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觅瑜笑着道:“从那以后, 小师叔就不敢再乱煮菌子了,不过,她在私下里偷偷和我说, 那锅菌子汤当真美味, 便是皇宫中的御厨, 也做不出来。”
盛隆和表现得兴味盎然:“听纱儿说得这般绘声绘色,可是也对菌子汤动了心?你若喜欢,等我们回宫后,便让御膳房煮一锅菌子汤出来。”
觅瑜抿嘴轻笑, 微微侧转身子,避开加大的山风:“其实,当年小师叔煮汤时, 我就在边上, 以防她一口下去出什么事。”
盛隆和替她挡住风, 形成半搂半抱之势,配合地询问:“所以?”
她微微低下头, 在他的怀里笑着:“所以,我闻到了那股菌子汤的香味,的确很是诱人……让我忍不住巴巴地看着小师叔,盼望她喝了之后没事。”
盛隆和眉峰微挑, 明白了:“难怪你在形容那锅汤时,会用‘香喷喷’这三个字, 原来是切身体会。”
“看来你的警惕心和耐心还不错,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一直等到你的小师叔毒发, 如若不然,看见祖师的就要多一个人了。”
觅瑜抿着嘴, 漾着笑,抬眸看了他一眼。
盛隆和露出了然的神情:“说吧,你还有什么细节想告诉我?”
她小声道:“当时我没准备等那么久,但小师叔一口气把汤都喝光了,我只好等她煮下一锅,而汤要小火慢炖,花费的时间,正好差不多是一个时辰……”
盛隆和无奈又宠溺地笑了。
“你啊,”他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还真是运道好,避开了这么一遭。刚才是谁和我说,那菌子一看就有毒,不敢贸然服下的?”
她嘟囔:“我让小师叔先喝了,算不上贸然……”
他毫不客气地回应:“别人才喝完,你就准备接着喝,不是贸然是什么?”
“哎呀,夫君——”她甜声撒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就不要再计较了,好不好?再说,我同你讲这些,是为了和你逗趣,可不是来听你指责的。”
“行,”他噙着笑,任由她缠着他的胳膊,把她往怀里搂紧了一点,“说回之前的话题,你想喝菌子汤吗?想喝的话,回宫后我就让御膳房给你煮一锅。”
“想喝,”她诚实地回答,“但是只想喝像当年那锅一样,香喷喷的,不是寻常的菌子汤……”
盛隆和道:“你怎知宫中没有不寻常的菌子汤?”
她有些没底气地回答:“因为是小师叔说的……”
他笑了笑,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询问:“你的小师叔进过御膳房,当过御厨,知晓宫中的情况?”
她摇摇头,答道:“小师叔虽然没进过宫,但是她的爷爷曾经当过御厨,小师叔的一手好厨艺,就是从她爷爷那里学来的。”
“那就更加说不通了,她师承御厨,却看不起御厨的手艺?”
“因为小师叔的爷爷便看不起御厨,觉得他们的厨艺都没有自己好……”
“哦,”盛隆和发出一声笑,“原来是家学渊源。”
“你放心,”他道,“别的菜式,我不敢保证,但是菌子汤,我还是知道一点的,它的要点在于取材,而不在于熬汤的手艺。”
“宫中最不缺的就是菌子,云州每年会进贡一大批,不论是菌子汤,还是菌子杂烩,抑或一桌菌子全席,御膳房都能做出来。”
觅瑜眼前一亮,仰头看向他:“当真?”
他含笑道:“你若不信,大可待回宫见真章,不过吃菌子最好的时节不在冬季,这会儿的味道要差一些,等来年夏日,才是菌子最鲜美的时候。”
“夏天也没关系,”她盈盈道,“只要夫君记得提醒纱儿就好。”
“还要我提醒?看来你的想喝也不过如此。”
“我本来就不是非常想喝,都是夫君撺掇……”
夫妻俩说着话,沿着山道继续赏景漫步。
途中遇上修行回来的小师叔,觅瑜有些惊喜又有些心虚地打了声招呼,暗道果然不能在背后说人闲话,这不,差点被抓了个正着。
小师叔道号元清,不同于山芳道人,她对盛隆和的态度要和善许多,原因是在去年冬日,为了拿到香薷羹的方子,后者极为巧妙和诚恳地恭维了她的厨艺。
“王爷待王妃当真体贴备至,记得王妃方方面面的喜好。”她笑吟吟地评价。
“师兄觉得王爷轻浮放纵,不堪为良配,我却不同,只要对纱儿好,就是清白观的乘龙快婿。”
这话让觅瑜差点接不上来,前半句和后半句讲得都挺好,但是中间的“轻浮放纵”和“不堪为良配”,算怎么回事?小师叔这是成心想给谁添堵?
她只能快速揭过这一篇,把话题转移到桃米带走的梅花糕上。
可惜盛隆和还是注意到了,在回房后似笑非笑地询问她:“轻浮放纵?不堪为良配?原来我在你师叔心里是这样一副形象,难怪她对我的态度那么差。”
她乖巧又讨好地笑着,坐在他的大腿上,纤手柔柔环住他的肩膀:“那是从前的事情,现在师叔对夫君已经改观了……”
他圈住她的腰,鼻尖轻蹭着她的鬓发:“所以,她的确这么认为过?”
她故意偏转一点脸庞,让他的唇瓣擦过她的肌肤,提升他的愉悦心情。
“夫君要理解,师叔本就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在那会儿又要我一个姑娘家过去贴身照顾,师叔会有这种看法,在所难免……”
他果然加深了一点笑容,就势啄吻着她的脸颊,慢慢往下移去。
“纱儿。”他唤道。
“嗯?”她娇声微笑着回应。
他亦微笑着开口:“往后你再想给别人说好话时,记得多加斟酌,免得火上浇油还不自知,白白给你自己和他人惹来麻烦。”
觅瑜:“……”
她……她有哪里说错话了吗?
她有些讪讪和不解地回想。
然而情势已然来不及让她细想,她但觉腰间一紧,眼前一晃,便被他换了个姿势,贴身坐着。
她大惊失色,连忙道:“你说过要守规矩的!”
“没错,我是这么说过。”他好整以暇地笑着,解开她的衣襟,“可你的师叔既然说我轻浮放纵,我总得做点符合这四个字的事情,才不算冤枉,是不是?”
觅瑜想要阻止,又不敢真的阻止,只能僵着半边身子,任由他动作,同时试图和他讲理:“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师叔已经不那么想了……”
“嗯,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两年前的我也同样什么都没做,对不对?所以我现在是在替两年前的自己讨回公道,做未竟的事。”
“夫君——”
盛隆和伸出手指,轻抵着她的唇瓣,嘘了一声。
“再有大半个时辰,便该用晚膳了,你方才遇着了你的小师叔,不知她会不会心血来潮,请我们一顿膳,或是送些什么小菜糕点过来?”他亲昵地笑着。
“纱儿若是不想把长辈关在门外,猜测大白天的我们在做些什么,才会导致无法见客,就不要再浪费时间拒绝,嗯?早点开始,也能早点结束——”
觅瑜满脸通红,既是被羞的,也是被气的。
“你……”她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果然轻浮放纵……”
“多谢娘子夸奖。”他毫不羞愧地应声。
她有些欲哭无泪地推拒:“我不要……”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乖一点,纱儿。”
她仍是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我真的不想……等晚上再来,好不好?”
盛隆和笑着亲吻她:“真的不愿意?”
她乖巧、认真又殷勤地点点头。
“好吧,”他终于松了口,“我答应你。”
然而还不等她感到欢喜,他的下一句话又让她的心落回了原地。
“不过你得先给我一点好处。”他在她耳畔轻哑地笑着,“来——”
……
除却几桩不大不小的事情,总的来说,觅瑜在清白观里的日子,过得还是很轻松自在的。
随着年关临近,观中开始筹备祭礼,往年觅瑜若在,都会帮忙一二,今年她成为了奇王妃,便没有差事落到她的头上。
不过她还是想要尽点绵薄之力,不希望因为自己嫁了人,就与清白观生分,成了不能麻烦的客人,遂主动揽下了撰写祭文一事。
说是祭文,其实不过是些祝寿、庆贺之词,并祖师宝诰,写起来不麻烦,要走的流程也不外乎焚香礼敬四个字。
让她有些惊讶的是,盛隆和对此表现得很娴熟,早早命人置备好了一应事宜,甚至他的护卫在摆放香案时,动作也很流畅利落,仿佛这么做过许多次。
“夫君在太乙宫时,也曾写过祭文?”她猜测。
“是啊,我总不能什么活都不干。”他笑着回应,“用师父的话来说,就是好歹装模作样一番,免得灶王爷上天禀报功绩时,给我记一个大大的过。”
觅瑜浅浅笑着,道:“灶王爷监察人间善恶,记的是黎民百姓的功过,夫君身为玄门弟子,功过由三官大帝考校,纵使成功迷惑了灶王爷,恐也无甚大益。”
盛隆和一笑:“我当时就是这么对师父说的,让他与其迷惑灶王爷,不如帮我守庚申日、避三尸,助我早日得道成仙,连带着他自己也一起飞升。”
她好奇地询问:“师父怎么回答的?”
他道:“自然是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让我专心干活,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觅瑜忍俊不禁。
同时,她也在心下思量,撰写祭文虽然是桩琐碎的差事,却非门中得意弟子不可写,尤其是年关祭给祖师的文章,更是重中之重。
他写过祭文,就说明,他不仅得到了通达道人的认可,也得到了紫霄真人的认可……这么看来,紫霄真人对他还是比较可以的……
她有些谨慎地表述出心中想法。
盛隆和听了,没有多大的反应,漫不经心地回答:“是还行,所以在陈至坚一案时,我也给了他两分体面。”
她愣了一下:“是因为这样?”
他笑着反问:“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
这……觅瑜还以为,他是看在紫霄真人为太乙宫宫主、受过先帝敕封的原因上,才礼敬三分,原来只是礼尚往来?如若不然,他连这份面子情都不会给?
第182章
盛隆和想了想, 道:“或许吧,看我心情。”
觅瑜:“……”
还真是符合他性情的回答……
也符合他的身份,只要他不高兴, 便谁的面子都不用给……
“怎么, ”盛隆和看着她, 带有几分笑意和探究地询问,“纱儿不喜欢我这般傲慢不逊?”
