上的药瓶。”
或者干脆就是见过他吃药。
说明工藤优作见过的是白兰地。
工藤优作居然见过白兰地。
电光石火间,松田阵平想到了另一件事。
萩原研二不知为何,在降谷零告知之前,就猜到了他是白兰地。
他总不可能暴露过两次。
而松田阵平与白兰地同时同地出现,仅有一次。
“我十九岁的时候。在东京。”他问,“那时发生了什么?”
工藤优作不回答,转而说起松田阵平最初打电话的原因:
“新一的情况阿笠博士已经告诉我了,这段时间多亏你帮忙,我和有希子尽快回去把他带走。”
松田阵平也没非要逼问工藤优作,尤其是对方还帮过他,
“他被喂下的那种药目前还没研制出解药,药物资料我不方便给你们,但我会想办法找人帮他研究。”
比如大概在组织待不了多久了的雪莉。
挂断了电话,松田阵平顺手开了窗户,外面的风呼啦一下子冲进室内,然后咚咚敲了两下紧闭的卧室门门,把萩原研二给敲了进来,沉着脸把窗户关上。
松田阵平洗漱完之后,厨房里的萩原研二还在用目光谴责他。
他只好转移话题,将工藤优作不肯回答的问题抛给自己的幼驯染。
但萩原研二虽然承认是从那段时间的经历中猜到他是白兰地,却完全不说原因。
松田阵平不满,“你不说我自己去查。”
“那小阵平去查吧。”
半长发青年垂眼,用勺子搅动了一下锅里的味增汤,说出的话却带上了并非针对松田阵平的冷意,
“公安能查到的记录里,甚至我大学时都是一个人去的东京呢。”
松田阵平当即记起他曾让城野治销毁过自己的信息,于是安静了一整顿早餐的时间。
但吃饭时一直在思考,公安都查不到被销毁的记录,萩原研二怎么从中得到他是白兰地的线索的?
他回忆了一下他印象中那次关于东京的情况。
作为松田阵平的他和萩原研二先去了海滨浴场,接着他提前离开……给萩原研二买手表?好像和一个叫石井还是石川的男人起了冲突?然后敲诈了一笔钱和萩原研二一起去住了四星级酒店。
当晚,白兰地才下飞机,中途认识了库拉索,还帮了对方一把,这个人情最后被他用在了降谷零身上。接着,他和琴酒去了据点。
而在酒店里,萩原研二好像认识了一位夫人,和对方相谈甚欢,对方甚至送了他们交流会的邀请函。于是第二天,他们去了交流会。
但他白兰地的那个身体同样去了交流会,还被葛兰哈维撞见。葛兰哈维似乎是发现了他和松田阵平长相一样?总之想让他配合实验,结果没几秒横尸在他面前,害他被警察围住。
最后当场找到了凶手,他才能脱身去了洗手间……大概是为了避免和同样出来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撞上。
接着就接到了boss的电话。
虽然中间有些记不清的部分,但是松田阵平一直以为是时间太久了导致的正常遗忘。
可现在,松田阵平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记忆。
[希拉,我记得之前加宫叶生曾经提过,有种记忆障碍叫做虚构症?]
[患者在记忆缺失的情况下进行回忆,把过去从未发生过而可能是纯属幻想的事件,当作亲身的经历,并坚信确有其事。以虚构的事件来填补其记忆的空白。]希拉轻易地复述了一遍,又补充,[在加宫叶生说之前,你就查过了。]
[多久之前?]
[……]
希拉突兀沉默。
松田阵平反应过来,别过头,嘴角翘起。
果然,人类的时间刻度对于希拉来说是个永恒的难题,尤其是他问的这道题还同时涉及到了两个过去的时间点。
[你19岁的时候。]终于,希拉不知道从那个角落翻出的记忆画面中确认了时间,还用了个事件来举例,[葛兰哈维死的时候。]
葛兰哈维应当感谢松田阵平,如果不是他当初想要通过解剖松田阵平大脑的方式来见一见希拉,也没有这个荣幸地能够成为希拉漫长生中的一个刻度。
松田阵平问清楚了当初导致他失忆的规则,又确定了希拉不能直接帮他恢复记忆后,觉得他也未必需要hagi说明。
希拉不可能忘记啊。
[希拉,把那两天的情况和我详细完整讲一遍怎么了?]
希拉当然不会拒绝。但松田阵平迅速后悔了。
因为希拉的详细对于人类的内存有点过分,
[当前的空气湿度不用说……路边的鸟叫和车喇叭响了几声也不用……不用说我身边经过的多少人、每个人和我的距离……衣服颜色发色瞳色身高也不用说……]
萩原研二刚吃完饭就收到公安那边的消息,用电脑处理完临时的工作后,正在思考有没有什么合理的理由请个假,却发现松田阵平始终没从厨房出来。
他赶紧走过去,却看见卷发青年双眼放空地盯着面前正在运转的洗碗机,有种微妙的熟悉的颓废感。
很像是当初为了一个上千块零件模型兴致勃勃钻研好几天,才发现自己拿错了,零件其实是他用了拼跑车的那份时的样子。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松田阵平斜了他一眼,不爽得毫不掩饰。
萩原研二怕把人逗急了,刚正要解释,却听见卷发青年懒洋洋又笃定地开口:
“岛中利明。”
“岛中利明想要杀葛兰哈维,所以一定会比任何人都紧张地盯着葛兰哈维的动向,他最有可能看清葛兰哈维喊出我的代号,那他最后认罪时,就有可能提到这件事。”
啊,被猜出来了。
萩原研二发现自己居然毫不意外。
“没错,岛中利明的审讯记录中确实提及了这部分。”
他看看松田阵平意得志满的样子,又想起来,当初松田阵平发现拿错零件之前,已经硬生生用上了各种工具,强行拼出了他本来想要的机枪模型。
“所以我赢了。”
“喂,根本没说要打赌吧……”
萩原研二念叨了一句,在松田阵平威胁的目光中举手投降,”我这就去警察厅,不盯着你了。你呢,今天有什么计划?”
“我?我现在就出去。”
松田阵平往门口走,“先去研究所,接着嘲笑一下任务失败的琴酒,晚上看zero有没有空,有空的话我有事要和他说。”
他把自己的一天安排得明明白白,结果还没走出去,就被萩原研二拽住了。
“你就穿这身衣服出去?”
“怎么了?”松田阵平低头看了一眼,T恤加上外套,感觉完全没问题。
他想起萩原研二刚刚非要关窗户的事情,察觉出原因,无奈地再次重申,
“我说了我已经没事了,春天穿这些已经不少了吧。”
怎么连他穿衣服都要管了?
结果他说完,萩原研二抓着他的手指骤然扣紧,修整圆滑的指甲都要透过两层衣物陷进他的胳膊。
但萩原研二的声音却是飘忽的,
“小阵平,你刚刚说,现在是什么季节?现在是几月”
松田阵平心里咯噔一声。
时间搞错了?
“春天?三月?”
他努力往后推了推,他记得宫野明美抢银行是2月1日,总不可能短短八天跳两个月吧。
但萩原研二凝视着他:
“小阵平,现在是11月底哦。”
松田阵平的心一下子比外面的风还凉。
11月?怎么可能就11月了?
松田阵平满心不可置信,甚至没有来得及想起时间混乱的问题暴露给萩原研二了。
他满脑子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降谷零29岁时,曾在12月时突兀地来过墓园。
“我这边的事情,差不多要结束了。”金发青年越发沉稳和谨慎,即使在墓碑前都语焉不详,“我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如果能……到时候再和你们说。”
但没几天,他第一次见到了降谷零的下属。
那个自称风见裕也的人带了喜讯和噩耗。
降谷零卧底多年的势力被摧毁了,但是降谷零本人牺牲了。
如果那个势力就是他现在所在的组织。
那这十二月的进度也差太远了?
第225章
松田阵平的满心茫然, 落在萩原研二眼中就是另一番模样,
卷发青年明显并非故意隐瞒,而是自己也不知道这回事。
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后,萩原研二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能慌, 不就是记错时间, 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这种状况,
萩原研二,想想当初小阵平因为时间混淆有多困扰,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先稳住。
不能给小阵平压力!
萩原研二正在说服自己,松田阵平却脑子一片混乱, 连手机上能显示时间都忘记了。他在萩原研二公寓里找了一圈没找到日历,最后走到书房,看向萩原研二敞开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右下角, 11月29日正闪着荧光。
松田阵平不死心地点了两下, 将弹出的电子日历往回翻了翻,又打开搜索引擎查询今日新闻。
但确确实实是今年的11月29号。
跟着进来的萩原研二屏住呼吸, 话也不敢说地看松田阵平做完这一连串的动作,最后放开鼠标,疲惫地把手按在额头上, 一动不动。
“小阵平……”
萩原研二尽可能放低声音,却和松田阵平忽然的抬头询问撞上了,
“琴酒炸新干线的任务失败是哪一天?”
“……6月12日?”
他顾及松田阵平的状态,结果硬生生把自己清楚记得的时间说出了一种不确定的感觉。
但即使如此, 他还是看见松田阵平露出像是被人迎面揍了一拳似的表情。
接着, 卷发青年像是抱着最后的希冀, 问道,“距离6月12日过去多久了?”
萩原研而哑着声音, “两天?”
“那2月1日呢?”
“九天。”
许久后,松田阵平才回答,“我知道了。”
萩原研二试着把手搭到松田阵平的肩膀上,感觉到手掌下的肌肉僵了僵,又缓缓放松下来。
“我没事。“
松田阵平确实看起来努力想表现得正常,“你先去忙,我想单独待一会。”
萩原研二张了张口,他当然知道现在不应该是强行说话的时候,也绝不是安慰人的好时机。他得知这件事都如此震惊,松田阵平本人心中的冲击一定更大,最好让松田阵平自己先冷静下来,消化一下。
萩原研二抿紧唇,只能先离开书房,把房间留给松田阵平自己。
但是一出去带上门,才走出半步,他就想起上次松田阵平在公安医院忽然跑掉的事情。
他……他忍不住又退回门口。
而同样感觉到松田阵平混乱情绪的希拉,一直到萩原研二离开,才试探性地和松田阵平说话:
[你怎么了?你不是早就说过时间出问题了吗?]
[这不一样。]
之前时间时不时的往后跳几天的时候,他虽然觉得困扰,但还算冷静。
毕竟世界上能有这么多诡异的规则,已经够挑战他的唯物主义。这么多年下来,松田阵平已经学会了迅速适应,和面对非科学的内容尽量不过度思考。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和可以控制的范围。
[6月12号的后一天是10月18号,10月18号之后是11月29日。]
时间跳过一天、两天、一个月半个月上还可以理解,但是整整9个月、大半年的时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松田阵平想起来早上过分凉爽的风。这不仅是日期的变化。还有季节的变化。
春天可以转瞬入冬,那刚发芽的树叶呢,也能在这几天内长成浓绿,继而枯黄萎落?
再好的激素和肥料都做不到这地步。
可如果是这样,难道婴儿也能瞬间长大半岁?不是这样,那中间的大半年去哪儿了?
眼前一阵阵眩晕,反胃感顶着胃部上涌到喉咙,松田阵平面不改色地咽下。
[就算这些统统不考虑,只考虑我自己的情况。]
他盯着笔记本屏幕上完整的电子日历。
[目前我唯一一个能够作为时间判断的标尺的,就是间隔时长。]
[但时间可能还会后退。回到3月,7月或者另一个6月。]松田阵平在心中自问,[如果别人提起一个过去的时间,那我要去让别人数过去了多少天吗?]
[我可以帮你记住每天的时间。]希拉连忙道。
[那如果还有第二个11月29日呢?]
松田阵平的声音中没有焦躁或不安,仅仅是平静地陈述事实,
[你还记得吗?我曾经经历过两次今年的1月3日。第1次的时候我还在伦敦,第2次却是在十几天后的东京]
他在电子日历上点了一下、又一下,往回翻了10页。
[如果hagi他们问我,我1月3号在哪,我是说在伦敦,还是东京?还是要继续问他们,是20多天以前的1月3号,还是30多天以前的1月3号?]
松田阵平和琴酒通话时发现时间问题,但就紧接着被希拉消失、以及一连串的事件挤得没空思考。
一直到今天,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所有人都能够理解认知到另外一种时间,只有他不知道其实意味着什么。
[这和幻觉不一样。我知道我会出现幻觉,我能理解我看见的是现实存在的还是虚假的。]
他现在不能了。
[希拉,我也是人类。如果这是规则,为什么唯独对我不起作用。]
他被排除在世界之外。
[这可能吗?]
希拉过了一会才问:[你是觉得我搞错了吗?你觉得这不是规则?]
[我是想到,你当初消失真的一定和我的时间错乱有关系吗?]
[但是时间方面的规则确实活跃了。]希拉反驳。
[你之前说,成年人可以变成初中生,是时间倒流的规则,而那时正好赶上规则诞生。琴酒告知我去多罗碧加执行任务,和工藤新人变小,围绕的实际上是同一件事。]
希拉没说话,但迷茫的情绪却传递了过来。
[如果这真的是规则,为什么你在这方面的破解没有任何进展,甚至找都没能找到?]
之前的“消息不能互通”虽然难以破解,但起码被希拉抓住并进行了浅显的分析。
松田阵平只是觉得,对于希拉而言,人类太渺小了,通过他的感官,希拉才真正接触了人类。
他出现幻觉时,希拉看见的也是幻觉。
那他就没有可能误导希拉吗。
降谷零曾经说:“如果你不确定自己的判断,那就试着相信我们。”
那如果有一天,他们的判断截然相反呢?
他不怀疑希拉,他只是在想,是不是他真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希拉误认为是规则的影响?
松田阵平是个极少动摇的人,偶尔会迷茫,但是一般都能迅速地做出决定。
他的决定大部分时候正确,也有一部分回过头来看可能不够妥当,可下一次需要做出判断时,他还是会相信自己的。
但不易动摇的人,一旦产生了怀疑,反而会因为缺乏相对应的经验而难以处理类似的情况,这种来自内心的问题。
萩原研二最担心的就是这种情况。
他在门外来来回回反复地走了好几圈,不断地低头看表。
等分针绕过去半圈,他终于忍不住打算敲响了那道门,结果手刚悬在空中,门自己打开了。
卷发青年若无其事地站在门口:
“我有事要问你。”
萩原研二从来没说话这么快过,压着松田阵平利落的尾音直接接话,
“你问。”
卷发青年却慢下来了,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
“hagi,你是清醒的吧?”
“当然是。”
萩原研二回答得很斩钉截铁,说完之后,却又忽然从中咂出一点怪异。
没等他抓住那点直觉的尾巴,面前的卷发青年已经继续开口了。
“今天是11月29号,那明天是几号?”
“12月3日?”
萩原研二不假思索地报时,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卷发青年眸光黯淡了一些,轻轻扯了下嘴角。
“这样啊。”
那种早知如此,像是已经验证完自己心里的猜测似的神情。
验证了什么?
萩原研二心里颤了颤,在这种情况下,松田阵平除了想要验证他印象中的时间对不对,还能验证什么?
他终于意识到刚刚的直觉在报警的原因,但为时已晚,这个回答相当于再次确认松田阵平的时间混淆错乱。
那松田阵平确认完之后呢?他会怎么想他自己?
“小阵平。”
“嗯。”松田阵平垂眸应声,但微卷的头发在额前头落阴影挡住他的眼神。
萩原研二心中的不安如雾扩散,他不知不觉抓住松田阵平的胳膊,声音柔和得像是面前有个分贝高于30就会引爆的炸弹,
“你觉得明天是几号?”
问之前,他已经预感到了答案。
果然,卷发青年甚至没犹豫什么,耸了下肩对他笑道,
“12月3日?”
他语速平稳、态度自然,萩原研二抓着他的手指却因为用力过猛抽搐了两下。
出大事了。
萩原研二了解自己的幼驯染,先不说对方能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这件事,就算接收了又怎么样,松田阵平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就算是松田阵平12岁的时候混淆时间,也一样会质疑萩原研二有时候会故意说谎恶作剧。
但现在,松田阵平这种毫不分辨却全盘接收的样子,让他怀疑就算他说明天是11月28日,松田阵平都会相信。
但这样不对,就算萩原研二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或者是精神科的医生也知道,松田阵平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正常。
“其实也可能不是,没准我记错了。”
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萩原研二却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他哪怕在人嫌狗厌的七八岁,都没说出过这么没水准的话。
但心里的某个角落,萩原研二又确实是这么想的。
松田阵平精神上伤痕累累,比起长期的洗脑、心理暗示、精神驯化、各种应激反应以及幻觉,时间混淆萩原研二眼里,已经是伤害最小最可控的问题了
但对松田阵平而已,却有可能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错了就错了,萩原研二紧张得胡思乱想。
他甚至可以编造一份假的日历,只要松田阵平别一头扎进牛角尖钻不出来,再连带着引起更多精神上的负面影响就行。
但松田阵平却因为这无奈地又笑了起来,甚至吐槽了一句:
“你不至于吧,好歹也有点原则。”
轻松的语气舒缓了萩原研二绷紧的神经,又在下一刻重新点燃无形的苦焰。
卷发青年轻描淡写地说:
“就是我可能需要看一下心理医生,你认不认识比较靠谱的?”
第226章
松田阵平主动要求去看心理医生这件事情, 直接惊动了已经回到梅根那边的诸伏景光和正在按照朗姆的令调查玛克下落的降谷零。
降谷零的“今晚可能有空”也飞快变成了“今晚一定有空”。
但最后见心理医生的结果却不太理想。
确切的说是很不理想。
“你觉得今天的日期是?”
“11月29日。”松田阵平下意识的说出了‘正确’的时间。
“如果不去考虑日历上的时间,你觉得应该是哪一天呢?”
“……2月10日。”
“那昨天的日期呢?”
“2月9日。”
松田阵平实在很难从自己完全按照数字规律排列的日期中发现任何问题,但是面前的医生的态度却……更加和蔼了。
“那你记得昨天,也就是2月9日, 你都做了什么吗?”
“记得……”
“那我们聊一聊昨天?”
松田阵平不得已陷入沉默, 昨天大部分时候他还陷入在幻觉里, 这怎么聊?
但偏偏……来都来了。
松田阵平既然打算已经处理这个问题,自然不会临阵退缩。
他点点头同意。而医生本身就和公安有关系,在询问中也特意回避一些可能涉密的较为宽泛的问题,尽量选取生活中的常见场景来交流。
但偏偏就是这些问题, 进一步暴露了松田阵平。
“你刚刚说用了按住牙刷这种形容,是因为……你觉得牙刷会动?”
“我知道不会。”松田阵平迟疑地回答,“只是我偶尔觉得它会动。”
“我记得你描述时有一段时间的动作刻意避开了墙边?”
“因为当时有两幅画……”松田阵平犹豫着, 最终放弃了修饰, “其实两只漆黑的兽,它们正在互相撕咬, 我觉得应该是光线和树影。”
心理医生记录的笔顿了顿,用一种不带丝毫攻击性的平和目光,再次打量这个坐在对面的卷发青年。
青年回答时的语气很平静, 他甚至可以听出来,青年非常坦诚。而在这种惊人的坦诚之中,又透露出对自己情况的极度熟悉。
一边据实说明,一边又不断地反驳自己眼中所看到的内容, 将其与现实相互对应。
长期的不断自我反驳, 自我矫正。
这个过程当然没有错的, 但是一个人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在没有任何外力帮助下, 坚持长期做到这一点。
心理医生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
“你有没有为了应对这些情况而吃过药?”
