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盛隆和道:“这就要说回萧宗弼了。”
那个最初被害的北越使节?
觅瑜惊诧不解:“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没关系, 但你爹和你哥哥有。”他道,“因为你爹的插手,害得严词丰等人谋划不成, 他们遂记恨上了你爹。”
“同时, 也因为在你哥哥的管辖之下, 南镇抚司逐渐取代军器局,减了工部的油水,赵家便成了他们眼里的绊脚石。”
觅瑜心中一紧,焦急询问:“爹爹和哥哥他们怎么了?他们——”
“放心, 他们没有事。”他及时安抚,“严词丰通过金荣授意侍女,将澜庄公主打扮成你的模样, 为的便是拉你卷入这场是非, 进而牵连赵家。”
“可惜他们想得太浅了, 澜庄公主与你面貌迥异,身段不同, 纵是打扮成你的模样,也只会让人觉得眼熟,想不到你的身上,除了那支海棠花的步摇。”
她张张口:“那——”
“不过这也没用。”他像是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抢在她询问之前答道,“因为在公主尸首被发现的当天, 那支步摇就被我哥哥取走了。”
觅瑜一怔。
盛瞻和取走了步摇?什么时候的事?案发当天……不就是她小产翌日吗?那一天, 她明明记得他都在寝殿里陪着她呀,寸步不离。
虽说如果较真的话, 她是有休息的时候,不能确保他一直陪着她, 但——他的神色在她睡去和醒来前后无二,没有半分变化,他竟能瞒得她这样紧?
盛隆和看着她,微笑道:“怎么,不相信我哥哥会这样做?”
她怔怔摇首:“我……只是没有想到……”
他道:“你想不到是正常的,他本来也没准备告诉你,如果不是晏颐祥的女儿多嘴,他连公主遇害一事都不会让你知道。”
她越发愣怔:“为何?”
他道:“没有为什么,你同这件事又没有关系,有什么必要让你知道?你那时身子又不好,少思少虑、不操心外事才是正理。”
觅瑜辩解:“可这桩案子不是普通的案子,它——它和那本——”
“和那本邪书中写的,有八分相似?”盛隆和接过她的话,“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哥哥正是顾虑到了这一点,才不告诉你?”
觅瑜咬唇不语。
她当然想过,早在得知案情的当天,她同盛瞻和闹的时候,她就想过。
盛瞻和顾虑得也的确没错,这桩案子带给她的打击太大了,让她几乎对人生产生了怀疑,如果不是盛隆和的突然出现,她恐怕到现在还没有走出来。
可——她就是不希望他瞒着她,并且瞒得严严实实,她察觉不出半点端倪,直到别人告诉她,她才知晓。
这让她感觉既挫败,又不安,好像他没有全然信任她,她亦不值得他全然信任,她愚蠢鲁钝,傻傻呆呆,他轻轻巧巧地就能骗过她。
“瑜儿?”盛隆和唤她,声音较轻,带着暖意。
又来了,他又用这种盛瞻和的口吻了,他到底是盛隆和,还是盛瞻和?他又在骗她吗?又在瞒着她吗?而她,又只能被他欺骗,不知道真相吗?
觅瑜压下眼底浮现的酸涩之意,离开他的怀抱,低着头,轻声道:“殿下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但是,我、我不希望这样……”
盛隆和没有松开手,依然环着她的腰,温言轻应:“嗯,我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专横独断,不讲道理。”
“你不要同他客气,下次他再这样我行我素,你就直接骂他,说讨厌他,不要理他,让他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
她抬起眸,看向他,询问道:“可以吗?”
他含笑回视:“可以,我说的。他若不服气,你尽管让他来找我。”
觅瑜凝视着他。
他大大方方地接受她的凝视。
片刻,她认真点头,道:“殿下之言,瑜儿记住了,殿下……切莫忘记。”
他含着笑意,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郑重地做出承诺:“我不会忘记的。”
觅瑜莞尔。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般,不过两句话就被他哄好,可是没有办法,她真的好喜欢他,只要是他说的话,她都愿意当真。
说来也是令人感慨,她在嫁给他时,与他不过几面之缘,对这门亲事只有紧张,没有多大的欢喜,对他本人也是一样。
然而,不知不觉中,他就走进了她的心里,如春雨润物,悄然无声,等意识到时,这份感情已经生根发芽,绽放出娇妍的花朵。
觅瑜舒眉展颜,漾出一抹浅浅的笑影,重新倚入盛隆和的怀里。
“不过,殿下既然取走了步摇,娴姐姐又是怎么知道的?”还告诉了她,引发了后面一连串事。
“自然是因为长安府的人先行查验过尸首。”盛隆和搂住她,“我哥哥也是收到了晏颐祥的消息,才过去一探究竟的。”
她有些惊讶:“是晏大人最先发现不妥的?”
他摇摇头:“不是,晏颐祥只告知了公主遇害一事,是我哥哥考虑到汝南郡王被列为凶嫌,在案发当晚与你们遇见过,以防横生枝节,才过去看了看。”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道:“也幸好他过去看了,要不然被人发现公主的装束问题,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
觅瑜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想了想,虽然知道接下来的话问了也白问,但还是问道:“殿下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果然,盛隆和道:“是我哥哥告诉我的。”神色自然,回答流畅,仿佛真有这么一遭事情。
她也表现得十足信了,道:“原来如此。”
又问他:“爹爹知道这桩事吗?当日,我拜托娴姐姐将步摇一事告诉爹爹,爹爹他……”
“赵大人知道了。”他带有一丝笑意地回答,“这可害惨了我,你爹爹以为我是我哥哥,在外面胡乱招蜂引蝶,才招惹来了这么一桩祸事。”
“偏偏这段时日你身子不好,赵大人不知想到了何处,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负心汉,虽然不敢明着摆脸色,暗地里却没少给我软钉子吃。”
“多亏了我不是我哥哥,要不然,以他那个性子,岂能忍受别人的不敬?”
“什么?”觅瑜有些紧张地抬起头,“我爹他——”
“不过也说不准。”他打断她的话,“我哥哥这么喜欢你,想来会爱屋及乌,敬重你的父亲。”
“真的?”
“你可以回想一下,他从前对待令尊的态度,是否有礼有节。”
觅瑜顺着他的话想了想,略略放了点心,盛瞻和在面对她的爹娘时,态度的确十分恭敬,更何况他现在是盛隆和,自然更加不会在意这种事情。
就是没想到她的爹爹会这么大胆,她还以为,在爹爹心里,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已经成了泼出去的水,原来爹爹还是很心疼她的。
说来,她也有一段时日没见爹爹和兄长了,虽然不算太久,可她在这些天里经历了太多事情,心神疲惫,真的很想回娘家见亲人一面。
“殿下。”她道,“瑜儿身体已经大好,可以出去走动。不知殿下可否带瑜儿回门,探亲一趟?”
“当然。”盛隆和满口答应,“你想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她立时雀跃起来,仰起头看向他,嫣然笑道:“多谢殿下!”
他笑着回看她,深邃的眸子里映出一缕光芒,直看得她心湖荡开涟漪。
如果他是盛瞻和,这时候的她早已抛下矜持,吻了上去,可惜他不是,他什么动作也没有,只是抱着她,含笑看她,让她也只能维持原样。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话题重新回到案子上:“依殿下之言,澜庄公主遇害完全是无妄之灾,那么汝南郡王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同案子扯上关系?”
盛隆和道:“一半的原因是他倒霉,正好撞上这桩事,另外一半原因么……”
他露出一个有些微妙的笑:“就要问你了。”
觅瑜一怔:“问我?”
他含笑道:“不错。”
她的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问我做什么?”
盛隆和道:“自然是因为我们赵姑娘仙容玉貌,惹得汝南郡王念念不忘,这才于深夜买醉,在酒意醺醺中看花了眼,误以为公主是佳人,追了上去。”
不好的预感应验了。
觅瑜讪讪一笑,道:“殿下莫要说玩笑话,瑜儿与郡王不甚相熟,且各自男婚女嫁,怎么就扯上了关系?”
“你是与他不相熟,可他未必与你不相熟。”他好整以暇地回答,松开搂着她腰肢的手,挑起她的下巴,做出一派端详之态。
“瞧瞧你这张脸,明眸皓齿,梳云掠月,生得如斯美貌,可不叫人动心,叫人难忘?便是我看着——”
他凑近她,温热的气息与她交缠,拂过她的娇唇。
他低笑着道:“……也想一亲芳泽呢。”
觅瑜的脸颊一阵发烫。
她在心中不忿地想,说得这么放纵,有本事真的亲下来啊。每次都是这样,撩拨她,又不真的冒犯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莫非他当真拿她当嫂嫂看待?可他对她搂搂抱抱,举止之间毫无顾忌,全然不似正常叔嫂相处的模样。
还是说,他只想占她便宜,不愿意负责?那也不应该只占一半就停下来呀……
第92章
觅瑜从前觉得, 盛瞻和城府深沉,盛隆和心如昭彰,二者虽为一体, 却似有双魂, 性情迥异。
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她觉得他们不愧是同一人,哪怕外在表现出来的不同,内里也仍然是一样的。
都心思复杂,令人难以揣摩。
“殿下……”她微红着脸, 轻声应语,“殿下莫要促狭瑜儿……”
又一粒剥好的葡萄塞入了她的口中,触碰她的唇舌, 冰凉, 柔软, 沾染着属于他的气息,溢出酸甜可口的汁水。
盛隆和直起身, 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含笑看着她,道:“我可没有在促狭,我说的是实话, 他就是那样回答的。”
觅瑜用丝帕捂着嘴,秀气地将果肉咽下。
“回答?……郡王吗?”
他应了一声:“晏颐祥询问他为何醉倒在西市街头, 他回答, 是因为在酒楼遇见了你和我哥哥,见你们情深意笃, 心中大感伤怀,遂借酒浇愁。”
“可惜酒喝了不少, 愁闷没解,人反而醉了,神智不清之下,他将澜庄公主误认成了你,拉拉扯扯间,便失去了意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问:“你说,他是不是旧情难忘?”
觅瑜词穷。
半晌,她才回想起晏妩娴的说辞,争辩道:“殿下莫要诓骗瑜儿,娴姐姐明明说,郡王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哪有什么……误认和拉扯。”
盛隆和抱起双臂,道:“那是他在面对晏颐祥时的供述,我亲自过去问了一趟之后,他的说法就变了。”
她有些疑虑:“……当真?”
“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问一问。”他气定神闲道,“正好现在真相大白,他被释归府,适合登门拜访。”
“不、不必……”她略带心虚地回话,“殿下之言,瑜儿——相信。”
她很想不相信,然而,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她再坚持下去,只会自讨苦吃。
可是她想不通,她与汝南郡王虽然议过亲,但只是因为父母之命,他们之间的相处少得可怜,不过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句话,他怎么会对她有旧情呢?
她向盛隆和托出这份疑惑,得来对方的轻笑答复。
“不过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句话?说得倒轻巧。我且问你,除了盛淮佑之外,你还同哪个男子见过几回面、说过几句话?”
“我——”
“要非亲非长的。”
“那——”
“也不能是病人。”
觅瑜默然。
她的目光悄然在他脸庞上掠过,轻声道:“……殿下。”
“何事?”