她摇摇头,乖巧道:“没有,纱儿只是有些感慨。”
他一笑, 没有追问,带着她洗手净面,跪拜上香。
之后, 她专心撰写祭文, 他在旁边陪着, 直到她停笔,都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觅瑜本以为他是在做自己的事, 或是翻阅书籍,或是查看信件,或是思忖回宫后的诸事,更甚至闭目养神, 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起身离开。
没想到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专注又温柔。
她有些甜蜜, 也有些害羞, 婉声询问:“夫君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盛隆和含笑回答:“不做什么,就是看你。”
她的心里越发甜蜜, 一边唤来侍女,吩咐她们将写好的祭文送去师叔处, 一边莞尔道:“夫君不觉得无趣么?我还以为,你会在中途打断我。”
以往她在翻阅医书的时候,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况,她正看得入神,他就从后面抱住她,亲在她的脸颊上,偷袭她,吓唬了她好几次。
而他似乎很喜欢看她受惊的模样,不管她如何不满嗔怪,他都不肯改正,这也是他不再装病之后的一大坏处,行事越发肆无忌惮,没个正形。
每当这时,她都会想念沉稳静敛的瞻郎,虽然那只是他装出来的表象,但架不住他装得好,哪怕不怒自威,比较让她感到害怕,她都认了。
当然,他也不一直是盛隆和,有些时候,还是会显出盛瞻和的影子。
比如这会儿,他便没有说些促狭逗趣的话,而是温柔笑道:“不会,只是这样看着你,我就会很安定。”
让她忍不住漾出笑容,柔柔依偎进他的怀里,温言软语地同他说话:“既然夫君喜欢瞧着我,为何以往总是戏弄纱儿?”
他怀抱住她,笑应:“自然是因为我不仅喜欢看着你,也喜欢戏弄你。”
果然,她就知道,他还是原来的他。
不过这样的他也喜欢,总之,无论他是什么样的,她都喜欢。
觅瑜越发撒娇:“那夫君为何今天不戏弄纱儿了?”
盛隆和挑起眉,故意询问:“纱儿莫不是对此感到遗憾?”
她毫无惧色地抿嘴笑答:“遗憾又如何?左右我这会儿已经写完了文章,你便是再要吓唬我,也吓唬不着了。”
他十分配合地回应:“好,我记住了,往后一定在你用功的时候吓唬你,然后得到你的一顿责怪,以及半天的不理人。”
她嗔道:“夫君胡言,纱儿几时半天不理会过你了?”
他气定神闲地回答:“那是因为有我伏低做小地给你赔罪,厚着脸皮主动贴上来,要不然,你会那么轻易就气消?”
她轻哼一声:“那也是你应该的,谁让你要吓唬我。”
他摆出一副无奈的神色:“你看,我吓唬你,你不满意,我不吓唬你,你又觉得遗憾,你叫我怎么办?”
她又是娇娇一声轻哼:“夫君自己想法子解决……”
檀香幽幽,隐没绵绵缠吻之声。
半晌,觅瑜双颊娇粉,红唇轻颤,发出羸弱的细喘,倚靠着身前人的胸膛,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看着极为动人。
盛隆和把吻印在她的耳畔,成功使她发红发烫的地方又多了一处。
“看来,纱儿果真喜欢为夫这般轻浮放纵。”他低声调笑。
觅瑜又是羞赧,又是甜蜜,轻轻唤了一声:“夫君……”
“不过,下次你还是可以放心撰写。”他道,“祖师祭文,不容有半分不敬,我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你——当然,也只有在这种时候。”
她有些惊讶:“夫君竟会在意……?”
她还以为,他对于这些道门规矩,都持轻蔑态度。
“我不在乎祭文。”盛隆和道,“我在乎的是写祭文的你,都说新年祭礼乃重中之重,稍有一点差池,便是心不敬、意不诚,会受到祖师惩罚。”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温柔地注视:“此种言论固然可笑,然而一旦放到你的身上,我便不想让你担一点风险,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打扰你。”
觅瑜升起一阵动容。
她没有想到,他会为她谨慎小心至此。
仔细回想,在关于她的事情上,他的确不曾有所轻慢,不说远的,只说前段时日,师祖开坛祭表,领着他们跪拜祖师,他就没有任何异议。
那时,她以为他是在给她体面,表现出对她的爱重,或者像在通达道人处一般,走道门之间的流程,成为身为清白观弟子的她的夫君、道侣。
原来还有这样一重原因……
他自小深受玄言苦楚,哪怕拜入太乙宫,师从通达道人,对于道门也鲜有好感,却为了她而愿意恪守清规,甚至在暗中起誓,祈求天尊保她平安……
他对她,当真是情深义重。
想着这些,觅瑜感怀深切,依偎在他的怀中,宛然唤道:“夫君……”
盛隆和微微一笑,温柔地回应:“我在。”
他隔着她细碎的额发,印下一个吻。
汩汩温情流入觅瑜的心田,让她神色柔婉,语调轻曼。
“小时候,”她回想着道,“我第一次听闻东存真人的故事时,还以为自己会是第二个真人,出家修行,得道飞升,与亲人永会清源乡……”
“真巧,我小时候也有差不多的想法。”盛隆和接话,“不过我听的是祖师的故事,还以为我会像祖师一样,祭旗斩恶,正本清源。”
“夫君的恶,指的是恶蛟,还是恶人?”
“恶蛟也有,恶人也有,不过恶人要更多一点,毕竟当今世道,恶蛟罕有,恶人却如过江之鲫,数之不尽。”
觅瑜细声轻笑:“看来夫君和纱儿不同,夫君的志向始终如一,纱儿的想法却变了又变,一会儿想修道,一会儿想断案,一会儿又想行医……”
盛隆和也笑,道:“算不得志向,不过是孩童时的漫想而已,现在让我去斩恶蛟,我也是做不成的。”
“不过,关于纱儿的想法,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你是如何从出家修道变成悬壶济世的,中间还穿插着审冤断案?”
“不如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爹爹说,要学断案,得先把《大律》看熟、背透,然后去考个举人,不然就只能当差,不能审理案件。”
“便是我愿意像娴姐姐那样,给爹爹当差,他也不敢要,因为我格外娇气,娘亲又疼我疼得紧,爹爹害怕我才去上工,第二天娘亲就把大理寺拆了……”
“再加上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也走不快,跑也跑不动,还胆子小,不敢去义庄,简直没有半点用,更是与查案无缘……”
盛隆和用手指梳理着她垂落下来的长发,询问:“这最后几句,是岳父的评价,还是你自己以为的?”
觅瑜继续不好意思地回答:“爹爹既这么评价过,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夫君莫要说什么‘纱儿很好’之类的话,我自己有多少斤两,我还是很清楚的……就是这样没用。”
“没用二字,未免太言过其实。”他温和道,“不过岳父的评价也不算错,纱儿的确不适合断案,你的心太软,接触太多世间险恶,只会让自己难受。”
她露出一点笑意:“都说了,不要安慰我……”
“这不是安慰,是实话。”他道,平稳带笑的口吻,却分外具有说服力。
听得觅瑜越发欢喜,觉得他真是体贴疼人,安慰的话也说得这么好,难怪小师叔当年被他恭维得心花怒放,直到现在还对他笑脸相迎。
“纱儿还没有说完呢。”她娇声道,“除了当差不行,在考举人一事上,我也力有不逮……”
“只是看了几眼《大律》,我就头晕眼花,完全不似拜读《全经》、《脉训》时神清气爽,还有那些儒家学说,圣贤经义,我都看得一知半解……”
“仅仅看了两天,我就知道了,我完全不适合走爹爹的路……”
盛隆和含笑听她讲述:“可见纱儿的天赋在医术上,乃世人之福。不过,断案的想法你没有了,修道的想法,你又是怎么没的?”
觅瑜道:“笼统地说,学医也是修道,毕竟我师从娘亲,学的是清白观的医术,要守许多道门规矩,当初也是拜了祖师,祭了弟子表的。”
他指出:“但你终究没有出家修道。”
她轻巧地眨了眨眼,道:“若是我出家修道了,谁来当你的妻子,嫁给夫君呢?”
他配合地点点头,应了一声:“所以,你是早就知道要嫁给我,才打消了出家的念头,是吗?”
她展颜笑应:“正是。”
他陪着她笑了一会儿,忽而收敛容色:“少来,我要听实话。”
“好吧好吧,”她嘟起唇,“实话就是,娘亲说,东存真人不是从小就出家的,而是在嫁给泰王前夜,得了天尊感召,才拜师修行。”
“我若想成为第二个她,得先和一位王爷定下亲事,方可展望后缘。”
第183章
盛隆和挑起眉, 神色颇为微妙。
“这话说得,”他道,“我都不知是该感到欢喜, 还是不快了。”
觅瑜的态度也没有之前那么肆无忌惮, 带着点乖巧地道:“夫君不用感到欢喜, 也不用感到愉快,这些话只是娘亲说来糊弄纱儿的,没有任何道理。”
“实际上,东存真人虽然是在成亲前夜才出家, 但她自幼不食五荤,礼敬天尊,五岁时便抬首望晴日而曰, 天将有雨, 果然半个时辰后大雨倾盆。”
“像东存真人这样的情况, 很显然有着累世修行,才会从小显出奇特之处, 纵使这一世不能得道,下一世也可飞升,不是我等凡俗能比的。”
盛隆和的神色更加微妙了。
“听起来,纱儿对东存真人很是仰慕?”他询问。
她点点头:“东存真人位列祖师, 堪为坤道之首,我很敬服她。”
“原来如此。”他打量着她, 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往下说, “关于东存真人的事迹,道门中有不少记载, 文渊阁亦有,不知纱儿可感兴趣?”
文渊阁?是宫中的藏书楼?
觅瑜一愣, 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夫君想说什么?”
盛隆和微笑道:“一些闲话而已,纱儿随意听听,不愿意也无妨。”
闲话……文渊阁里的记载,都是实打实的史录,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文臣武官皆有收藏,可谓字逾千钧,他居然这么说……是存心想忽悠她吗?
偏生她还真就被他忽悠住了,哪怕知道他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话,她也还是谨慎小心,而又巴巴地问道:“文渊阁里……记载了真人的什么事迹?”
她这副模样似乎取乐了盛隆和,他湛湛笑道:“纱儿既然如此佩服真人,那么便应该知晓,真人是江州季家的嫡女。”
“而在当时,季家为世家大族,真人不过几岁,就与泰王定了娃娃亲。”
“对……是这样没错。”觅瑜懵懂而又迟疑地承认,懵懂是因为她不确定他的意图,迟疑则是因为她确定他不会有什么好意图。
看着这样的她,盛隆和笑容愈深,宽大的手掌摩挲着她软嫩的脸颊,道:“泰王深得帝后宠爱,可惜被宠得有点过,时人多评价其暴虐残忍。”
“尤其在男女之事上,更是荒淫无度。入了泰王府的女子,纵使前一天还得到泰王喜爱,后一天也有可能被剁了手脚去喂狗。”
“泰王还曾让侍女与兽.交欢,侍卫持剑互砍,并在一旁抚掌而笑,言此乃人间乐事。”
觅瑜听得震撼不已,睁大了双眸:“这、这是真的?”