果然,对面的卷发青年回避了这个问题,
“要不然我们还是说时间吧。”
第一次见面本来就很难聊的太深入,于是医生顺势改变了话题。
整场谈话中最大的意外,就发生了。
松田阵平记得,当时他们聊到了日历和现实时间的对应性的关系上。
当时松田阵平本来应该再谨慎一点的,但是这场对话延续的太久,而大部分话题又如温水般无害的流过。即使提到了幻觉,对方都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的态度,因此松田阵平不知不觉间放松了警惕。
他看着桌子上的纸质日历,提到了之前未能和琴酒交流下去的问题——他现在不太确定,那到底是因为规则还是因为他自身的回避。
“今天是11月29日,后一天如果是12月3日,那日历上的……”11月31号到12月2号呢?
他没能说完,就觉得脑子嗡了一声,眼前漆黑,摔下了沙发。
一小会后,他在希拉的呼唤在稍稍恢复意识,隐约感觉到几个人围着他。
有萩原研二的声音。
松田阵平恍惚地意识到,大概萩原研二和降谷零都冲进来了。
他本想回应一下,但巨石如万丈深海下的水压垒在了胸口,让他的呼吸连带声音都一同被夺去。
几秒后,那种被束缚的感觉悄然散去。
[希拉。]他没有理会面前已经扭曲变形的景象,在心中低声问,[你有没有找到规则的痕迹。]
好一会儿,希拉的回复才姗姗来迟,
[有可能是这条规则隐藏的太深,或者太关键了,我不太确定。]
这还是松田阵平第一次听到希拉把没找到说得如此委婉。
他差点在这种严肃的时候笑起来。
但接着,有一两粒的圆形片状物体被送到了嘴边。
松田阵平猜到是什么了,他犹豫了一下,先借着旁边递过来的水吞了下去。
但这样一两片药能起的效果实在微乎其微。
松田阵平攥着水杯,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自己的情况没有好转,恐怕今天的事情很难结束。
他说了实话:“不太够。”
更久的时间之后,又是几片药送在手中,松田阵平摸了一下一起扔进嘴里。
虽然不算太多,但是聊胜于无吧。
大概有十分钟,他眼前的色块慢慢的凝聚成人形,露出像是高糊100倍画质的……降谷零。
“hagi呢?”
松田阵平注意到不远处茶几上放着的白色药瓶,手指动了动,克制住拿过来的想法。
他今天和萩原研二说的日程,其实没有完全说实话。因为除了见琴酒以外,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去研究所取药。可惜还没来得及去。
故意把那瓶药留在桌上的降谷零注意到他的动作,手用力按在沙发边缘,声音却没露出丝毫异样:
“萩原研二在医生那边。”
而萩原研二,正听见医生说明情况:
“他可能长期滥用药物,以至于普通的药物剂量,对他的效果已经不大。于是他再次加大药量,长此以往形成了恶性循环。”
“他前两天是不是曾经因为意外断药……我认为有一定几率是用药习惯骤然被打乱,导致生理上和心理压力增加,才出现了突发性的新问题。”
萩原研二一言不发地点头,平日的八面玲珑此刻荡然无存,仅剩下表面上稀薄的礼貌。
医生反而宽慰道:“如果他之前真的戒药几天,说明还没有到生理上药物成瘾的地步。我的建议是给他做一个身体检查,根据情况控制药量。”
“但为什么症状是时间混淆,可能还需要进一步观察。”
身体检查当然没能成行,因为松田阵平在这方面又一次展现出了强硬的态度。
但是刚发生了时间混淆的问题,就连萩原研二自己也很难确定,他到底是更担心松田阵平毫不反抗地答应下来,还是担心松田阵平不愿意答应,所以也没敢在这方面强行逼迫他。
倒是关于心理医生这边的复诊,松田阵平答应的很爽快。
这件事让萩原研二心情更复杂了。
不过可惜的是,接下来的几次复诊基本上都没再能有什么进展。
松田阵平知道这其中有他本人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他能对心理医生吐露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东西,但是没办法对医生说出自己过往的经历和真正的担忧。所以谈话无法深入,最后只能在边边角角的问题上试探。
而就在松田阵平打算暂停这种无意义的心理治疗时,琴酒那边却因为龙舌兰的任务失败而联系了他,
龙舌兰虽然在琴酒手底下做事,但交易程序设计师名单的任务内容却是当初松田阵平安排下来的。
但龙舌兰被炸死了。
刚死,现场还没凉透,朗姆已经派人去暗中调查了。
“朗姆那边的新提拔上来的人?我知道。”
松田阵平装作漫不经心地接话,
“是四年前朗姆针对坪内森时顺便审查的那批成员里的,我记得好像她两年以前就有代号了,叫…… ”
“基尔。”
琴酒皱着眉,
“她现在是日卖电视台主持人,非常方便结识日本的各界名流,贝尔摩德怀疑她也在暗中打探你那边的情况。”
“贝尔摩德怎么不自己和我说……算了,我先去现场看看龙舌兰的死是意外还是人为,再去找找那个交易人,你准备清理龙舌兰知道的据点。”
松田阵平挂断电话,不太认真地乔装了一下前往那个游戏发布会。
然后就在现场,撞上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极为活跃的小学生。
松田阵平:……
工藤优作,说好的把你儿子捞走呢。
当时在电话里说得稳重可靠,结果全都是假的?
他一把把人拎过来,
“你怎么还在日本。”而且怎么又撞到组织交易的现场?
黑发蓝眼的小学生一扑腾,差点把眼镜摔在地上,辨认出是他之后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瞪大眼睛,
“是你联系的我老爸?”
“不然呢?”松田阵平疑惑反问。
“你!”
上次被打晕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他一心想救出来的松田阵平居然反过来告家长?想起他那天晚上的担惊受怕,江户川柯南肺都要气炸了。
不光阿笠博士,连他认识的最后一个知情人都背叛了他。
但江户川柯南忍,忍了又忍,开始为对方找理由,“你是担心我出事?”
松田阵平本想要回答,但是目光一瞥就看见了水无怜奈隐约的身影。
他不想节外生枝,又把柯南连带自己往角落里塞了塞,却发现这个地方躲两个人有点勉强,
“不,我现在觉得你碍事。”
刚刚帮警方破案的江户川柯南:?
您说的是人话吗?
“那你放我下来。”他在松田阵平手臂间挣扎,“我还有事。”
他开始怀疑自己和阿笠博士对松田阵平身体状况判断是不是错的了,这力气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要干什么?”
松田阵平分给他一个眼神。
“我问到了中岛和那个组织交易的地点,我要过去看看。”
“除了这个,你们还查到什么了?”
“没有了。”
江户川柯南快速回答。
嗯。
那这个也没有了。
松田阵平放开他的同时,就把炸掉交易地点的邮件发给了琴酒。
等看见江户川柯南失魂落魄的回来,松田阵平的良心开始隐隐作痛。
但话还是要说:
“你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这样调查是没用的,永远都只会慢一步。”
他真的不希望哪天工藤新一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
“只凭你自己,不可能对那个组织造成一星半点的伤害,所以还是交给官方势力吧。”
但小侦探低着头,良久,声音极轻却重逾千斤,“你现在的状况也不好。”
“那你为什么不好好藏起来休息,养养身体呢?”
两人最终谁都没说服谁,甚至还有点不欢而散,小侦探三天两头的短信慰问也没了。
[你和他赌气。]希拉总结
[是他和我赌气。]
已经处理完龙舌兰后续的松田阵平更正,
[我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子帮忙吧。]
几天后,雪莉得知宫野明美死亡,拒绝继续研究。
接着,被锁在毒气室的雪莉‘离奇失踪’。
无论是组织、公安的人还是梅根那边,都没人找到雪莉。
松田阵平也没找到。
第227章
松田阵平知道雪莉会变小逃离, 所以刻意提前安排人在研究所附近,并且说明了是找一个年幼的女孩。
结果,一个大活人还是凭空消失。
接着雪莉消失的消息传到公安,他还和公安那边争执了一通。因为公安认为组织那边雪莉失踪是放出的假消息, 就类似于四年前的苏格兰叛逃。
严格来说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但是松田阵平更了解组织, 组织还没缺心眼到把一个招数反复使用好几遍的地步。
雪莉失踪就一定是真的失踪了。
因为降谷零始终站在他这边,公安最后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找人的事情自然落在了某个‘零组’的‘零’身上。
降谷零打了个喷嚏,从电脑屏幕前移开目光,怀疑地看向某卷发混蛋。
“你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
“那我为什么不直接说。”
松田阵平把刚刚心里的最后一行删掉, 若无其事的回答,接着不等降谷零质疑就反问,
“倒是你, hagi这边拉的网线比你的好用?”
他今晚一回到萩原研二的公寓, 就看见降谷零坐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不知道在处理什么,到现在都已经半个小时了, 简直就像个专门过来蹭网的。
“刚刚临时有事。”
降谷零合上电脑,眼神随意撇过房间,“今天萩原还是没回来?”
“别装, 你觉得我蠢吗?”松田阵平面无表情,“我知道是hagi让你来的。”
自从上次去看心理医生那件事情之后,萩原研二几乎没在他身边消失过二十四小时以上。
而雪莉的事情迫在眉睫,松田阵平前几天还试图暗示他工藤新一变小的事情, 时不时就被规则盯上, 导致萩原研二又比之前盯得更紧。
这几天萩原研二因为公安那边的工作没办法回来, 他就知道对方一定要搞点事。
能够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白兰地面前,又不被琴酒他们怀疑的, 也就是萩原研二和波本两人。
因此今天晚上看见降谷零忽然出现,松田阵平一点也不惊讶。
他和降谷零怼了两句,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脑子里继续梳理今天组织内的事务,结果没半分钟,降谷零主动问:
“你在想什么?”
“雪莉的事。”松田阵平盯着天花板,“她失踪了已经……有段时间,但是没人知道她在哪。”
他说话时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省略了具体的时间。
降谷零自然察觉到这点,可他看过去时,卷发青年却神色平静毫无异样。他想起上次和萩原研二的电话。
‘他最近情况怎么样?’
‘……之前的畏寒畏光的症状似乎消失了,所以大概率真的是心理因素导致的……算不上好转,时间混淆让他压力很大,医生说需要找到症结所在才能有效治疗……’
‘他的用药呢?’
‘我问过,他坚持说还在安全的范围内,从公安那边拿的那瓶药要始终没再动过,但这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松田阵平有不知道多少种办法能弄到各种表面上不能私自购买的处方药,24小时盯着松田阵平更不现实,因此萩原研二根本没办法控制松田阵平的药量。
‘但是不能这样一直下去,如果只寄希望于小阵平自己的自控能力,哪天他真的彻底失控就晚了。’萩原研二苦笑,‘我要想个办法让他同意检查身体。’
这点降谷零也认同,所以也没有反驳阻止萩原研二的‘想个办法’。
松田阵平没想到旁边坐着的人正在居心叵测的算计着把他扔进医院,还在认真地思考雪莉的问题。
雪莉和工藤新一不一样,工藤新一虽然表面上死在琴酒手里,但对于组织来说,他只是一个近两年声名鹊起的高中生侦探,虽然有名,但离组织很远。
最重要的是,不论是组织还是琴酒,都不觉得一个工藤新一是死是活,真的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所以哪怕工藤新一消失的同时就多出一个江户川柯南,也没人能轻易发现两人的联系。
但雪莉现在已经算是组织顶尖的科学家之一,对组织了解相当深入,她的失踪,让几乎整个日本分部都行动了起来。
琴酒的人,朗姆的人,研究所的人,还有从听到消息开始就想要来日本的贝尔摩德。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雪莉。
那这么长时间了,雪莉躲哪了?
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基本不可能独立生活,就算她足够聪明,也需要有成年人出面,合理地帮她获取生活物资。
而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松田阵平此刻担心的是另外一种情况。
“你说她有没有可能已经落在了朗姆手里?”
“为什么这么想?”降谷零语气有些不解,“朗姆现在还在安排继续找雪莉,甚至已经催促过好几次了。”
“因为在琴酒没来日本分部之前,日本这边主要是朗姆的人,那时间雪莉还在日本没去留学。”
换句话来说,琴酒和他手底下的人大部分都是没见过雪莉小时候,但是朗姆那边比较资深代号成员就不一定了。早知道他几年前就多和雪莉聊一聊了,现在想缩小范围都没有头绪。
这句话就不能直说,连说出上面那一句松田阵平都感觉到一阵压抑的窒息感。
他缓慢地吐了口气,不想让自己的异常表现的太明显,但即使如此,还是感觉到降谷零的视线一下子扎在了他身上。
哎,虽然知道他们是在关心,可是这也太紧张了。
松田阵平有点无奈,但接着忽然眼睛一亮。
关心?紧张?
没错,他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啊!
“我得见见宫野明美。”他嗖一下转头看向降谷零。
就算以宫野明美的等级并不方便知道太多组织内部的事情,但是雪莉偶尔露出的只言片语或者当初她父母认识的代号成员,在这种时候都是不小的帮助。
第二天,已经重新度过了3月、6月、1月、10月的东京再次迈入初冬。前两天还穿短袖松田阵平配合着手机上的日期和天气预报穿上皮夹克,在一个旧式餐厅的花园凉亭里见到宫野明美。
自愿留在公安,并且剪了短发更换姓名的女人见到他后,出乎意料地有问必答,
“我很小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男人常常来找我父母,当时父母让我叫他枡山伯伯。等后来……我和妹妹再次回到日本后,他也曾经见过我们几次。”
枡山宪三,皮斯克。
松田阵平立刻把他列为了重点嫌疑人,但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如果枡山宪三已经发现了雪莉,那应该早早的报告给朗姆,朗姆也不会天天催波本、帕波米特以及基尔等人查雪莉的下落。
但无论如何,一个地位不低,并且还知道雪莉幼年长相的代号成员正在东京,这件事还挺危险的。
不仅雪莉暴露的风险增加,还会买一送一地搭上工藤新一。而且药效被boss发现的话,鬼知道他又会获得什么新的灵感。
就在他考虑有没有办法规避风险时,就被宫野明美一直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拉回注意力。
“松田先生。”
“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松田阵平试图为日本取消敬语。
取消成功,黑色短发的女人笑了,但笑容里带着丝丝忧愁,
“那松田君,我妹妹她,是不是不在组织里了。”
“嗯。”松田阵平直言不讳,“但是你不要想着出去找她,她现在情况特殊,一个人未必有事,你出去反而可能导致她陷入危险。”
“我明白了。”松田阵平没有解释情况特殊是怎么个特殊法,宫野明美竟也忍下了没有继续询问。
她只是攥着手里的圆帽,低头道,“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大君,他可能会来日本。”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他为什么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松田阵平震撼质问三连,而宫野明美有些拘谨但坦诚地说:
“是。”
“在完成琴酒的计划之前,我担心万一一切失败,妹妹会出事,所以我联系了他。”
【大君,如果这样能脱离组织,你能够作为我真正的男朋友和我交往吗?】
“也就是说,如果你没有再次联系他,就说明你已经死了。”
松田阵平铁石心肠的把这封仿佛带着哀婉情意的邮件翻译了一遍。
宫野明美低声补充,
“如果他还在使用最后交给我的联系方式,就有很大概率在我死后来日本,想办法救出并保护我妹妹。”
所以日本即将遭FBI。
松田阵平心情复杂地点头表示明白了。这样一想,宫野明美留的后路是真的不少,她确简直已经做到了一个难以接触到组织内部的普通成员能做到的极限。
但临走时,松田阵平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你给他发那封邮件,就只是为了雪莉吗?”
女人在枯枝丛生的灌木前对他微笑。
松田阵平没看懂那其中复杂的意味,但他留下承诺。
“我会找到雪莉。”
“白兰地也插手了。”
电话中传出女人隐约带着看好戏的轻笑声,
“琴酒,你几年前骗他苏格兰背叛,接着动了宫野明美,这两个还能说是因为boss的计划。但你越过他从Boss那边接下处理雪莉的事,却把人弄丢了,他这回恐怕要真生气了。”
“处理雪莉的事情是boss直接安排下来的。”琴酒冷淡地说。
“但你从头到尾没想过和他说一声。”贝尔摩德意味深长地叹惋,“琴酒,你是笃定他不会和你计较,还是在故意试探他的底线?”
白兰地离开日本太久了,贝尔摩德和琴酒都知道他是为了针对朗姆回来的。但回来之后打算怎么针对,做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影响到谁的利益,没人清楚。
琴酒当然免不了在一些细枝末节上试探一下。可他也没想到,雪莉居然能在守卫森严的研究所离奇失踪。而最熟悉研究所的白兰地,恰好那段时间,因为BOSS直接把任务交给琴酒,而“避嫌”离开了。
如果是白兰地安排,或许雪莉没办法逃走。
不是琴酒这样想,而是Boss有可能这样想。
琴酒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前段时间,Boss要求利用宫野明美钓出梅根。但如果不是威士忌的消息,他就可能会踏入公安的陷阱。而威士忌又因为轻敌而落入萩原研二的陷阱,如果不是白兰地在场,可能连威士忌也没了。
接着是龙舌兰的意外死亡,虽然龙舌兰的代号下面每隔两年都会换个人,已经快形成惯例了,但是恰好这次的任务涉及到一份重要名单。而把这个任务下发给龙舌兰的,是他。
龙舌兰死亡,不得不处理掉一部分据点。
雪莉失踪,研究所也要处理一部分。而且雪莉又迟迟没有消息。
Boss不太满意了。
“琴酒,你需要功劳。向Boss提议让我来帮忙,我可以帮你找到雪莉。”
琴酒一个字也不信。
他需要活的雪莉,查清楚她是怎么从研究所逃走的,谁帮了她。但贝尔摩德只能带回一个死的雪莉。
“不需要。”
贝尔摩德冷下声音,“琴酒,你不会指望白兰地能帮你吧?”
琴酒把挂断通话的手机扔在副驾驶上。
等他按灭第三个烟蒂时,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他在烟雾中瞥过视线,来电显示白兰地。
琴酒现在不想和白兰地争执,但这个电话挂了之后恐怕更麻烦,于是他有些心烦地接通。
但白兰地说的是:
“过来,有雪莉的线索。”
第228章
近日连绵的阴天, 暗色天空上铺着灰沉的云。
琴酒将车停在新宿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附近,等了两分钟,看见带着鸭舌帽和墨镜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嘴里还咬着炸鸡块。
男人在门口站了半秒, 就目标明确的向这边走来。
琴酒差点把车直接开走。
可一直到白兰地走近, 黑色的保时捷都纹丝不动。
松田阵平打开副驾驶的门, 立刻闻到里面隐约的烟味,他有点嫌弃地坐下,把车门关上。
热气腾腾的炸鸡香气立刻和呛人的烟味混合在一起。
琴酒沉着脸开了窗。
希拉都感觉到了琴酒的低气压,推测道,
[他还在不高兴你随便从路上买非密封的食物吗?]
