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气恼了一会儿后,梁安又感觉这个猜测不一定正确。
陈州郡到昌平郡多是平原,一旦被夺,陈人东出时几乎没有天险可守,能够直击中阳。
这种情况下,就算上面那些人再蔫坏,已经打算举国投降,也得表现出一定的力量,否者真就给陈人予取予夺了。
而且朝野上下不可能真的那么一心,放到古代中国,哪怕再糜烂的时代也有几个义士会站出来。同样是人,虞国这边不可能没有这类存在,但直到他离开中阳,却没听到一丝消息!
“可能和官员没多大关系,至少大部分官员都不知情,否则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露……”
“皇帝和最顶尖的几个大臣吗?”
“但就算他们是虞国最具权势的人,也不可能分身,办事还得有人,能够堵住陈州郡和昌平郡,数量众多的人……”
蓦地,梁安心中一紧,有了一丝不好的猜想。
要有大量的人,实力也得足够强,能够拦住陈州昌平两郡百姓和拥有武功的江湖客,这种对象已经非常清楚了。
军队!
但军队调动起来绝非易事。
职业士兵几乎不事生产,靠老百姓供给,差不多要二三十人才能出一个,所以军队大多驻扎在城镇附近,方便调用物资。这种情况下,一旦军队有所调动,城里的人立刻就会觉察。再者,这个时代没有火车货车运送物资,大规模的军团调动需要更大规模的百姓组成运粮队,最少也是十比一,造成的动静根本不可能隐瞒下来。
不过这指的是普通军队。
在梁安印象中,有一只调动起来可能不会被大多数官员知晓。
弘道军!
这只先帝组创的军队,似乎只在少数人口中有所流传,平时也神神秘秘的没什么消息传出,如果他们被调到这边来阻拦陈昌两郡的百姓和江湖客,倒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只军队不是不归朝廷控制,拥簇前太子的遗孤吗?朝廷是怎么控制他们的?难道说他们已经找前太子的遗孤,打算在这边举事?如果是这样……那陈州郡那边的叛变就有待商榷了。或许陈州郡不是叛变到陈国,而是追随前太子遗孤了!”
“但这里面又有一点需要考虑……陈国即将东出,前太子遗孤又这时候举事,二者是否有所联系?”
越想,梁安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不由更加头疼。
他们家,他老子梁栋手里还拿着草河剑令呢!那可是弘道军的兵符!这样算的话,他也得算前太子遗孤这边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宇文贺带我来这边的目的就有些复杂了!而且他之前还让我接触弘道军的五星之一荧惑……”
梁安突然发现,他正以一枚无知的棋子的身份闯进了某个棋局,周边有无数的算计!
“不知道我这枚棋子的分量重不重。如果从我老爹那边来看,他掌握草河剑令,手持弘道军兵符,我作为独生子的分量应该不低……但有草河剑令的毕竟是老爹,不是我。而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弘道军是否真的会遵照草河剑令行事也有待商榷!”
不思考也罢,一旦往这方面深思,梁安就发现自己的处境并不乐观!
一枚棋子,不知道自己的分量,也不知道棋局的走向,他将要面对的一切都充满了被动!
“看来我得为自己规划规划了……”
抬头看向策马跑在前面的李绍军,梁安眼中掠过一抹算计。
穗萍县城离土堡不远,只有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
跟随李绍军来到这边,梁安观察了一下县城的情况,心底一沉。
穗萍县城并不小,至少有四五平方公里,但周围的田地有不少荒败着,已经长了杂草,只有靠近县城城墙的田地还保持着较高的粮食种植率。只是那些粮食的长势并不喜人,稀稀疏疏,且都被太阳晒得低下了头。
县城内则是静悄悄的,挂着招牌的店铺也大多关门,房屋虽多,却没看到几个人外出,只能透过窗户看到里面还有人生活。再有墙角阴凉处能看到不少衣衫褴褛,身材枯瘦的乞丐。
不过让梁安心中不安的是,那些民房内,乃至乞丐中很少能够看到青壮年,要么是老人,要么是小孩!