“反正暴虐残忍、荒淫无度这几个字,是写在史书上的。”盛隆和道,“连身为兄长的太子都忍受不了,登基后便罚他去守了皇陵,一直守到病故。”
觅瑜喃喃应了一声,点点头,表示明白。
接着,她又不解道:“夫君说的这些,和东存真人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因为真人差点嫁给泰王,幸得天尊感召,才没有误了终身?”
“差不多。”他道,“但是因果关系要反一反,不是因为天尊感召,真人才没有嫁,而是因为真人不想嫁,才有了天尊的感召。”
她一愣,有些没听懂:“夫君此言何意?”
盛隆和慢悠悠地笑着,道:“泰王的后半生虽然过得凄惨冷清,前半生却在帝后的庇佑下风光不已,以至于成了远近闻名的大魔头。”
“你说,面对这样一位未婚夫,真人是想嫁呢,还是不想嫁?”
觅瑜逐渐反应过来:“夫君的意思是,真人正是因为不想嫁给泰王,有了这样一个心愿,才得了天尊感召,如愿以偿地出家修行?”
“纱儿可以猜得更加大胆一点。”他道,“也许,连天尊感召都不存在,是季家不想女儿羊入虎口,才假借虚言,摆脱了这桩亲事。”
“毕竟,比起朝不保夕的泰王妃,当一名德高望重的道士要更好一点,不是吗?”
觅瑜一呆。
“你是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她询问道,“只是季家为了退亲而演的一场戏?”
盛隆和噙着笑颔首。
觅瑜继续呆了一会儿。
她有些生气,觉得他在污蔑真人,若他不是在她跟前说这番话,而是在师叔跟前,他今晚就得下山,并且永远不能再上来。
但是仔细想想,她又不怎么生气。
以泰王的残忍行径,嫁给这样一位夫君,无异于自寻死路,季家爱惜女儿,乃父母常情,为此不惜犯下欺君之罪,更是一桩值得颂扬的慈举。
而且,就算天尊感召是假的,也不代表东存真人是假的,其潜心奉道,祈雨有应的种种事迹,都记载得清清楚楚,不仅道家典籍中有,史书上也有。
再说了,他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自从她嫁给他、不,自从他们相识以来,他忽悠哄骗过她多少次?还差这一次吗?
这么想着,觅瑜从他的怀里退出,轻轻哼了一声,道:“随你怎么说,反正真人就是真人。”
盛隆和笑着搂住她,不让她离开:“我有说真人不是真人吗?我不是魏老先生,以抨击道家玄门之说为平生之愿,我也是太乙宫弟子,信奉天尊。”
“只不过,这里头的事迹的确很耐人寻味,值得细细思索。”
觅瑜扭过脸,不去看他:“我不听你胡说。”
盛隆和也不怵,顺势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据记载,东存真人修行十数年,在新帝登基那一年得道飞升,于众目睽睽之下消隐芳踪,令江州震动,围观百姓哗然,修道之风一时大起。”
“她的兄长季大学士,极力吹捧此乃瑞兆,是因为新帝登了基,才使人间清明之气大增,真人修道大成,哄得新帝龙颜大喜,封赏季家。”
“你说说,”他在她的耳畔轻笑道,“真人到底是飞升了呢,还是随着先帝驾崩、新帝登基、泰王被罚守皇陵,也一块改朝换代、新貌换旧颜了?”
觅瑜转回头,抿着嘴,瞪着他。
“东存真人虽非我派祖师,却也是道门先尊,我从小听着她的故事长大,容不得你这般胡说。”她难得显出一点正经的怒容。
“再者,真人修道数年,每每祈雨有应,灵验非常,掌管天下宫观,有什么必要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吗?我要是能有真人半分本事,也不会稀罕这些。”
“纱儿莫气,”盛隆和笑着哄她,“我说了,只是闲话,纱儿随意听听便罢,当不得真。”
觅瑜细哼一声,再度偏过脸去,不愿被他轻易哄好:“夫君的这些闲话,若是到师祖或者师叔跟前去说,就别想再踏进清白观了……”
他再度亲吻她的脸颊:“所以我只对你说。好纱儿,真的别气了,你是知道的,我对于这些道门中的说法,素来有些不以为然。”
她愈发娇嗔:“那你还娶了我。”
他含着笑回答:“不一样,纱儿是纱儿,你学医也好,修道也罢,我都喜欢——”
他边说边收紧她的腰肢,手掌覆上她的软峰,让她的脸庞漫起红晕,绽放羞怒的俏丽容颜,挣扎了几下都不能摆脱,终是忍不住咬唇娇笑起来。
“夫君总是这般讨厌,喜欢戏弄纱儿。”在他拦腰抱起她后,她搂着他的脖颈,偏头靠在他的肩窝处,轻笑,“在道观里说这些话,夫君也不怕冲撞……”
“如果当真冲撞了,就说明我说的那些是胡话,纱儿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我当然会高兴……”
……
临行前日,桃米来找觅瑜,道小师叔新研制了一份糕点,请她过去品尝。
思及他们明天就要离开,盛隆和便让她好生和亲友一聚,多留些时辰也无妨。
觅瑜欣然答应,与桃米一起去了小师叔处,品糕赏景,回忆往昔,好不欢快。
之后,她被桃米拉着在观中闲逛,行至救苦殿附近时,不期然地,想起了一件往事。
皇后曾经嘱托她的娘亲,在清白观为十皇子立一块长生牌。
当然,那时的她尚未明了真相,所以皇后说的是十皇子,而在实际上,应该是九皇子。
但……
“觅瑜姐姐?”桃米问道,“怎么了?”
她回过神,微笑着回答:“没什么,只是……”
她看向庄严肃穆的救苦殿。
见状,桃米道:“姐姐想进去看看吗?那便进去吧,不过这里头没什么好瞧的,都是些福主善信供奉的牌位或长明灯,不如前头的玉皇殿有意思。”
觅瑜自是知晓救苦殿的用处,不然她也不会想起这件往事。
祈求天尊救苦救难,悲心度亡,恩泽众生……
护愿亲朋……早脱苦海……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救苦殿的匾额。
忽而轻声道:“我们进去瞧瞧。”
桃米虽不解其意,却也仍是笑着应道:“好啊。”
两人进入了救苦殿,留下青黛与慕荷在外等候。
殿中值守的弟子识得她们,对觅瑜行了一礼,又朝桃米打了一声招呼,便询问起了她们前来的目的。
觅瑜道:“前两年,家母受人之托,来此供奉了一块长生牌,不知放在何处?”
闻言,弟子取出登记册,按着年份细细搜寻,不多时便找到了记录:“在往生堂最中间的那一格,王妃可要过去查看?”
她点点头,但谢绝了对方领路的好意,并且不让桃米跟着:“这位福主不愿让太多人知晓此事,我一人过去就好。”
桃米没有多想,乖巧地答应了,值守的弟子也没有二话,她就这样孤身一人去了往生堂,在静静燃烧的莲花灯前立定,凝视着放在最中间的长生牌。
第184章
觅瑜的心不安地跳动了半晌。
她询问自己, 真的要这样做吗?她不是已经想清楚、想明白了吗?他是九皇子也好,十皇子也罢,他都是她的瞻郎, 她的隆哥哥, 她的夫君。
她有必要寻根究底, 追求真相吗?
莲花灯静静燃烧,忽有一丝风穿堂而来,晃得烛影摇曳。
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内心,犹豫, 忐忑。
……
觅瑜缓缓步入厢房。
盛隆和正在里头等着她,看见她的身影,他含着笑迎上前:“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呢, 准备让我也体会一下独守空房的滋味。”
对上他的笑容, 她稍有恍惚, 漾出一抹笑,道:“怎么会?夫君多虑了, 我不过是和小师叔她们多聊了几句话……”
“对了,小师叔新研制的糕点味道不错,我让慕荷带了一点回来,你可要尝尝?”
盛隆和十分给面子地笑应:“好, 有劳纱儿。”
他这么说,她也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唤侍女入内, 打开食盒,垫着帕子取了一块, 亲手喂给他,询问:“怎么样?”
他同样很给面子地评价:“味道果然不错。”
“夫君喜欢就好……”
是夜。
觅瑜依偎在盛隆和的怀里。
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 她没有丝毫睡意,忍不住摸索向他的腰间。
盛隆和握住她的手,低声笑着阻止:“别闹,明日我们就要离开,你若在这会儿挑起了我的火,可不要怪我不疼惜你。”
她脸庞一红,喃喃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的唇瓣摩挲着她的颊畔,逸出一阵温热的呼吸。
她当然是想要看他的胎记……他与皇后都提到过的,能够分清楚他们兄弟的胎记……虽然看了也没用,因为她不知道他们的胎记分别在腰腹哪一侧……
但她就是想看,就像白天在救苦殿里,她忍不住看了长生牌一样,她仿佛被迷住了,魔怔了,执着地想要弄清楚真相……
哪怕,这份真相对她没有任何用处……
觅瑜在心里默默地想着。
她轻声又乖巧地道:“我就是想这样抱着夫君……不可以吗?”
盛隆和在她耳边低笑:“自然可以,不过纱儿也得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毕竟为夫不是什么圣贤仙尊,做不到清心寡欲。”
闻言,她有些讪讪地缩回手:“那我不抱着夫君了……”
往日也就罢了,今晚她心神不定,明天又要启程,要是在这会儿撩拨了他,那可真是一场灾难。
盛隆和也不强求,应了一声,搂住她,让她继续依偎在他的怀里。
房间里流淌着静谧的温情。
半晌,盛隆和忽然道:“你今日去了救苦殿?”
觅瑜心尖一颤,不明白他怎么会知晓这件事,又为什么要提起,强自镇定着回答:“是……夫君怎么知道?”
他道:“我见你自从回来后,就有些心不在焉的,便问了你的侍女。”
他的口吻稀松平常,仿佛了解她的行踪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说罢,他又问她:“你去救苦殿做什么?”
觅瑜的心跳得飞快,努力不表现出异样,若无其事地回应:“不做什么,就是忽然想起娘亲曾经受人之托,在殿中供奉了几盏长明灯,便进去看看。”
她回答得七分真、三分假,没有敢直接骗他。
一来,她不觉得自己能骗过他,二来,他既然能询问她的侍女,就能询问桃米和殿中弟子,她如果说谎,会被一下子揭穿,到时就真的说不清了。
但她也不敢全部说实话,万一皇后向他提起过此事呢?他一听觉得耳熟,追问她是不是受的母后之托,她该怎么答?谎称不是吗?她还没有这份胆量。
所以她只能在大体上实话实说,在细节上做点改动,这样一来,就算他去询问桃米她们,发现双方的说法略有出入,也应该不会在意……吧?
觅瑜忐忑不安地想着。
还好,盛隆和看起来没有怀疑,甚至温柔而体贴地询问她:“那供奉之人是岳母的亲朋好友?纱儿也认识?所以才会在出来后心事重重?”