‘还在’这个词精确激活了松田阵平多年前的记忆,但琴酒却早就不是连对这种小事的不满都摆在脸上的黑泽阵,松田阵平就更懒得猜,
[谁知道他想什么。]
他不是故意要买吃的撩拨琴酒的脾气, 只是最近三餐规律,习惯了, 没必要因为琴酒过来就故意饿着自己。
至于琴酒会不会真把他赶下车,那就更没可能了。现在琴酒的糟心情况他又不是不清楚,就是因为知道琴酒一定会答应, 所以他才来找琴酒合作。
直到琴酒开车驶离这片商业区,松田阵平将纸袋里的炸鸡块全部送进胃里销毁,两个人才开始谈正事。
“你觉得雪莉在皮斯科手里?”琴酒问。
“不一定,但他可能知道雪莉的动向。”
“雪莉失踪那天, 皮斯科参加某个酒会, 他回去的路线正好路过研究所附近的一条街。而且中间有一段路是监控盲区, 按照前后监控时间来看,中间可能停车过一段时间。”
实际上松田阵平让人问过司机, 停车只是因为前面发生了一点不严重的小事故。不过这部分的记录已经被他处理掉,司机本人也已经“自愿辞职”,就算皮斯克想要解释,都没人能给他作证。
不过单这点还不够诬陷一个元老级的组织代号成员。
剩下的就是他……准确说是降谷零和hagi他们这些天的准备。
找人假借雪莉的身份接触皮斯科,让皮斯克误以为雪莉走投无路想借着他和宫野夫妇的交情求助。
比起抓走雪莉拷问,骗取雪莉信任得到的研究所情报明显可靠性更高。
松田阵平曾经纠结雪莉没有正面露脸,仅仅只是几次间接的消息联系,皮斯克不太可能相信。
结果hagi说,这个雪莉让他来演。
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雪莉”和皮斯科的交流大概呈现这样几个阶段。
故作冷静的交流,急切中隐约透露出走投无路的不安,打算放弃抽身离开,又被皮斯科安抚住。
期间还不经意的在言谈中透露出一旦被组织抓住就直接自杀的决绝心态,以及偷渡出的研究资料的重要性。
而对面的皮斯克从一开始的怀疑,转而主动安抚,甚至还暗中让人给“雪莉”转账!
他居然给“雪莉”转账!
国民反诈宣传是特意跳过了枡山集团的汽车公司吗?
松田阵平现在想起这件事,内心还久久不能平静。
他从一兜里拿出那沓作为证据的照片和某些银行卡的交易流水,连带一些杂七杂八的资料一起扔给琴酒。
琴酒翻了两下,从情报的排布习惯中诡异的感觉到一点熟悉感,动作略停,
“……你让波本掺合进来了?”
“用他比较方便。”卷发青年漫不经心地说,“反正他擅长这些,这些是他刚刚给我的。”
“刚刚?”琴酒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现在波本正调查泥参会和政治家吞口重彦是否有勾连、同时拉拢日升药业集团的继承人、确认帮朗姆洗钱却失踪的武井的下落,居然还有空,先帮你调查皮斯克?”
白兰地怔了怔,一副根本没考虑过这些的样子。
“因为波本什么也没说吧。”事后被琴酒联系的贝尔摩德似笑非笑地评价,带着几分讥诮,
“我一开始觉得白兰地蠢,现在看来,蠢的是波本才对。”
“我不是来和你讨论波本的。”
琴酒根本不接她的话,继续道,
“吞口重彦收了泥参会的贿赂,已经被条子盯上。Boss让你回来,配合皮斯克,在吞口重彦被警方带走前把他处理掉,防止他说出之前和组织合作的事。”
贝尔摩德因为他明面上的说辞嗤笑,
“实际上还要调查皮斯克是不是把雪莉藏起来了,再找个理由把皮斯克处理掉。”
“不过琴酒,你说白兰地为什么不自己处理皮斯克,而把这件事交给你呢?”
这就是琴酒不想接她的话的原因。
其实原因或许并不复杂,他比贝尔摩德更清楚这一点。
从17岁第一次和白兰地合作,对方的行事风格就已经初见端倪。
逻辑直接,任务为先,情绪迟钝。
他认为黑泽阵是这一次任务的合作者,是boss指定的自己人,哪怕面对黑泽阵的试探,也只是随意放下。
“床底。你不是想看吗?看完就走吧。”
“你可以从周边城市调人过来。”
“告状也要找准时间。”
哪怕中间几次关系缓和又撕裂,白兰地的态度从来没变过。因为黑泽阵是Boss指定的琴酒,在白兰地眼里属于同阵营,所以白兰地从来没认真把他的试探当成需要应对的敌意。
我行我素,旁若无人。
白兰地觉得不可能会有意外的时候,就无所谓谁去处理,怎么处理。
CIA出现在研究所附近后,他却直接拿走了指挥权继续,毫无解释的想法。其他人会不会因此质疑他或者记恨他,根本不重要。
至于其中获得的利益。如果白兰地真的在意,就不会在当时boss摆明了想让他接管行动部门的时候选择回到boss身边。
被白兰地视为同阵营之后,像是调用宫野明美,故意接下雪莉的任务,这种纯粹的职责方面的摩擦实在很难真正触动白兰地的底线。
白兰地的情绪大概还不如他当初利用普拉米亚针对萩原研二强烈。
他没有特意帮琴酒,也没有因为琴酒之前的试探将他排除在外。
而他让琴酒处理的原因,大概也和他让波本调查的原因一样。
方便,顺手。如果琴酒没有拒绝他的话,那大概率下一次还是一样的情况。
电话那边明知故问的贝尔摩德在得不到回答后,无趣地用指甲轻轻弹了一下装着红酒的高脚杯,
“我烦透了他那个不正常的脑子。这次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后悔几年前那么护着雪莉。”
载着克丽丝·温亚德跨越大洋在日本降落时,刺杀吞口重彦任务的主要执行人皮斯克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这个时候,“雪莉”也再次联系了皮斯克,说愿意把他研究的最关键的一份药物资料交给他,但要求在杯户城市酒店,酒卷昭氏的追忆会上见面,理由也相当谨慎:
“酒卷昭氏是个著名的电影导演,同来的人有各界名流,甚至还有警方的人,组织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布置人手。”
皮斯克略一犹豫就答应下来,打算在动手杀人之前就先找到雪莉,以免对方逃走。
松田阵平全程旁观了皮斯克沦陷,觉得整场计划大概没有任何问题了。
皮斯克是朗姆的人,所以这次行动既能削弱朗姆的势力,又能够让雪莉在外的身份不至于被拆穿。
另外,他们商量杀死皮斯克的理由是让皮斯克动手的现场被人拍下动手时的照片。
这种方法稍稍有些粗暴,有可能会引起朗姆怀疑。因此降谷零那边,也是时候该调查出玛克被抓的原因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让朗姆的怀疑有组织之外的人在特意针对他。
一举三得。
唯一的一点小问题就是,现在真正的雪莉在哪?
很快,松田阵平就不再烦恼这个问题了,因为琴酒主动联系了他。
“今天雪莉会去杯户城市酒店。”
“那看来她打算在那里和皮斯克见面。贝尔摩德查到的?”
松田阵平当然知道“雪莉”和皮斯克说过会去,他还知道皮斯克注定扑空,不过皮斯克那边消息也漏得太彻底了。
结果琴酒的下一句话,让他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
“不是贝尔摩德,我在车上发现了雪莉放的窃听器。”
松田阵平差点把手机摔出去,
“你是说雪莉主动盯上了你,主动你车上放了窃听器?你确定?”
雪莉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是觉得这么久了没人能找到她,追杀游戏不够刺激吗?
琴酒冷笑道,
“我在车上找到了和雪莉发色一致的头发。她既然敢放窃听器,又听见了我和皮斯克的对话,那就很可能会主动到杯户城市酒店。但是她大概没想到,杯户城市酒店本来就是为她和皮斯克准备的猎场。”
“……”可是我也没想到。
松田阵平哪能想到居然会出现这种荒谬的情况,他虚构了一个雪莉骗琴酒杀皮斯克,结果雪莉本人还真的出现了?
虽然这下子皮斯克真的绝对洗不清了,但一无所知踏入陷阱的雪莉也危险了。
松田阵平无声地咬了咬牙,冷声说:
“等下抓到雪莉之后交给我,我要亲自解决。”
他虽然本来就打算过去,但现在的位置距离杯户城市酒店比琴酒远得多,如果万一真的没来得及赶过去,总要想办法先留人一。
“啊,可以。”
银发男人站在杯户城市酒店的楼下的某处阴影中,拨通皮斯克的电话。
无人接听。
第229章
松田阵平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他到的时候就看见酒店顶楼的滚滚浓烟,急救消防和警车的声音连成一片,不断有记者举着摄像机不要的靠近拍照。
“怎么回事?”
一道脚步声在松田阵平身后停下,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你到底是都怎么认出我的?”
克丽丝温亚德出现在人群中太过引人注目, 因此摆脱警察的问询后, 贝尔摩德就易容成一个样貌普通的女性。
她远远的看见白兰地的身影, 便悄然走过来,还刻意调整了脚步声,却依然被白兰地认出来了。
松田阵平没回答,毕竟认出贝尔摩德的也不是他, 而是希拉的特殊标记。
“琴酒呢?他找到雪莉了没?皮斯克呢?”
“这么多问题,我该先回答哪一个?”贝尔摩德跟着他悄然退出人群,故意不紧不慢地回答。
不远处一辆黄色甲壳虫里, 因为灰原哀身上的伤而忧心忡忡的柯南抬头, 正好看见一个眼熟的卷发青年。
“博士!等等!”
他刚想喊人,忽然余光瞥到脸色苍白的灰原哀, 声音顿了顿。就迟疑了那么一下,马路对面的卷发青年已经和一个陌生女人上了另外一辆车,向相反方向驶去。
“新一?”阿笠博士踩下刹车, 回头。
“哎,算了。我们先回去。”江户川柯南抓了抓头发。
“你看见谁了?”
阿笠博士重新启动车辆,灰原哀却强撑着坐起来问道。
因为体型缩小的原因,她身上本来不断流血的几处贯穿枪伤都已经因为伤口缩小而止住了血, 情况算不上太严重。
她已经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但却没有错过刚刚江户川柯南那一瞬间露出的看见了觉得可信任的人想要求助的表情。
明明她才是刚被江户川柯南救下的那个人, 但此刻却十分不放心,这段时间的短暂相处, 让她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个聪明但又莽撞的高中生侦探的性格。
哪怕差点死过一次,工藤新一也依然没学会明哲保身。
她死就死了,可如果工藤新一暴露,他自己,阿笠博士,还有那三个傻气又天真的孩子,还有那个叫毛利兰的女孩一家,没有一个能活得下来。
“江户川柯南,别再继续调查下去了。”
身上的伤口不断的传来刺痛和痒意,灰原哀、宫野志保却浑然不顾忌,只是继续警告:
“你要小心保护你的身份,别再告诉任何人,就算是你早就认识的人也可能出卖你。”
“他不会。”对面的男孩坚定的摇头。
灰原哀很想倒出他脑子里的水,
“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对方不想,一旦被组织盯上,也可能会在拷问中说出真相。没有几个普通人能够在组织的巨大压迫下为别人保守秘密。”
“他不是普通人,也不可能向组织低头。”男孩的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他应该是组织实验的受害者,而且和我不一样,他可能曾经长期被试验……他的情况要更严重,身体也很差。”
茶色头发的女孩神色间的冷然被打破,露出几分茫然怔忪,前面的阿笠博士听见这句也匆匆回了一下头,
“啊,你刚刚是看见M……他了?”
灰原哀这才被惊醒,自嘲地笑了笑:
“怪不得你刚刚没再去喊他。”
因为她曾经是组织的人,而且还恰好是负责药物研究的科学家。看江户川柯南的态度,对方一定已经知道他就是工藤新一。那就很有可能也猜到她的情况。
连江户川柯南在刚知道她的身份的时候都如同刺猬一般,如果刚刚那人真的如江户川柯南所说,一旦得知道她的身份和她曾经做过的事,或许会当场杀了她也说不定。
哪怕厌恶也不会对她出手做什么,甚至还会维护她的,除了面前的江户川柯南,就只有……那个因为一个荒谬的理由、为了一些不该追求的东西死在四年前的……
傻子。
和姐姐一样傻。
宫野志保隔着车窗看向灰墨色天空。
今天也是阴天,看不见月亮。
“就把我放在这里吧。”
她有点想姐姐了。
如果刚刚就死掉的话,姐姐会来接她吗?
问题没有答案。
琴酒也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接应雪莉。
松田阵平和贝尔摩德一起到了琴酒的安全屋。
一进来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组织出品的止血喷雾气味。
换了件新的高领毛衣的琴酒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带着血迹和灼烧枪痕的黑色长款风衣扔在一边。
“被埋伏了?”
松田阵平已经很久没见过琴酒受伤了,有点不可思议地走近打量,甚至伸手想要戳一下琴酒的左臂,看看伤口是真是假。
琴酒冷冽地一眼扫过来,
“没人埋伏,雪莉也确实被皮斯克暗中抓了。”
松田阵平动作停在半空中,眼皮一跳,那就是见到了变小的雪莉?不对吧,怎么可能这么冷静。
“雪莉居然能在你手里跑掉,还能让你受伤?你确定是本人?”
贝尔摩德坐在琴酒旁边的宽大沙发扶手上,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纤长手指搭在琴酒的肩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松田阵平,语气却带着嘲讽,
“白兰地,你以为易容那么简单,随便谁都会?”
刚把医药箱收拾好的伏特加转头回来,就看见这两位惹不起的大佬一站一坐,把大哥夹在中间。他站在客厅外面,一时都不知道是不是该进去了。
总感觉气氛很奇怪,但是大哥看起来又不像需要帮忙,他只是冷淡地掀了掀眼皮:
“就是雪莉本人,她才叛逃不到一个月,我不至于认不出来,而且我用组织的信息试探过她。”
松田阵平读懂了话里潜藏的意思,心里立刻掀起了惊涛骇浪,也就是说琴酒遇到的是成年的雪莉,不是七岁的女孩。
[希拉希拉,雪莉居然变回去了,难道她逃走时居然还带出来了药物资料,还然后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就研究出了解药?]
希拉的重点锁定在了奇怪的地方,[那以后人类是不是都可以随时变大变小了?]
[……我觉得应该不行。]
松田阵平重新镇定下来,发现琴酒一直在回避自己受伤的原因,于是他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
“连雪莉都能伤了你?你不会是故意放她走的吧?”
这话伏特加先听不下去了,立刻冲出来为他大哥解释,
“是有个男人来救雪莉,暗中射了大哥一针麻醉,大哥为了保持清醒才开枪的,不是别人伤的。”
琴酒的脸黑了,贝尔摩德讶异地勾起唇角,松田阵平眉毛挑起打量琴酒左臂的伤口。
琴酒可是做过抗药性训练的,连他都抵抗不了的麻醉剂可不多见,而且那种东西就算是扛过来之后,也难免头痛欲裂,怎么琴酒看着像是一点事都没有。
……怎么这个说法听起来有点熟悉。
[无副作用的麻醉剂。]希拉感觉到他的迷惑,再次探出头来感应了一下,回答,[就在琴酒体内。]
好离谱。但好想笑。
松田阵平为了不笑出声移开目光。强迫自己回到正事上面。
那雪莉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帮手,还挺厉害的。
不对,宫野明美是不是说莱伊可能会来日本。不会是他已经找到雪莉了吧?
恰好此时,刚从美国过来的贝尔摩德也像是想到了什么想到了,直起腰看向伏特加:
“你觉得那个男人的声音熟悉吗?”
“从来没听过。”伏特加回答。
琴酒敏锐地侧头看她,“你在怀疑谁?”
贝尔摩德水绿色的眸光渐冷,
“莱伊,不,现在应该叫他赤井秀一。那个故意把我们的视线引向日本公安和MI6的FBI。宫野明美死了的消息,没准真的会引他出来。”
“可是他的声音不像莱伊。”伏特加又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贝尔摩德还是更相信琴酒的判断,但琴酒还没说话,旁边先传出白兰地淡漠的声音。
“不会是他。”
当初亲自把莱伊从琴酒手里要过来的卷发青年神色冷沉,
“如果他有能直接击中琴酒的机会,就直接开枪了,不可能用麻醉针。”
这句话说服了还在怀疑的贝尔摩德,她又施施然地向后倚着沙发,
“那聊一聊后续吧。”
伏特加听到这里,又接到大哥的眼神示意,立刻乖觉地从大门出去,把整个完整的空间留给这三位。
等门被关上贝尔摩德才悠悠开口,
“虽然雪莉还没抓到,但是解决了皮斯克,也能让那位暂时满意了。”
说到这,贝尔摩德轻瞄了一眼白兰地的神色,发现卷发青年靠着墙,手指灵活地转着手机,神情平静得不行。
换而言之,根本没想过这个行动是由他来牵头的,功劳也理应他占大头。
本来最有争议的事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被定下,而boss那边也没有对这次的行动失利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继续跟进雪莉的事情。
“那就说明Boss也认为雪莉不在这附近了,再专门派几个代号成员去负责这件事情,实在是一种资源浪费。所以干脆将通缉令彻底下发,作为所有代号成员的长期任务,发现踪迹后再继续指派。”
同样收到任务的降谷零分析道。
但这并不代表雪莉就安全了,相反这种模式对于躲藏的人来说可能更危险,也许她随便进入一家餐厅,都可能是组织的地盘。
“还是要抓紧时间找人,要是能知道他身边的男人是谁就好了。”
萩原研二思索着,又看向旁边心不在焉的松田阵平,“小阵平在想什么?”
松田阵平回忆那天的情况,“我觉得贝尔摩德有点奇怪。”
“贝尔摩德说来日本是为了抓雪莉,但在琴酒那边根本没有问几句雪莉的事情,一直都是我在问。”
萩原研二沉吟,“所以她其实还有别的目的。”
他一拍手,“那就试探一下怎么样,万一贝尔摩德还藏着什么线索呢。”
松田阵平来了兴致,“怎么试探?”
降谷零也跟着看向半长发的青年,结果发现萩原研二也正笑眯眯的看着他,眼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他当即提起警惕,“……萩原研二,你想干什么?”
“波本。”萩原研二微笑,“不是和贝尔摩德关系还不错吗?”
“我暂时没空掺和这件事。”降谷零不是不想,而是手头实在忙不过来。
“噢对,他最近很忙。”
松田阵平也想起来降谷零可怕的工作量,但才解释了一半,就被萩原研二按下。
“我知道他很忙,所以才找他。”
他在松田阵平的你仿佛没睡醒的目光中轻轻咳了一声,
“这个方法其实主要是小阵平你来,我能让你有理由去找贝尔摩德,还能帮zero减轻一点负担。但就是……”
他故意有些吞吞吐吐,浮夸得不行。
钩直饵咸,但松田阵平真的很好奇,一秒都没犹豫地上钩,“什么方法?”
降谷零却先反应过来,脸色青红交错,用力攥住面前的杯子把手,
萩原研二警觉地向后仰了几分,手按在松田阵平肩膀上,半个身子藏在他后面,
“小阵平,我说可以,你要帮我拦住zero才行。”
“快说!”
“就是,反正琴酒上次向你提起了波本的任务,你总该对波本的情意有点表示才对……嗷,小阵平你不许动手!”
一天后,金发的美艳女人坐在餐厅包厢里,缓缓看向对面的卷发青年。
“波本的任务……关我什么事?”
第230章
“他的任务涉及到日升药业。”松田阵平说。
萩原研二出的这个主意, 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降谷零最近走不开,有很大的原因是日升集团的那位大小姐。
日升药业是日本排名前几的药业集团。前段时间,安室透成功让日升嗣从日升集团的继承人之一, 变成了唯一的继承人,
日升嗣有意彻底搭上朗姆的线, 他的妹妹日升堇却真以为安室透只是一个年轻有为的私家侦探,在这段时间缠上了他。而降谷零正让公安介入,把这位本来手头其实不太干净的日升嗣送进去吃牢饭,彻底阻断日升和组织的联系。
越是这种时候, 在表面上越不能回绝日升堇太明显,免得被朗姆发现,所以他只能配合着这位大小姐逛街看电影参加宴会。
最没办法回绝的, 莫过于下个月日升堇的二十岁生日宴。
“我觉得这个行动可以漏给贝尔摩德, 但是要换个理由。”
萩原研二笑眯眯道,
“就说是小阵平你和公安合作, 故意打算破坏朗姆的计划,波本只是配合你而已。”
松田阵平把这句话的大意复述给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纤细的眉毛轻扬,
“那不是已经都安排好了, 你为什么想让我代替波本出现在宴会上?”