观察了一段路程,梁安低声问道:“这里的百姓都不出来劳作吗?”
“劳作?这天气出来你想晒死他们?”李绍军没好气的回道,眼里透着一丝鄙夷,“要劳作,也得等太阳落山。”
“原来如此。”梁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但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穗萍县的人不出来劳作是太阳太毒的原因,要知道他们一路过来的时候昼夜颠倒,就是为了避开白日的烈阳。六扇门捕快身负武功尚且如此,何况百姓,如今这么问,只是想要起个话头好问事儿。
“咱在进六扇门之前没干过什么活,见识浅,让你看笑话了。”陪着笑,梁安瞥了一眼周围的民房店铺,又道:“咱们穗萍有多少人呐?看城池的大小应该不少吧?”
李绍军瞥了他一眼,道:“大约有七百来户。你问这个干什么?”
七百来户,按如今户部的统计,一户能有五到七人算,大概四千来人,以县城来说不算少了。但刚才一些开着窗的民房内最多就三四人,就算排除有人还在休息,也不可能所有人家都在休息,而且少的又是青壮年……
徭役!兵役!
两个词立刻从梁安心中冒出。
应该拉出了一千人左右的壮丁!一个县城能拉出一千人,一个郡差不多有二十来个县,光县城这就两万人了。再加上那些乡和里,以及一些大城,至少能拉出五万以上的壮丁。
昌平一郡能拉出五万人,陈州郡想来也不会相差太多,加上常备军,双方手中至少有六七万人马!
粗略一算,梁安舔了舔嘴唇。
“没什么,只是感觉穗萍和我老家乐安差不多大,随口问问。”一语揭过,梁安面露担忧之色,看向了身旁的赵录,“李兄弟,咱们快到了吗?老赵的伤势不轻,咱们衙里还有足够的药吗?”
李绍军瞥了一身绷带的赵录一眼,淡淡道:“我可以给你们介绍这边的大夫,医术还行,赵兄弟这伤也不算重,他能治。”
“那也行。”梁安笑了笑,又道:“对了,我等路上内力都耗得差不多了,不知衙里的补气丸还够吗?”
“衙里的弟兄被金大人调走的时候,补气丸之类的药也差不多都带走了。”李绍军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快的说道。
六扇门捕快异地执法的时候可以向当地衙门申请物资,但如今情况特殊,他说介绍大夫,就是侧面提醒梁安不想提供物资,没想到梁安如此不上道。
被拒绝的梁安也不生气,低头思考了片刻,又道:“李兄弟,这边药铺都在哪里?我需要买些药材。对了,还有藏书阁,可否告知一下方位?”
李绍军挑了挑眉头,“衙门边上就有药铺,除了特别珍贵的药,那里都能买到。至于藏书阁,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喜欢读书。”
李绍军一脸疑惑的看着梁安片刻,摇头道:“藏书阁的位置我不知道,回头你到衙里问其他人吧。真是的,什么时候了,还读书,呵!”
说罢,他似乎不想再听到梁安说话,猛地抽了一下马屁股。
索性路上也没人,他就算策马疾驰也不用担心撞到人。
梁安和赵录对视一眼,同样策马跟上,没多久就随李绍军来到了一处气派的建筑前。一看门头,便是穗萍县衙所在了。
“虎二,你安排几个房间。”
李绍军对门口执勤的衙役说了声,又扭头对梁安等人道:“你们跟着虎二就行了。我还有些事,回头等权大哥回来了,你们有事和他说。”
也不等梁安等人回应,他一说完就钻进县衙没了踪迹。
被称呼为虎二的衙役立刻跑了过来,脸上陪着笑脸道:“几位请随我来,东西可以给我拿。”
梁安几人虽然看起来狼狈,但几人是被李绍军带过来的,他也不敢轻视。
梁安温和的笑了笑,跳下马,指着赵录马背上的长袍男道:“其他东西不用了,就是这个人需要你帮我抬一下。”
“没问题没问题!”虎二立刻小跑到赵录马下,扶着赵录下马后,将长袍男也拖了下来,配合梁安一起带进县衙。
……
承鹤县一处宅院中,弘道五星之一的重华看着手中的书信,眉头微皱,眼里露出一丝不忍。
“十万大军,山海可填,但为了大将军破格,三十二年布置,这十万大军皆需徒耗性命……”
忽的,他听到了一丝动静,手上劲力一吐,信纸顷刻间化为粉末,随手一拂便了无踪迹。
没多久,一阵敲门声响起,不等他答应,荧惑便推门而入。
“重华,情况有些不妙,神道宫的缘绝秃子来陈州了!”