一个完美的理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如果不是他的语气实在温和,她都要怀疑他是在反讽、试探了。
她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应道:“是……”
她没有撒谎,皇后既是她的婆母,与她娘亲也有一点交情,她没有骗他……看在这一点上,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发现了真相,希望不要太生她的气……
盛隆和的目光越发温柔。
他抚上她的脸庞,道:“东存真人有言,世间离别生死,不过常道轮回,无需悲苦,只要广结善缘,勤修功德,终有一日,会在清源乡再见。”
“纱儿既然仰慕真人,对于这一番话,想必不会陌生。”
觅瑜自然知道,这是真人在飞升前留下的一段话,被季大学士写在长诗中,广为传颂,也被道门列入祖师语录,门下弟子从入门起便熟读背诵。
她也知道,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安慰她,不要为了逝者感到悲伤。
她只是有些惊讶,想不到他会用真人的话来安慰她,毕竟,前两日他才说了真人不少闲话,表现出了稍许轻慢的态度。
而现在,为了避免她太过伤怀,他竟然主动引用了真人之言……这样一份关怀和体贴,让她不由得升起一股羞愧,觉得她对不起他,实在不该瞒着他。
可是不瞒着,她又能怎么做呢?告诉他实话吗?但是……
觅瑜柔肠百结,踌躇半晌,终是决定继续瞒着他。
不是她非要这样做,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说,并且她也有些怀疑,她发现的到底是不是真相,因为这完全说不通。
她轻轻点头,展出一抹轻浅的笑意,婉声道:“纱儿明白夫君的意思……请夫君放心,纱儿只是一时有些感慨,现下已经想通了……多谢夫君宽慰。”
盛隆和同样一笑:“纱儿想明白了就好。”
他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她柔顺地闭上眼,感受着他的亲吻逐渐向下,从眉心,到鼻尖,再到她的唇瓣,交缠吮吸,予取予求。
伴随着他的举动,她的一颗心越发柔软,仿佛泡在温热的池水里,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酝酿出几许熏人的醉意。
她现在真的想通了,她在救苦殿里发现的所谓真相,有那么重要吗?他还是他,她的夫君,她心心相许、有白首之约的爱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当他紧紧揽住她的腰肢时,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嘤咛。
“夫君……”她饱含深情地呼唤。
回应她的是盛隆和同样动情的低笑:“都说了,不要挑起我的火,我真的不想让你受累……别再乱动了,也别再乱说话……”
如果不是明天需要早起,她不能在整个清白观前丢人,以觅瑜此刻的心情,可能真的会遂了他的意,主动当一回留住英雄的温柔乡。
考虑到她的脸面,她小心翼翼地松了手,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抱着一半转移话题、一半认真求解的心思,询问。
“夫君是如何发现,纱儿心不在焉的?我……纱儿自认为掩饰得还可以。”
看着她的举动,盛隆和似乎有些遗憾,但还是尊重了她的意愿,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道:“答案就在你的话里。”
“什么?”她有些迷惑,“我的话……怎么了吗?”
他一笑,指尖缠起一缕她的青丝,放在唇边亲吻:“你心不在焉时,基本不会自称‘纱儿’,而是‘我’。这一点,纱儿可曾意识到?”
“……”她还真没有发现。
“就像你刚刚嫁给我,同我虚与委蛇时,总是会自称妾身而不自知,直到得了我的提醒,才慌慌张张地改正。”他继续道。
觅瑜:“……”
他怎么又提起往事了?再说,什么叫同他虚与委蛇,她只是遵从了礼仪姑姑的教导,他不喜欢,她改了就是,如何还要一遍遍地提起、调笑、埋汰?
“我知道了。”她闷声细气地道,“往后我都不唤你夫君,也不自称纱儿了,就这般你来我去,你爱听不爱听,都不干我的事。”
盛隆和笑着亲了亲她的眉心:“好纱儿,别生气,不管你称呼我什么,又自称什么,我都喜欢。包括在新婚时,我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愁闷而已。”
“夫——”她下意识就要称呼一声夫君,好在反应得及时,连忙改口,避免了遭他嘲笑,“你在愁闷什么?”
可惜盛隆和还是注意到了,噙着轻松的笑意道:“纱儿想称呼什么就称呼什么,不用在意,也不用勉强。”
然后,他才回答她的问题:“那会儿,我在愁闷你对我的态度。”
“明明在我身为奇王时,你对我虽然也不甚亲近,但终究有几分自在,如何等我成为了你的夫君,你却生疏拘谨至此?”
“那是因为,”她小声解释,“因为太子和奇王不同,奇王纵使性情古怪,态度也颇为宽和、平易近人,不像太子……不怒自威,让人打心底发颤。”
第185章
觅瑜这话说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生怕盛隆和在听了之后感到不喜。
好在他的反应让她松了口气,仍是噙着笑,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道, “两年前, 我与你相处时, 既是奇王,又身处清白观,可以尽情放松自己,表现出对你的喜爱。”
“新婚时则不同, 不提宫里宫外的规矩,只说太子本人,便沉稳内敛, 七情不上面, 群臣百官尚且生畏, 遑论你这么一个小姑娘?”
原来他也知道众人忌惮太子,他是不是故意表现成这样的……?
觅瑜在心里嘀咕。
盛隆和继续道:“更何况, 依照逻辑,成婚前我与你素不相识,不可能一下就对你情根深种,待你自然不如两年前那般亲近, 你怕我惧我是应当的。”
“所以我当时很苦恼,不知道要怎么做, 才能又不脱离太子的性情, 又对你表现出亲近。”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唤我瞻郎时的情景吗?”他询问她。
她点点头, 道:“记得。”
“当时的我很不安,”她回想着, 带有些委屈地撒娇,“因为你的反应十分奇怪,又笑又不笑的,令我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你是欢喜,还是不欢喜……”
盛隆和笑着回答:“我自然是欢喜的。你以妻子的身份,唤我郎君,我怎么会不欢喜?甚至连欢喜二字,都不足以形容我那时的心情。”
“但是以盛瞻和的性情,他会表现出这份欢喜吗?或者说,他会有这份欢喜吗?那时的我在思考这样的问题,才导致反应迟了一步。”
觅瑜听得一阵讶然,不禁感叹他思虑周详,连细枝末节也不放过,难怪他装了这么多年的病,都没有被人发现。
如果不是他主动告知真相,恐怕直到现在,她还被蒙在鼓里。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需要好好考虑的问题。”她赞同道。
紧接着,她又有些不解:“可是你只在那一次生疏,之后待我便十分亲近,甚至没有等上几天,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这是为何?”
盛隆和道:“因为我很快想通了,我在身为奇王时能对你一见钟情,凭什么身为太子时不可以?你又是我的妻子,我宠你爱你,岂非天经地义?”
觅瑜闻言,心里升起一阵欢喜,弯起嘴角,看了他一眼,轻眨卷翘的睫毛,娇声道:“你不是说,以太子的性情,不会……”
“情之一字,哪有什么道理?”盛隆和含笑回答,指腹按着她的唇瓣,缓缓摩挲,“再者,进宫谢恩时,施不空的出现,也让我心头一凛。”
“神妙真人?”她一愣。
“是。”他颔首,“他提醒了我,皇宫里并不安全,潜藏着许多危机,我如果想保护你,就需要获得你十足的依赖和信任。”
“当然,”他笑了笑,“你也可以认为这是我的借口。”
“事实上,是我受不了你的生疏和拘谨,才会迫不及待地表现出对你的喜爱,希望能通过这一点,让你尽快喜欢上我。”
他一边笑着,一边亲吻她的唇角:“两种理由,纱儿更喜欢哪种?”
觅瑜也笑,学着他的举动,蹭了蹭他的一侧唇角,又蹭了蹭另外一侧,甜软道:“纱儿都喜欢,都能感受到夫君的爱意……”
冬夜静好,烛火摇晃,曳出一室柔情。
翌日,奇王携王妃离开清白观,回往太乙宫。
但在太乙宫,众人也没有多加逗留,休息了一个晚上,就整备人马、收拾行李,踏上了回宫之路。
马车中,觅瑜捧出一枚香囊,道:“这是我在闲暇无事时缝制的,里头加了点安神的香料,希望能缓解你的疲惫。纱儿给夫君系上?”
盛隆和含笑应了:“夏天和秋日时,纱儿也给我缝制了香囊,夏天的被我收在了锦盒中,秋日的还好好挂在我的腰间,如今换成冬日的正好。”
觅瑜也看见了,不仅有她缝制的香囊,还有她打的玉佩络子,每样都好好地戴着,虽有些半旧,但毫无损毁,一看就深受主人的爱惜。
她看在眼里,甜蜜在心中,一面解下旧香囊,系上新香囊,一面莞尔道:“等来年春日,纱儿再给夫君缝制新的香囊。”
盛隆和再度含笑答应。
等她系好之后,他将旧香囊收进怀中,仔细感受了一下,询问:“这安神香的味道,似乎与前两枚香囊里放的,有些不同?”
她点点头:“我向师父请教,在里头多加了一味药草,如此一来,夫君白日里闻着香时,能清心提神,晚上则可安心宁神,一举两得。”
“我说呢,这香怎么有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他恍然道了一声,“昨日你求见师父,还特意避开我,不让我跟着进去,守在外面望风,就是为的这个?”
她盈盈颔首:“嗯。”
她的确向通达道人请教了安神香的关窍,但这只是计划中的一环,实际上,她的真正目的是询问对方,关于九皇子与十皇子的事情。
在盛隆和去洛邑办事的那几天,通达道人前来看望她、和她闲话时,曾提及过这对兄弟俩,并在言谈间透露出些许深长的意味。
不过只有半句话,很快对方就改了主意,而当时的她也不愿多想,顺着转移了话题。
现在则不同,她想要知道更多他的事情,与真相无关,只有他。
所以她去找了通达道人,并且为了避免盛隆和有所怀疑,想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就是她方才送出的这枚香囊。
面对她的询问,通达道人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这回答乍听上去很荒谬,但仔细思索,又会觉得有些道理,尤其是通达道人的身份摆在这里,太乙宫的地位摆在这里,更是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虽然觅瑜对此还是半信半疑,但她的心情已然轻松了许多,以至于在盛隆和问起时,她不仅没有显出半点心虚,还笑盈盈地回应了。
当然,这样的反应也有些不正常,盛隆和挑起眉峰,眼底浮现出一丝兴味和探究,捏起她的下巴,询问:“你这模样……不会是在和师父计划什么吧?”
她抿着唇,娇俏地笑着:“如果我说没有,夫君会相信吗?”
他仍是扬着眉,回答:“我会相信。不过,你不觉得,这个答案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她粲然展颜,倚进他的怀里:“真的没有。我只是询问了师父一些夫君的往事,毕竟有许多事情,你都不肯告诉我,我只能去问师父……”
他抱住她,懒洋洋地拉长语调,回了一声行:“你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她娇声道:“自然是因为夫君不想让我知道……”
“可你还是想要知道。”
“对,因为纱儿任性……”
粼粼车声掩去夫妻间的笑语,浩浩荡荡的一行人马迤出雪山深林,驶向长安。
奇王于清修半途回宫,本已罕见,押回来了一名刺客,更是让君臣震惊。
要知道,除了奇王自己,所有人都清楚他是太子,行刺奇王,就是行刺太子,就是谋逆,谁这么大胆,敢行刺太子?