“任务告诉你了,别的就不关你的事,反正你就说做不做。”
白兰地靠着椅子,目光偏向窗外, 冷淡的态度没有一点正在请求别人的自觉。
这反而让根本不想答应的贝尔摩德生出了一点探究的心思, 她身体前倾, 手托着腮大大方方的打量在房间里也没摘墨镜的卷发青年。
而白兰地就杵在那里,没转过头看她一眼。
“你真的不说?”她没等白兰地回答, 自己脑海中闪过许多种可能性。
首先排除波本忙不过来需要帮忙,波本和她表面上的关系还可以,这几年里合作或者互相帮点小忙的情况也不少,根本没必要通过白兰地说话。
那不是为了波本,难道是防备波本?可只是和公安的合作而已,白兰地总不可能担心波本为了朗姆反水。
等等……公安、公安??
贝尔摩德目光微动,露出古怪的意味。
“那要不然让我猜猜看,宴会上出现的公安有谁?会不会有萩原研二?”
对面的卷发青年嘴角抽了一下。
贝尔摩德心想见了鬼了,还真是。
五年前她和波本坐在餐厅里,波本试探她科涅克下落的时候,她还嘲讽波本把心思放白兰地身上有多愚蠢。
没想到五年后,兜兜转转,白兰地会因为情人之间的可能修罗场苦恼,而找到她帮忙,其中还恰好就有波本。
贝尔摩德消息灵通,主要是白兰地也没有隐瞒的意思,所以她轻易就知道了这段时间白兰地已经和萩原研二重新联系上了。
但波本也在东京呢。
贝尔摩德来日本之前还和波本通过电话,故意在话里试探了一下他和白兰地的情况。
但这么多年过去,波本更加圆滑而不动声色,早就不像当初一样,每每提到科涅克都会忍不住泄露少许情绪。
面对她的试探不仅不恼,反而随意地吐槽了起来:“他想去哪就去哪,又不会告诉我一声,我总不能把他关起来吧。”
波本的声音半真半假,含着笑意。但白兰地明明就萩原研二住在一起,这件事连贝尔摩德都能查到,他话里居然就能将萩原研二摘得干干净净,像是没有这个人似的。
结果,这个人要晃到波本面前了。
“你怕波本对萩原研二再次下手?”
贝尔摩德感觉可能性确实不低,前段时间波本忍着,估计很大原因是因为白兰地刚刚死而复生。但他忍得了一时,难道还能一直忍下去。
卷发青年却迟疑了,“也不是,波本答应我不会动手,但我不确定萩原研二会不会趁机抓波本。”
贝尔摩德:……
这情人是非找不可吗?是非找这么难搞的吗?
偏偏这种时候,贝尔摩德忽然生出了点别的想法,她轻轻啜了一口酒,仿若警告,
“白兰地,要是让Boss知道萩原研二影响了你的任务……”
她想试探下白兰地心里萩原研二的地位,结果卷发青年说,
“处理了就不算影响了。”
这句话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遮掩的意味。让贝尔摩德一时摸不准,这到底算是维护,还是单纯地觉得萩原研二有价值。
“那波本呢,他同意你这么安排他的任务?”
这次白兰地回答的更加离谱,
“我等下告诉他。”
贝尔摩德想不出白兰地哪里来的自信,而且波本说不动手就真的不动手了吗?
就算是贝尔摩德自己,都未必拦得住自己的追求者在同一个场合遇见之后互相争风吃醋,更别说他两边都是实打实的情人。
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波本在他面前演的太好。
一转眼大半个月过去,贝尔摩德按照约定出席了宴会,也看见了那位和铃木家的二小姐铃木园子一起进来的萩原研二。
和旁边的……她的天使。
结果宴会没等到公安出手就结束了。
日升嗣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毒杀,可能动手的三人是他的未婚妻,他的妹妹日向堇和日升家管家。
萩原研二和“波本”一起隐在人群中,旁观了一场沉睡的毛利小五郎的推理秀,。证据确凿,推理清晰,逼得凶手日升嗣的未婚妻下跪忏悔痛哭失声。
回来后,萩原研二欲言又止,
“我怎么感觉毛利侦探和我之前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松田阵平不太感兴趣:
“你不是去盯贝尔摩德了,为什么盯毛利小五郎他们。”
他刚说完,萩原研二就转过来,语气微妙:
“小阵平,你居然记得毛利侦探的全名。而且为什么是他们而不是他自己,是觉得和毛利小五郎在一起的人还有值得盯着的?”
“……喂。”
降谷零还在等着萩原研二说正事呢,没想到萩原研二先对松田阵平发射一连串的问题,角度还刁钻的不行。
他正要让两人先别拌嘴了,忽然一怔。
萩原研二为什么瞬间抓住松田阵平话里的不对劲,他虽然敏锐,但也不至于在日常对话中都抓着每句话仔细琢磨,这么快反应过来一定有诱因。
“贝尔摩德也在盯着毛利小五郎……身边的人?”
“对。”
萩原研二也不闹了,正色道,“那个叫毛利兰的女孩和叫江户川柯南的小学生。”
可贝尔摩德为什么要盯着一个高中生和一个小学生?
这件事萩原研二和降谷零讨论了半天也没有结果,而松田阵平没跟着听几句就用困了为借口回房间休息。
他回房间之后躺在床上,思索片刻,给江户川柯南发了一封邮件。
【你认识克丽丝温亚德或莎朗温亚德吗?】
江户川柯南回得很快,
【莎朗温亚德是我母亲的朋友。】
没过几秒又补了一封邮件:
【你为什么问她?她们和组织有关?】
空了几行之后,下面又遮遮掩掩地问了一句:
【你最近怎么样?】
而松田阵平正盯着最上面一行沉思,手上随便打字回复他道:
【我没事。】
但还没发出去,想了想,干脆起身打了电话。
恰好在阿笠博士家的江户川柯南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吓了一跳,他快速瞥了一眼电脑旁边的灰原哀,拿起手机到角落里没人的地方才接听,
“我还以为你还在生气打算拒接了。”声音低沉又懒洋洋的透过话筒传了出来。
“我没有那么幼稚吧。”
江户川柯南嘟囔,他也只是最初生气了一下而已。后面……后面就是因为遇到各种案件太忙了,再加上灰原哀的事情不好告诉松田阵平,所以他有点心虚不太敢联系。
“行吧。”
松田阵平打过电话来是有事情想要确认,因此便直入主题,
“莎朗温亚德是什么时候和你母亲认识的?有没有见过你小时候的……”
电话里的声音突兀的中断了,起初江户川柯南没能立刻发现,还顺着松田阵平的话补充道:
“照片?长相?可能有吧,她和我母亲认识的非常早,不过她现在已经去世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冷汗涔涔。
松田阵平不会莫名其妙地提起这两个温亚德,又提到他的幼年。那其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自明了。
“你是说,我可能已经暴露了……”
“……嗯。”
松田阵平的声音有点含糊。
江户川柯南从不安中分出心神,意识到了对方的异样,吓得提高声音。
“松田先生?你怎么了?”
这回过了更长的时间,他才听见一声低低的回答:
“我没事。”
松田阵平刚刚因为规则的警告差点摔倒,他压下那种反胃感,感觉周围嘈杂的声音越来越重。
他将手伸进衣兜里,有心想要摸出SOI-H,却想起今天已经吃过了,再这么吃下去就得提前去拿药,到时候免不了又要做检查。
如果一连消失几天的话,萩原研二这边说不过去。
算了,松田阵平靠着墙缓缓坐下,继续思索。
这样说也许贝尔摩德盯着的不是一个高中生和一个小学生,而是两个同龄的高中生。
如果让贝尔摩德确认了江户川柯南是工藤新一,那现在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雪莉也危险了。
松田阵平忽然有了想法,
“你现在是不是重新回去读小学了?”
“呃,对。”
正在忧心他的情况的江户川柯南心口猝不及防被扎了一箭。
“你们学校,有没有新来什么转学生?和你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可能是……茶色头发。”
第231章
灰原哀盯着电脑发呆。
江户川柯南已经慌慌张张拿着手机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
她本来以为是毛利侦探事务所那边来的电话, 但是江户川柯南居然直接跑出了客厅,实在让她不能不多想。
灰原哀悄无声息地跳下椅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拐角处,恰好听见江户川柯南有些干涩的声音。
“你要找茶色发色的……女孩?”
她僵在原地, 脸色煞白。
“啊, 我脑子糊涂了, 她明明已经……”
松田阵平感觉耳边的声音越发模糊和卡顿,他勉强分辨出柯南话中的内容,却已经想起前段时间琴酒看见的是成年的雪莉,雪莉大概率已经研发了解药。
也是因为对之前的看见的规则锚点画面印象太深刻, 一开口就忍不住想到小学生。
“而且她大概率不会去学校。”
松田阵平自语了一句,又听见那边江户川柯南模糊的声音,
“松田先生, 你说的那个女孩是什么人?你找她干什么?”
“嗯……”
松田阵平本来想说一部分实话, 比如她能给你A的解药,但又觉得这对江户川柯南来说诱惑太大, 怕柯南真的因为这件事冒险。
他想了想,决定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你不是知道我身体不好吗,她是个天才科学家, 在这方面非常擅长,也许能帮我。”
回东京是第一次见到江户川柯南时,恰好因为之前的实验和规则影响,乍看上去身体情况有点吓人, 哪怕后来他和江户川柯南解释过没事了, 对方也丝毫不信。
后来又发生了他断药陷入幻觉的几天, 让江户川柯南对他健康状况本就不充裕的信任更加雪上加霜,松田阵平干脆放弃了。
事实胜于雄辩, 只要他一直活蹦乱跳到组织解决,这个固执的高中、小学生侦探早晚有一天会反应过来。
不过暂时就让他先利用一下这个误会,反正江户川柯南又拿不到他在研究所的身体报告,能不能帮最终解释权在他自己。
但他说完这句之后,对面就提高了声音,语气里的惊喜他隔着古怪混乱的杂音都分辨了出来,
“真的吗?”
“嗯……”
松田阵平良心再次谴责自己,但想到江户川柯南,大概率根本遇不到灰原哀,他又活了过来,
“先不说这个了,最要紧的是你这边,贝……”
那个代号还没能从说完,松田阵平眼前一黑,手机摔落在地上。
[松田阵平!]
希拉眼瞅着他一个电话的时间居然被规则反复盯上了好几次,已经生气了。
但松田阵平比希拉还要生气,
[……刚刚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柯南已经知道组织有人盯上了他,甚至已经猜到了克丽丝温亚德身上,就差那么一个代号,居然都不能说?]
一个代号还需要怎么曲折地告知?他难道还要把贝尔摩德的名字先传出去,最后再让柯南接触到某个贝尔摩德经手的任务,再通过一系列推理对应上吗?
松田阵平烦躁得很想抗议,但此刻胃里抽搐着,头晕得像是中暑,眼前床铺衣柜台灯天花板也转起来,鼓点般的声音一下下撞击胸口,更撞得他心烦。
他明知道自己坐在原地,还是忍不住一手撑着地板保持平衡,祈祷外面客厅两个听力灵敏的人没听到自己这边的声音,另一只手去试图摸索手机,却摸到了床头柜的格子里。
里面有一个刺手的,圆柱形的东西。
是上次从公安医院那边拿的药,他顺手留下了。
从念头生起来,到药片混着杯子里的凉水一起顺着喉咙咽下,只是一晃神的时间。
药还未生效,松田阵平就感觉手上一空,接着是萩原研二震惊慌乱的声音,
“小阵平?你吃了多少?”
松田阵平愣了愣,低头去看萩原研二的手掌,剧毒的白色海胆一点点蜷缩、重塑,化作空荡荡的药瓶。
他全吃了?
只是单纯被规则警告而已,就算是普通的药,他吃十几片也能勉强应付过去。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但睡一觉也会好一点,到了明天中午就能吃SOI-H。
可他居然整瓶都吃了。
松田阵平的沉默像是某种不祥的征兆。
萩原研二的心像是裹着巨石,重重坠了下去,他狠狠地咬了下牙,让自己清醒一点,
“先、先去医……”
“等等等等,我没事!”
坐在地上的卷发青年却陡然清醒过来,先一把薅过降谷零从地上捡起的他的手机,急促但清晰地对那边说了一句“我有点事,下次再说”就挂了电话,又有点心虚地抬起头,
“真的没事。”
但这次萩原研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再说服自己。
这种药长期服用可以耐受的最大剂量是十粒以内,上一次他们试探性地给松田阵平喂了十粒,里面还剩下三十粒,而昨天他悄悄检查的时候,一粒没少。
现在却空了。
他手指冰凉,脑子里面都是医生对他强调的那些药物过量的可能反应。
嗜睡、昏迷、呼吸衰竭、永久性脑损伤。
要劝小阵平去医院,必须去医院。
萩原研二想说话,但舌头却磕在牙齿上,最后只能抓住松田阵平的手臂用力把人拉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抖。
松田阵平没见过这样的萩原研二,抿着唇,一言不发,脸色冷硬如铁,甚至带了几分煞气。
他惊得没敢反抗,顺着萩原研二的力道就站起来,被人拖着走到门口,才意识到这是要干嘛。
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
松田阵平混乱中想起还有一个降谷零在,结果转头一看,这人居然在联系医院准备。
“等等,hagi!zero!先听我说……我知道你们担心,但是这个药量对我真的没什么问题……”
说什么也没用了,最后松田阵平还是被送到了医院。
毕竟他既不能丢脸第扒着门框不肯出去,也不可能真的靠武力值把这两个人镇压——也未必能成功——然后从萩原研二的公寓里逃走。
出门前挣扎归挣扎,但是真到了医院,松田阵平也不至于还非要人按着才肯抽血做各种化验,稍微扫一眼就知道哪里是做什么的,自己“熟门熟路”把自己安排好了。
查到一半,他忍不住主动告诉这群人某些项目在他身上查不出来,没必要浪费时间,然后在医生诧异的目光中闭嘴。
松田阵平不是非要说这一句不可,而是他实在是太困了。
他没什么精神地靠在窗边,视野被降谷零挡住大半,都看不见。
比起萩原研二,降谷零从发现松田阵平用药过量时就很平静。萩原研二把他拽上车,降谷零则联系医院并开车送他过来,并且把检查事项安排得有条不紊。
他跟萩原研二没商量过,但是整个检查过程中,总有一个人会留在他身边。
而且,松田阵平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开始的时候这两个人还一副即将爆发的样子,结果现在却态度一个比一个温和。
做每一个项目之前都要和他解释一遍,甚至还帮他掐着时间说还有多久就结束,最后输液时都要给他念一边成分,药液量和药液作用。
松田阵平总觉得这种做法有点熟悉,像谁来着?
他在药效导致的困乏中,昏沉地想起,之前似乎雪莉也会这么做。
不过其他研究员就不会了,他们要么就盯着他像是盯着实验室里的白鼠,要么就满脸狂热,要么就战战兢兢不敢看他。
趁萩原研二跑去问医生,松田阵平把手缩进袖子里掐了自己手指腹几下想让自己别睡着,结果被始终站在旁边的降谷零发现,又硬生生把手拽出来。
“你哪里不舒服?”
降谷零先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又将手指搭在他的颈动脉上,放着旁边的体温计和血压仪不用,非要用最原始的方式确认他的情况。
“没事。”
松田阵平不自然的往后避了避,然后又打了个哈欠。
在所有检查都加急的情况下,还没到吃早饭的时间,厚厚的一沓报告已经摆在面前。
不,是降谷零和萩原研二面前。
松田阵平还是睡着了
嗜睡也是药物过量的副作用之一。
但松田阵平昏昏欲睡时,却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别胡思乱想,你之前不是见过一次。”卷发青年语速缓慢,神情也已经有些迟钝,但依旧条理清晰,
“就是四年前,那你和莱伊打起来的那天晚上。当时莱伊也和你说了,这种在我身上是正常的,过一会就好了。”
是,这也是降谷零比萩原研二冷静的原因,也是他同意松田阵平不催吐洗胃的原因。
他见过一次,也间接听见莱伊向雪莉确认,知道松田阵平是能“恢复”的,起码表面上恢复到了服药前的状况。
‘但能恢复不代表这种情况就是正常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样才算是正常?’
这句话顶在降谷零的嗓子眼里,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松田阵平真的可能已经不知道了。
不管是之前还是今天,松田阵平的反应其实都很明显。他知道吃药过量不对,但是却隐隐把自己划出了普通人的范畴以外。
别人不应该这么做,但他是可以的。
他还能够恢复,所以伤害就不算是伤害。
这些荒谬的认知,在松田阵平心中已经根深蒂固。
所以这一路上,萩原研二越发沉默。降谷零也只能自我说服,起码松田阵平还愿意因为他们的担心进入医院。
只要他还愿意接受他们的意见,那这些被扭曲的认知就还有机会慢慢被纠正回来。
只要松田阵平答应来医院,那最困难的一步就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要担心的就是松田阵平临阵脱逃或者是因为心理因素过度抗拒医院检查。而早在上次松田阵平连续几天没恢复时,他们已经做过相应的预案。
后排的萩原研二更是一路上虚虚攥着松田阵平的手臂没敢松手。
结果却是什么准备都没有用上。事情总会比他们想的更荒诞。
从踏入医院起,卷发青年的情绪迅速消失,他目光扫过一个个检验室、采血室、影像室,没有丝毫想要离开或者是拒绝的意思,眼中只剩下百无聊赖和倦怠。
不需要引导或说服,因为再没有比他更配合的病人了。
结束,下一个,再结束。
他像是被设定好了程序一样,机械而冷漠地把自己送到一个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前。
第232章
整个检查过程漫长而琐碎,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总有一个人会留在松田阵平身边,也因此他们两个人都清楚地看到,松田阵平的精力越来越不济,眉宇间的倦怠越来越重。
他们两个人都好几次询问松田阵平情况, 但哪怕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显示他现在一定极度不舒服, 他嘴上说的也只有没事、还好。
一直到最后一个检查结束, 松田阵平才提出想要睡会,连睡前居然还能想起要举个例子证明自己不会出意外。
降谷零那时候已经气都气不出来。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松田阵平的意识真的陷入沉睡之后,被他清醒时所克制的不适尽数上浮。他的呼吸越来越缓慢, 胸膛的起伏也有气无力,像是所有的精力都已经在刚刚用尽了。
就在一边守着的医生快速给他戴上了呼吸面罩,又迅速接上了测血氧的仪器, 而萩原研二僵立在那, 一眼都不敢挪开。
不,他还是敢挪开看一眼仪器上面显示的数值的, 但是看一秒之后又会迅速转回来。
“他会醒的。”降谷零只能这样安慰萩原研二。
当时还在科涅克的安全屋时,松田阵平的情况比今天还差。那时候他还发着烧,苍白的脸上涌出一抹红晕, 最后紊乱虚弱的呼吸中都带着滚烫的热度。
那天晚上降谷零和莱伊打起来,有一半是真的认为莱伊不怀好意,另外一部分就是心乱担忧之下的发泄情绪了。
而即使在那种情况下,松田阵平也如他自己和电话那边的研究员所说的一样, 醒了过来。并且态度一如往常, 像是昨天晚上的病痛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所以今天也不会有事……吧。
现在松田阵平的身体检查结果就摆在他们两人的面前, 可是足足有一分钟都没有人伸手。
江户川柯南也一样。
他满脑子都是松田阵平刚刚怎么了,声音里的另外一人质问的吃了多少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吃药过量了吧?