“我、瑜儿不是在唤殿下,我的意思是,殿下——就是那名男子。前岁冬日,清白观中,我同殿下见过不少面,说过不少话……”
盛隆和扬起眉,似是被她提醒了:“哦,对,还有我。不过严格来说,我也算不上,因为当时的我受伤了,是病人,你照顾我天经地义。”
觅瑜再度抬眼瞧了瞧他,声音越发轻细:“其他人不会像殿下那般……时时刻刻要瑜儿陪着……”
他的神情愈显意外,像是想不到她会这么说,懒散笑道:“好,听你的,我算一个。那除了我之外呢,你还和谁这么相处过?”
“……”觅瑜用沉默表示了回答。
见状,盛隆和缓缓笑开:“现在你明白,为什么盛淮佑对你有旧情了吧?”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我对他……没有——”
“你当然不会有。”他轻嗤一声,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神情似乎有点不满,“我和你相处了那么久,你都心志不移,天真无邪,更何况他?”
“……”他这话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觅瑜斟酌着开口:“殿下——”
“停。”他抬起手,“我不想听到抱歉的话。”
“……”
他这性情真是越发古怪,不仅古怪,而且任性,叫人无法招架。
觅瑜低下眸,交缠着十指,轻声道:“所以,汝南郡王会撞上澜庄公主……完全是因为碰巧?”
盛隆和道:“可以这么说,算他倒霉。”
他看她一眼,笑了笑,道:“不过也是天意使然。若非他对你旧情难忘,深夜买醉,纵是撞上了,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偏偏他酩酊大醉,上赶着当替死鬼,还不肯说实话,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有内情,那些人可不成全了他?”
她一怔:“不肯说实话?”
“就是我刚才和你谈的。”他道,“堂前问审时,他羞于承认对你有情,自然说不出来醉酒的原因,以及喝醉后认错人的事情。”
“然而,他的手心沾有金粉,是公主的披帛上所洒的,公主的衣裙也有被拉扯的痕迹,他一日解释不清楚这两件事,就一日是最大的嫌犯。”
“情况最严重时,父皇甚至考虑过授意三司,直接定他为凶手,把他推出去,给澜庄一个交代,理由就用与公主有私,是一时争执之下的情杀。”
觅瑜心头一跳。
圣上的这一借口,不仅把朝廷摘了干净,还将过错分给了双方,在公主死无对证的情况下,澜庄就算想发难也没理由,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诚然,这是避免两国争端的一个方法,可是,这样的方法,未免太……
盛隆和端详着她,忽然开口:“你觉得父皇这个法子太过了吗?在替盛淮佑感到不满,心疼?”
觅瑜一惊,连忙否认:“不!殿下误会了!瑜儿绝无此意——”
“那就好。”他微微一笑,“你别忘了,是他不肯吐露实情在先,影响了查案的进展,父皇才会有这个想法。”
“郡王太妃为了此事跪求母后,跪得人都晕了过去,才获得一次探监的机会,可他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非要揽着。”
“你说,这些都是谁的错?”
她怔然:“太妃?”
“是啊,太妃。”他轻描淡写地附和,“她被拦在长春殿外时,还想转头过来求你,大概是觉得你也和她儿子一样,很念旧情吧。”
觅瑜惊讶:“太妃想过来求我?”
他轻笑:“不仅想过,而且来过,可惜空有一腔慈母之心,却胆量不足,承受不住我哥哥的半句话,被吓得差点不敢迈出郡王府的大门。”
觅瑜越发惊讶:“太妃真的来过?这,我怎么不知道?”
盛隆和道:“自然是因为我哥哥不想让你知道。”
她不解:“为何?”
他理所当然道:“理由不是明摆着的吗?你那时身子不好,我哥哥怎么可能让你为别的事操心?”
这……的确是盛瞻和的行事作风,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瞒了她这么多的事,从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再到汝南郡王太妃的求情,桩桩件件……
诚然,这些事情与她无关,她知不知道都无甚要紧,甚至不知道要更好一些,但……性质是不一样的。
如果不是盛隆和的出现,他还准备瞒她多久?
觅瑜沉默了稍顷,询问:“殿下同太妃说了什么?使得太妃那般惊惧……”
盛隆和摩挲着下巴,道:“不清楚,不过想来不会是什么好话。”
“毕竟太妃曾经嫌弃过你,真出了事,却又想着求你去救她的儿子,也是可笑。我哥哥一向讨厌这样的人,又碰上你身子不好,言语之间不可能会客气。”
觅瑜倒是能理解,太妃本就是为了郡王的安危,才信了所谓的高人之言,另寻了一门亲事,如今为了郡王的性命,来求她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不知道盛瞻和到底说了什么,使太妃害怕到了不敢出家门的地步……
盛隆和的话语打断了她的沉思。
他噙着淡淡的笑,开口:“看你这神情,不会是觉得太妃情有可原,想要帮她吧?”
她迟疑地回答:“太妃……的确情有可原。”
盛隆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我算是明白,我哥哥为什么要瞒着你了。”
觅瑜懵懂片刻,有些迟缓地品出他的意思。
“殿下觉得,瑜儿会为了汝南郡王一事,不顾病体,劳神费心吗?”
他反问:“你不会吗?”
她轻摇臻首:“我或许会询问殿下案情,问一问郡王是否真的杀害了公主,但不会思虑更多,毕竟,我非有司,不负责查案。”
盛隆和的笑容变得有些舒坦了:“此话当真?”
她点点头,乖巧道:“当真。我与郡王不过泛泛之交,纵使太妃求到我这里,又能如何呢?自然是一切依着殿下来。”
他的笑意加深:“如此,倒是我哥哥多虑了。”
她软声答话:“殿下也是为我着想,不算多虑。”
又问道:“后来呢,太妃怎么样了?”
他回答:“母后心善,不忍太妃为了儿子伤心憔悴,特意求了父皇,让他们母子俩在狱中一会。”
“可惜郡王没有领太妃的情,依然不肯说实话,还道什么‘命中注定有此一劫’,让太妃险些哭晕过去。”
“所以父皇想要把他推出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表现得很像一名凶手,就算人不是他杀的,也与他脱不了关系。”
的确,在这样一桩大事上执意隐瞒,任是谁都会产生怀疑。
觅瑜诚恳应首:“殿下指点的是,瑜儿受教了。不过,殿下是怎么让郡王吐露实情的?”
盛隆和泰然自若地回答:“没什么,我不过是去大牢里看了一回他,同他说了几句话,他受不了刺激,自惭形秽,就把真相全说了。”
第93章
觅瑜愕然。
说了几句话——受不了刺激, 自惭形秽——?
他、他都同郡王说了什么,才会致使其陷入这等境地?
她试探着开口:“殿下可以告诉瑜儿,同郡王说了什么吗?”
盛隆和答应得爽快:“可以。”
“我同他说了三句话。”他竖起三指, 随着讲述一一放下, “第一句话是, 你喜欢她吗?第二句话是,可惜,她不喜欢你。”
“第三句话是,案发当晚, 郡王到底因何醉酒?郡王若是依然选择闭口不言,可就永远没有说出来的机会了。”
“三句话说完,他就全招了。”
他噙着笑询问:“怎么样, 我这审问的水准不错吧?”
觅瑜:“……殿下高瞻远瞩, 瑜儿自愧弗如。”
看来从今往后, 她要避着汝南郡王走了,因为她再无颜见后者。
真是——哪有人这么问的?不仅问出了真相, 也把自己妻子的面子问没了。
……好吧,也许在他看来,她不是他的妻子,那也不能随意拿嫂嫂的名誉玩笑啊, 还这么自鸣得意地说给她听。
他真的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觅瑜百思不得其解。
她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
她害怕再讲下去,他会说出更多惊人之语, 让她连正常面对他都做不到。
她问道:“殿下方才说, 先前遇刺一事,乃是工部侍郎在背后捣鬼。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盛隆和一笑,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但没有揭破, 顺着她的话道:“自然是因为他害怕我查出真相,要了他的身家性命,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
觅瑜吃了一惊,想不到工部侍郎会如此大胆。
谋害太子,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当然,这能够说得通,一旦贪饷之事暴露,他们照样性命不保,不如赌一把。
但她还是有些不解:“可是,这样一来,父皇不会震怒,下令严查吗?”
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圣上不过是为了顾全大局,才命令三司追查,实在查不清楚,圣上也不会执着,随意推一个人出去,给个交代便可。
然而一旦换成太子,性质则大大不同,圣上便是掘地三尺,将整座长安城翻过来,也不会放弃缉拿凶手,他们有什么把握能逃得过?
盛隆和给她解了惑。
他道:“他们妄图制造储君之争的假象,把我遇刺一事推给魏王。锦衣卫将魏王府围起来的时候,我那四哥还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呢。”
觅瑜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那些人竟然想将行刺太子的罪名甩给魏王?这……可真是胆大包天。
盛隆和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笑了笑,从漆盘中拈起一块核桃肉,递给她。
她一怔,正欲接过,他却像是忽然想起来,避开她的手,转而送至她的唇边。
她:“……”幸好他没有再给她喂葡萄,这些西域进贡的葡萄再味美,一连吃上好几个,也着实有些酸牙。
眼见她乖巧地张口吃下,盛隆和满意地笑了,继续道:“可惜啊,聪明反被聪明误。”
“严词丰把自己隐藏得很深,只能从廖越那边查他,然而那时我们尚未查到廖越,更遑论他?”
“结果他这么一动作,反倒暴露了行迹,被我们顺藤摸瓜地查了出来,进而揪出了廖越,还有他们背后的一连串人。”
觅瑜恍然:“原来如此。”
她甚是感慨。
从北越使节被杀,到澜庄公主遇害,案情盘根错节,她光是听都觉得复杂,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抽丝剥茧,拨开重重迷雾,查出幕后真凶的。
对此,盛隆和意外地表现出了谦虚:“是岳父洞察秋毫,查明了澜庄公主的死因,将两个案子联系到一起,才使案情有了进展。此一案,岳父当居首功。”
觅瑜莞尔。
她知道他是在吹捧她的爹爹,哄她开心,但她喜欢他这么做,因为这代表着他愿意哄她,希望她开心,而她的爹爹也担当得起这份夸奖。
她本想回礼两句,说他也不差,问出了公主遇害当晚,汝南郡王经历了什么事,但最终,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汝南郡王”这四个字,她暂时还是别提了,免得他又说些什么惊人之语,让她招架不住。
虽然她不清楚,他的态度为什么会这么古怪,是在为他的哥哥感到不高兴,还是在为他自己感到不高兴,但最后都是她来承受,所以不提为好。
盛隆和却开了口。
他道:“你的问题问完了?那好,接下来轮到我问你了。”
觅瑜一愣,道:“殿下想要询问什么?”
他凝视着她,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有点好奇,对于我哥哥纳妾一事,你是怎么看的。”
觅瑜的心重重一跳。
“……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殿下他——”
“你别误会,他没有纳妾。”盛隆和道,“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父皇曾有意将澜庄公主赐给他。”
“是……”她神思不属地回答,绞着手里的丝帕,“可是——殿下不是拒绝了吗?”
“是啊。”他含笑附和,“可我看你好像不是很在意的模样,所以有些好奇,想知道你的看法。难道你不介意我哥哥纳妾?”
不在意?
觅瑜惊讶极了。
她看起来像是不在意的模样吗?还是很不在意?若真的如此,那她现在满腔的酸涩之情是什么,手里缠绞的丝帕是什么?
他怎么会有这种误解?
盛隆和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当然,你现在的反应和之前不同。所以我想问你,那个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半点也不在意?”
她张张口,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那时,没有不在意……”
他道:“但也没有很在意。”
“那是因为……”她用丝帕缠着手指,茫然又无措地道,“事情都过去了,殿下也拒绝了,我又……何必在意呢?”