圣上不顾病体,连夜召见奇王,垂问详情。
盛隆和呈上一早准备好的奏折,禀圣上过目。
建元帝看罢,气得一把掷了折子:“岂有此理!这妖道私自炼金不说,还敢行刺皇室,简直胆大包天!咳咳咳……紫霄真人怎么管教的弟子?!”
“父皇息怒。”盛隆和捡起折子,放到御案上,目光扫过一旁的安神药,没有多余的举动,“保重龙体要紧,不必为这种逆贼动气。”
建元帝咳嗽了一会儿,缓了口气,道:“那……那炼金一事,可是当真?”
盛隆和露出一抹笑:“如果父皇指的是炼金这一举动,自然当真,但那妖道炼出来的,却并非真金,而是一堆黄色泥块,火一烧就现了原型。”
闻言,建元帝有些失望,旋即转变为冷笑:“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有朕的旨意,无论他是得道高人抑或仙家弟子,都不可能炼出真金!”
“便是神妙真人,也只为朕炼制丹药,从不触碰炼金之术,他一介小小道士,哪里来的这份胆子?传朕旨意,枭首,悬于太乙宫门口十日示众!”
盛隆和道:“父皇英明,只是年关将近,此时见血,是否有些不吉?”
建元帝点点头:“那就先将此人打入天牢,等开春后再说。”
“儿臣遵旨。”盛隆和行了一礼。
接着,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眼君王的气色,道:“说起丹药,儿臣在追查炼金一事时,意外有了不少炼丹方面的收获。”
“这些收获,有来自太乙宫的,也有来自清白观的,二者一为道门祖庭,一为杏林之首,想来不会有多少差错。”
他道:“儿臣想着,神妙真人虽然道法高超,但到底没有这两处地方的师承,一些不传秘籍亦不曾有机会接触,便带回了几本相关的书籍。”
“希望能以此襄助真人,丹道大进,炼成仙丹。”
建元帝听了,神色一亮,惊喜不已道:“我儿说得很是!好,好,咳咳咳……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第186章
奇王擒贼有功, 圣上大喜,赏赐无数,又命御前总管好生相送。
星夜无月, 奇王慢下脚步, 询问:“父皇的病情如何?”
总管恭敬回禀:“太医说, 圣上龙体无碍,只消仔细将养,便可无虞。”
奇王又问:“本王听说,父皇似乎不怎么按时服药?”
总管低垂着头, 小声回答:“是,也不是……”
“前些时日,神妙真人献上了一副延年益寿的药方, 邹太医看过后, 说这方子的确好, 只是与治风寒的药有些相冲,希望圣上养好龙体后再服用。”
“但圣上……求药心切, 便让邹太医换了一副不相冲的药……”
奇王听罢,静默稍顷,倏地一笑,道:“好, 本王知道了。”
“让邹敬临仔细诊治,莫要耽误了父皇的龙体。”
“奴才遵旨。”
……
长春殿。
“启禀殿下, 奇王求见。”
觅瑜正说着清白观里的趣事, 忽闻宫侍通禀,一颗心霎时乱了拍子, 忘了自己讲到哪里。
皇后也没有心思再听,连连笑着道:“快请!”
不多时, 一道挺拔的身影穿过垂帘,转过屏风,来到二人跟前。
他先是单膝下跪,向皇后行礼:“孩儿见过母后,母后万安。”
被皇后亲自扶起后,又看向一旁的觅瑜,含笑唤道:“纱儿。”
觅瑜回以欢喜和矜持的微笑:“……殿下。”
“好孩子,让母后仔细瞧瞧。”皇后抚摸着盛隆和的脸庞,满含关切地打量,“嗯,没有瘦,这果然成了亲,有了贴心的人照顾,就是不一样。”
她舒了一口气,露出放松的笑容,道:“往年你去太乙宫,母后总是万分牵挂,今年有你妻子陪着,母后终于可以安心了。”
她看向觅瑜,带有称赞和感激地道:“辛苦你了。”
觅瑜连忙表示谦虚:“母后言重了。”
皇后笑得愈发慈祥欢喜,一手一个,拉着夫妻俩在身旁坐下。
她询问道:“你父皇那里怎么说?”
盛隆和回答:“问了几句关于案情的话,没有什么别的事。”
“那就好。”皇后点点头,微蹙起眉,“说来,此事也令母后摸不着头脑,能在太乙宫修行的,都是得道高人,怎么会做出行刺这样的举动呢?”
盛隆和道:“太乙宫是太乙宫,得道高人是得道高人,两者不能混为一谈,况且,纵使是得道高人,也未必光明坦荡,发生这种事不奇怪。”
“左右孩儿平安无事,母后无需多思。”
皇后叹息:“你这孩子自小多灾多难,让母后怎么安心?以前的那些事就不提了,只说这两年,眼看着风波逐渐平息,又闹出这一遭,真是……”
盛隆和仍是微微笑着:“常言道,否极泰来,孩儿把坏运气用光了,剩下来的便只有好运气,再遇不着什么糟心事,母后应当感到开心才是。”
闻言,皇后露出慈祥而无奈的笑容,嗔怪:“你啊,就说这些话来哄母后开心吧。”
“听说,你们此行去了一趟清白观?那是你岳母出身的道观,也算是你媳妇的半个外祖家,你可有好生备上厚礼,恭敬拜见长辈?”
“这种事情,孩儿怎么会疏忽大意?”盛隆和道,“母后放心,孩儿既送了厚礼,也恭敬拜见过,道长们都很满意,认下了孩儿这个女婿。”
“当真?”皇后笑着,故作怀疑,“要说,你是以瞻儿的身份去的,母后还能信上两分,这隆儿的身份……你不会把人家得罪光了,还不自知吧?”
盛隆和配合道:“母后若不信,大可询问纱儿,看看孩儿说的是真是假。”
而觅瑜虽然看出来,这只是母子间的玩笑,但还是恭谨道:“回母后,殿下说的是真话,师祖他们都很满意殿下。”就是这份满意有多少,值得商榷……
皇后也没有在意,继续询问了一番情况,便道:“天色已晚,你们就留在母后这里休息吧,免得经受了一整天的舟车劳顿之后,还要再去奇王府收整。”
盛隆和颔首:“也好,孩儿还有点事要处理,纱儿就麻烦母后照顾了。”
皇后笑言:“她是母后的儿媳妇,母后自然会悉心关照,你且放心。”
觅瑜倒是想知道他有什么事,但见皇后没有追问的意思,她也不好开口,跟着点点头,道:“殿下安心。”
盛隆和回了她一个温柔沉稳的笑容。
他看向皇后:“父皇那边,也劳烦母后看着点。”
皇后笑容不变,拍了拍他的手:“自然,我儿放心。”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盛隆和便起身告辞。
之后,觅瑜服侍皇后就寝,自己也在侧殿歇息。
云雾聚了又散,洒落点点星光。
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偏殿中悄然多出一道身影,凝视美人睡颜半晌,又无声离开。
皇后已经晨起,正在品着香茗,翻阅书籍。
看见盛隆和入内,她含笑叫起身,免了他的礼,接着屏退宫侍,询问:“事情办得如何?”
盛隆和回复:“一切顺利,请母后放心。”
又道,“纱儿经过长途奔波,身心俱疲,今日或许会耽误请安的时辰,还请母后见谅。”
皇后笑着道:“我儿办事,母后总是放心的。”
“至于你妻子,更是不用挂怀,她只消照顾好你,母后便心满意足,少请几次安算什么?母后素来不在意这些虚礼。”
她说着,将手里的书籍递给他:“听说,你给你父皇献了几本书?母后这里也有一本,你且拿去瞧瞧,看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
盛隆和应声接过,翻开看了一眼,一笑:“母后果然知道孩儿的心思。”
皇后语带笑意,缓缓道:“此等大事,母后怎么能不上心?”
“前些日子,你父皇心血来潮,想要游船享乐,本来不算什么,岂料那些妃嫔胆大包天,为了争风吃醋,竟险些坏了我儿的好事。”
“这一次,母后定然不会让他人横生枝节。”
盛隆和安慰:“母后无需介怀,父皇落水受惊,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皇后感慨,“等了这么多年,终于……”
……
旭日高照。
奇王府。
青黛端来一盏蜜茶:“王妃请用。”
觅瑜接过,喝了一口,看了看她,有些好奇地询问:“怎么了?一副闷闷不乐的神情?”
青黛抿了抿嘴,道:“回王妃,奴婢没有闷闷不乐,只是觉得……整个冬天,我们一直在跑来跑去,好不容易安顿下来了,又要换一个地方……”
觅瑜了然:“可是这几日奔波劳顿,累着你们了?既如此,你们也不必在这儿服侍,自回房里好生休息,让别人来照顾我就行。”
“那怎么行?”青黛惊讶道,“奴婢是王妃的贴身侍女,自然要照顾王妃,而且奴婢也不是觉得累,就是……觉得有点没意思……”
慕荷小声分辩:“怎么会没意思呢?这些天,王妃带我们见识了多少外头的景致,还有太乙宫里的风土人情……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青黛努嘴道:“头一回见识,自然觉得有意思,等往后——”
她忽然住了口,小心翼翼地看向觅瑜:“王妃恕罪,奴婢多嘴了。”
觅瑜微笑着,没有怪罪:“无妨,本宫知道你是无心的。”
但也没有轻纵,提点了一句:“只是,现下我们已经回了长安,不能再像在太乙宫里时那般,口无遮拦,你们可记住了?”
二女皆恭谨应是。
之后,或许是为了弥补错误,青黛说了不少奇王府的好话,如景色优美、环境清幽、宫人低调等等,直说得觅瑜无奈而笑,给她寻了件活计才罢。
夜幕时分,盛隆和回了府,与觅瑜一同用膳。
觅瑜舀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冬鲜汤,递给他,道:“外头天寒地冻,夫君且先喝两口热汤,暖暖身子。”
在盛隆和含笑接过、饮了半盏之后,她又问道:“这两日,夫君一直在外忙碌,不知事情可还顺利?”
“还成,”他回道,“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她生出几分欢喜:“那,夫君今晚可会留下,陪纱儿过夜?”
盛隆和笑了笑,看向她:“我一直是陪着纱儿过夜的,只是你睡熟了,并不知道……不过,看纱儿此番神情,所求似乎不止于此?”