除了担心松田阵平,还有他自己这边。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到什么程度了?刚刚那个没说完的代号是指的是克丽丝温亚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真的得联系一下老爸老妈。毕竟莎朗温亚德当初和老妈的关系真的很好。
因为想的太多,他反而思路卡壳,只能像个傻子似地站在灰原哀面前,徒劳地把手机往后藏。
“那个……灰原,你怎么忽然出来了?”
可惜这个外表年幼却冷淡的女科学家没有任何想要和他虚与委蛇的意思。
“我全听到了。”她不客气地问,“电话那边的……那个叫松田的人在找我,他是谁?”
江户川柯南还没想好借口,灰原哀却已经得出结论,“你不认识其他和组织有关的人,只有你上次说的那个,组织实验的受害者。”
事实就摆在眼前,连推理都不需要就能得到答案。
江户川柯南也找不到理由去敷衍过这件事了,他只能承认,
“没错,就是他。”
他干脆简短地把刚刚的电话内容和灰原哀讲清楚,只是暂时省略可能已经有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这件事。他怕灰原哀一个人悄悄不打招呼就不告而别,到时候可真的就危险了。
说完之后,江户川柯南顺势开始劝灰原哀答应和松田阵平见面,他认为松田阵平是可信任的,并且绝对不可能和组织有什么联系。
但灰原哀的反应却很大。
“你确定?”她提高声音,“江户川柯南,动一动你的脑子!他一开始向你询问转学生是怀疑我变小,后来改口是因为认为我已经恢复了成年体型,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江户川柯南之前只是太相信松田阵平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被灰原哀一提,快速反应过来,瞪大眼睛,
“你怀疑松田先生和组织那边有联系?”
宫野志保一看他不想相信的样子,就知道他真的从来没怀疑过那位松田先生。
她用力闭了闭眼,愤怒地说:
“不然呢,他早就知道你服用了Aptx4869变小,那确实有可能猜到我是变小之后逃出来的。但我喝下白干酒恢复成年体型后,只有两个人看见,就是琴酒和伏特加!我都说到这一步了,你还要保持你那个可笑的信任吗?”
“怎么会有人这么巧,恰好在你刚服下药之后出现,这个人又恰好和组织有仇,而且又和你一样是组织药物的受害者……”
戴眼镜的小男孩被她逼问得沉默,半晌才道,“如果他想对我做点什么的话,那他早就能做。”
“也许他只是想把你放在外面观察一下实验效果。”宫野志保漠然地说,“你可能不知道,组织多年来始终有在人群中挑选样本投放药物进行实验的习惯。”
“在复杂的社会环境和外部因素中的实验体和关在研究所里的实验体有不同的研究价值。而前者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不断观察或被反复下药,最后绝望的死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在普通的医院眼里,也只不过是多了一例罕见绝症。”
江户川柯南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宫野志保则维持冰冷的神情。
普通社会中长大的人总是这样轻信而愚蠢,就算是已经十七岁,甚至为警察破获了大大小小各种案件,还是天真得可笑。
在面对一个庞大的黑暗的组织时,哪怕一次放纵的信任都有可能会换来灭顶之灾。
宫野志保希望他能尽快成熟起来,她虽然躲在这里,但总觉得这种安逸的生活像是镜花水梦,风一吹就会散。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死了,起码工藤新一不能因为轻信而掉入组织的陷阱。
她凝视着江户川柯南,希望他能醒悟过赖,但这位吃过不少苦头的小学生侦探却已经消化完刚刚的消息。
“我还是觉得他不是坏人。”
男孩对她笑了起来,
“你说的是对的,我绝对不能轻信别人。但如果真的因此怀疑周围所有关心我帮助我的人,那我活着也没有意思啦。”
“我相信他。”
雪莉注视着那双熠熠生辉,明亮而坚定的眼睛,忽然意识到,她为什么总认为科涅克与组织的其他人不同。
科涅克也总是付出信任。在组织这种残酷的环境中生存,却坦然得像是行走在阳光下。
他排斥实验,也不喜欢研究员,但却愿意……相信她。
相信她接过实验的目的,相信她不愿意害人。
相信波本,相信苏格兰,甚至相信最后送他走向死亡的警察。
可是他怎么敢的?
“你就不怕信错了人吗?”
你们就不怕信错了人吗?
江户川柯南抓了抓后脑勺,“我还是相信我的判断的。”
他又认真地说,
“灰原,我知道你相信我。那不如也相信一下我的判断,他不会害你的。”
“妹妹,我知道你相信我,所以也信一下我的眼光,大君不会害你的。”
都是骗子。
宫野志保别过头,
“你说的那个松田先生,你知道他的身体情况吗?先和我说一下,我自己判断他有没有撒谎。”
来解释松田阵平身体报告的医生敲门进来了。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才如梦初醒,打开那份白色的判决书。
降谷零一目十行,直接扫向每一项检查的结论,萩原研二却看得缓慢,把上面的每一项数值都仔细看过一遍。
结果看下来之后,从心脏到肝脏,从激素到血压,愣是找不出一个还算健康的器官或指标。
萩原研二听见旁边的降谷零让医生解释,听见医生委婉的说:
“可能是因为长期服用药物,他的各器官都受到了比较严重的损伤。”
旁边的降谷零居然骂了一句脏话。
真少见啊,小降谷。
萩原研二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的手攥成拳,突出的骨头关节死抵在额前,借着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可以治愈吗?还会恶化吗?”
“……如果仅以这个结果来看,理论上来说,经过长期的治疗和调养,还是有好转的希望的,”
理论上,也就是说基本上没有什么好转的病例。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的心缓慢地凉了下去,却听见医生补充,
“不过他的情况有点特殊……”
“他的情况有点特殊。”
江户川柯南先将几次看见的症状描述了出来,但宫野志保却越听越熟悉,
这种情况,怎么这么像是当初的科涅克。
是……同一批的吗?
可是科涅克隐约说漏嘴提过一次,说曾经和他在同一个研究所的其他的实验体都死在一场大爆炸里,最后只剩下他自己。
宫野志保向江户川柯南确认,“你说他畏光?”
“呃,是。”
那就说得通了……实验受害者,可能还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也许就是当初死里逃生的。
宫野志保将心里那点忽如其来的渺茫希冀压下,就听见江户川柯南说,
“其实……他长期服用一种药。我给你看一下药物的数据。”
他跑到阿笠博士的实验室拿出一个磁盘,插到电脑上读取。
宫野志保跟着走过来查看,但刚读了两行,就脸色微变,夺过鼠标自己查看。
江户川柯南被毫不留情地挤到一边,还是努力解释:
“阿笠博士稍微研究了一下,但是没办法分析出太具体成分,只能根据区分出来的部分来判断可能主要是稳定精神方面的,但成瘾性很强,对神经系统和身体器官的损害也很大。”
“另外一部分……”
宫野志保虽然没有那部分的数据,但却已经猜到了,她嘴唇颤了颤,
“另外一部分是用来续的,用组织研发的一些高级药物维持他的各器官的活性和正常机能,保证体内个系统正常运作。”
“只要他不断药,就算检查也不会查出异常。”
医院里,医生指了指报告的最后几行,说,
“一般人体内的各个系统紊乱到这种程度,可能已经功能失调,但是他体内却恰好达成了一个平衡。”
萩原研二从中间听出一点希望,降谷零也反应过来,
“他的身体恢复速度也比一般人更快。”
医生点头,
“对,他的身体状况目前也没有恶化的趋势,如果长期治疗和静养的话,恢复的希望应该比较大。”
“所以我要说的是另外一点。”
他这时脸色才郑重起来,将摆在桌面上的第二份报告书推了过去。
“你们知道他脑部的情况吗?”
第233章
松田阵平半睡半醒地睁开眼, 先看见了落在天花板上的金箔般的光线。
树叶沙沙的响,树影也在墙上摇动,金箔又碎成一片片流动的霞光。
光漂浮在消毒液和仪器的运转中。
他就这样望了一会,无意识地动了动手腕, 感觉上面连着什么, 才完全清醒, 想起这是医院的病房。
房间里有除他以外的呼吸声。
不等松田阵平转头去看,萩原研二就弯下腰,主动落入进他的视野。大概早察觉他醒来,只是在等他缓缓神。
半长发的青年关心道:
“要坐起来还是再休息会?要我帮你把床摇起来吗?”
松田阵平凝视着他, 一言不发。
“……小阵平?”萩原研二茫然。
松田阵平才缓缓开口,
“把你的脑袋给我挪开,别挡着我坐起来。我是睡了一觉, 不是瘫痪了。”
旁边响起一连串的呛咳声。
松田阵平本以为只有萩原研二一个, 听见这刻意得不行的声音,才发现降谷零也在。
他坐起来, 熟练地把身上贴的粘的夹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摘掉,嘴上不忘问降谷零,
“hagi就算了, 你不是最近还忙着,怎么还在这里?”
他说到这里是本以为会听到萩原研二的反驳,比如“什么叫做我就算了”这类的,但萩原研二居然没说话, 任由他吐槽。
降谷零则是放下桌上的电热水壶, 把刚倒出的温水递给他,
“没那么急。”
没那么急,景光还生气你每天睡得太少?
松田阵平端着降谷零亲自倒的水, 感觉萩原研二和降谷零都有点不对劲,
“我就是睡着了而已,你们却留在医院硬生生等了我一天?”
“应该是半天吧,我听降谷他们说你是凌晨四点的才睡着,现在才晚上六点多。”
有人从病房内的洗手间出来,顺口接话,松田阵平立即错愕地看过去,
“班长,你怎么在这,这不是公安内部的医院吗?”
说话的人正是伊达航,他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厚外套,手上拿着个挂着透明水珠的苹果。
“当然是来看看你。”
他胳膊一抬,就要将苹果扔给松田阵平,但莫名又放下,走过来递到松田阵平手心里,
“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还好?”
松田阵平感觉伊达航也很不对劲了,犹豫着回答。
虽然知道身体检查的结果出来之后,一定免不了被担心,但也没想到连班长都跑到了医院来看他。
他怀疑要不是景光和梅根一起去了美国,现在病房里得有五个人。
仿佛下一秒就要有医生走进来宣布他已经得了绝症似的。
“检查报告呢?让我看看。”
“还没出来呢。”萩原研二顺畅地回答。
你糊弄谁啊。
你。
幼驯染之间的眼神交锋一触即收。
“好了好了,别闹了。报告应该在降谷那里吧?”班长强行插话,降谷零便真的把厚厚一沓报告递给他。
一手苹果一手水杯的松田阵平:……
他干掉杯里的水,然后把苹果放在杯上,接过报告快速翻了一遍,果然,和他上次在研究所看见的大差不差。
SOI-H的作用自然不会被查出来。
他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就被接下来的消息炸得抗议。
“我不可能留在医院。”松田阵平强调,“现在朗姆那边已经开始怀疑暗中有人针对他了,我现在应该多露面,炸他几个情报点或者破坏他几次合作,让他逐渐发现我。再往后拖的话,之前的铺垫就白做了。”
他面对这三张阴沉的脸,感觉脖子有点僵硬,不知道该往哪儿转,最后还是看向降谷零。
降谷零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朗姆那边可以交给我。”
“不行。”松田阵平断然拒绝。
一旦摸清楚朗姆的底细,组织就差不多了。
松田阵平确实已经隐晦地向他们传达了好几次这个意思。他也知道降谷零大概这几年进展不小,再加上帕波米特那边,可能已经摸到了将近一半。
但是他不能停,Boss的任务交给他了,不是交给波本。他可以让波本协助,但不能真的完全不管。
而且他还得借着朗姆的事情,拿到能将Boss和这个组织联系起来的证据。
虽然朗姆到现在都不知道boss已经换了人,但是无论怎么换,不管前任还是现任,组织首领都是乌丸家的人。
朗姆和乌丸家过去联系紧密,而朗姆又谨慎,绝对保留着boss、组织与乌丸相关的证据的人。就算实在没有,朗姆本人也可以算得上是人证。
这种关键性的情报,别说说出来,就算是想要做一个局引导降谷零他们发现,可能性都不高。因为每次他还没想到边角的部分,规则就已经开始警告他了。
所以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能假手他人,他只能在以白兰地的身份替Boss解决朗姆的同时拿到证据,再另想办法。
“我的身体我真的心里有数。”他耐下性子诚恳地说,“组织不解决,我都不可能安下心静养,就算现在休息一段时间,我之后还是要在组织露面。没准等组织解决了,我就已经不药而愈了呢。”
他说大实话,没人信,可松田阵平还是成功了。
在签了满满一页的不平等条约的情况下。
从最基础的一日三餐,到每天休息时间,比实验室里挂的注意事项还细。
就是他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旁边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松田阵平理智地闭了嘴,又张开。
他得说一下贝尔摩德那边的情况。
昨天晚上的规则警告虽然突然,但是也从另一个角度验证了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贝尔摩德已经盯上江户川柯南。如果她最后完全确定了江户川柯南就是工藤新一,将雪莉未曾上报的APTX4869药效告知Boss,Boss一定会直接大批量的做人体实验。
就算未必是在日本,他也不想看见这种事情发生。
不能直接说药效,但先留下一点暗示,见好就收。
结果话刚起了个头,刚铺到雪莉叛逃她手头的重要实验还没完成,降谷零就一激灵,伸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松田阵平:?
“那个我已经在查了。”降谷零磨了磨牙,“这种小事你没必要说。”
这不是小事,这是人类可以返老还童的大事!
松田阵平没好气地把他的手扒拉下来,但到底也没继续说,
“那你自己去查。”
他也再想办法像是之前暗示景光那公安卧底一样就行,毕竟他也不打算再晕一次。
“你不用插手,朗姆那边的你可以接着针对,但是贝尔摩德和雪莉的事情交给我和萩原研二。”
降谷零冷着脸,有种松田阵平不答应就走不出去房门的气势。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坐在一边的伊达航却猜到了他想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放心柯南那边,但是他交给我,我接下来多去几次阿笠博士家,也去毛利侦探事务所转转。娜塔莉下周也去帝丹小学做英语老师了。”
“来间小姐?”这回连萩原研二都惊住了,“班长你和来间小姐说的?”
“不,是她主动要去的。”伊达航解释。“还记得我去年差点出过车祸吗?”
这事情不止萩原研二和降谷零知道,半个始作俑者松田阵平更知情,他心虚的和其他两人一起正襟危坐,认真听下去。
结果伊达航说,“去年我差点出车祸后,娜塔莉不放心我,从北海道过来后,一直是帮各学校的老师代课,没有固定下来。”
“前几年帝丹小学和另外一所小学都联系了她,她听说我最近可能要看着江户川柯南后,就自己决定了要去帝丹小学帮我多关注一下。”
噢,原来是让我们吃狗粮。
松田阵平往后一靠,躺在被摇起来半个床板上,降谷零慢吞吞地开始削苹果,萩原研二做作地拿起手机查看工作邮箱。
“你们……”伊达航哭笑不得。
但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松田阵平当晚离开医院,打算按计划今晚去炸个朗姆的情报点。
剩下三人却没就此散开。
“真的不告诉他吗?”
伊达航脸上笑容淡去,粗重的眉毛拧成一团,
“有没有可能他自己也知情?”
“不可能。”萩原研二苦笑,“他连吃药过量都知道瞒着我们,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有多严重,连做检查之前都不说一声。”
降谷零攥紧了被松田阵平翻看过的第一份报告,
“他检查的时候曾经说让医生不必检查几项脑部方面的,但最后发现问题的恰好就是这几项。说明研究所、也就是组织Boss,也一直对他隐瞒了这部分。”
“更何况……如果那个东西真的可以通过特定的脑电波触发,如果那个才是松田当初连自己名字都说不出口、每每想要告知我们情报都会痛苦的根源……”
降谷零艰涩地说,“他得知这件事,真的不会引起更糟糕的后果吗?”
谁都不敢赌。
沉默了一会后,伊达航又低声道,
“可如果不能让松田阵平配合,做一次彻底的检查和……手术,取出那个东西。假如有天松田阵平真的触发到了某些极度关键的信息,而那个又自带自毁程序怎么办?”
那种东西,已经超出他的认知了,以医院的条件,又根本无法确认它的完整功能。
未知是最可怕的。
“让我想想。”萩原研二焦虑地咬了一下手指的关节处,“我想想还能怎么办?”
该怎么告诉松田阵平。
他的脑部被植入了一个可接受并处理脑电波信息的微型装置。
第234章
医生说, 目前医院的所有外部检测的仪器,都无法判断这个微型装置具体的作用,他们只能根据和血管的融合程度,推测其植入时间应当是约在十年以内。
松田阵平的颅部无创口, 所以这个装置应当是通过颈部静脉注射至脑内血管, 创口极小, 容易愈合。
但这种推测仅仅是理论上的,直接将可以处理分析脑电波的芯片连带电极注射入脑内,这种手段已经远超出目前所公开最前端的医学科技。
因为目前已知的信息实在太少,远在美国去调查霍普金诺顿是谁的诸伏景光也暂时不方便联系, 降谷零他们三人的讨论没能立刻得到结果,只能先暂且散开。
当晚,蒲下町一家老字号的钟表店发生燃炸。没过几分钟消防、急救和警车就包围了前后两条街道, 最后的结论是燃气爆炸。
但是组织内却迅速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已经获得代号近10年组织成员辛蒂尔, 在此次爆炸中死亡。
而他最后一个进行中的任务,是调查前几次情报组代号成员被袭击的幕后凶手。
实际上,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三天前,帕波米特在港口接收一批枪械弹药,箱子里的武器被人换成炸弹, 他炸得重伤昏迷,任务失败。
十天前,诺尔波正在某家料亭暗中贿赂议员,面前的花瓶爆炸, 议员当场身亡。他死里逃生, 任务失败。
十六天前, 基尔调查龙舌兰死因,车上被人放了炸弹, 只差一点被炸死。
二十二天前……
这几场专门针对组织的情报人员的袭击行动,一次比一次周密,一次比一次难以防备,到今天终于出现了第一个死亡的代号成员。
不止朗姆极度愤怒,还直接惊动了Boss。
于是本来只是敷衍着配合朗姆调查的琴酒不得不认真起来,行动组紧跟着动了起来。
基安蒂和科恩跟着琴酒的车去了爆炸现场。
一路上她换着花样的咒骂情报组废物,但是却没骂动手的人,科恩也没问。
最后两人一起沉默。
到了已经空荡荡的无人现场,跨过警察拉的警戒线,他们看见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
基安蒂下意识想掏枪,却被琴酒的话阻止了。
“波本,朗姆派你来的?”
那个男人从已经烧成焦黑的窗边侧过身,稀薄的月光在他的金发上打上一层冷霜,却又被他那张俊美而过分年轻的五官柔和。
“不然呢,大半夜的,我才刚闭上眼就被叫起来了。”
波本悠悠叹了口气,说出的话却冷酷极了,
“为什么就不能挑个我不睡觉的时间死呢。”
丝毫不在意惨死的人和他同为情报组。
哪怕基安蒂这几年已经深刻理解他的狠毒,也对死去的辛蒂尔没什么同情,都听不下去了,烦躁地怼回去:
“你怎么不敢和朗姆这么说?你现在的嫌疑才是最大的,朗姆能相信你就不错了。”
“是吗?”带着鸭舌帽的青年轻轻歪了下头看向她。
“别装傻,到目前为止,常驻东京的情报人员只有你没有被袭击过!”