盛隆和探究地看着她,道:“你就不怕我哥哥会答应?”
缠着丝帕的手指紧了又松开,她垂下眸,细声回答:“殿下不会答应的……”
他道:“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她点点头,轻应:“殿下答应过我,不纳二女……”
他发出一声轻笑,似在感慨她的天真:“他答应过你,你就安心了?难道你不怕他违背约定?毕竟,很少有人能永远守诺。”
觅瑜没有立即回答。
她看向盛隆和,清丽的杏眸与蕴海的星目对视。
她轻启丹唇,声音清脆,婉转动听。
“不怕。”
“我相信殿下。”
秋风徐徐而过,带着没有散尽的暑气,吹拂起觅瑜的发丝。
盛隆和含笑看着她,倏然抬手,替她绾过一缕青丝。
温热的指腹摩挲过她的脸颊,点染几分缠绵缱绻。
“你自然该相信他。”
……
八月初,丹桂飘香,金风送爽。
澜庄公主遇害一案尘埃落定。
以沽州都指挥同知廖越、工部侍郎严词丰为首的主谋被判抄家斩首,其余有牵连者,皆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革职的革职。
自正虚观一案后,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朝堂又陷入了动荡,不过这一次没有上一次那么人心惶惶,因为牵连的多是沽州官员,京官只在少数。
工部尚书也被圣上申斥了,勒令在家闭门思过。
用盛隆和的说法,就是:“他掌管工部,军器局的那些猫腻,他不可能没有察觉,不过是被严词丰用金银打通了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父皇本来想革了他的职,但看在他没有通敌卖国,对朝廷还算是忠心的份上,只给他定了一个治下不严的罪,以观后效。”
觅瑜不解:“可是,就算刘尚书没有卖国,也犯了贪污之罪呀。”
“所以说是网开一面。”他悠闲地翻过一页书,“刘蔡通虽然不是一个清官,但能力不错,为人也能屈能伸。”
“军器局一事发后,他立即上含元殿请罪,痛哭流涕地把贪污所得的银两奉还,父皇就觉得他还能再用用。”
觅瑜听得蹙起眉,觉得这位尚书不是个能改邪归正的:“父皇怎么能确保,他在今后不会再犯?”
盛隆和笑道:“不能确保。所以父皇只是暂且饶过一回,如果之后发现他继续贪赃枉法,就会数罪并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道:“父皇不能现在罚他吗?为什么一定要用他呢?”
他道:“因为他是目前能胜任工部尚书一职的最佳人选。”
觅瑜咬着唇,还是觉得圣上的处罚有些轻了:“可是他贪污了,若是一名真正的好官,怎么会贪污呢?”
盛隆和将手头的书放到一边,笑着同她解释:“官不分好坏,只有能力之别,或者说,在有能和无能面前,好与坏不是那么重要。”
“刘蔡通不是一个好官,但他有能力,可以替朝廷办事,所以父皇能容忍他;反之,如果他是一个好官,但是无能,父皇则不会重用。”
“你能明白吗,瑜儿?”
觅瑜能明白,但她依旧觉得不解:“没有又好又有能力的官吗?”
“当然有,你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道,“但这样的官太少了,不够用,所以需要拿一些不太好的官顶上。”
她询问道:“为什么这样的官员很少?”
说话时,她有些紧张,害怕他觉得她这问题很蠢。
好在他没有显出类似的神色,回答:“可能是因为人心贪得无厌吧,有了一就想要有二,有了二就想要有三。”
“比如我,从前也是无欲无求,现在么——”
他含笑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第94章
觅瑜的脸颊微感发烫。
她浅笑低眉, 询问:“殿下这般看着瑜儿作甚?”
“自然是瞧你好看。”盛隆和含笑注视着她。
她赧意愈深,娇嗔:“殿下。”
“好了,不同你说这些闲话。”他坐直身体, 不再懒散地半倚着凭案, 道, “你老实同我说,你是不是在想那本邪书的事?”
觅瑜一惊,下意识想否认,但见他看向她的目光清透, 仿佛能照进她的心底,知晓她的一切隐忧,便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最终, 她轻轻点头, 应道:“……是。”
“因为刘蔡通?因为他没有像书中那样身死, 而是好好地活着?”
“……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这个。”
“那就是为了整桩案子。”
她再度点了点头。
盛隆和看着她:“你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她轻抿着唇:“没什么想法,从前的那些, 我都和殿下说过……”
“那我能和你说的,也是从前的那些。”他抚上她的脸颊,与她对视,眸子里是藏海纳川的包容。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你担心那本书里写的都是谶言,哪怕部分事有所改变, 大体的轨迹也还是一样, 是不是?”
觅瑜点头,带着渴望认同的神情, 道:“我知道这个想法很蠢,但是——”
“不蠢。”盛隆和打断她的话, “换了任何人来,都会有你这种想法,胆子小的,或许还会被吓疯。”
“能像你现在这样,坦诚地说出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的神色如此认真,话语如此温柔,让觅瑜大为动容,唤他:“殿下……”
盛隆和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
“我还知道,比起之前浓重的忧虑,你现在的担心算得上浅淡,你开始觉得,那本书虽然邪,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不是?”
她惊讶不已,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知道,他究竟能聪慧到什么地步?
她颔首:“是。就像殿下说的,那本书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中间亦有许多错误之处,若把它奉为天书,未免太过可笑。可是——”
“可你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一本书,写中这么多在现实里发生的事情,对不对?”他第三次猜中她的心思。
觅瑜的惊喜与崇拜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正是!”她按捺不住急切地回答,“殿下知道其中的原因吗?”
“不知道。”盛隆和回答得干脆利落。
她一呆,险些没能反应过来,片刻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不由得大出意料,体会到了从云端坠落的感觉。
当然,他不知道是正常的,他要是说知道,她才会感到震惊。
但——就是这份落差,让她有一种……不愧是他的感觉。
出人意表,又在情理之中。
这也是他在身为盛隆和时,与盛瞻和最大的不同之处。
她愣怔开口:“那——”
“但我可以和你说说,我在这件事上是怎么想的。”盛隆和道。
觅瑜茫然的眸里浮现出几分求解之色。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在我看来,这一定是施不空的阴谋诡计。”
神妙真人?
“殿下何出此言?”
“直觉。”他给出一个回答,“这家伙从出现开始就不怀好意,张口想要我的命,若非我福大命大,这会儿怕是第二对爹娘都有了。”
“说什么为国献祭,为天下人祈福,简直可笑,哪个得道高人会说这样的话?他就是一个妖道。”
“他要我以身献祭,绝对不是为了解什么旱灾,而是另有目的。”
觅瑜听得心中一紧,连忙询问:“什么目的?”
他摇摇头,道:“不知道,也许是他练了什么邪门的功法,也许是我的命格八字特殊,总之,我死了,一定对他有好处。”
她一怔,没有说话。
不是她被他的话唬住了,而是她忽然意识到,他不是十皇子。
他还活着,但十皇子已经死去。
无论神妙真人存有什么目的,都成功了,他们在这里谈论当年的往事……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他这话也启发了她,让她开始思考起神妙真人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太子殿下曾告诉过我两件事。”她道,“第一件事,是汝南郡王太妃曾得高人之言,如果郡王娶了我,会有灭门之灾,太妃因此决定另寻亲事。”
“第二件事,则发生在我与殿下成亲前夜。那时,真人夜访东宫,告知殿下,我……赵府有异动,建议殿下尽快赶往,迟则恐生变数。”
盛隆和饶有兴致地笑了:“是吗?听起来有点意思。娶了你,汝南郡王府会有什么灭门之灾?像书里写的那样,被太子和奇王联手陷害?”
觅瑜轻咬下唇,做不到他这样轻松:“我不知道,但……除了这个,我想不出什么别的答案……”
“看来那位高人是你与我哥哥的月老。”他仍旧松快地笑着,“若不然,你现在可就不是太子妃,而是郡王妃了。”
“哦,不对,或许你还会是太子妃。毕竟书里写了,我哥哥对你一见倾心,不顾你郡王妃的身份,也要得到你。”
“还是奇王妃?”他煞有介事地猜想,“依照你所说,书里的赵氏被郡王休弃后,首先嫁的是奇王,然后才被立为皇后。”
觅瑜道:“殿下会这么做吗?”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会吗?”
“不会。”她小声但是肯定地回答,“殿下是一名正人君子。”
盛隆和湛湛笑了:“看不出来,你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
他靠近她,气息轻吐在她的耳畔,似一阵清风拂过,带来熏人的醉意:“连母后都觉得我性情顽劣,瑜儿却这般信任本王,真是叫本王感动。”
觅瑜的耳垂有些发烫。
她垂下眸,心道,不是她信任他,而是他的表现,让她不得不这么评价。
他连亲一下她都不肯,更别提强取豪夺了,他要是能主动些,她或许还会高兴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怀闷闷,又不好表现出来。
她低声道:“殿下在告诉我的时候,并没有说,太妃遇到的那名高人是谁,但……我总觉得,他就是神妙真人……”
“那就是他。”盛隆和坐直身体,“这也和你说的第二件事对得上。”
他说着,笑了一笑,道:“看来,他是费尽了心思,想要我哥哥娶到你,莫非他当真乃月老转世,专门下凡给你们牵红线的?”
觅瑜默默摇头:“殿下说,他是有所图谋……可是,他图谋什么呢?”
赵家不是什么大家族,她的爹娘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太子娶了她不会有多少裨益,不娶她也不会有多少损失,神妙真人有什么必要力保这门亲事?
最重要的是,太子娶亲,与他一个道士有什么关系?
“可能是为了让天下太平吧。”盛隆和漫不经心地回答,“也许你嫁给了别人,就会像书里写的那样,引发祸国之灾。”
觅瑜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认真地辩护:“殿下不会这么做的,书里写的都是胡言,不能相信。”
他含笑附和:“不错,胡言乱语最能妄动人心,瑜儿终于悟了。”
“不过,问题的重点不在于那本书里写了什么,而在于那本书的来历,以及它与施不空的关系。”
“照我的想法,这本书有很大可能是他写的,也是他放到你们跟前的。他既有祈雨之能,五行搬运之术自然不在话下。”
觅瑜觉得这里头有一点说不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你们觉得他有大神通?”盛隆和道,口吻依然漫不经心,“他扭转乾坤,使黎民百姓免于战火,你与我哥哥也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待得我哥哥登基大宝,必定对他感恩戴德,敕封他为天尊座下第一弟子神妙真君,命他掌管道门,给他建宫立像,供养奉祀。”
“如此,他便可享万民香火,飞升登仙指日可待。”
觅瑜听得一阵愣怔。
这……真是她从未想过的因由。
当然,这很说得通,想要修道有成,不外乎两条路,一条是隐居苦修,另外一条则是入世攒功,如果能够得到帝王的敕封,更是事半功倍。
譬如神妙真人这个道号,便是圣上敕封的,再往上就是真君。
但是真君这个道号太重了,古往今来,除了几位祖师有此殊荣,以及帝王自封的,从未有寻常道士得到过,哪怕灵验如东存真人都不曾。
难道神妙真人果真是为了此,才做出这一系列举动?他想要成为祖师,受万民奉祀,香火不断,一念常存?
听起来,是很符合道门中人逻辑的推断……
“可是,”她怔怔开口,“他为什么要选择这个方法?”
“因为别的方法只能让他成为真人,成不了真君。”盛隆和道,“除非恶鬼为祸人间,他斩杀十万恶鬼,父皇才有可能敕封他为真君,不然只能是真人。”
“恶鬼?”