觅瑜一愣,脸庞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有些羞赧地澄清:“夫君误会了,纱儿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想让你陪着……”但要说着急不安之意,却也没有。
盛隆和看在眼里,笑容愈发加深,道了一句“好”,给她夹了一块粉蒸肉卷,专心用膳,不再提此事。
是夜,月辉凌凌。
盛隆和附在佳人耳畔,低声笑问:“这奇王府,纱儿可还住得惯?”
觅瑜轻颤着回答:“尚好……”
与她的声线一同起伏的,是她玲珑有致的娇躯,玉雪的肌肤泛出胭脂颜色,被身上人用手掌轻轻一捏,便留下红印,柔嫩妩媚至极。
盛隆和的指腹滑过她的纤背,分开她绸缎般的长发,掠起她一声呜咽,眸中泪光点点,丹唇娇艳欲滴,红晕愈发动人。
“习惯就好——”他笑着,在她颈边落下一连串细碎的吻,安抚她颤动不断的身子,“我会以奇王的身份过年,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都要麻烦你住在这儿。”
“纱儿、纱儿知道了……”
觅瑜呜咽着,承受他涌起的阵阵海浪,声音逐渐破碎,陷入情迷意乱之中。
第187章
腊月二十四, 祭灶。
伴随着花炮声响,宫中正式拉开了年节序幕。
因圣上龙体违和,今年的上陵祭礼便没有亲至, 而是遣了以奇王为首的王公大臣前去。
盛隆和回来后, 同觅瑜说笑:“你说, 这算个什么事?在旁人看来,我不是奇王,却要以奇王的身份去祭祀,然而实际上, 我还真是奇王。”
“列祖列宗若是地下有知,不知会有什么想法?”
觅瑜莞尔听着,素手轻执锦帕, 拭去他肩头沾染的雪水:“他们一定会很自豪, 能够拥有你这样一位出色的后代。”
他轻笑一声, 握住她的手,印下一吻:“那可未必, 说不定,他们会大骂我是个不肖子孙……”
大年三十,除夕。
圣上于麟德殿设宴,邀请皇亲宗室共贺。
宗室中, 仍旧以奇王为首,坐在了太子席位上。
殿里花灯绘影, 丝竹笙歌, 珍馐美馔如流水般而上,热闹非凡。
建元帝兴致颇佳, 看起来气色不错,与皇后互相敬了两杯酒。
席间, 还指着一道豆腐汤,回忆起了往昔:“想当年,圣祖爷打天下时,最喜欢喝的便是这汤,并且特意赐了一个名,叫做清河明珠汤。”
他说着,忽然话锋一转,道:“朕年轻的时候,还因为这汤与赵老二结缘,拜了把子,从此以后,朕便成了盛大哥,他则是赵贤弟。”
他含笑看向觅瑜:“不知这件往事,奇王妃可曾听令尊提起过?”
觅瑜一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她是听说过,但每次爹爹提起时,总是语焉不详,一语带过其中细节,只道圣上不愧是人中龙凤,而他慧眼识人,一下便看出了圣上的不凡。
偶尔,娘亲还会在边上嗤笑,让爹爹少说两句,免得哪日圣上知道了,恼羞成怒,不仅不认他这个贤弟,还把他发配去蛮荒之地,彻底杜绝后患。
很显然,这不是一件光彩的往事,至少没有到能够大肆宣扬的地步。
但是看圣上现下的态度,又似乎还可以……
她应该怎么回答?实话实说,还是略加修饰?抑或者,干脆当做不知道?
觅瑜陷入了犹豫。
她想向盛隆和求助,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敢这么做。
幸好她的夫君与她心有灵犀,主动开口,化解了她的困境。
他含笑道:“此一事,孩儿听岳父提起过。说是父皇当年微服私访,替人写了一副对联,没想到因为叠了两重修辞,引发了一场误会。”
“孩儿记得,那副对联是‘祥云不展去华堂,和风舒卷离春枝’?”
建元帝笑着一拍手掌:“对,正是此联!朕真是怎么也想不通,这副对联有哪里不好,居然惹得那户人家不喜。你们说说,它的寓意不好吗?”
众人自然是一通称赞,表示不是对联写得不好,而是那户人家有眼无珠,才疏学浅,不识得文珍墨宝。
尤其是盛隆和,虽然吹捧得很直白,但听起来格外真诚,那光明正大溜须拍马的模样,让人完全无法把他和沉稳持重的太子联系起来。
建元帝听得龙颜大喜,指着他直笑:“为了老泰山,隆儿可真是下了不少力气,既如此,父皇也不能给你拖后腿。”
他扬声赏赐了赵府三道年例,分别是豆腐汤、腊肉与屠苏酒:“把这些送到赵爱卿府上,就说,是他女婿孝敬他的,让他新年别忘了给女婿祝酒!”
这份赏赐可谓殊荣,觅瑜与盛隆和都下跪谢恩。
建元帝的笑声愈发爽朗,再度举起酒盏,敬了众人一杯。
一时间,殿中氛围越发热闹,其乐融融。
宴毕,宫中华灯四起。
盛隆和带着觅瑜,转道前往长春殿。
看见他们,皇后又是惊喜,又是疑惑,笑着问道:“宴上不是才见过吗,怎么这会儿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盛隆和含笑回答:“没什么事,只是想起小时候与母后守岁的情景,便过来看看,顺便向母后讨要一份压岁礼。”
皇后抿嘴笑着,假意嗔怪:“都这么大了,还要什么压岁礼?等你们哪日给母后生下个乖乖孙儿,再来讨要不迟。”
话虽如此,但在她的示意之下,宫女还是呈上了两份厚礼,显然早有准备。
“这是母后原定在明日给的,既然你们现在来了,便挑出其中两样,权且当做压岁礼,剩下的,等明日过来请安,母后再给你们……”
离开长春殿后,盛隆和带着觅瑜行走在宫道上。
夜色融融,绽放出明艳的礼花。
觅瑜瞧着它们,不知不觉有些出神,放慢了脚步。
盛隆和凝视着她,唇畔显出温柔的弧度,也缓下步伐,陪着她一起慢走。
她看着焰火,他看着她。
半晌,他出声询问:“纱儿会与家人守岁吗?”
觅瑜回过神,看向他,点点头:“会的,并且不止是小时候,在我长大之后,直到出嫁前,都会与家人守岁,一起猜谜、贴画、放炮仗,还有喝团圆汤。”
“听起来很不错。”他道,“那如今,纱儿还想不想同家人守岁?”
她一怔,迟疑道:“想自然是想的,可我已经嫁给了夫君……”
“你嫁给了我,同守岁有什么关系?”他笑道,“你只说,想不想?”
觅瑜看着他,茫然的神色对上他满含笑意的目光。
接着,她逐渐反应过来,眸中盈出惊喜的光芒:“夫君是想——?”
盛隆和笑着颔首。
明媚的笑颜彻底绽放在觅瑜的脸庞上。
天边,烟花不断。
马车一路从丹凤门驶到永兴坊。
除夕年夜,家家户户都挂着大红灯笼,张贴各式春联,看上去分外喜庆。街头巷尾不时传来炮竹声,夹杂着孩童的尖叫欢笑,增添了十足的年味和热闹。
因性情之故,奇王的出行排场比太子要大得多,不提随行的护卫侍从有数十人,只说马车,便由六匹高头大马拉着,华贵气派非凡。
在赵府门口停下时,侍卫还从两边围住了巷子,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一时炮竹声熄,笑语不闻,鸦雀寂然。
守门的家丁被这阵势镇住,惶然不安地面面相觑,忘了动作。
片刻,车帘被人挑开,一名女子被男子搀扶着下了马车。
但见那女子身量娇小,容颜殊丽,宫裳繁裙,光彩夺目,云鬓簪凤钗,花钿点眉心,端庄清雅至极,不是府上已经出嫁的大姑娘是谁?
而那男子英俊神武,同样身着锦衣华服,举手投足间三分纵情、三分潇洒,散发出高贵的气质,更是大姑娘的夫婿,处尊居显的太子殿下!
这一下子,家丁们全部回过神来,慌忙下跪行礼。
盛隆和免了礼,让他们入府通报。
很快,赵府正门大开,赵得援领着妻儿上前拜见。
觅瑜连忙扶了爹娘起身,盛隆和也在一旁道:“今夜我们只论亲长,不论尊卑,岳父岳母请起。”
但赵得援还是坚持行完了礼,又说了一通恭敬话,才迎着夫妻俩入内。
一路上,府里的仆从皆垂首跪地,不闻一丝声响。
院子里弥漫着硝烟味,地上散落着碎红纸,想来是才放过几串鞭炮。
可以想象,不久前,府里还是一番热闹的场景,然而,因为他们的到来,这份热闹被迫中止了。
虽然明白这是应有的规矩,但觅瑜还是有些不好受,思及亲人先前的那份大礼,更觉得不是滋味,忍不住在心里想,她是不是不该过来?
盛隆和看在眼里,微微一笑,状似随口道:“除夕习俗,炮竹要燃放至凌晨,以表去旧迎新,怎么因为我们来了就停了?”
闻言,赵得援连忙命人去放炮仗,很快,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盛隆和又以觅瑜的名义派人打赏,一串串喜钱发下去,众仆从的脸上都有了真心实意的笑容,气氛也再度热闹起来。
祝晴喜笑颜开:“怪道别人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果然不无道理!瞧瞧,娘的纱儿出嫁了,还想着在大年夜来见爹娘,散财给家里增添喜气!”
赵得援咳嗽两声,皱眉暗示。
祝晴置若罔闻,继续挽着女儿的胳膊,说笑:“之前啊……”
赵寻琅上前一步,低声劝说父亲:“爹,算了,娘不会听的。左右这是在家里,话流不到外头,就让娘说去吧。”
赵得援无奈着一张脸,摇摇头,叹了口气。
进入堂屋,一桌崭新的团圆宴已经布置好,圣上赏赐的三道年例摆在正中,绘成一幅吉祥图案。
待得众人分席就座,屏退仆从之后,听着外头传来的鞭炮声,看着屋里双亲的笑脸,觅瑜才明白,原来先前不是不热闹,而是还不到热闹的时候。
可惜赵得援的笑意只出现了一会儿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责备的瞪眼,以及训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哪有大年夜跑回娘家的道理?还带着王爷一起!”
祝晴反呛回去:“怎么就不像话了?纱儿带着女婿回来过年,说明她心里惦记着娘家,惦记着我们这对爹娘,这样不好吗?我看你才是不像话!”
她笑着安抚觅瑜:“乖女儿,别听你爹的胡话,往后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便是明天、后天、大后天也可以,娘都高兴,都欢迎。”
赵得援被气得直结巴:“你、你明不明白这里头的道理?纱儿已经嫁人了,是别人家的媳妇,哪里能放着婆家不待,在大年三十回到娘家?”
“更不要提纱儿现在的身份,是太、是王妃,若是让圣上与皇后殿下知晓,她今晚带着王爷来了这里,你说,他们心里会怎么想?”