“是啊。”波本嘴角的笑意不变,却透出几分瘆人的意味,“你说为什么?”
“当然是……”
基安蒂突兀安静了。
科恩沉默地拽了拽她,把她拽到已经无视争吵开始检查现场的琴酒身边。
“别跟着我,去查后院。”
琴酒一句话,基安蒂立刻反向扯着科恩转移阵地,走过去时还谨慎地尽量不留下脚印等痕迹。
等离开了琴酒和波本的视线,科恩才压低声音,
“不应该,和波本吵,现在,不确定。”
“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基安蒂勉勉强强也压低了点声音,但还是带着一股火药味,
“清楚情报组的人员配置、长相和对外身份,能摸出他们的任务时间地点,最重要的是……”
“炸弹。”科恩接话。
精妙的、各式各样的炸弹,是当初科涅克最常用的杀人手段。
“还有燃气爆炸。”棕红发色的女人眼角的凤尾蝶扬起,透出几分凶戾,“这也是他伪造意外时常用的手段。”
“但太明显了。”科恩绕着墙边走了一圈,沿着起火痕迹走进厨房,“太像了。”
基安蒂知道他的意思,就是因为太像了,所以有可能是有人造假,故意推到已经死亡的科涅克身上。
毕竟能制造炸弹的不止科涅克一个。了解科涅克的行事风格又可能了解情报组的信息的,还有两个叛逃中的前代号成员。
苏格兰和莱伊。
【苏格兰,四年前叛逃。原因不明,身份不明,叛逃时无任何官方组织接应,暂认为非官方卧底。】
组织内网的公开情报是这样写的。
但实际上他们私下讨论时,都认为苏格兰叛逃和科涅克的死亡有关。
科涅克死后,他所掌握的那部分势力,按理说应该由那位传说中的白兰地重新安排人接手。
但黑暗世界里的利益瓜分不会像高官政客一样,还非要披着冠冕堂皇的皮来回扯上几通,时刻顾忌形象。
在boss没有插手的情况下,琴酒和朗姆迅速而默契地同步瓜分清算了他在日本分部的势力。朗姆占大头,琴酒只拿了一部分就收手。
哪怕那位白兰地之后又派了一位代号成员过来,也只留住了武器研究所,和几条走私线,和日本政界以及经济界的联系几乎断了。
虽然基安蒂他们是站在琴酒这边的,但是面对这种仿佛早有准备的情况也隐隐察觉出来没有明说的另一件事。
科涅克的死恐怕是朗姆策划,琴酒也沾手了。
但谁都知道也没用,科涅克已经死了,表面上也没留下把柄。Boss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白兰地下属,去惩罚两位核心高层干部。
一个月后,苏格兰就叛逃了。据说他叛逃的前一天晚上,单独和琴酒见过面。他们都能猜到的事情,苏格兰不可能猜不到。
行动组的不少人都怀疑苏格兰可能是真的直接去问了琴酒,然后谈崩了。
所以在苏格兰心里,科涅克已经后来居上,比琴酒还重要了。
基安蒂几年前听到这种暗暗流传的说法时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但偏偏这种话又该死的洗脑,让她有段时间看见琴酒脑子里都会闪过‘琴酒比起科涅克差哪了?琴酒身边甚至没有别人。’这种灵魂质问。
等基安蒂终于把这种要的想法忘掉之后。
莱伊叛逃了。
【莱伊,两年前叛逃。真名赤井秀一,FBI(存疑),曾设陷阱埋伏袭击琴酒被识破。】
其中FBI和真实姓名这两项上个月才由贝尔摩德更新,之前两年始终身份存疑。
其实卧底埋伏琴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偏偏,赤井秀一在陷阱被识破后,没有立刻撤离,反而先带着追杀他的组织成员东京绕了一圈,‘顺路’掀了几个组织的据点。
而这几个据点,都是曾经科涅克负责,又最早主动投向琴酒和朗姆的。
针对科涅克?得多没有脑子的人才能这么想。
基安蒂本来真的以为莱伊当年讨好科涅克仅仅只是为了更进一步,没想到,连这种官方的卧底都对科涅克念念不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宫野明美没有受到什么太严苛的怀疑。
毕竟莱伊他宁可冒着被抓捕的危险,也要为两年前就已经死了的科涅克出气,都没想过带宫野明美走。
惨,宫野明美,惨。
基安蒂同情了几秒,就不再关心这种外围成员的事。
她只是到现在都不能理解,这群人图什么,图科涅克是个疯子吗?
科恩说别想了,人都死了。
基安蒂觉得有道理,于是终于把这件事情甩在脑后,假装这几年地位越来越高的波本不存在。
接着,她和科恩在多罗碧加乐园的摩天轮上看见了疑似科涅克的鬼影。
玛克来问了。
玛克死了。
帕波米特来问了。
帕波米特还躺在医院。
波本也问了。
波本什么事也没有。
东京的所有情报组的代号成员都出事了。
波本还是毫发无伤,活生生地感慨其他人死得时间不对。
“除了科涅克还能有谁对波本手下留情,这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基安蒂跟着走进厨房,一脚踢开碍事的半熔化橱柜。
“……”科恩帮她处理掉刚刚踢开柜门留下的轻微痕迹,良久才说,“苏格兰,他对波本,不差。”
四年前那几人相处的古怪情形冷不丁涌上心头,
好不容易忘掉那点事情的基安蒂心中崩溃,手上还得给柜子下面疑似起火装置的玩意拍照。
相机的咔嚓声响起,让她更加烦躁,
“我为什么非得做这种情报组的活,波本还不来?”
科恩有问必答,“波本,和琴酒谈话。”
降谷零和琴酒已经谈完了,毕竟这里是谁炸的,他们两个心知肚明,来这一趟就是做做样子。
琴酒不再理他,他也不方便立刻离开,更没必要去查他早就清楚的爆炸方法,于是就在一边思考松田阵平的检查报告。
报告中还写,松田阵平的脑电波也有些异常。
医生希望能和松田阵平未植入装置之前的脑电波形进行对比。如果能确认这种异常的脑电波是长期以来一直存在,还是因为装置发生的变化,也许对推断装置的作用有所帮助。
他本来不对这种方法抱什么希望,松田阵平22岁之前的DNA信息和指纹信息都被销毁了,更别说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记录的脑电波。
但萩原研二说,松田阵平还真做过这方面的检查。
一般的脑电波形在十三四岁时趋于稳定,之后的变化也不会太大。而松田阵平从十二岁到大学前,每年都会定期进行几次这方面的检查。
帮他检查的是一位曾经在心理学界声名赫赫,近几年却忽然销声匿迹,不再发表任何学术论文的心理学博士。
加宫叶生。
加宫叶生刚起床,从二楼的卧室拉开窗帘,就看见了楼下的RX-7,和倚着车门站着的高挑男人。
“加宫医生,好久不见了。”
不请自来没有预约的厚脸皮半长发青年坐在客厅了,面前连一杯水都没有。
“差不多七年。”
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冷淡地回答,
“我本来已经不见任何外人了,但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破例一次。不过话说在前面,不管你找我想做什么,我大概都帮不了你。”
第235章
加宫叶生的态度着实不算太好, 但是萩原研二却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事实上能被这么轻易的放进来,他已经觉得很不错了。
七年前加宫医生和小阵平约好在东京见面,结果却出了车祸瘫痪,肇事逃逸的司机现在都还没抓住。
不管是谁在遇到这种打击之后, 都有可能一蹶不振。
而那段时间萩原研二因为松田阵平的“死亡”正浑浑噩噩, 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等他得知的时候,加宫医生早已彻底关了心理诊所,拒绝一切来访。
萩原研二来过几回,除了第一次看见了人, 后面几次大门都没能进。
时间长了,他也不好再打扰,只能每年还会托当初加宫医生的侄女、他和小阵平的国中同学加宫澄给对方带一点年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 加宫叶生才没有狠得下心, 把故意在寒风里站了半天的他赶走,而是冷着脸放进来了。
外面从凌晨开始就星星点点地飘着雪花, 室内的暖气也开得不是很足,等了半宿的萩原研二坐在同样带着寒意的皮质沙发上,感觉自己都快凉透了。
如果不是坐在轮椅上的人穿得也不厚实, 他都要怀疑这也是加宫医生送客的方法。
但萩原研二不会说这么没眼色的话,他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把自己的来意讲清楚。
松田阵平在大多数人眼中已经去世,哪怕如今可以重新用回自己的身份, 也是因为Boss的算计。萩原研二便没有说出松田阵平还活着的事情, 只说有个朋友和松田阵平当初的情况类似。
“情况类似?”
加宫叶生却重复了一遍, 问,“他也会混淆时间?”
萩原研二便点点头。
加宫叶生冷淡的神情崩裂, 明显有些震惊,几度开口想问些什么又克制住,最后还是没忍住,询问萩原研二朋友的情况。
萩原研二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些,才道,
“小阵平当初同样也会混淆日期,只是没有他这么严重。我觉得小阵平的病例和当年的检查结果可能会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加宫叶生却没有立刻松口,反而道:
“虽然他已经去世了,但我没想到你居然愿意将他一心隐瞒连家人都不愿意说出口的病情拿出去,给别人作为参考。”
“看来那个人在你心里的地位很不一般。”
萩原研二何等敏锐。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加宫叶生语气中隐约的谴责意味,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他只是要拿小阵平自己的两个时间段的脑电图对比,但在加宫叶生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萩原研二,突然被骂。
他一时间竟百口莫辩,只能道:“小阵平知道也不会介意的。”
这句话听上去就像是渣男的免责声明。幸好这里不会有人谴责他,而他对面的加宫叶生只是再次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让人心凉的消息。
“我猜到你来找我,只有可能是为了他的病例,我也说了帮不上你。”
他平静道:“我当初的确有长期保存病历的习惯,但是所有和松田相关的病案和检查结果,都被人偷走了。”
萩原研二在神奈川找上加宫叶生时,松田阵平也在东京忙了一夜。
炸死一个组织成员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也不是人死了之后就一切结束。
松田阵平这几次动手都目标明确的针对了朗姆的人,就是想引导朗姆猜到他身上了。
起初他还不确定要不要这么做,毕竟聪明人总是想太多,不会这么快相信查到的信息,得到的太容易,反而怀疑是陷阱。比如几年前在卡拉斯号上,他想要将自己就是白兰地的消息告诉降谷零他们时,就吃过这样的亏。
降谷零知道他的纠结后,略一思索,就直言没必要想这些。他本来就不擅长藏在幕后,设几个弯弯绕绕的复杂的局,真要是这么做了,朗姆更不可能想到科涅克。
所以不用管朗姆怎么想,会不会怀疑到别人的身上,松田阵平只要真的把自己当做回来复仇的科涅克,大胆去做就可以了。
说服朗姆的事情交给他。
降谷零信誓旦旦,松田阵平自然不再怀疑。所以这几次行动可以称得上极度嚣张,每一下都扎扎实实打到朗姆的脸上,行事风格更是毫不遮掩,一切向当初的科涅克靠拢。
而降谷零说让他把自己直接当成复仇的科涅克,松田阵平觉得很有道理,所以干脆就放弃了所有琴酒和贝尔摩德的暗中协助。
出现在龙舌兰死亡现场,给基尔车上顺手放了炸弹,相当于是顺便把龙舌兰之死认到自己头上,当做“科涅克”给组织的一点开胃菜。
以现在他的目的,当然是黑锅越多越好,看起来威胁性越高越好。
这事情松田阵平擅长。
他又理了理自己几年前在东京做过的事情,给某个几年前有些“交情”的议员递上了威胁信,成功以对方下属的身份混进某家料亭,在隔壁放了一大朵不太好看的烟花。
接着,又搞定了一个小帮派,以此为基础撬动了一条走私线。
帕波米特起初真的毫不知情,一直到“重伤”前才发现是他的手脚,然后果断地把自己的“重伤”变成了“重伤昏迷”,还恶劣地留下了一点指向科涅克身份的暗号。
而辛蒂尔的死亡,就纯粹是顺着帕波米特的暗号自己送货上门,被松田阵平摸清了落脚处,现在人已经在公安的监狱重新办理入住了。
这些看似轻松且从未失手的爆炸袭击,后面是松田阵平这段时间费心费力地调查和布置。
毕竟只要动手了就有痕迹,他可以把自己藏起来,但他驱使了那些帮派成员,他向什么人打听过情报,他从哪里采购的原料。
倘若组织全力去查,绝不可能查不到。
而这种完全真实的行动轨迹,恰好就是让朗姆相信科涅克确实回来的证据。
不过只有这些还不够,打脸朗姆确实可以让他愤怒地做出反击,但是现在松田阵平的目的是让朗姆真切地感觉到威胁感,以至于不安到过激行动,最好是能够底牌尽出。
所以松田阵平还得继续加码,他自己不够,就加上公安。
“起火装置留下的痕迹这么明显,警察那边却说是燃气爆炸?”
随着朗姆的合成电子音落下,低沉的气压瞬间笼罩住整个会议室。
这间会议室的座位布局泾渭分明地分成两边,一边是降谷零基尔和诺尔波和其他几个情报组的代号成员,为首是……一台正在发出电子合成音的朗姆牌笔记本电脑。
另一边是琴酒带着伏特加基安蒂几人。
“波本,你怎么看?”朗姆问
“我有一些情报想先给您看。”
降谷零拿出一个u盘。
如果玛克还活着,看到这个东西一定要声嘶力竭的喊出来,这是他拷贝的,他千辛万苦跑到警视厅来拷贝出来的视频。但现在他已经在研究所里炸成灰了,到现在朗姆都以为他是落到了公安手里。
“直接播放。”朗姆说。
于是降谷零把u盘插到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科涅克的那张脸清晰的出现在显示屏中时。
在场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陷入沉默,又在沉默中忍不住看向波本。
而金发青年脸上常挂着的面具般的笑容依然还在,连嘴角的弧度都仿佛焊死的一样。
“这就是玛克潜入警视厅想要拿到的东西。”
“科涅克没死,他在几个月前就出现在警视厅。我认为他为了报复组织,和公安达成了合作。”
说报复组织,实在是委婉了。
以玛克之死为开端,到皮斯克的暴露被杀,接着连续四五位代号成员,死的死伤的伤。除了龙舌兰以外其他的全都是朗姆这边的。
科涅克就是冲着当初把他逼上摩天轮的朗姆来的。
朗姆的声音依然不辨喜怒:“你是说,辛蒂尔的真正死因被警方故意隐瞒,是在给科涅克打掩护?”
基尔皱眉,露出少许不赞同:
“但是科涅克前几次行动,没有任何公安插手的痕迹。警方压下真实的爆炸原因,也有可能仅仅是担心引起民众恐慌。”
基尔在外的身份是电视台主持人,说出这种猜测尤为可信。
朗姆没有立刻说话,琴酒在基安蒂等人的注视下开口:
“科涅克就算和公安合作,也不可能将手中的情报全部告诉公安,所以他们的合作一定不紧密。”
另外还有一个大家都知道但是谁都没有主动提起的事情,
“如果科涅克和公安合作了,那其中大概率有萩原研二的促成。”
波本啪地一下捏碎了手里的u盘外壳,在众目睽睽下缓慢的松开手,任由塑料碎片落在桌面。
没人对他的异常反应发表意见,哪怕除了琴酒每一个人都悄悄看向了他。
朗姆在摄像头和笔记本那头问,
“波本,你觉得他为什么要跳过你。”
“他怎么想的,我怎么知道呢。”
波本的语气近乎情人的呢喃,只是紫灰色的双眼如同风雨欲来的阴沉天空,稍稍对视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压抑,
“不过我大概马上就有机会面对面地问一问了。”
不管四年前的朗姆和琴酒是不是真的促成了科涅克的死亡,科涅克主动为了萩原研二走上摩天轮,是不少人亲眼所见的事实。
这种情况下,科涅克死而复生,报复朗姆却又绕过波本。要说是科涅克对波本有些旧情不愿意伤他,说得过去。
但太刻意了,以至于没人敢信,都纷纷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让波本被朗姆怀疑。
但这种算计,是科涅克的计划,还是另外一个人的?
第236章
萩原研二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 像是加宫叶生家里漏风似的,比之前更冷。
他往紧闭的窗户那边瞥了一眼,又转回来与加宫叶生对视:
“我知道那些大概不在了。但我记得,除了病例, 您那边应该还有一份关于课题研究的留档, 其中有小阵平的资料。”
萩原研二知道那位boss大概派人毁了松田阵平所有的资料, 但当年小阵平曾经同意加宫医生以他的脑部检查结果做不公开发表的研究。这件事是几人私下聊天说的,只有他们三人知道。
而当时松田阵平还没成年,加宫叶生这种做法其实有一定的法律风险,加上松田阵平自己的意愿, 所以资料上绝对不会在明面上留下松田阵平的名字。
既然没人知道,那就无从销毁了。
不论真正的事实如何,起码表面上这样是说得通的。但是加宫叶生闻言, 却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既然还记得,就应该知道那份课题研究里, 只保留了他的几份脑电图。”
“有总比没有好。”萩原研二无奈道,就像是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但加宫医生看上去却并没有相信他。
“不,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持续性的交流终于冲淡了加宫叶生身上离群索居的那种孤僻感, 属于心理医生的一面缓缓上线,
“萩原,当年一直没有来得及说过,松田的事情我很遗憾。”
萩原研二的笑容凝固。
而加宫叶生却接着缓缓道,
“你应该看得出来, 双腿残疾的事情对我的打击很大。前几年, 我始终没办法接受这件事,但现在也已经习惯了。”
“那你呢?”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用一种极深沉的目光看着他, “你已经接受松田阵平已经死亡的事实了吗?”
“……为什么忽然聊起这个了?”
萩原研二听见这个就心里一跳,感觉像一句诅咒,想转移话题。
但本来有些温吞的医生,现在说话比过去直白多了,
“萩原,你自己没有发现吗?你提到松田的语气,就像是他还活着,并且活在你身边。”
“你是希望用松田阵平的脑电波作为参考,还是希望借此来确认什么?”
半长发青年脸上轻松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半晌,他像是被戳破了伪装似的,低下头,一手按在额前,久久不语。
但在加宫医生目光所不能及的的角度,他被挡住的淡紫色双眼中只余一片冷静。
在前段时间,小阵平亲口说出的那个心理暗示后,他和降谷他们确定了松田阵平可能从十二岁时就开始遭受组织的实验。
从那时起,萩原研二就已经开始怀疑加宫叶生。
加宫叶生正好是松田阵平十二岁时间混淆需要心理医生时,从国外留学回来。明明是心理学的博士,又正年轻,却宁愿待在家乡开一个小诊所。
之后一连十年,持续关注着松田阵平,却又恰好在松田阵平假死去世后就因为车祸而不再对外接诊。
萩原研二其实并不想怀疑一位当初他和小阵平茫然无助时慷慨提供了帮助的长辈。
但退一万步说,就算上面那些真的都是巧合。加宫叶生作为一个心理学博士,如果松田阵平被洗脑,被反复催眠,他却毫无察觉,是不是太荒谬了?