“一个说法,也可以是恶蛟或者别的什么。总之,他得显出与众不同的大能耐,成为非他不可的救世高人,才行。”
“他不是解决过旱灾吗?”觅瑜询问,旋即觉得这话不妥,有些局促地改口,“我、我不是说他当年的做法是对的,但是——”
盛隆和安抚微笑:“我知道,他的确解决了旱灾,所以父皇封了他为真人,但也仅止于此。”
“如果他有点为天下人献身的胸怀,献祭自己,化解灾情,父皇也许会追封他为真君,可惜他没有这么做,真君封号自然无所得。”
也是,真君之号太重,历朝历代都没有几个,圣上只敕封真人在情理之中。
她不解的是:“为什么他要对我们——我和太子殿下这么做?他不能对父皇这么做吗?”
说句大逆不道的,太子只是储君,登基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不比圣上,一道圣旨下来就能立即敕封,神妙真人何必舍近求远?
第95章
盛隆和做出猜测之状:“也许, 因为他只有这个能耐?”
觅瑜不解:“这是何意?”
他道:“他只能写出以你为中心的书,写不出以父皇为中心的书。”
觅瑜更加不明白了。
他进一步解释:“天机难泄亦难窥,施不空纵使有移山倒海之能, 也不可能知晓天下万事, 多半是只窥其一, 难窥其二。”
觅瑜……还是有些不明白。
她询问道:“殿下的意思是,他只能知晓,将来我的身上会发生何事,而不知晓父皇的?”
盛隆和颔首。
她怔然道:“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他支颐看着她, 轻轻地笑了笑,道:“我不知道。也许是因为你身份特殊?当真是哪位下凡的仙子?”
觅瑜一呆,抿唇道:“殿下莫要说笑……瑜儿在和殿下说正经的。”
“正经话就是我不知道。”盛隆和道, “我要是知道, 早找他算账去了, 还会在这里和你乱猜?要不,我们去问一问他?”
她被他的话惊了一跳, 轻嗔:“殿下!”
“嗯,我在这里。”他含笑应了一声。
又道,“我是说认真的,不是玩笑。”
觅瑜暗诽, 他这神色看起来就像是在说笑……
但她也有些不确定,因为他总是这般漫不经心, 让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她迟疑询问:“……当真?”
“当真。”他道, “我迟早会去问他的。”
平静的神色让觅瑜心头一跳。
他这是什么意思?准备同神妙真人秋后算账吗?他——他想要做什么?
她流露出些许不安的神色,握住他的手, 唤道:“殿下。”
盛隆和反握住她,一笑:“你安心, 我不会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他不说还好,一说,她的心里更加不安了。
她惶然笑道:“其实,不清楚那本书的来历也没什么,左右它已经被烧了,许多事情的发展也与书中不同,我们就当做没看到过它——”
“但我想要弄清楚。”盛隆和道,“不仅仅那本书,还有许多事情,我都要查清楚,弄明白其中的究竟。”
他凝视着她,罕见地露出认真的神色:“你能明白我的心吗,瑜儿?”
觅瑜越发不安,勉强笑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殿下何必事事计较清楚?”
盛隆和道:“我曾经糊涂过,最终等来了一道圣旨,若非兄长舍命相救,我活不到今天。”
“我留着这一条命,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兄长,也不能浑浑噩噩,苟且偷生。”
他的目光如冰,似过锋刃:“有些账,我是一定要算清楚的。”
觅瑜心神一晃。
她想起当年一事的传言。
十皇子献祭后,九皇子陷入昏迷,醒来后,言自己乃十皇子,而非九皇子。
莫非——莫非——
觅瑜觉得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盛隆和的话让她短暂地从晕眩中脱身。
“所以,不要为了那本邪书感到苦恼。”他似安抚,又似保证地道,“我会弄清楚的,所有的一切,都会清楚。”
话毕,他握着她的手,送至唇边,印下一吻。
他的睫翼微垂,像有飞羽飘然而下,落在她的指尖。
一个亲密的举动,彻底逾越叔嫂之间的礼节。
觅瑜本该感到欢喜,因为他这样做,代表着将他的感情放到了明面上。
他不再视她为嫂嫂,而是一名女子,他喜欢的女子。
然而,她的心里却沉甸甸的,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他,恍惚地想着,他到底是谁呢?盛瞻和,还是盛隆和?
抑或是,在太乙宫中度过了六年,最后被带去蓬莱岛的……
“殿下……”她轻颤着开口,努力克制自己,不流露出太多异样的情绪,“预备怎么查?”
盛隆和回答:“冬天时,我们回一趟太乙宫。”
“太乙宫?”
“不错。”
“殿下……要带我去太乙宫?”
“不错。”
觅瑜盯着他。
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身为奇王,他自是需要回太乙宫,可她不是奇王妃,如何能跟着他一起回去?
是因为他身患臆症吗?所以思想与常人不同,觉得可以带她回去?
还是说,他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他能带她回去,而她会跟着他回去?
她鼓起勇气,张口:“殿下……”
盛隆和回以一笑。
笑容霄朗如清风明月,不萦于心。
这是属于盛隆和的笑容。
他是盛隆和。至少,此时此刻,在她面前是。
然而,真正的他又是谁呢?
觅瑜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开这个口。
她有一种预感,一旦开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回不了头。
“殿下——”她的声音发着微微的颤,眸光也闪动着不安,盈出波澜,“可有什么要对瑜儿说的?”
盛隆和道:“你想知道什么呢?”
话里带着温柔和包容,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有点像盛瞻和了。
她欲言又止:“我——”
他鼓励地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我……”她的声线越发动摇。
最终,她没有说。
她只是心不在焉地微笑了一下,道:“我想问……这两日,殿下可有空闲?瑜儿想回娘家看看,烦请殿下……陪瑜儿回门……”
盛隆和凝目看着她,有片刻的沉默,而后应道:“好。你是想明天回去,还是后天?要不要留出点时间来备礼?”
“明日即可,回门重在心意,只要人到了就好,礼不算什么……”
觅瑜垂目回答。
她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也不是她期望问出来的话。
但她不敢问,害怕询问。
理智告诉她,不管他是谁,都是她的夫君,她喜欢的人,她不必害怕。
可情感上,她还是无法避免地生出了胆怯之心。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她不该如此的,毕竟,她从一开始嫁的就是他这个人,认定的也是他这个人,无关他的姓名与身份。
然而她就是说不出口。
所以她选择了逃避。
盛隆和包容她,见她不愿面对,没有勉强,遂着她的意转移了话题,甚至在之后的相处里,减少了似是而非的举止,避免她陷入更多的困惑和不安。
这让觅瑜的内疚和自责感越发加深,觉得对不起他的体贴。
她真是太没用了,不过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只要问一句“你是谁”,疑惑就能迎刃而解,为什么她问不出来呢?
……
翌日,觅瑜在盛隆和的陪伴下回门探亲。
对于她的到来,赵得援不再端着态度,教导她不能任性,而是露出开怀的笑容,表现出了十足的欢喜。
唯独在提及她之前的抱病休养时,叮嘱了一句:“往后可不能再那般不小心了。”
但在被祝晴瞪了一眼后,他也及时地改变话题,说起别的事情。
膳罢,翁婿俩留在正堂谈事,赵寻琅陪坐一旁,觅瑜则跟着祝晴回房。
长安的初秋仍然带着几分燥热,祝晴命人上了几样清心去火的糕点,其中有一盘是莲子。
觅瑜看着它,不禁想起了闺苑里的荷塘,每年盛夏都会绽开一池红粉碧绿,好看极了,也不知道今年怎样了。
她谈起这个话题,祝晴道:“自从你出嫁后,你的闺苑就封起来了,等闲不许人进,只在每月的初一十五派人洒扫,避免积灰。”
她有些失落:“这么说,那方荷塘已经荒败了?”
祝晴道:“也不算是,才几个月,不会这么快荒败的。”
“但它最终会荒败的……”她有些惆怅地喃喃,“女儿居住了十五年的地方,竟然就要这样废弃了……”
祝晴宽慰笑道:“怎么会?爹娘会一直给你留着,等将来什么时候你有空,再回来住几日都使得。”
“真的吗?”她露出一点兴奋的神色,突发奇想道,“那女儿今晚就住下,如何?”
祝晴道:“不如何,你才出了小月子,就要回娘家住,让圣上和皇后怎么想?旁人听说了,还以为你和太子殿下闹了矛盾呢。”
觅瑜脸上的兴奋之情消散了,收敛笑容,无精打采道:“原来娘亲刚才说的,都是唬女儿的……”
祝晴不赞同:“娘什么时候唬过你了?娘只是说你不能立马回来住,又没说你永远不能回来。再说,你有什么必要回来?你在东宫住得不顺心吗?”
“没有,女儿在东宫过得很好。”她恹恹回答,“女儿……只是有点想家了,想念原来在家里住的日子。”
闻言,祝晴慈爱地笑起,拉过她的手,道:“想家就多回来看看,爹和娘一直都在,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能看见我们。”
“嗯。”她轻声应下,点点头,“女儿知道。”
约莫是她表现得实在反常,祝晴的神色开始变得有些狐疑,询问道:“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真的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她摇摇头:“没有,殿下待我很好,女儿……就是想起闺苑里的荷塘,觉得有点可惜,往后再也看不见那么好的荷花了……”
“胡说。”祝晴轻斥,“不说别的地方,就说东宫,便有一处格外好看的荷塘,娘每每去探望你时都会经过,感叹光景迷人,你瞧不见?”
“你老实和娘说,是不是和太子殿下吵架了?”
她仍旧坚持:“没有……”
祝晴再度轻斥:“还说没有,你是娘的女儿,娘能看不出来你有心事?你赶紧告诉娘,要不然,娘一个着急,说不得就会去问太子殿下。”
觅瑜知道娘亲是在吓唬她,不会真的去问盛隆和,但她此刻着实需要一个人来帮她整理思绪,而娘亲就是最好的人选。
是以,她在犹豫了片刻之后,抬起眸,道:“娘,你说,太子殿下……会不会根本没有患病?”
第96章
祝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在觅瑜解释前, 她伸出手,比了一个“等等”的手势,皱眉思索道:“你的意思是, 太子没有患病?他在装病?”
觅瑜交缠着手指, 咬着唇, 回答:“女儿也不清楚,只是忽然生出这么一个想法……”
说话时,她的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她这样做对不对。
太子之病牵连甚广, 她就这么说出来,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
但是除了娘亲,她也不知道可以和谁说了。
而且, 娘亲曾两次同她说过, 太子的病有古怪, 想来心里也是存着疑问的……
她这么想着,斟酌着道:“娘亲给殿下治病多年, 可有觉得,殿下无论是在身为太子时,还是奇王时,脉象都无甚变化?”
祝晴道:“这一点是很奇怪, 但也能说得通,因为娘不是在他发病途中诊脉的, 而是在他病情稳定的时候, 脉象自然无二。”
觅瑜追问:“那娘亲有见过殿下发病的时候吗?像寻常臆症病人一样,四肢抽搐、浑身麻痹、口吐胡言?”
祝晴道:“没有。娘见他时, 他要么是太子,要么是奇王, 从来没有二者混淆的时刻。”
她说着,缓缓拧起眉:“如此想来,太子的病是很古怪,病发得无声无息,病好得也无声无息。书里从来没有记载过这样的臆症,娘也没有见到过。”
“是啊……”觅瑜轻声附和,“所以女儿才会有这一疑惑,怀疑殿下的病情……与寻常人不同……”
祝晴敏锐地看向她:“你觉得他在装病?”