第188章
祝晴不以为然:“看纱儿这身打扮, 便知她是在参加完宫宴后赶过来的,礼数上不曾有错,即使圣上和皇后殿下知道了, 也不会挑理。”
赵得援瞪得更急:“你能确定圣上和皇后殿下的心思?”
“你就能确定了?”
“我——”
赵寻琅轻咳一声, 示意父亲, 太子殿下还在这里,这样当着人家的面,又是争论帝后的心胸,又是训斥他的妻子, 是不是有些不好。
赵得援也反应过来,收敛怒容,干咳两声, 看向女儿, 一本正经着含混道:“……总之, 不许再有下次,记住了吗?”
觅瑜乖巧点头:“是, 女儿记住了。”
当然,这只是她在口头上答应,至于实际上的行动,则要看盛隆和还带不带她过来, 若他肯带,她自然是愿意来的。
不是她装模作样, 实际上, 在一开始,她的确是有些发怵的, 但随着娘亲为她辩护,以及盛隆和在桌案下悄悄碰她的手, 她就完全不感到害怕了。
之所以表现得乖顺,只是为了让爹爹的火气尽早消除。
果然,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赵得援神色稍霁,不再摆出一张严肃的脸庞,含起笑容,向盛隆和敬了一杯酒。
“承蒙圣上厚爱,王爷照拂,赏赐三道年例,臣等一家铭感五内。下官在这里敬酒一杯,祝愿我中原天下海晏河清,圣上福寿绵长,王爷万事如意。”
伴随着盛隆和的微笑回敬,属于赵府的夜宴终于开启。
依照礼节,众人应当品尝年例,以谢圣恩,但一来,府里在受赏时已经尝过,二来,觅瑜与盛隆和也在宫宴上用过,周围又没有外人在,便未曾拘礼。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盛隆和首先起了别的话题,不然以赵得援的谨慎,是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忽视年例的。
就是这话题起得有些不好——
“听纱儿说,每年除夕夜,府里都会喝团圆汤?”
祝晴笑着应声,主动给他盛了一碗:“这是清白观的习俗,我与纱儿他爹成亲后,便带到了家里,一碗团圆汤,寓意新的一年团团圆圆。”
“王爷既然来了,不妨喝上一口,讨个吉利。”
赵得援一惊,伸手试图阻止。
然而为时已晚,盛隆和道谢接过,舀起一勺,用了一口。
他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席上也安静了片刻。
觅瑜局促地笑着,顶着父亲责备的目光,小声提示:“这汤里共有八种馅料不同的圆子,每一料都是娘亲精心配制的药草,服之可以养生补气……”
盛隆和听罢,静默稍顷,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难怪别具一番风味,让纱儿念念不忘。”
祝晴浑然不觉,笑吟吟地应和:“殿下有所不知,纱儿小时候可不喜欢这汤了,每次都要她爹爹催促,才苦着脸喝下,长大后终于发现了它的好……”
盛隆和含笑听着,没有再碰手边的汤碗。
觅瑜也在一旁陪着笑,配合地转移话题。
席间,她对上兄长的目光,看出对方的无声询问:你是特意带太子殿下来找不痛快的吗?
她也只能装作看不明白,目光一转,糊弄过去。
其实她心里是觉得自己有点冤枉的,她又没有向盛隆和推荐这道汤,不过随口一提,哪里知道他便记上了,还当着她娘亲的面说了出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能怎么做?让他不要喝汤,还是让娘亲不要盛汤?进退两难之间,她也只能委屈他,当一回贴心女婿,哄一哄岳母大人……
好在之后没有发生类似的事情,赵得援出过不少地方的钦差,祝晴年轻时也行医四方,夫妻俩见识过不少天南地北的风味,都呈现在了这年夜宴上。
除了口味不佳的团圆汤之外,其余菜式皆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虽比不上宫宴奢华,但在麟德殿里,觅瑜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帝后的身上,根本没心思用膳,盛隆和给她夹了几筷子菜,也不过让她略略垫了些肚子。
她本是打算,等回去后再好好和他用一顿,她相信他不会拒绝,她也已经想好要置一桌什么样的席面,没想到他带着她回了娘家,让她感到一阵惊喜。
现下,她与亲人、爱人在一起,热热闹闹地享用团圆饭。
世间最幸福之事,也莫过于此了。
赵家祖籍檀州,当地人冬日喜用暖炉,赵得援延续了这一习惯,支了一口汤锅,用炭火煮着,把片好的兔肉放进去涮,拨动时漫如云霞,堪称一绝。
香气随着汤水咕嘟嘟地往外冒,蒸腾飘散在室内,让氛围也变得舒适无比。
“来,夫君尝尝这个。”觅瑜夹起一片涮好的兔肉,放进盛隆和的碗里,“这是檀州那边的风俗,名曰拨霞供,纱儿从小便格外喜欢,不知夫君觉得如何?”
她没有用殿下的尊称,她不想在这种时候还注意礼节,除夕之夜,本就该合家欢聚,反正在座的都是她的亲人,听见也没什么。
盛隆和显然很受用她的这份亲昵,十分给面子地尝了一口,不吝称赞:“都说檀州人最擅烹制兔肉,今日一品,果然如此,纱儿真是有好口福。”
觅瑜甜甜笑开:“夫君喜欢就好。”
赵得援咳嗽一声,不知是在提醒她注意称呼,还是留神举止。
不过,得了太子殿下的赞许,他还是感到颇为自豪的,拈须一挺胸膛,展开笑容,絮絮叨叨地说起了涮兔肉的由来。
“王爷有所不知,这拨霞供虽然传承了数百年,最初却并非由檀州人烹制,乃是前魏时期,季文公担任檀州太守期间,无意发现……”
盛隆和配合地听着,含笑道:“原是这般,小婿受教了。”
祝晴嫌弃丈夫:“好了,你少说点,每年都要唠叨上这么一回,也不嫌烦。而且王爷未必不知道这事,季文公在檀州的那点子经历,天下谁人不知?”
赵寻琅轻声附和:“季文公与拨霞供的轶事典故,的确流传甚广。”
赵得援不满地争辩:“哎,你们娘俩怎么在王爷跟前拆我的台?我——”
听着熟悉的声音,看着熟悉的笑脸,觅瑜仿佛回到了没有出嫁时,一颗心溢满了欢喜与依恋,如果不是有盛隆和陪伴在身旁,她都想要留下来过夜了。
不过,仅仅是如此,也已经让她心满意足。
说起圣上与爹爹结拜的往事,她亦不似在宫中时拘谨,大着胆子,提出了疑问:“那幅对联,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呀,为何会使旁人不喜,生出误会?”
赵得援支吾着,和从前一样,含糊其辞,不说清楚。
反倒是盛隆和轻轻笑了,回答:“因为问题不在于对联,而在于横批。”
她疑惑道:“什么横批?”
赵得援咳嗽一声:“王爷,这、这个……”
盛隆和一笑:“岳父放心,纱儿不会乱说的。”
他凑近她,附耳低语:“父皇写了……”
伴随着答案的吐露,觅瑜缓缓睁大灵动的杏眸,眨了一眨,又眨了一眨。
见状,赵寻琅低声道:“爹爹可以放心了,小妹没有听懂。”
赵得援同样压低了声音,回道:“我担心的是她听得懂吗?她那点文墨,能听得懂就怪了!我担心的是王爷给她解释,让她听懂!”
赵寻琅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屠苏酒:“那便是小妹的福气了。”
“你!你怎么也和你娘一个样!……”
酒过三巡,赵得援命人撤了宴席,领着众人来到院子里,燃放焰火。
这是觅瑜最喜欢的环节,更令她感到兴奋的是,往年都由娘亲捂着她的耳朵,今年不仅换成了盛隆和,还握着她的手,和她一起点燃了一支穿云箭。
看着拖尾的火球冲上云霄,炸开绚烂的色彩,她又是欢喜,又是惊怯,笑容分外璀璨。
烟火熄灭时,夜色已深。
天边盛开着明亮的图案,那是宫中的礼花,将会燃放一夜,直至破晓。
赵得援抬头望着,喃喃道出一句:“这是第五轮……时辰不早了……”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说,但在场人都知道是什么。
——他们该回去了。
觅瑜心中陡然涌起一股不舍,看向娘亲,张口想要留下。
祝晴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摇头。
“……”她颓然地抿了唇,垂下眸,没有做声。
盛隆和把她的情状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对赵得援道:“除夕之夜,本来不该多加叨扰,然事出紧急,还请岳父移步书房,与小婿详谈。”
觅瑜一愣,瞧向他。
他回以温柔的一笑。
然后看向祝晴,低眉致意:“在此期间,烦请岳母关照纱儿一二。”
觅瑜怔怔地听着。
他这是,为了让她能多留一会儿,故意寻了个借口?
就算不是,也是把年后的事情提到了年前,他对她,当真是体贴有加……
觅瑜的一颗心逐渐欢腾起来。
祝晴亦笑容满面,满意连连地应首:“好,好,请王爷放心。”
赵得援看起来有话想说,但是动了两下嘴,终究没有说些什么,带着不易察觉的欣慰之色,点点头,行过一礼:“王爷,请。”
如是这般,盛隆和与赵得援去了书房,觅瑜跟着祝晴回了堂屋。
留下赵寻琅一人立在庭院中,看了会儿天上燃放的礼花,摇头无奈一笑,唤来小厮,打理起府中事宜。
第189章
堂屋。
祝晴拉着觅瑜坐下, 笑容满面地称赞:“娘真是见太子殿下一次,就对他满意一次,像他这样体贴入微的夫君, 实在打着灯笼都难找到。”
“你爹糊涂了这么多年, 总算是做了一件明白事!”
觅瑜含着甜蜜与羞赧地微笑:“娘……”
祝晴也不和她废话, 直接握着她的手,把起了脉:“快让娘瞧瞧,出去了这么久,有没有吃苦受累……嗯, 不错,脉象很好。”
觅瑜柔声道:“太乙宫之行,殿下将女儿照顾得很好, 娘亲不用担心。”
祝晴叹了口气:“儿行千里母担忧。你头一次和太子殿下出远门, 娘怎么能不担心?更何况他还犯着病, 虽说他这病……但娘的心里总是惴惴。”
觅瑜听着,忍不住在心里猜测, 娘亲隐去的半句话是什么。
当初,盛隆和以奇王的身份欺骗她,偏生又时不时流露出太子的影子,让她深感惶然不安, 分不清他是病得厉害,还是在装病。
她在茫然无措之下向娘亲求助, 忍不住透露了一点口风, 从对方那时的反应来看,似乎明白了什么, 但时至今日,她仍然不确定, 娘亲是否知晓真相。
罢了,娘亲既然没有多问,她也不必多提,毕竟有些事情,不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好的。
祝晴的重点也不在这上面,很快转移话题道:“听说,你们在太乙宫时,遇上了贼人行刺?不要紧吧?有没有受伤?”