他今天来,一是真的需要小阵平当年的脑电图,二来就是想试探一下加宫叶生。
加宫叶生的态度很真实,也很诚恳,完全看不出任何问题,但是萩原研二同样敏锐地发现了其他地方的破绽。
他从刚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外面隐蔽的微型监控器。
门口安装监控不算是什么可疑之处,但萩原研二却恰好在这方面有所了解,发现上面还隐蔽地藏着感应来客的功能。
可消息都传过去了,却没人出来,像是假装不知道似的。
萩原研二便故意在监控器范围的边缘外留下半边衣角,让人以为他始终在那等着,实际上却悄悄翻过围墙,透过窗帘缝隙打量过一楼二楼所有靠窗的房间。
卧室,书房,客厅,厨房,洗手间全都没人,轮椅在二楼主卧角落叠放着,使用者不见踪影。
到了清晨,加宫叶生却一副刚起床的样子,从窗口“发现”他。
他被邀请进来后,就发现加宫叶生穿得不厚,也不耐寒,房间里的暖气却开得很低。窗户紧闭,连开窗的把手上面都落了薄灰。
明明长期住在这边,房间里却没有丝毫人气,更说明这栋房子的地上两层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长期待着的地方,应该是……地下。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的手指稍微有点冻僵了。
这可不行,万一等下要开枪怎么办?
他又缩回手,故意避免与加宫叶生对视,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加宫医生觉得他心理有问题,未必是演的,可能是真的这么想。
松田阵平所有资料被销毁,本人又被催眠洗脑暗示修改记忆,因此组织那边始终不认为他已经确定了科涅克就是松田阵平。
而前段时间他和松田阵平又在威士忌面前演了一出,拜小阵平那糟糕的演技所赐,萩原研二自觉自己的风评已经和正常人没什么关系了。
如果只是偶尔出卖公安帮科涅克送点情报还好,这种程度的脑子不清醒差不多已经够用了。
但萩原研二还掌握了威士忌组织卧底的身份,又是科涅克以松田阵平身份和公安合作的重要担保人。
那位boss如果希望他彻底为组织所用,就一定要上新的筹码才行。
比如,证明科涅克就是松田阵平。
指纹和DNA已经不可能,但脑电波同样具有独特性。而且单纯的脑电波测量非常简单,几分钟就可以完成,甚至不用担心那个被深埋于脑后的微型装置被发现。
所以组织大概早就能猜到,他早晚会找上加宫叶生。那么,他亲眼见过不能做伪的脑电图检测结果,就是最好的证据。
萩原研二从加宫叶生手中拿到松田阵平十三岁、十五岁和十七岁时脑电图时,组织那边还在继续争论。
争论要派多少个代号成员去处理科涅克。
波本的态度是在东京常驻的所有人,最好能继续从其他地区调点人过来。
这个提议把其他人惊到了,他们都还以为波本会主动说这件事情交给他一个人完成。
看起来波本没有被嫉……仇恨冲昏了大脑,哪怕他现在提起科涅克的语气就像是在缓慢嚼碎他的骨头,说出的内容也还是条理分明。
他认为科涅克危险程度极高。论体术,他和琴酒不相上;论情报……他和公安有一定程度上的情报互换。
除此之外,科涅克还擅长炸弹和各类高科技产品的研发和改良,这一点谁都没法反驳。科涅克牵头研发的各类窃听器和屏蔽器情报组依然在用,科涅克制造的虚拟靶场现在还是行动组那边的主要训练场地,至于枪械炸弹之类的,更不用说了。
这种能力让很多现代科技方面的手段在他身上都无法起效。
而且,科涅克在外行动的时候,是单独一人。
机动性强,隐蔽性高。
组织虽然同样做事隐蔽,但是对于本来就了解组织的科涅克而言,就有些显眼了。
敌暗我明,我们用的各类武器对方还通通熟悉。
就算是公安不可能长期为他提供帮助,他依然可以蛰伏许久,悄然出手一次,然后再次藏起来。
听着波本慢条斯理地将科涅克的优势一条条列出来,连昨天刚和波本吵过的基安蒂都出了一身冷汗,认可了必须优先针对科涅克的计划。
不然也太危险了,谁知道科涅克会不会在他们做什么任务的时候忽然动手,或者是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任务是个陷阱。一次两次还好,那一年半年呢,谁能时时刻刻的防备。
就算是他们这种经常在死亡边缘晃荡的人,一想到这个可能性,脸色都有些发青。
不过波本这种散播科涅克威胁论的行为,很快被琴酒叫停了。
“琴酒反驳波本,认为你掌握的信息都已经是四年前过时的情报,现在组织内的暗号都不知道换过多少,据点同样有所变动。虽然应该尽快抓到你,但是不能把全部心思放在你身上。”
“雪莉下落不明,叛逃的苏格兰和那个针对研究所的势力的关系没搞清楚,而赤井秀一又有可能已经到了日本。比起目的性极强,专门针对情报组的科涅克,前面几个目的不明的更需要打起精神应对。”
因为“昏迷”被所有人忽略的帕波米特在事后给松田转播了这场他打听到的会议。
他幸灾乐祸地说:
“翻译一下,就是琴酒觉得科涅克明显只针对朗姆手底下的人,和他无关,不想插手。反正朗姆心里恐怕就是这么想的。”
“朗姆本来还觉得波本的提议太过,但比起站在对立面的琴酒,实打实为他出主意的波本就贴心多了。”
他本来是在故意嘲笑波本,但说完觉得这个形容词实在恶心,自己先撇了撇嘴。
“朗姆不满,于是琴酒又接着提出一个缺德主意,说科涅克针对的全都是情报组的,目的就是引出朗姆,他们可以反向来引诱你出来。”
也就是让朗姆当诱饵。
松田阵平笑了一声,
“那就方便了,可惜朗姆没那么容易探出头。之后呢?”
“之后朗姆找上了Boss,那位下了令,让琴酒配合朗姆,先全力寻找科涅克。”
帕波米特说到这里,顿了顿,
“你这次危险了。”
他心浮气躁地问,
“你真的不打算让任何人帮忙?就算我们不行,波本不行,萩原研二呢?现在组织的人都知道他和你站在一边,为什么你这次要连他都绕开?”
“不是绕开……”
卷发青年一身皮夹克,站在电话亭里,看着玻璃门外飘落的雪花,
“是他接下来不能帮忙。”
不然也不至于在医院逼着他答应详细的一日三餐的条款。
因为萩原研二他们知道,这次松田阵平离开,恐怕短时间内很难再见面了。
十小时后。
松田阵平一家拉面馆的拉面里发现了安眠类药物。
十五个小时后。
松田阵平得到消息,公安和他的行动,因为上面施压,被迫告停。
二十四小时后。
松田阵平从一家偏僻区域的宾馆二楼跳窗离开,堪堪避开了冲锋枪的扫射。
朗姆在日本扎根多年,他如果真的不顾一切想找一个人,下至一个小餐馆里的厨师,上至……内阁,没有不能成为他的眼线的人。
现在,这个庞然大物被激怒,只将目光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第237章
东京最近的天气古怪, 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就这样断断续续,半个月一直没能彻底放晴,
但基尔觉得, 波本的状态比这天气还诡异莫测。
早在还没成为代号成员之前, 她曾经短暂的和波本有过一次不算交集的交集。
当时CIA的线人暴露,朗姆怀疑上了她的父亲伊森本堂,在她和一批新成员身上放了新型定位器。
若非帕波米特是科涅克的人,而科涅克和父亲有旧, 暗中帮忙,父亲恐怕会因为她而暴露,多年潜伏毁于一旦。
而后来她隐隐听说, 那次行动中被怀疑的还有波本以及莱伊。
等她成为代号成员, 波本已经是朗姆的心腹。
波本行事神秘,手段狠毒, 且报复心极强,极度高傲。但比这些更响亮的,是他一流的情报搜集能力和惊人的洞察力。
连不少加入组织更早的代号成员, 提起这位极少露面行踪不定的波本,都会脸色泛青,然后暗暗的警告她。
不要被波本盯上。
只要他想,他就能挖出你所有的秘密。
当时因为科涅克的死亡, 组织正在混乱之中, 基尔更没有机会询问还远在美洲的父亲, 便在心中勾勒出了一个阴影中的深沉而危险的形象。
只是心中还留着一点疑惑,科涅克明知道父亲是卧底, 还帮助父亲,那据说和科涅克关系有些特殊的波本,会不会也是卧底。
结果,等她在组织内站稳跟脚,基尔这个代号也终于牢固的粘在她身上后,她终于有时间放手再深入调查,查出了波本在组织内的成名一战——为了寻找科涅克得罪整个日本分部。
基尔:……
天,这居然是一个庞大的跨国犯罪组织里面能发生的事情。
基尔干脆利落地撕碎了脑内波本是卧底的可能性。
也只有真正的组织成员,才敢在获得代号没多久的时候,就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
像他们这种谨小慎微如履薄冰的卧底,无论如何都不敢闹出这么大动静。
等后来莱伊的身份暴露,基尔就觉得更不可能了。
当初那次怀疑,莱伊是FBI的卧底,父亲是CIA的卧底,那波本总不可能再是卧底了。
等父亲因为任务再来日本之后,他又找到机会和父亲那边打听了一下波本的情况。
但父亲的态度却和组织内的其他人不太一样?
“波本,他很擅长蜂蜜陷阱。”
一般而言,脱口而出的往往就是最深的印象,但基尔没想到,父亲对波本的最深的印象居然是蜂蜜陷阱。
“是说他非常擅长伪装性格引诱别人?”基尔迟疑地问。
这下她的父亲反而沉默,沉默中又有些头疼,“也不好说。他很有野心和手腕,但性格有些偏执,也不知道对……是好是坏。”
“科涅克曾经和我说过,不希望我们和波本对上。他说也提醒了波本。”
也是在这时,基尔才知道科涅克只是假死的事情。
如果是别人说让他不要针对一个组织的成员,那基尔绝不会听,但偏偏科涅克救了她和她父亲。
而父亲还又委婉地加了一句:
“我在科涅克还十二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和他认识了。他曾经撞见过我和瑛祐,但不仅帮我隐瞒了这件事情,我在船上的时候,也是他安排人照顾瑛佑。”
换句话说,科涅克是父亲看大的,科涅克还帮父亲养过弟弟。
基尔懂了,现在又不是和组织图穷匕见的时候,只是不和一个代号成员对上而已,有什么困难的。所以这几年里,她始终没有主动和波本打过交道。
这种行为并不显眼,毕竟波本恶名在前,稍微有点人缘的新代号成员都被前辈们警告提醒过。
只是基尔还有另外一重考虑。
她愿意避开波本的锋芒,但是波本那边呢?
那个深秋,朗姆设下萩原研二和科涅克必死其一的陷阱,科涅克或许已经猜到了,却依然为了日本公安萩原研二自愿走上摩天轮。
父亲已经暗暗提醒她,波本和科涅克的关系确实如传言中一般复杂。那眼睁睁看着科涅克为了别人而死,波本怎么想?
本来就性格偏激的他,会不会像是当初科涅克失踪一样,迁怒性地针对所有人。
基尔做好了父亲和她被针对的准备,结果,波本那段时间确实更加冷漠阴狠,手段残酷得让人心惊。可却依然保持了对科涅克的承诺,有意无意的避开她。
这让基尔心情更加复杂。
这次科涅克回来,在表面上,基尔是最早被科涅克袭击的几个代号成员之一,要不是碰巧提前发现了炸弹,现在已经尸骨无存了。
但只有基尔自己知道,她提前已经收到了科涅克的提醒。她把这件事深埋心底,甚至故意让自己在爆炸中受了一点真实的伤。
当时朗姆还没有想到科涅克的身上,波本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灵敏地嗅到了关键。
当天晚上,基尔没有回她以电视台主持人水无怜奈的身份租住的公寓,而是去了另外一处秘密住所。
也是当晚,波本轻轻撬开她的房门。
简直惊悚。
如果不是父亲提前向她说过波本是金发小麦色皮肤,而这种特征又足够显眼,基尔手枪里的子弹已经射出去了。
就在漆黑的连灯都没开的客厅里,波本威逼利诱地“请求”她事无巨细地把她被袭击的事情说一遍。
基尔不客气地拒绝,在拉扯两回,假装拿到足够多的利益后才松口,七分真三分假的回忆了白天的情形。
在叙述时,她就发现波本更关注的始终是放置炸弹的人有没有出现。确认了她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之后,才沉着脸离开。
接着事态恶化,朗姆终于确认了,这段时间一直在针对情报组的人是科涅克。
这时候,波本迅速拿到了科涅克曾在警局出现的录像。
要说他不是早就在查,估计连朗姆都不相信。
而那次针对科涅克的行动定下后,基尔先和电视台请了假,接着就和波本东奔西跑,追查科涅克的下落,不,应该说是追杀更加恰当。
早在科涅克刚开始行动时,她就在心里预设了松田阵平接下来可能遭到的袭击。
她本以为,东京那么大,松田阵平只要足够谨慎,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就像是之前的苏格兰,莱伊和雪莉,总归是有一线生机。
但直到此时,基尔真正意识到,朗姆全力之下,有多么庞大的能量。
今天,是科涅克被追杀的第三十一天,也是他第十七次被发现。
第238章
昭都岛立海町474-1273。
深蓝色冲锋衣, 黑色鸭舌帽,黑色长裤,灰色运动鞋,携带皮箱(疑似炸弹)。
下午17点47分经过户井大街, 拐向八清商业区广场, 预计5分种内脱离可追踪范围, 目的地疑似丸新桥三丁目。
【是否继续跟踪。】
【否。——DL】
【是否于目的地埋伏。】
【是。——DL】
“DL是谁?”
基尔看着手机上飞速刷过的信息,自语了一句。
正在开车的波本面无表情地踩下油门,又闯过一个红灯,硬生生地将半小时的路程快缩短到了十分钟, 居然还能回答她的问题:
“情报组的基层成员,朗姆大人的手下或线人。”
基尔合上手机,默然。
如果是说这种废话, 倒也不用非要抽空回我。
说是朗姆的人, 她信。
但普通基层成员,这种鬼话就没有必要再提了。
她说的不只是不只是这个DL, 还有这一个多月来发现了科涅克十几次踪迹的那些“普通基层成员”。
确定行动当天就得到科涅克的行踪时,基尔还十分震惊。
科涅克怎么可能如此不谨慎,怎么会这么容易被发现踪迹?
但这些想法在真正参与了一两次追杀之后, 就已经被彻底抛在了脑后。
看一看科涅克被发现的这些地点和汇报人。
深夜的便利店,两三百日元一份的廉价快餐店,街头的烧鸟摊贩,随处可见的居酒屋, 租赁公寓, 普通的偏远民宿。
伪装成普通烟酒店老板的情报贩子, 在东京走私十几年枪械商,地下洗钱的会计, 黑诊所的医生,制作假证伪造信息的黑客……
这些她以前闻所未闻的基层成员,用着各种不起眼或灰色的身份,织出一张密网,将科涅克笼在其中。
而每每发现科涅克的情报,信息上传后,无论附近有没有代号成员,都能够迅速判断出科涅克的目的地,然后组织出精密的埋伏行动。
就算是没有人明说,但是到了这一步,他们又怎么会不明白:情报组的代号成员仅仅只是朗姆手中的势力的一部分。虽然非常有用,但如果一旦作废了,随时可以补上一批新的。
就像是朗姆提拔她代替玛克一样。
基尔借着追杀科涅克,将此次行动中暴露出来朗姆的势力一一记下,越记越觉得心惊,最后剩下得只有对科涅克居然还没被抓住的佩服。
在这种极度险峻的情况,他居然还能一次次逃脱,甚至偶尔反击,简直不可思议。
车向左拐,转入丸新桥。
一丁目,二丁目,三丁目。
波本的车在一条酒吧街上停下。
松田阵平待在其中一家酒吧里,赶走了第四个试图往他身上贴的……男人。
虽然早在刚走进来,发现整个舞厅没有一位女士时,他就已经察觉出了不对劲,但是这里的人热情程度还是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你好僵硬。]希拉实时感应到他的状态,[明明他们看起来很喜欢你,你很讨厌他们?]
[不是讨厌。我不歧视这个,真……]
松田阵平止住和希拉的交流,掀起眼皮,冷淡地警告走过来的高挑男人:
“如果你再往前一步,我就让你这辈子没办法再走路。”
一手捏着一个高脚杯的男人愣住,
“我只是想请你喝一杯?”
“那你喝,我看着。”松田阵平回答。
“……你在说什么?”男人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不喝算了。”
他转身就走,冰冷的声音和左轮转动的声音一同响起,转瞬又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自己喝,还是我帮你把这杯加料的酒灌下去?”
男人的手终于抖了起来,绚丽的酒液在灯光下剧烈的摇晃。
松田阵平看着他把那杯酒喝下去哆哆嗦嗦地离开,正要收回目光,他要等的人也正好拎着另一个皮箱匆匆从人群中挤过来了。
矮胖的男人满头大汗,西装包裹在他身上,衣服褶皱随着他擦汗的动作被硬生生拉平,扣子像是随时要崩开。
他露出谄媚的笑,目光扫过松田阵平手里的箱子时,却闪过一丝贪婪。
“您要的货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现在过去?”
戴墨镜的卷发青年一动不动,“先告诉我地点。”
“这……”
卷发青年嗤笑了一声,直接将箱子扔给他,两人站在阴影中,矮胖的男人小心翼翼的撬开箱子一条缝,看清了里面货真价实的钞票,脸上的笑容才舒展开。
“远港区港通4街519-42了,不过得需要暗号才行,我这就带您……”
“不用。”
松田阵平平静地说,
“胜井先生,箱子可以还我了,这个道具等下还得用呢。”
“道……道具?”
“就是,炸弹。”
卷发青年上下抛了抛手里的遥控器,百无聊赖地说,
“你接到关于我的任务,把情报上报的时候,就没问问我是谁?”
箱子轻轻震动起来,隐约传出如钟表秒针一格格走过的咔哒声。
轰——
箱子没有爆炸。矮胖男人却忽然在他面前炸成了血肉碎块。
基尔和波本下车的时候,就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响动,接着混乱的尖叫此起彼伏。
而手机上也传了新的消息。
【胜井纪行完成任务,科涅克受伤。】
基尔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这不是科涅克这段时间第一次受伤,但是这一次会比之前每一次都更加艰难。
因为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最初的几天里,朗姆就耗光了科涅克身上和储备的几乎所有弹药资源。
又往后的几天,朗姆通过地下各种洗钱机构的资金流向,确认了所有疑似科涅克名下的银行卡。
科涅克也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再没有取过一次钱。
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几乎每天都更换一次住处、隔几天就要补充子弹、还有他制作炸弹用的各种原料、处理伤口用的医疗用品。
这些都需要现金,但在朗姆有意的消耗和封锁下,科涅克现在应该已经很拮据了。
这不单单只是基尔的猜测,从他一开始补充资源时还是大额现金交易,后来逐渐转变成隔三差五的零散补充,再往后已经变成了几乎零成本的黑吃黑,也可以看出这一点。
也就是因为这。
[才被朗姆发现了破绽,一不小心就被坑了……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自杀式袭击。]
松田阵平站在转个身都困难的洗手间里,勉强用那个破破烂烂只能出冷水的淋浴头把身上的血迹和各种碎屑以及硝烟味冲干净。
接着才拿起放在一边的半瓶酒精,倒在还在渗血的右手手臂上。
[这是最后半瓶,省一点。]
这段时间希拉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弹尽粮绝,还什么都补充不上,第一次有了人类的节约意识。
松田阵平酒精的刺激而呲了呲牙,[没事,酒精便宜,这种东西不难搞到。]
痛觉因为希拉的调整变得模糊,他只穿着长裤,赤裸着上半身,单手给自己绑好绷带,继续和希拉吐槽,
[真正难搞的是药,我现在都想抢一个研究所了,去年新弄出来的那个止血喷雾,比之前的更好用。]
但希拉现在还比他现实,
[如果现在你有旧版的也已经不错了,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你说的对。]
松田阵平无法反驳。
他重新穿好上衣,在这个即将要离开的落脚点里转了一圈,把自己东西收拾好,顺便再销毁了几个已经作废的驾驶证和健康保险证。
中久保千和,十五天前被发现,作废。
谷元哲也,七天前被发现,作废。
石乡正明,今天,作废。
初泽肇……
松田阵平坐直,看着驾驶证上那个和自己有四五分相似的照片,
[这张是不是还没用过?]