觅瑜的确这么觉得,但她不可能承认。
她摇摇头,道:“没有,女儿只是觉得奇怪……”
祝晴怀疑道:“是吗?那你刚才为什么问娘,太子是不是没有患病?”
而不等她对此做出回答,祝晴就缓缓点头,道:“娘知道了。”
显然,她的娘亲比她要聪明得多,很快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觅瑜有些不安地轻唤:“娘……”
祝晴慈怜一笑,轻拍她的手,道:“你既然不愿多说,娘也不会逼你。只有一点,你需记住,那就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为自己想想,为爹娘想想。”
“娘?”觅瑜有些疑惑地悬起了心。
娘亲的意思,莫非是让她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放弃盛隆和?
祝晴轻叹一声,拢起愁眉,道:“太子殿下待你是好,但他身边,还有他自己,都太危险了,娘很担心你。”
“他这病,不管有没有,又是怎么回事,都是一桩巨大的隐患。你明白吗?”
她点头,道:“女儿明白。可是女儿已经嫁给了他,无论他是什么模样,女儿都是他的妻子,会陪伴在他的左右,女儿……也不愿意离开他。”
闻言,祝晴面露不赞同之色,张张口,似要说些什么斥责之语。
但在中途,她又改了主意,叹息道:“你这话说得也对,你现在已经成了太子妃,上了贼船,只能祈祷着船不要沉,其余的,想再多也没用。”
觅瑜有些失笑:“娘在前些日子里,还说太子殿下是女儿的良人呢,怎么这会儿又成贼船了?”
祝晴不满道:“你以为娘乐意这么说?娘巴不得天天夸他,表示找了个好女婿,可以让你后半生安枕无忧。可你瞧瞧,他与这些沾得上边吗?”
觅瑜小声辩解:“又不是殿下自己要患这病的,当年的情况如何,娘不是不知道……”
祝晴挑眉,伸指轻点她的额头:“当年的情况如何,你就知道了?”
她嘀咕:“女儿是知道一些……”
祝晴不以为然:“不过是从别处听来的传言,那时你才刚出生呢,能知道什么?”
她继续嘀咕:“女儿就是知道……”
祝晴继续不以为然:“是吗?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什么?是太子殿下亲口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猜的?”
她小声回答:“女儿自己猜的,但……殿下他,也愿意告诉女儿……”
祝晴轻点她额头的动作一顿。
“此话当真?”祝晴询问道,“太子殿下愿意告诉你?”
觅瑜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殿下说,我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他。”
祝晴道:“你问他了?”
她摇头:“没有,女儿还没有想好……”
“你——”祝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算了,你就是这么一个性子,娘早该知道。太子殿下能容忍你,当真是喜欢你到了心坎里,娘可以放心了。”
觅瑜有些不依地撒娇:“娘怎么这样说女儿?女儿的性子哪里不好了?”
祝晴道:“娘没说你性子差,只说你优柔寡断,犹犹豫豫,该争一口气的时候不争气,不该争气的时候更是不会喘气,简直能急死个人。”
“……女儿才不像娘说得这般。”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祝晴气定神闲地端起茶盏,饮下一口,“不过没关系,太子殿下喜欢你就行,这也是天定的缘分。”
觅瑜嘟唇:“娘亲的意思是,殿下的眼光不好,才会瞧中女儿?”
祝晴笑着放下茶盏:“娘可没有这么说,娘是在替你感到高兴。”
“不管太子殿下所患臆症的真相是什么,多年来,他能让所有人以为他患病,并在圣上也深信不疑的前提下,稳坐东宫,足以见得他的能耐有多大。”
“这样的一条船,娘估摸着是不会沉了,唯有一点,你需要注意。”
觅瑜怔怔道:“哪一点?”
“他自己。”祝晴缓缓吐出一个回答,“他欺骗了众人这么多年——哪怕他没有骗,以他的病情,能够坐稳太子之位,心思也不是深沉二字可以描述的。”
“这样的一个人,他喜欢你时,自然是千好万好,然而一旦他不喜欢你了,你就会立即从云端坠入泥底,并且再没有翻身的时候。”
她握住爱女的手:“所以,你一定要把住分寸,千万不能惹得他不喜,知道吗?”
“他让你问问题,你就问,别犹犹豫豫,错失良机。你知道得越多,与他的关系越亲密,越能得到他的喜欢。”
她谆谆教诲:“娘说这话,不是让你曲意逢迎,做那等攀龙附凤的女子,而是只有讨了他的欢心,你才能万事无忧。”
“要不然,就会像你出嫁前说的那样,不过一个太子妃之位,说废便废了。”
觅瑜知道这个道理,成亲后的很长一段时日,她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
不求成为端慧皇后,只求不要落到废后安氏的下场。
太子的敬与爱,她只需要获得一样就够了。
但也许是人心不足,也许是盛瞻和对她太好了,好到让她忘却了本心,她开始迷失在他的情感中,奢求与他一生一世,白首同心。
她甚至不认为这是一种奢求,觉得他可以做到,愿意为她做到。
直到此时此刻,面对娘亲语重心长的叮嘱,她才恍然惊觉,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他对她的喜爱又有多少,他始终是太子,与她先君臣而后夫妻。
她垂下眸,轻声道:“……是,女儿明白了。”
祝晴观察着她的神色,缓和了口吻,道:“你也别因为娘这话就灰心丧气,娘考虑的是最差的情况,实际上,太子对你的情意很深,你完全不用紧张。”
可惜已然来不及了,阴云笼罩在觅瑜的心头,使她难回明媚的欢颜。
她轻细道:“可是,女儿也不能浪掷这份情意,是不是?”
祝晴道:“所以娘让你把握住分寸,对太子殿下不要太娇纵,但同时,也不能太委屈自己,要不然这亲成着有什么意思?要学会张弛有度。”
觅瑜点点头,感觉好受了些:“女儿会试着这么做的。”
“好孩子。”祝晴慈爱地笑了,“娘和你说的这些,并不是什么至理名言,你若觉得有哪里不妥,不要怀疑,就是娘错了。你要有自己的判断,知道吗?”
听起来好像更难了……她真的能做到吗?
觅瑜心下惴惴,但在面上,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道:“女儿知道。”
祝晴又笑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太子殿下既然愿意告诉你当年之事,想来在他心中,你的份量很重,你尽管尝试,试错了也不要紧,不要有什么负担。”
她开始有些不解了:“娘,你到底是让女儿谨小慎微,还是放纵大胆?”
祝晴道:“趁着他现在心里有你的时候,先放纵大胆地去尝试,若好,自然皆大欢喜,若不好,你再谨小慎微。明白了吗?”
觅瑜恍然:“原来如此……女儿知道了。”
“今日的谈话,还请娘亲不要对他人说起,包括爹爹也不行。”
祝晴满口答应:“放心,娘都省得的。”
……
云霞挂上天边时,觅瑜向双亲及兄长辞行。
赵得援咳嗽一声,低声询问祝晴:“给她把过脉了吗?怎么样,身子如何?”
祝晴回答:“恢复得不错,下回你再见到她,就会嫌她吵闹,没个贤淑模样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她这一回——没有再——那个——”
“我不是说了吗,她恢复得不错。”
“我是说——”
赵寻琅轻咳提醒:“爹,娘,太子殿下和妹妹还在呢。”
闻言,赵得援连忙摆出一副长辈的端正模样,轻抚胡须,叮嘱了两句话。
觅瑜乖巧笑应:“女儿记下了。爹爹不必担心女儿,女儿一切都好。”
很显然,上次回门后发生的事情,让她的爹爹心有余悸,以至于在面对同样的情景时,要从娘亲处寻求安心。
觅瑜对此颇觉欣慰,心想,爹爹果然是疼爱她的。
赵得援看起来就不这样想了。
约莫是觉得被下了面子,他有些羞恼地瞪了瞪眼,道:“谁说爹在担心这个了?爹担心的是——天都下晚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也不怕误了回宫的时辰。”
觅瑜心道,回宫的时辰哪里是她说了能算的?盛隆和还在她身旁站着呢,她爹爹挑刺也不选个好点的理由。
果然,盛隆和开口了。
“无妨。”他道,无论是口吻还是神情,都像极了盛瞻和的模样,“纱儿数日不见岳父岳母,颇为想念,在娘家久留一会儿,也是好的。”
赵得援一噎,既理亏,又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得含糊应道:“殿下.体贴小女,是小女的福气……”
第97章
回程途中的马车里。
觅瑜不出声地盯着盛隆和瞧。
盛隆和含笑看她:“怎么了?从上车后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我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她摇摇头,道:“殿下一切都好。”
他问道:“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觉得我相貌英俊, 想多瞧上几眼?”
觅瑜双颊微红, 心想, 他怎么总是喜欢说这种话,是他天性轻浮吗?还是在故意逗弄她?
她嘟囔道:“殿下莫要这般……瑜儿不喜欢。”
盛隆和依然笑着,询问她:“为何?我这话冒犯到你了?”
她讷讷说不上来:“……总之,就是不喜欢。”
“是吗?”他煞有介事地端详着她, 道,“可我看来,你并没有不喜欢。”
“比如现在。”他轻轻抬起她的小脸, 含笑看着她, 道, “你这副样子,就不像是不喜, 而是害羞。”
觅瑜脸上的红晕更浓了。
她试图争辩:“这就是不喜——”
“不喜什么?”他询问,“不喜我捉弄你?”
她嗔视着他,清丽的杏眸里明晃晃映着一行大字:知道还问。
盛隆和悠然道:“可我喜欢这么做,怎么办呢?你是准备委屈你自己, 让我高兴一下,还是勉强我自己, 让你舒坦一回?”
觅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什么叫做厚颜无耻, 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她无言半晌,憋出一句话:“殿下在面对别人的时候, 也这般喜欢逗弄人吗?”
盛隆和好整以暇地摇头:“其他人且没有这份荣幸。”
“……”她是不是还要说一声多谢,表示愧不敢当?
“殿下为何喜欢逗弄瑜儿?”她实在不明白极了。
他道:“自然是因为你的反应有趣。”
哪里有趣了?
觅瑜一头雾水地瞧着他。
盛隆和把她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 笑道:“便如你现下这般,半羞半恼,敢怒而不敢言,就是最有趣的模样。本王怎么看都看不厌。”
“说来,还要多谢你的配合。若非你每次都这么反应生动,本王也不会维持长久的兴致。想来,你也是乐在其中的,是不是?”
她又惊又羞地澄清:“自然不是!我——”
他打断她的话,询问:“你讨厌我这么做?”
她一怔,下意识地否定:“……也不能这么说,但是——”
“那就是不讨厌。”他定下结论,“行了,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什么?讨厌的反义词是喜欢不错,但她不讨厌他这么做,不代表她喜欢他这么做,他是在故意混淆两者,还是强词夺理?
觅瑜越发不可思议,张口想要辩驳,但被他的食指抵住唇瓣,温热的触感晕染开她脸上的云霞,她便讷讷着,说不出话来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他知道她最受不住他的亲近,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接触,都能让她心中小鹿乱撞,他真是坏透了……
马车稳稳向前驶去,发出有规律的响动声。
盛隆和靠近觅瑜,舒展俊朗的眉眼,漫出浓浓的笑意,对她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在害羞,也在生气,是不是?”
觅瑜微红着脸,不语。
他道:“可我就是这么一个性子,即使知道不该这样做,每一次也还是会忍不住。好瑜儿,你就大人有大量,多多担待我?”