“缘绝和尚?”重华眉头一皱,伸手捋了捋颌下长须,“他不是在赤心寺参悟赤心真功吗?”
“据说他已经将赤心真功最后一层修成了。”荧惑叹着气说道:“十六年前,缘绝那厮凭着七层赤心真功几乎打扁陈国无敌手,一路向东,直到跑到我们这边被枯玄道人杀败。这次下山,他放话说要和枯玄道人再比一次。”
重华面色有些凝重道:“缘绝天资卓越,赤心真功也是绝顶功法,当年枯玄道人虽然胜他,但也用了九剑,只能说勉强胜之。如今他将赤心真功最后一层练成,只怕枯玄道人也未必能胜。”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缘绝用了十六年更进一步,枯玄道人难道这十六年来都是白过的?算了,不说这个。”荧惑摆了摆手,沉声道:“我担心的不是他和枯玄道人谁强谁弱,而是这厮已经到陈国了,若是他暗中突破兵线,深入内地刺杀,只怕没人能挡!”
重华点了点头,捋着长须道:“确实,以缘绝的实力,若太昊宫那位出手,他要逃无人能拦,便是大将军也不能。”
“所以我来问你怎么办?这事要告诉大将军吗?”
重华摇了摇头道:“大将军此刻正是关键时候,不便打搅。”
“那咋办?”
重华沉默了片刻,叹道:“等。”
“等?!”
“等大将军。”
……
穗萍县衙旁的药铺中,梁安拿着药师学徒递过来的药物闻了闻,又往嘴里尝了尝,确定药效后,当即点了一堆药材。
这些药材中,除了一些基本的疗伤药物,更多的是他修炼残阳录的融阳大补汤所需的药物。
付钱时,梁安一脸的心疼掏出四张百两银票,不禁想起了自己丢下马的木箱。
那里面也有融阳大补汤的药包,而且是够用两三个月的!
路上缺水他没机会用上,结果为了逃命直接丢了,如今还要掏钱买……钱还是赵录和柳鲤那边借的,他的钱也在那个木箱里!
一想到这,梁安就想甩自己一耳光。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低声叹息着,梁安突然看到药师学徒给他装好药后,拿起一本破旧的书看起来,立刻双眼一亮。
“这是什么书?”说话间,他伸手摸向药师学徒的书,抓住就不放手。
“药书……公子还有什么事?”药师学徒一脸错愕的看着梁安,想要拿回药书,但差点撕了也没从梁安手中夺回。
“药书啊……”梁安舔了舔嘴唇,蓦然松手,笑道:“我这人最喜欢读书了,小兄弟,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藏书阁吗?不是藏书阁也没事,老书多的地方就行。”
取回药书,药师学徒皱眉看着梁安,见他一脸真诚,又想起他豪掷四百两买药,按下了差点被夺书的火气,扯开嘴角道:“你去李员外家看看吧,他家书最多。还有就是衙门里,张知县也是喜欢书的人,有不少藏书。”
“李员外张知县,行,我记住了。谢小兄弟了!回头我再来你这买药!”
得到线索的梁安提着药兴高采烈地走出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