[没用过。]希拉相当确定。
[那就它了。]
[你要用它干什么?这是最后一张,如果之后你想再找人去□□,可能又会撞上朗姆的人。]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
他和希拉认识了十七年年,希拉都没有完全搞清楚人类对物质的欲望,结果现在短短一个月,祂已经连身份证明都想要节省了。
松田阵平难得地自我反省了一下,怎么让希拉和他混得这么落魄。
但也就反省了几秒,他就觉得这个锅应该由朗姆和boss一起背,于是不再心虚。
[放心,我们很快就有钱了。]他安慰希拉。
[要现金,还要枪和子弹,烈性炸药,止血喷雾和消毒药水。]
[找,都找。]
松田阵平阖着眼答应,希拉却还没忘记祂最初的问题:
[你想去做什么?]
[去胜井纪行说的,远港区港通4街519-42。]
[他不是骗你的吗?他是朗姆的人,已经把你的情报上报给朗姆了。]
[没错,但是这个地址有点奇怪。]
松田阵平从兜里摸出一个灰扑扑的手机——他之前的手机和他惯用的一样,在这一个月里光荣退休。
他用这个改装的二手手机调出地图,
[你看,这附近不远处,有一个港口。而且这边自动化程度很高,管理非常严格。就算是胜井纪行想随便虚构一个地点,也应该选一个荒僻的废弃仓库,而不是这种日吞吐货物量极大的繁华码头。]
[我怀疑这里其实是朗姆的地盘,所以才打算在这边埋伏我,而现在我已经识破了胜井纪行,那边的埋伏应该已经撤了。正好,我们可以过去替朗姆查查货。]
他说完,看那几张身份证明已经烧完了,就跳窗离开。
而站在酒吧外打听消息的基尔和波本,同时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远港区港通津茂码头。——DL】
第239章
基尔和波本赶到码头时, 暮色已逐渐浓郁,货船仍然在一艘一艘的进港。吊车在运转,起重机在轰轰作响,一排排高功率的灯将整个码头照得亮如白昼。
基尔在路上已经粗浅地查到这个码头的一部分信息。
这个码头有6个泊口, 运输的货物比较杂, 有蔬菜食品、各类制材和金属机械。
其中1~2号被品业株式会社租借, 3号被智丰汽船租借,4~5号全被东川国际船运租借,还有一个走一些零散的船。而附近的仓库分别被大池仓运、北协运输承包,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兴隆的正常码头。
但基尔抬头, 看了看不远处的上空以一定的规律和节奏盘旋巡逻的无人机。
一个繁华的码头照例说出现这些东西也不奇怪,但是数量未免也太多了。
降谷零同样是这么想,他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无人机, 就意识到这些企业中十有八九就藏着有朗姆的势力。
是哪个?
是东川国际船运的可能性比较低低, 这家实际上是某议员女儿的私产。三年前才成立的智丰汽船,还是二十多年的老牌企业品川株式会社。
但很快他们就不用猜了。新的消息已经发到他的手机上。
他负责1号泊位, 而基尔负责2号。
果然,哪怕降谷零这一个月已经见识了太多朗姆手底下的势力或企业,可这时候还是不免心里发堵。
这还只是一个朗姆, 如果算上琴酒负责的,松田负责的,由boss直接管理,组织到底把日本把东京渗透成了什么样。
旁边的基尔已经离开了, 降谷零打起精神去接手这边的人布置行动。
他不知道今天松田阵平会不会真的出现。
他为了减轻一点松田阵平的压力, 不断地以追杀的名义, 尽可能地参与到每一次针对科涅克的行动中,只要抓住机会, 就稍稍暗中放水,想办法给松田提供一点帮助。
但松田的行踪太不固定,十次里面有七八次,他得到情报时冲突已经接近尾声。就算赶过去,也只是收尾和摸清楚之前松田阵平的行动轨迹,然后借此再一次收紧包围。
可即使是这样,一个月来的精神紧绷,都让他时不时的隐隐头痛。
降谷零不担心自己,他知道他稍微缓两天就能恢复过来,但是松田阵平那边就不一定了。
松田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这一个月的奔波下来,他都不敢想对方的情况已经糟糕到什么程度。
他希望这一场行动能早点结束,可是又理智地知道根本不会那么快。
Boss策划这场行动,是为了让朗姆暴露出他的底牌。松田阵平坚持的越久,朗姆埋藏在水下的势力就会暴露的越多,所以只要松田阵平还撑得住,boss就不会插手,只会密切关注松田阵平。
Boss密切关注,就意味着松田阵平身上又多了一层桎梏——松田阵平身边绝对不能出现任何boss觉得可疑的助力。
所以不只是他,已经叛逃的苏格兰,另一方的梅根等人,谁都不能出现在松田阵平附近。
而唯一一个明面上曾经和科涅克达成合作的公安,又因为上层的施压而不得不终止合作。
哪怕不管是降谷零还是渡边管理官,都知道这次停止合作只是暂时的,只要松田阵平在这段时间里拿到足够多证据,或者将朗姆的威胁直接摆到台面上,那他们的合作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续。
但在这之前,他们不能、也没有理由出手。
降谷零仅作为在组织内的公安卧底的身份,很清楚松田阵平这一个月里所做的一切对于他都是有利的。
朗姆的动静虽然大,但是因为组织对成员的掌控度极高,所以基本上大部分影响都被消化在了内部。
如果对组织没有深入了解过,基本没办法从这一系列的行动中得到太多有用的情报,最多知道组织在追杀什么人。
但是身在其中的降谷零却能真切地摸到了不少。
这段时间里,他根据朗姆暴露出来的部分势力,让公安进行追溯,成功的连点成线,梳理出了一张比较模糊的网络。其中包括了朗姆的一部分资金链和情报网,还有在日本政界的一部分关系。
他又将其中的一部分当做情报去交给琴酒,顺便和琴酒再次沟通印证,试探出一些他不知道的情况,成功让这张名为朗姆的势力网络更加的清晰。
接着以此再次联系公安,整合出一部分比较关键的,又挑挑拣拣地找出一些比较亮眼的上报给Boss。
这一番反复操作,成功让他的权限进一步暗中提高。
虽然表面上他还只是朗姆下属,但是在日本分部的实际上可接触的机密等级,可接触的据点数量始终在逐步提高,并不局限于朗姆手下的情报组。
可以说,这短短的一个月,成功让他们解决组织的进程又一次大大缩短,之后真正彻底处理组织时,可能造成的损失也进一步降低。
因此降谷零甚至不能说什么他其实不希望松田阵平为此太过冒险,再说这些就太假了。
他只能强迫自己,挖得再深一点,再细致一点,绝不能浪费松田阵平这段时间的努力。
降谷零看着整个码头的内部布防图,有条不紊地把聚集过来的的组织成员安排下去,隐蔽地织出来布满杀机的陷阱。
接着就是等待。松田阵平只有一个人,所以他不可能会在港口还在大批量卸货的时候出现。
又过了两个小时,已至深夜,所有暗中布置的人手都已经潜藏了起来,整个码头看上去冷冷清清,连灯光都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微光。
无人机虽然一直都在盘旋着,但放飞的密度和时间间隔比之前大了很多。
不过依然没有死角。
降谷零在心里默默补充。
他不会在这种一眼就会看出漏洞的地方放水,所以怎么不引人注意地避开各种摄像头和无人机,只能依托于松田这边自己的能力。他只是在人员布防和一些关键仓位留下了一一点暗手。
降谷零为了避嫌,根本没去查看朗姆在这边运的货是什么,但绝对不可能是正常的合法货物。
但只要松田阵平仔细观察,就能以最小的代价,顺着他留下的“疏漏”摸到接近中心的仓库。以松田阵平的眼力和经验,不可能在这上面不出错。
就在降谷零这么想的时候,忽然,一大片监控区域直接明显黑掉了。
降谷零瞳孔地震。
这么一大块区域,除非他装瞎,不然绝不可能说自己看不到。
松田阵平在干什么?
当着朗姆派来配合的普通成员,降谷零不能表露出分毫,他只能将焦急担忧压下,直接派人过去查看,但又以担心有诈为理由留下了一部分人。
不过人还没派出去两三分钟,监控上距离极远的另一个区域也突然黑了。
这两个区域几乎在对角线上,除非松田阵平会飞,否则不可能他在短短几分钟之内跑这么远。
那就只能说明,松田阵平提前潜入并且布置了这些,目的为了引起这边的安保人员注意,分散他们人手。
但是这种调虎离山的方法太粗暴直接了,如果他们一早就知道来的是科涅克,那绝不会上当。真的让科涅克把那些边边角角的几个仓库炸了,也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松田阵平用这种方法,很可能是真的不知道组织埋伏在这边。
降谷零的心焦躁起来。
第240章
降谷零正面对一个令人烦躁的难题。
到底应不应该顺着松田阵平的布置继续分人?
继续分下去, 当然更有利于松田阵平潜入,但是却不符合波本的能力。
而就在这片刻,降谷零发现又有一个地方也隐隐出现了监控盲区,这一次倒不像是刚刚的左右边角那么离谱, 反倒相当隐晦。只是细看下去, 和最初暗下去的那一块, 恰好连成一条前往D区的路径线。
降谷零略略皱眉。
松田阵平前往这个码头应当是临时决定,朗姆虽然提前得知,但也不能因此强行变更货船既定的到港时间,否则打草惊蛇, 计划八成会失败。因此今天所有的货船都正常卸货。
所以他才认为,松田阵平确实有可能在这边发现一点情况。
但按照巡逻路线图和港口布置图来说,D区偏远, 那边仅有一两个查验仓库, 远没有A区防守严密。
码头临时中转仓库的中央控制室中,金发青年手持对讲机, 凝视着监控画面,神情阴郁。
他拿起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接着那边响起了电子音。
“波本。”
“朗姆大人。”金发青年嘴角终于扯出一抹笑,“科涅克可能确实来了,但他的动向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我怀疑他有什么额外的情报或者发现……”
所以要是您这边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要不要考虑先告诉我, 免得到时候出现意外。
朗姆估计是理解了他的未尽之意:
“那边确实有批货, 不能流出去。”
阴鸷顺着电子音渗透出来,“如果保不住, 货可以毁掉,但是科涅克今天必须死在码头。”
“您放心。”金发青年嘴角的弧度扩大,笑意盎然,紫灰色的眼中却一片冰凉,“我就是为此而来的。”
电话挂断,他下令刚刚分散出去的人手向回收缩,隐蔽而有序的向D区进行封锁。
“你们。”波本点了一队人,“留下来守着这边,任何靠近这边的人都要严查,核对外貌、身份。”
“其他人和我去D区。”
他转过身,离开布满监控显示屏和各种总控按钮的控制室的瞬间,显示屏上的摄像头悄无声息的闪了一下,红点熄灭。
波本像是毫无察觉般走出去。
随着他的安排,黑暗中一队队的人穿梭,无人机悄无声息的下降高度,搜寻可能躲藏在某个角落的身影,而基尔守着毫无动静的另一片区域,毫无参与感。
她想了想,决定联系波本。但第一个键还没按下,一个电话先打了进来,琴酒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科涅克来了吗?”
“你过来了?”
基尔才想到,这次不同于以往,两三个小时前,科涅克即将前往港口的消息就已经不知道怎么泄露到组织这边。
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是琴酒之前手头有别的事情,也来得及处理完赶过来了。
可是这样的话,科涅克就更危险了。她不安加重,却听到了更糟糕的情况。
话筒那边还有基安蒂的声音。
但事已至此,她只能若无其事的继续说,“我没看到科涅克的踪迹,正要联系波本,都是谁过来了?基安蒂,科恩,卡尔瓦多斯?”
基安蒂不爽的声音远远地插进来,
“卡尔瓦多斯没来,那家伙支支吾吾的,说今晚答应了要去帮贝尔摩德。我看他这样下去,迟早要被那个女人坑了。”
琴酒无视她的抱怨,继续道,
“你联系波本。”
你怎么不自己联系?
基尔把这句话咽回去,虽然她没必要非听琴酒的,但是更没必要得罪琴酒。
这边有朗姆的产业,现在琴酒他们畅通无阻的进来,必然是朗姆同意。
朗姆都做出了这种牺牲,基尔已经感觉到他这次必杀科涅克的决心。
但是……现在直面科涅克的,是连对科涅克的承诺都不肯违背的波本,真的像他平时所表现的那样,恨不得立刻杀了科涅克吗?
宝石般湛蓝的猫眼略微眯起,眼尾的弧度愈发锋利。
她拨出波本的电话。
“琴酒来了。”
“……我知道了。”
金发青年攥着手机,站在D区的仓库,满脸疑惑。
他甚至没有进去,仅仅是在外面转了一圈,就确定了这边根本没人过来。
“还是让他先等等吧,我这边有点不对……”
波本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睁睁的看着远程无人操控的吊车和货车齐齐启动。
吊车开始自由的搬运堆在不远处的空旷场地的集装箱,然后对着朗姆的手下哐当砸下。
货车则像是一头头巨象,笨拙但勇敢地撞向仓库。才撞了两次,它们就学会了倒车,再撞。
虽然因为速度太慢,杀伤力和威胁力约等于无,但是震撼度已经破表。
连正要和基尔汇合的琴酒的人都停下车,沉默的看向群魔乱舞的另一边。
“科涅克去了控制室。”
基尔听见了波本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这样下去迟早会引来附近的警察。”
波本的意思是,科涅克已经发现了这边有埋伏,不打算继续找茬,打算制造混乱找机会撤离?
基尔略微估算,就发现她距离控制室的位置居然比波本还近一点。而科涅克如果要突围,会往哪个方向?
当然是哪里有空隙,就往哪里突围。
她咬了咬牙,决定听从自己的直觉,顺着波本的话说,
“琴酒来了,让他们守着这边,我去控制室。”
这次行动是朗姆这边主导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是基尔先去支援波本。
但琴酒不可能真的放任他们把他的人排除在外,就算是同意了,只会让基安蒂或科恩跟上一起去。
琴酒需要到这边的调度室,基安蒂或科恩需要和她汇合,一旦动起来就会有空隙,科涅克就算是被发现行踪,也不会同时遭遇他们这么多人。
“……好。”
波本的声音还没落下,那边的码头总动员节目突兀地全部暂停。
货车起重机吊车全都平缓地停下了。
“看来有人已经处理了。”琴酒的声音从基尔身后响起。
她猛地扭头,肌肉骤然紧绷又放松,若无其事地开口,
“不是你安排的?”
“不是。”
琴酒单独走过来,看向她面前的监控屏幕。
基尔顺着他的目光过去,瞳孔微微一缩。
就在最边缘的某个无人机的监控画面,有些眼熟的身影一闪而过,不是科涅克还能是谁。
新的令从对讲机中流淌出去,新的封锁线已经形成。
因为刚刚乱象被制止,基尔已经没办法替科涅克分散人手,不得不和比较擅长计算机的伏特加留在这间调度室,看着基安蒂科恩和刚刚出去的琴酒去围剿科涅克。
又过了几分钟,波本也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
“还没找到?”
无人机下,金发青年走到琴酒身边,却和对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琴酒转向他,“刚才是谁处理了中控室。”
“嘛……”紫灰色的眼睛与琴酒对视,闪着恶劣的光,“当然是我。”
琴酒衔着点燃的烟,哼了一声,“不可能,你来不及赶过去。”
金发青年耸耸肩,“是科涅克自己关了,大概他趁乱突破刚刚的封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结果同样正在高处找人的基安蒂在通讯频道里插话,
【不可能。如果波本和科涅克差一点就遇上,绝对不是这个态度。】
频道内死一般的寂静。
寂静中,波本的声音在频道中响起,
【是吗?基安蒂,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靠】
基安蒂没声音了。
她没想到琴酒动作那么快,已经把人加了进来,还以为这里只有琴酒科恩和伏特加他们几个能听到。
同样刚进来的基尔假装自己不存在,放弃了出声示意的打算。
不然万一明天朗姆大人问她波本为什么暗杀基安蒂,她该怎么回答?
尴尬的局面一直到科涅克的踪迹被发现才打破。
感谢科涅克。
基安蒂眼角的燕尾蝶飞扬,一颗子弹撕裂空气,精确地射向黑暗中的人影。
绝对能中。
基安蒂感觉自己今天的手感出奇的好,这一枪打出,她就知道半点没偏。
结果瞄准镜下的人影,仿佛早有预料般斜迈出一步,子弹从他的肩膀旁边飞掠而过。
躲开了?他是专门躲开了这颗子弹?
怎么可能?!
基安蒂差点惊得站起来。
琴酒的声音自通讯中姗姗来迟,
【基安蒂,科恩,你们负责开枪拖延他行动。】
言外之意,不用指望打中。
基安蒂不信邪地又一次瞄准,这次她和科恩从两个方向的同时射击。
而最先赶到的普通成员也紧跟着开了枪。
基安蒂从瞄准镜中看得清清楚楚,一枪没中。也没看科涅克怎么动,就轻而易举的避开了所有的子弹。
正常人类能有这个眼力和反应速度吗?他还……是活人吗?
一阵风吹过,基安蒂打了个冷颤,感觉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都有些僵硬了。
下方的普通成员也已经因为这古怪的一幕而慌乱起来,不少人放弃了枪试图拼冷兵器,但是他们不用枪,科涅克会用啊!
这边的集装箱这么多,几乎处处是掩体,他们打不中科涅克,科涅克却几乎一枪一个,荒谬到不在现场的基尔都觉得离谱。
基安蒂机械地继续开枪,却真的只能像是琴酒所说的那样,努力去拖慢科涅克的步伐,让琴酒他们尽快赶到。
但琴酒他们不会来得太快。
松田阵平很清楚,他现在看上去不落下风,但时间拖得越久,就越难突围。
开枪能开几枪?他有多少子弹?
这种漆黑的环境,他能打中了手臂或肩膀,暂时让攻击的人失去行动力就已经很不错了。但是一个普通成员失去行动力,马上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替补上。
所以现在不着急出面,用普通成员消耗他的体力和弹药储备才是最正确的决定。
松田阵平靠在集装箱后面吐了口气,白天因为炸弹冲击造成的内脏震伤忽然叫嚣了起来,他用力按了按疼痛的胸膛,却不小心牵动了左臂上的伤口。
一旦再受伤,就出不去了。
他又咳嗽了两声,拿着枪的右手拽了拽左手臂的袖口,盖住露出来的白色绷带,却忽然抬头,目光冷冽,一枪击中悄然向这边降落的无人机。
【科涅克伤势加重。——DL】
金发小麦色皮肤的青年手机震动了一声,他低下头,看到熟悉的英文代称发出一行简单的信息,甚至极为恶劣地配上了一张自上空俯拍的照片。
卷发青年倚靠在集装箱上,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像是在低咳,下滑的袖口露出一圈渗血的绷带。
降谷零的目光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