觅瑜确定了,他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不会拒绝他,只需要他说两句好话,她就能被他哄得晕头转向,什么话都答应,所以才装出这么一副模样。
他就是在拿捏她。
偏偏她对此没有办法,哪怕她清楚地知道他是故意的,她也拒绝不了。
他真是又讨厌,又可恨……
觅瑜在心中不忿地想着。
面上,她的红晕久久不褪,凝结成动人的绮景。
她睫翼轻卷,瞥向他,娇声唤道:“殿下……”
盛隆和含笑收回手,等待她的下文:“嗯?”
她鼓起勇气,压下羞赧,询问他:“殿下,是不是……喜欢瑜儿?”
闻言,盛隆和的笑容好像变深了一点,又好像没变。
他道:“为什么这么说?”
觅瑜在感到失落害羞之余,亦有几分果然如此的料定。
她就知道他不会直接回答,她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性子,只要有逗弄她的机会,他就不会错过。
她努力使自己表现得镇定,不要显得太过害羞,好像她是个没嫁人的小姑娘:“殿下若不喜欢瑜儿,为何事事替瑜儿料理周全?”
他笑道:“自然是为了替兄长照顾你。”
“……”她真是小看他了,这话他竟也说得出口。哪有人这样照顾的?照顾得摸脸抵唇,搂搂抱抱……她说出来都觉得害臊,得亏她不是他真的嫂嫂。
她决定不和他拐弯抹角,直言问他:“所以殿下到底喜不喜欢瑜儿?”
盛隆和道:“你猜?”
她瞪着他:“殿下!”
可惜他还是不肯正面告诉她:“我待你之心如何,瑜儿自己感受不到吗?”
觅瑜本想回答,她的感受就是他喜欢她,但转念一想,她不能就这么中了他的圈套,他既然不肯说,那就不要说好了,她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她如是想着,学着他的模样,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那殿下觉得,太子殿下喜欢我吗?”
他不想挑明盛隆和的感情,便告诉她盛瞻和的好了,左右他们是同一人,他无论用哪个身份喜欢她,告诉她,他对她的爱重,她都很欢喜。
对此,盛隆和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顺着她的话道:“我哥哥自然是喜欢你的。”
“是吗?”她矜雅浅笑,“殿下因何这般笃定?”
他也随着她笑:“他若不喜欢你,怎会娶你?”
她带着一半装出来的疑惑,一半真实的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因为父皇下旨赐婚,将我许配给了殿下。”
盛隆和道了一声“错”。
“你不了解他。”他深深地看着她,眸中流淌出汩汩情意,“他若是不喜欢你,就算父皇下旨赐婚,也不会娶你的。”
她一怔:“是吗?”
“是。”他抚上她的脸颊,梳理她的鬓发,“谁都逼迫不了他。”
他凝视着她,温柔又郑重地道:“他喜欢你。”
觅瑜定定地看着他。
似有春水在心中化开,浇灌出锦簇的花朵。
半晌,她才回过神,低眉垂眸,蔓出一抹动人的笑影。
她看着裙摆,那上面绣着大团锦簇的芙蓉花,粉色的花朵以金线勾勒,盈盈烁烁,似有流光闪动,一如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她看着它们,娇声回应:“我……也喜欢殿下……”
……
八月十五,中秋。
圣上摆驾琼林苑,共邀群臣,庆贺佳节。
琼林苑地处长安郊外,以琼林池为中心,亭台楼阁临水而建,游船画舫巡弋其中,是一座别具特色的水上园林。
按照惯例,圣上举行了一场赛舟会。
赛舟的队伍由禁军组成,分为甲乙丙丁四组。
观赛时,圣上询问众人,觉得哪一组能胜出。
皇后笑着答道:“臣妾看不懂这些,约莫是甲组能胜吧,毕竟有个甲字。”
盛隆和淡笑着附和:“观其战术及配合程度,儿臣也觉得是甲组。”
说话时,他的神情沉稳,仿若随口一提,又似成竹在胸,叫人不禁相信,会是甲组获胜。
觅瑜看着他,在心中想,他这副模样,真是像极了盛瞻和……他到底是在扮演盛瞻和,还是他就是盛瞻和?
他又会在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呢?
她要不要寻个机会,主动问他?就像娘亲说的那样,她知道得越多,他们的关系越亲密,她希望他们能真正夫妻一体,没有隔阂。
其实她本来是有这个机会的,但被她自己放弃了,在那之后,盛隆和就没有过类似的表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他对她感到失望,改变主意了吗?可他还是待她很好,体贴周到,无微不至,每每睡前醒后,她总能看见他的笑脸,听见他温柔亲近的问好。
他还任由她给他诊脉,服下她开的药,半句不问她这些药是做什么的。
虽然在怀疑他的病情之后,她就没有开过治疗臆症的方子,多是些强身健体的调理之方,他自己应当能看懂个大概,但这也代表着他对她的信任。
这样的他,说不喜欢她,她是不相信的。
但她又着实弄不明白他的心思。
他到底是……
“太子妃以为如何?”
圣上的问话拉回了觅瑜的心思,她一惊,连忙回道:“儿臣觉得,殿下分析得很有道理,当是甲组能胜。”
圣上听罢,摆摆手,道:“你们母子三人都是一套说法,没意思。老四,你来说,你觉得哪组能胜?”
魏王摸摸后脑,迟疑道:“这、儿臣觉得……应该是丙组胜?”
圣上笑道:“好,终于来了个不一样的。你说说,为什么觉得丙组能胜?”
魏王霎时吭哧起来,很显然,这个回答只是他的随口一说。
“儿臣……儿臣……”他支吾半晌,急中生智,把棒传给了肃王,“八弟!你觉得哪组能胜?”
肃王煞有介事道:“依儿臣之见,应当是乙组。二姐觉得如何?”
就这样一个传一个,很快,四组队伍的获胜名额都被押了一遍,其中以甲组得到提名的次数为最多。
澜庄公主一案真相大白之后,汝南郡王被无罪释放,得了圣上的一通安抚和赏赐,今日中秋佳宴,他也在受邀之列,参与了这一轮问答。
他道:“侄儿觉得,当是乙组能胜。甲组虽然配合默契,但号声过快,恐后继无力,不如乙组厚积薄发。”
第98章
汝南郡王的回答算是中规中矩, 可觅瑜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见众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便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有再想, 左右只是一个回答, 还是汝南郡王的, 与她无关。
一炷香后,比试的结果出来,甲组以微弱的优势取胜,乙组屈居第二, 丁组第三,丙组最末。
圣上朗笑抚须:“看来还是皇后和太子独具慧眼。”
众人皆赞声附和。
皇后含笑道:“皇上谬赞了,臣妾不过运气好, 随口回答中了。太子才是看得明白的那一个, 皇上要赞, 就只赞太子好了。”
圣上点头:“嗯,皇后说得有理。瞻儿, 还是你最聪明。”
盛隆和微微一笑,回答了一句:“父皇谬赞。”没有多言,仿佛不将此等小事放在心上。
赛舟会后是水上百戏,接着是龙舟夜宴, 玉馔珍馐如流水般呈上,圣上带领群臣一边品味佳肴, 一边观景赏月, 谈古论今,好不热闹。
宴罢, 众人各自散去,游览琼林苑夜间美景。
觅瑜跟着盛隆和登上画舫, 颇为新奇地瞧着外头的景致。
盛隆和含笑支颐,欣赏她赏景的模样:“瑜儿之前没有来过这里吗?”
她望着水波粼粼的湖面,道:“来过,但都是在外围粗略游览,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地看过。”
闻言,他有些惊讶:“是吗?不应该啊。赵大人官位不低,又得父皇看重,怎么也不该被排在外围。”
她凝神瞧着水里的鱼影,回答:“爹爹说,这里是皇家重地,不是随意玩闹的地方,我们能离远些就远些,免得冲撞了贵人。”
盛隆和失笑:“原来如此。赵大人未免有些太过于小心了。”
觅瑜附和:“是啊,爹爹他就是这样,小心谨慎得娘亲都看不过去,说他胆子太小,没有一家之主的模样……”
她正说着话,忽然瞥见水里有银光闪烁,以为是月亮的倒影,定睛一瞧,却发现是一尾鱼影,登时来了兴致,回头笑着呼唤。
“殿下快来看,水里有一条会发光的鱼!这是什么鱼?竟这般神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呢!”
她笑容粲然,声音清脆,娇嫩的脸颊上映着盈盈的水光,显得她容颜分外明丽。
盛隆和看在眼里,笑容不自觉加深,倾身凑过去,揽住她的腰,和她一起倚窗看景,低下头,顺着她的话寻找:“在哪里?”
觅瑜伸出葱白如玉的手指,示意:“就在这儿,殿下看见了吗?”
他漫不经心地瞧着,道:“看见了。这是养在琼林池里的碧银鲤,是崖州那边的鱼,除了这里,只有崖州那边有,数量还很稀少,你没见过很正常。”
她好奇道:“这也是锦鲤的一种吗?”
“对。”他应声。
她努力盯着水里的鱼影,困惑道:“可我觉得,它和锦鲤长得不像……”
他道:“是不像,但太宗亲自赐的名,谁敢说它不是锦鲤?它便是长成泥鳅模样,别人也只会说,此鲤形态特殊,堪为奇鱼。”
觅瑜忍俊不禁:“倒也不用说它像泥鳅,依我看,它还是一条鱼,就是长得小了些,让人很容易看岔眼儿……”
月光下,两条发着微光的鱼在水里游弋,时而摇首摆尾,时而互相环绕。
觅瑜本以为它们是一对眷侣,直到双方的行为逐渐变得奇怪,比起嬉戏,更像是在争斗,她才发觉自己想错了。
但她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因为真的很好看,夜色下,粼粼的波光与月光和微光相互交织,景象梦幻极了。
盛隆和与她一起看,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道:“这条小鱼要逃了。”
他的话音刚落,较小的那条鱼就一个翻腾,钻进湖水的更深处不见踪影,剩下较大的那条鱼优哉游哉地转着圈,仿佛战胜的将军,昂扬吐气。
觅瑜惊讶不已,抬头看向他,询问:“殿下是怎么看出来的?”
盛隆和笑着道:“直觉。”
她半信半疑:“是吗?”
“自然。”他道,“小瑜儿看鱼,只看鱼儿。我不同,我看得更深、更远。”
她咬唇笑着,娇嗔:“殿下!”
“怎么了?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
“我——我又不是鱼!”
“放心,我知道你不是。”盛隆和笑着环住她,倚靠在雕花的窗棱边。
“自从当年在清白观,你向我三番五次地强调之后,我就记住了,你不是小鱼儿,是小瑜儿。”
觅瑜不依:“我才没有三番五次地强调。”
“是吗?”他笑着道,“那是谁在我的手心里写字?”
她越发生恼:“那明明是你的要求——”
“你可以拒绝。”
“殿下之命,谁敢拒绝?我又不是活腻了。”
盛隆和扬眉:“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般形象?一次不如意就要他人的性命?那你可真是看错我了,我伤心了。”
“我——”觅瑜发现她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他怎么能这么胡搅蛮缠呢?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手功夫?
“你这人——真是讨厌!”她憋红了脸,伸手推搡他,想要离开他的怀抱,“我明明是在夸赞你,你却非要戏弄取笑我,我——”
盛隆和见好就收,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好瑜儿,别气。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我刚才回答你的话是认真的,我非鱼,安知鱼之输赢?当然是觉得什么说什么。”
觅瑜现在听不得鱼字,她怀疑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同音字,都是在取笑她。
她气恼道:“那不是直觉,是瞎蒙!”
他顺着她的话附和:“对,是瞎蒙。”
她不喜欢他这种态度,觉得他太敷衍,像在哄小孩,但如果她继续和他计较,就显得她太小气了,为了一条鱼也能吵起来,简直不可思议。
她只能换一个话题,问他:“赛舟那会儿,你也是瞎蒙的?”
“算是吧。”他道,“我根本没看比赛,听母后说选甲组,就帮两声腔。”
“那你运气不错。”她轻哼一声,“两次都蒙中了。”
他笑着调整她的坐姿,让她能更舒适地依偎在他怀里:“我的运气一向不错。”
“不过,赛舟中途,看见甲组被乙组反超时,我还是有点紧张的,幸好最后又反超回去了。”
闻言,觅瑜有些意外:“殿下也会在意这种比试吗?”
“本来是不在意的。”他道,“但在盛淮佑回答之后,我就有点在意了。”
“汝南郡王?为什么?”
“你没有听出来吗?他在针对我。”
觅瑜茫然。
她是觉得汝南郡王的回答有些奇怪,但是针对他?这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大概是她的神情出卖了心思,盛隆和解释道:“其他人押宝时,顶多说为何觉得这组队伍会取胜,不像他,是直接冲着我来的。”
……的确,其他人的回答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唯独汝南郡王提了一句甲组配合好,但后继无力,而前一点正是盛隆和押甲组获胜的理由。
不是说别人想不到这方面,而是就算想到了,也不会说出来,谁敢拂太子殿下的面子?一场赛舟而已,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偏偏汝南郡王提起了,还反驳了。
难怪她那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因为这个。
觅瑜恍然。
同时,她也有些心虚,讪讪笑道:“原来如此……”
盛隆和跟着她笑,笑容有些别样的意味:“是啊,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为什么要针对我?”
她没敢接话,目光移向外头的夜景,装模作样地询问:“现在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要放烟花了?”
盛隆和捧住她的脸,把她的目光移回来:“别转移话题。我在问你呢,为什么盛淮佑会针对我,你知道吗?”
她垂下眸,目光闪烁,嘀咕:“我哪里知道……我和他又不熟……”
“是吗?”他似乎有些不信,“我看他和你挺熟的,方才我带你离开龙舟时,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你的身上,你没有发现?”
觅瑜吓了一跳,连忙自澄清白:“怎么会——我、我和他没什么的!”
盛隆和安抚她:“放心,我没有在说你,我是说他。”
要是真的只说汝南郡王就好了,就怕说到最后,还是要说回她的身上……
觅瑜在心里嘀咕,面上,她故作镇定地询问:“他、他怎么了吗?”
他有些玩味地回答:“他喜欢你。”
“……”就知道要扯上她。
觅瑜闷闷道:“他喜欢我又如何?我又不喜欢他……”
“是不如何。”盛隆和笑道,看起来对她的回答很满意,“我只是和你说说,告诉你,他针对我的原因,别的没什么。”
她才不信他只是说说,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逗弄她,欣赏她慌张无措的模样,他就是这么坏。
她闷声道:“殿下为何要在意这种事?不说别的,只说殿下自己,便是多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我从来没有在意……”
“那说明你不在意我。”他道,“这算什么好事吗?”
觅瑜:“……”他可真是既当秀才又当兵,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她干巴巴道:“喜欢殿下的姑娘那么多,我要是全部在意,那就别思考旁的事了,一天到晚都得耗费在这上面。”
盛隆和优哉游哉地否定:“你说错了。受欢迎的人是兄长,不是我。我一直在太乙宫里待着呢,哪会有别的姑娘家喜欢?”
觅瑜瞪着他。
他还真是——戏弄她戏弄上瘾了?
气恼之下,她一时热血上涌,脱口而出道:“殿下若真要如此说,便更没有资格在意此事了。我又不是殿下的妻子,旁人喜不喜欢我,与殿下何干?”
第99章
话一出口, 觅瑜就后悔了。
然而悔之晚矣,盛隆和已经听见了她的话,哂笑道:“太子妃言之有理, 小王的确没有资格多管太子妃的闲事, 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觅瑜忍不住悬起了心。
这是他头一次唤她太子妃, 自称小王,他、他是生气了吗?
可这不能怪她,谁让他一直戏弄她,她不过是礼尚往来……
且他但凡头脑清醒, 就该知道,她从来没有拿他当外人看,正如此刻, 她坐在他的怀中, 便不是寻常男女间会有的举动。
觅瑜暗暗给自己鼓劲, 强装镇定道:“殿下……好奇什么?”
远处升起一束焰火,在半空中散开, 流光溢彩,照亮大半个湖面。
盛隆和的侧脸也被照亮了,俊美无瑕,让人看了挪不开眼。
他缓缓凑近, 低声轻笑。
“听闻汝南郡王与郡王妃的感情不怎么好,我在想, 他到底是因为心有所属, 所以不愿另寻新欢,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觅瑜没有听懂, 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当然,前半句话她听懂了, 但被她刻意忽略了。
她不解道:“殿下此言何意?”
盛隆和笑意愈深:“我之前让你别想时,你一个劲地想,我怎么说都不听,现在你该想了,反倒想不起来了?”
她越发迷惑:“想什么?”
他道:“汝南郡王有疾,自娶妻后不曾圆房。”
觅瑜呆住了。
一开始,她以为他在说现实,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那本邪书里的内容。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他——他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个?真是、真是——
她羞红了脸,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嗔道:“殿下!”
盛隆和坦然应话:“怎么了?就许你想那本书,不许我想?”
不是允不允许的问题,是——他没事想这个做什么?这种事又和他无关!
“怎么和我无关了?”他的神态满是理直气壮,“他明明已经娶妻,是有妇之夫,却对你心怀觊觎,我自然要弄清楚其中究竟。”
这、这完全是在强词夺理——
首先,汝南郡王不一定觊觎她,也不一定夫妻感情不好;其次,就算他真的觊觎她,夫妻感情不好,与那本邪书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夫妻感情不合,就一定代表某一方身患隐疾?
“换了别人,我当然不会往这方面想。”盛隆和道,“可谁让那本书里写了呢?”
觅瑜涨红着脸,道:“你——你又没看过那本书,怎么知道里头写了什么?”
他笑道:“我是没有看过,但听你说过,你不会忘了吧?”
她恨不得全部忘记,她真是后悔,那时怎么就着了魔,一股脑全部说出来了呢?
虽然她不说,他也有可能全部知道,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正大光明地拿话堵她。
他——他真是她命中的魔星!
觅瑜懊恼道:“那本书里写了,就一定是真的吗?”
“为什么不一定?”盛隆和反问,“你不是说,那本书里写的都是天机,与现实无二吗?怎么换了盛淮佑就不一定了,你不希望他有疾?”
这叫她怎么回答?
说希望肯定是不对的,不说汝南郡王与她无冤无仇,只说她身为大夫,便不可能希望他人患病。
但说不希望,又会落下口实,给他挤兑她的机会。
他一定是故意的,算准了她不好回答,才会这么询问……他真是坏透了,她怎么会喜欢上性格这么恶劣的他……
觅瑜苦思冥想,好不容易想出一份应对的说辞:“我何时说,那本书里都是天机?明明从开篇就错了……”
“不错,我就是这么劝你的。”盛隆和笑着附和,“但我现在想通了,开篇错误,不代表后面皆错。”
“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本书里提到的还是准确的,只因为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事情的发展才有所差异。”
他不说还好,一说,觅瑜就觉得万分委屈。
她瘪嘴道:“那本书里还说,殿下喜欢我,对我一见钟情呢,然而现实中的殿下又是如何?”
“还是说,殿下之所以不喜欢我,也是因为选择不同?”
外头传来接二连三的礼花声,缤纷的色彩交替亮起,映照出盛隆和眼中的璀璨丽景。
他凝视着她,笑容真切:“自然不是。”
他低下头,缓缓朝她靠近。
觅瑜的心怦然跳动。
她轻颤着睫翼,闭上双眼。
一个吻落到她的唇上。
温暖,濡湿,裹挟着沉水璧玉般的气息。
“我待你之心,如匪石不转。”
绚烂的烟花在天上盛开,仿佛在给予无言的祝福。
盛隆和的吻与盛瞻和有七分相似,三分不同。
后者更加温柔缱绻,前者则较为霸道,直吻得觅瑜朱唇盈水,软下腰肢,被他拥倒在凭榻上。
动作间,他的发尾扫过她的脸颊,痒痒的,让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殿下……”她晕红着脸颊,娇声唤他。
盛隆和含笑与她对视:“还叫我殿下?”
她的脸颊愈发嫣红,似能滴出水来。
她轻声唤道:“隆哥哥……”
天边,焰火明亮,月辉清丽。
夜幕下,画舫轻游,荡开池水,泛出阵阵涟漪。
时隔近两个月,觅瑜有些生涩和不适,忍不住蹙起黛眉,收紧纤指,发出几声轻颤的低泣,被盛隆和用亲吻安抚。
焰火迭起不歇,天边明了又暗。
云歇雨止时,觅瑜蜷缩着身子,依偎在盛隆和的怀中,恹恹欲睡。
盛隆和梳理她的鬓发,动作温柔又亲昵,与之前的他判若两人:“累了就睡吧。”
她闭着眼,摇摇头,微声拒绝:“观礼还没有结束……”
他道:“结束时我会喊醒你,保证不让你出差错。或者我们现在就回去?夜色已深,别人不会发现的。”
她还是拒绝:“不……”
他低斥:“还逞强。你若真有精神,为何不睁开眼来瞧我?”
闻言,觅瑜有些羞恼,心想,是谁害得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的?
他倒好,身为罪魁祸首,没有半点羞愧之心也就算了,还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好似她的精气神全跑到了他的身上。
她有心想要辩驳两句,但她太疲惫了,连同他争执的心思都没有,只能有气无力地轻嗔:“都是你的错……”
“对,是我的错。”他温言附和,“所以我正在想法补救。乖,听我的话,不要硬撑,嗯?”
他所谓的补救之法,就是带着她悄悄溜走?他有没有想过,一旦被人发现,他们两人的脸会全部丢光?更不要提他是太子,圣上时刻有可能寻他。
她执拗道:“反正我不回去……”
他含着无奈地答应:“好,不回去。那你至少休息一会儿?”
她还是摇头:“观礼结束的时辰不定,我不能一觉睡到那时候,需要梳妆……”
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同意在画舫上和他云雨,不但折腾,还很麻烦。
不,她根本没有同意,完全是他自说自话,自顾自地亲吻下来,和她缠绵,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都是他的错。
正说着,外头忽然升起一束极为耀眼的焰火,引来数声惊呼赞叹。
觅瑜登时变得紧张,强打起精神,睁开眼,询问道:“是在放万年花吗?观礼是不是快结束了?”
万年花为焰火名,取自“火树银花,千千万万”之意,烟花极为盛大,长安家家户户都能看得见,凡观礼大宴,皆以它为压轴。
盛隆和往外瞧了瞧,道:“好像是,今年的焰火放得早了些。”
闻言,觅瑜连忙从他怀里起身,中途力道不济,还被他扶了一下,方能坐稳。
她一面穿裙系裳,一面红着脸抱怨:“什么早了些,明明是你纠缠太久……我都说了,回行馆后再继续,不要在画舫上耽误时辰,你偏不听。”
“现在好了,观礼即将结束,我们能赶得及去龙舟吗?”
她还穿了繁复的宫装,褪下时不觉得如何,穿上简直要人性命,即使有盛隆和在旁边帮忙,她也仍然手忙脚乱,出了好几次差错。
幸而万年花共有九响,持续时间较长,她紧赶慢赶,总算赶在第八响结束前梳妆完毕,被盛隆和半扶半抱着下榻。
起身时,她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不由面庞微红,顿了一下步子。
盛隆和察觉她的异常,关切地询问:“怎么了?”
她没好意思说出口,含糊道:“没什么,我们快去父皇和母后那里吧……”
画舫悠然前行,靠近龙舟。
两人登上甲板时,正巧遇上万年花的最后一响,但闻焰声高鸣,刹那天光明亮,绽开火树银花的梦幻景致。
觅瑜忍不住抬首仰望,发出赞叹:“真好看……都怪你,让我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
盛隆和含笑回应:“这不正是最精彩的部分吗?”
她不买账:“有尾没首,哪里算精彩?更不要说错过了那么多……往后再来这里,我可不和你胡闹了。”
他笑着看她:“好,我答应你,明年一定让你看完整场精彩的焰火。”
她轻哼一声:“谁知道你明年会不会说,让我第三年再看……”
说话间,九响完毕,焰火息音,只余水声静流。
周围重回黑暗,月光下,龙舟华灯辉煌,照亮一方天地。
觅瑜跟着盛隆和登上龙舟,途中,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方才在画舫里,他回答她说,今年的焰火提前了。
可是,他在身为盛隆和的时候,从来没有参与过中秋夜宴,怎么知道往年的情形如何?
是盛瞻和时期的记忆使然吗?还是如同她猜想的那样,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而他,大大方方地说起往年情形,又与她定下来年的约定,是否意味着……他决定和她坦白?
第100章
中秋夜宴后, 觅瑜好似陷入了蜜糖罐里,过得极为舒心惬意。
盛隆和不再掩饰自己的感情,同她柔情蜜意、缠绵悱恻, 仿佛回到了新婚燕尔时。
唯一不好的地方, 是他相比起盛瞻和而言, 太过无拘无束了些,每每都折腾得她哭吟不休,好几次累得直接昏睡过去。
这让她不禁有些怀疑,到底是他在身为盛隆和时, 因为性情顽劣的需要,才放纵无度,还是在身为盛瞻和时, 因为性情沉稳的需要, 才有所收敛。
实际上, 他是很想这般……狂放不羁,与她颠鸾倒凤, 在她身上留下处处痕迹的?
这太可怕了,她不能接受,她想要她的瞻郎回来。
不是说她不喜欢盛隆和这么对她,而是她的身子承受不住, 有一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晕了,幸好她撑住了, 事后好几个时辰没理会他。
盛隆和以为是他太放纵了, 才使得她生出恼意,做小伏低地向她赔不是, 才哄得她笑容重绽,又允了他。
当然, 他的确有些放纵了,但这不是她生恼的重点,她不满的是,如果她那一次没有撑住,真的晕了过去,他会怎么应对。
叫太医过来诊治?那可真是丢尽了他们的脸,她下半辈子都别出门了。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觅瑜就放不下心,每每开始前,都要他做下保证,她说停就停,方才应允。
可惜世事总是不尽如人意,他事前允诺得再好,她决心下定得再多,也抵不过他在她耳边的低哑轻唤,往往被他哄着哄着,她就羞红着脸,含泪应了。
这也是他两重迥异的身份中,为数不多的共同之处了,都喜欢缠着她,索求她。
又是一场云雨初歇,觅瑜趴在盛隆和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沉稳规律的呼吸,正昏昏欲睡,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念头很是荒唐,她的每一分理智都告诉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偏偏她忍不住去想,并且越想越不安,最终决定一探究竟。
她撑着手坐起身,往盛隆和的腰腹处看去。
察觉到她的举动,盛隆和动了一下身体,让她能更好地舒展手脚,同时调笑道:“怎么,瑜儿还不知味,想要再来?”
她红了脸,回答:“才不是,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胎记。”
“你看它做什么?”
“……我就想看看它,不行吗?”
“行,你看吧。”
盛隆和配合地坐起身,直腰让她看。
觅瑜仔细查看,发觉他的胎记还在原来的地方,松了口气。
旋即,她又嘲笑自己,真是舒坦日子过惯了,喜欢找不痛快。
他怎么可能与盛瞻和是两个人呢?他就是盛瞻和,盛瞻和就是他,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会有假。
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怀疑他们不是同一人,也不想想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倘若真是两个人,怎么可能瞒得过去?
不过这也不能全部怪她……虽然她喜欢胡思乱想,但如果不是他这些天一直纠缠她,折腾得她精疲力尽,她也不会生出这种想法……
毕竟,他与盛瞻和的差异实在太大了,别的事还好说,在这种夫妻之事上,也能有所不同吗?寻常人真的能忍得住?
好吧,他的确不是寻常人……新婚那会儿,发现她在服药,他能忍着不碰她;她出小月子之后,他又能忍半个月,连吻都不吻她。他的毅力着实可怕……
难道是因为他在太乙宫中待过,所以才心如定石,风波不惊?那她也在清白观中待过呀,怎么没有这等定力?是她不曾清修的缘故吗?
盛隆和含笑的声音响起:“怎样,验明正身了吗?”
觅瑜回过神,有些讪讪地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笑道:“那你看我的胎记做什么?觉得新奇?”
觅瑜本想说,她就是随便看看,正欲张口,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不由一顿,看向盛隆和。
她跪坐在锦榻上,如瀑的青丝滑过胴体,映衬着泛有嫣红的雪肤,极为美丽动人。
盛隆和看着她,笑意加深,搂过她,手掌穿过她的长发,流连在她的腰肢处。
“怎么了,这么瞧着我?”他笑着亲吻她的耳珠,“又想到什么事情了?”
湿热的气息自耳畔传来,在觅瑜心里荡开一圈涟漪。她忍不住贴近他,细声道:“没什么,就是……有些不明白,我能验明你的什么正身呢?”
他含笑道:“瑜儿此话何意?”
不容易,以往都是她迷糊犯傻,今日总算叫他问了她这么一回。
她伸出纤纤素手,抚过他结实的腰腹,停留在形状特殊的胎记上。
“隆哥哥……是在害怕瑜儿混淆你与瞻郎吗?”
自从她改了对盛隆和的称呼之后,对于盛瞻和的称呼,她也回到了从前。
盛隆和在她耳边闷笑:“你会混淆吗?”
觅瑜不答反问:“隆哥哥的胎记在腰腹的这一侧,那么瞻郎的胎记会在哪里呢?”
“自然是在另外一侧。”盛隆和同她咬耳,“难道你没有看过?”
她娇声笑着,避开他的追逐:“你猜,我有没有看过?”
“我猜……你是看过的。”他环紧她的腰,让她坐到他的身上,“要不然你怎么知晓胎记一事?定然是你先在他身上看过了。”
觅瑜扭动着,不想让他得逞,可惜她斗不过他,在不知不觉间遂了他的意,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能咬着唇,红着面庞,任由莲心幽绽。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盛隆和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就这么搂着她,与她肌肤相贴,等待她的回答:“告诉我,你有没有在他身上看过?”
她软软倚靠着他的肩头,嫣笑回道:“若我说有,你会不高兴吗?”
盛隆和没有回答她。
反而是她的笑声变成了惊呼,接着是细微的气喘、低泣。
中途,她的声音消失了一会儿,因为被他吻住了,她喜欢和他接吻,感受他醉人的气息,但当这种事发生在共赴巫山时,体验就不那么好受了。
盛隆和看起来倒是一如既往的舒坦,俊朗的眉眼里洋溢着迷人的笑意,从容与她换了天地,将她置于榻上,俯身在上方看着她。
“你猜,”他在亲吻她的间隙,学着她之前的话,低笑询问,“我会不会不高兴?”
觅瑜忍不住蜷紧十指,眸中盈出水意,半晌没答得上话,洪峰稍退时,方能颤声开口:“这……这取决于你……”
“取决于我什么?”
“你——你的决定——”
“什么决定?”
觅瑜回答不出来了。
她闭着眼,扬起嫩白的脖颈,任由他予取予求。
直到一切停歇,她才睁开眼,嫣红着脸庞瞧他,唤道:“瞻郎。”
盛隆和神情不变,笑道:“怎么忽然喊起我哥哥来了?我伺候得不够好吗,无法满足你?”
他还是不肯告诉她真相……
觅瑜的心微微一沉,又很快在他的亲吻下归位。
他总是这样,先惹她难过,再哄她开心,这么做很有趣吗?为什么他一直乐此不疲?
“隆哥哥。”她唤回他的专属称谓,凝视着他,道,“你没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盛隆和与她对视。
霞光透过床幔洒进,在他的脸庞蒙上一层金辉。
他微微一笑:“若我说没有,你待如何?”
她道:“那你就从东宫里搬出去,回你的奇王府。”
他含笑道:“我是奉兄长之命镇守的东宫,想让我离开,只有你的意思,恐怕不行。”
她有些羞恼道:“那你就从这云蔚殿——就别和我睡在一张榻上,我们是叔嫂,不该这般逾矩!”
“是吗?原来嫂嫂还记得自己的身份。”盛隆和湛湛笑开,故意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她,“可惜嫂嫂已经成了我的人,再想和我划清界限,也不能了。”
她强撑着道:“怎么不能?你从现在起离开我的身边,与我保持距离,不就能了?”
“我为什么要和你保持距离?”
“因为你不是我的夫君。”
“是吗?那你为何在这段日子里,频频与我这个不是夫君的人欢好?”
“你——你明知故问!”
盛隆和用一个绵长的吻作为回答。
吻罢,他抚上她的脸庞,梳理她散乱的鬓发,温言道:“我知道你的心,但是——容我想想,好吗?”
觅瑜看着他,不明白他的想法。
他有没有意识到,他在说出这个回答时,就相当于默认了她的疑问?他还要思考什么?
“你不能现在告诉我吗?”她询问。
他只是道:“你再让我想想。”
闻言,觅瑜的心情有些低落。
他是不是不愿意信任她,所以才迟迟不肯告诉她真相?
还是说,他担心她承受不了真相?会是什么样的真相,使得他有这种顾虑?
“你别多想。”盛隆和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道,“事情不像你想得那样复杂,也不像你想得那样简单,总之……你容我多想想。”
觅瑜抿着唇,片刻,点点头,轻应。
盛隆和赞许地笑了一下,抚摸她的脸庞:“乖。”
但她心里其实是有些生气的,所以当他抚摸她的脸庞时,她转过一面,避开了他的手掌。
对此,盛隆和含笑唤她:“瑜儿?”
还是瑜儿,又是瑜儿,他要什么时候才肯唤回她纱儿呢?
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为什么还要装模作样?就不能先换回盛瞻和的身份,再慢慢告诉她真相吗?她不想再和他演折子戏了。
觅瑜看向他,询问:“我以后,还叫你隆哥哥吗?”试图用这个问题暗示他,她想要他换回称呼。
但盛隆和不知道是真没有听懂,还是在假装不懂,笑道:“不这么叫我,你准备叫我什么?十弟?王爷?”
她睁圆杏眸,看着他。
盛隆和含笑回视。
最终,觅瑜败下阵来,悻悻道:“隆哥哥就隆哥哥,往后我都这么叫你,希望你别听腻……”也别后悔。
等他换回盛瞻和的身份,她依然喊他隆哥哥,再也不喊他瞻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