觅瑜摇摇头,乖巧道:“娘亲放心,女儿和殿下都好好的,没有事,倒是连累殿下的师父中了毒,花费了好一番力气才化解。”
“中毒?殿下的师父?”祝晴疑惑地重复。
觅瑜遂道出行刺一事的前因后果,只是隐去了其中的一些细节。
比如他们在遇袭时,天色昏暗,阴雨绵绵,烛火熄灭,藏书楼里伸手不见五指,盛隆和前去支援师长,留下她一人在角落里待着,令她心惊胆战不已。
虽然他很快就回到了她的身边,她也能理解他那时的举动,但她的娘亲未必,除夕之夜,她们母女俩好不容易相聚一回,就不要说这些扫兴的话了。
左右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她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简简单单揭过便罢。
但祝晴还是听得一阵后怕,握紧了她的双手:“怪不得娘那天总觉得不安,你爹爹还笑话我,说我是在胡思乱想,没想到你居然真的遇上了危险……”
对于盛隆和的评价,她更是一下降到了最低:“太子殿下也真是,好端端的,带你去藏书楼作甚?”
“就算他不知道会出事,也不该带你一个姑娘家去那里,找什么藏书……未免太会使唤人了!”
觅瑜连忙澄清:“殿下本来不想带着女儿去,是女儿非要跟着,才在无奈之下答应,娘亲不要错怪殿下……都是女儿的错。”
祝晴瞪她一眼:“那也是他不好!他既然不想带着你,便该坚持己见,不能被你两句软话一求,就改了主意,如此不振夫纲,叫娘亲怎么放心?”
“还有你也是,上赶着去藏书楼做什么?你要是想翻阅经典,同他说一声,让他把书带回来,不就行了?非要亲力亲为,你是蠢还是傻?”
觅瑜有些心虚地垂下眸。
她不敢说,她是因为不想同盛隆和分开,才缠着要去藏书楼。
她相信,一旦道出这个理由,娘亲绝对会狠狠批评她一通,戳上她一记重重的额头。
她只能乖巧温顺地认错,争取娘亲的气消:“女儿知错了……”
祝晴不买账:“我看你根本是不知错,在我面前一副模样,在太子殿下面前又是一副模样,仗着他喜欢你,便撒娇歪缠,闹着他答应你的无理要求。”
“太子殿下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不会拒绝你!”
觅瑜小声分辩:“那不正说明殿下喜欢女儿吗……娘亲应该感到高兴……”
祝晴冷冷一笑:“从前,娘是为此感到高兴,但现在,娘不这样想了。”
“娘……”她软语央求。
祝晴不为所动。
直到觅瑜摇晃着她的胳膊,盈盈着眸子,绵软着声音,表现出一副乖巧又可怜的模样,她才松动了神色,无奈地叹出口气。
“行了,别撒娇了,娘算是明白,太子殿下为何不能拒绝你了。”
她费解地端详着女儿:“也真是奇了怪了,娘和你爹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你哥哥也自小成熟稳重,怎么就养出了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儿?”
“在皇后殿下跟前,你千万注意着点,别像现在这样,被长辈说两句,就表现出委屈,娘亲会因此心疼你,身为你婆母的皇后殿下可未必。”
说起皇后,觅瑜软语稍止,小声道:“其实,殿下在带着女儿回娘家前,先和女儿去了一趟长春殿,向皇后殿下请安恭祝,讨要压岁礼。”
“当然,殿下说的是玩笑话,而皇后殿下也笑着应了,给了我们两份厚礼,只是……在送礼的时候,皇后殿下不经意间提了一句……”
祝晴追问:“提了一句什么?”
她嗫嚅回答:“皇后殿下……让女儿早点生个孙儿出来……”
“娘,”她求助地看向娘亲,“你说,皇后殿下是什么意思?是在催促女儿和殿下早些要个孩子吗?女儿久久没有身孕,皇后殿下会不会心生不喜?”
“胡说。”祝晴不假思索地反驳,“你嫁给太子殿下不满一年,中间还经历了小产,如何成了久久没有身孕?”
“皇后殿下自己也是入宫两年才怀有身孕,怎么会不喜你?”
“可是,”觅瑜不自觉抚上腹部,含着愁绪道,“当初那一胎没有保住时,皇后殿下就有所微词,多亏了殿下替女儿分辩,皇后殿下才没有继续怪罪……”
“如今已过半年……”
“半年怎么了?你年轻小产,半年才堪堪养好身子,恢复元气,没有身孕很正常,你不要着急。”祝晴用坚定的口吻让她定心。
“娘刚才给你把脉时,发觉你脉象平稳中正,是再好不过的平安脉,你只消放宽心思,好生将养,自然会等来喜信。”
“真的?”她含着期待地看向娘亲。
“自然是真。”祝晴肯定,“为娘的医术,你还不放心?”
觅瑜道:“女儿自是相信娘亲的,只是……这种事总讲究个缘法,万一喜信就是迟迟不来呢?女儿又该怎生是好?”
祝晴想了想,道:“这样,娘和你定个期限,今年之内,你若是还没有身孕,娘就给你开张助孕的方子,如何?”
她迟疑道:“那方子……效果好吗?”
祝晴道:“这么说吧,用了这方子,还怀不上身孕的,不是女方有问题,就是男方有问题。”
“你的身子,娘最是清楚不过,所以,如果你在用了方子之后,还是等不来喜信,娘就要考虑给太子殿下看病了。”
觅瑜一呆:“这……”
祝晴笑着道:“当然,基本上没有这个可能,你曾经有过身孕,足以证明你和太子殿下都没有问题,只要耐心等,总能等到喜信来的那一天。”
闻言,觅瑜松了口气,压在心头的大石总算移开。
她还想松得再彻底点,遂道:“一年会不会有些长了?我们定半年好不好?半年之内,女儿若是还没有身孕,娘亲就给女儿开那张方子?”
“半年……有点短了。”祝晴有些犹豫,“此方虽然没有什么虎狼之药,多服也终究伤身,能不用最好不用,还是一年吧。”
觅瑜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是药三分毒,如果让盛隆和来做决定,别说一年,就是等上十年,他也不会答应她服药,但她害怕皇后等不及。
她缓缓说出心中的疑虑。
祝晴听了,皱眉道:“这的确是需要考虑的一点,太子殿下那边,娘暂时还是安心的,至于皇后殿下……她是怎么催促你的?你把原话说给娘听。”
觅瑜一五一十地说了。
祝晴听罢,愣了片刻,有些不可思议道:“她就是这样催促你的?”
她点点头:“是。怎么了,娘,有什么问题吗?”
祝晴啼笑皆非:“是有问题,但有问题的不是皇后殿下,而是你!”
觅瑜一惊,不解道:“女儿?女儿能有什么问题?”
祝晴道:“你觉得这算催促吗?完全只是顺口一提,皇后殿下在说的时候,估计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偏生被你放在了心上,连带娘也被你唬住!”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着,重重点了一下女儿的额头:“娘看你就是太闲了,被太子殿下宠得千娇百惯,成日里无所事事,便喜欢胡思乱想!”
觅瑜捂着额头,有些委屈和疑惑地开口:“女儿哪里胡思乱想了?皇后殿下就是……就是在催促呀,不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提一嘴?”
祝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那是因为你见识少,人情往来也不多,不知道婆母真正催生时是什么样的,不过顺口的一句话,就被你当真了。”
“行了,你也别想着定下什么半年之期了,安生当你的太子妃去,等哪一天,皇后殿下真的催促你要孩子,太子殿下也不替你挡着时,你再来找为娘哭!”
第190章
觅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皇后殿下……真的没有催促?”
祝晴又点了点她的额头:“倘若随口一提就是催促, 这天底下便没有不催生的婆母了!你到底要娘亲说上几次,才肯相信?”
她躲避着,连声道:“女儿信了, 女儿真的信了, 娘亲莫气——”
她的心里升起一股轻松和喜悦,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庸人自扰,真好。
祝晴在教训完后,神情也染上了几分舒坦,笑着抚摸她的脸庞, 道:“说到底,这也是你的福气好,遇上了一位通情达理的婆母。”
“你说, 你小产时, 皇后殿下曾对你有微词, 是太子殿下替你说话,才没有继续怪罪。可是你不想想, 倘若皇后心胸狭窄,岂会因为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甚至有那等尖酸刻薄的婆母,会因此更加记恨儿媳,觉得儿子有了媳妇忘了娘, 越发苛责儿媳,皇后殿下如此和善, 难道不是你的福气吗?”
觅瑜听着这番话, 有些欢喜,亦有些羞愧和局促。
“娘亲说的是。”她道, “女儿往后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祝晴满意地颔首:“这才对。你既有夫君疼爱,又遇婆母慈祥, 圣上也不多管闲事,日子过得可谓自在,若再胡思乱想,便是娘也要骂你没事找事了!”
觅瑜点着头,缠着手指,嗫嚅回应:“女儿不会再乱想了……”
为了避免继续受到责备,她刻意转移话题,道:“娘亲也无需感慨,等到哥哥成亲,娶了妻子,女儿相信,娘亲也会成为一名慈祥和善的婆母。”
这话一出,祝晴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了,笑着道:“对了,有一件事,娘亲差点忘了告诉你,你哥哥他呀,和你娴姐姐定亲了!”
“真的?”这是觅瑜没有想到的回答,不由得惊喜不已,“是什么时候的事?”
祝晴笑容满面地道:“就是你去太乙宫那会儿。”
“你哥哥在某天用早膳时,忽然开口对我们说,他有了喜欢的姑娘,希望我们能上门去给他提亲,惊得你爹爹险些掉了筷子,直问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就告诉了我们,他和晏家姑娘的那点事,娘也终于知晓,送他那枚荷包的,原来是你晏伯父的女儿,你的娴姐姐。”
她笑着握住女儿的手:“听说,是你给他们牵线搭桥,才让这一桩良缘成了的?真是没有想到,娘的纱儿这般厉害,当了一回红娘月老!”
“等到你哥哥大喜之日,你一定要来观礼,到时候,娘亲会给你一封厚厚的红包,再让你哥哥和娴姐姐给你敬酒,好好地谢你一谢!”
感受着娘亲洋溢而出的喜悦,觅瑜也展开欢颜,允诺:“哥哥大喜之日,女儿一定不会缺席。对了,哥哥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祝晴道:“定在开年后的十月,娘亲本来是想快一点的,毕竟你哥哥也老大不小了,但是你晏伯父一家不想仓促成婚,便折中给了一年的备嫁时间。”
“十月也不算远,左右亲事已经定了,娘亲安心等着喝娴姐姐的媳妇茶便好。”觅瑜道,“只是,一年的备嫁时间很短吗?女儿在备嫁时,好像没满一年?”
祝晴纠正:“不是没满一年,是只有半年。”
“你那会儿是没瞧见,爹娘为了你的亲事有多忙乱,只是婚期明晃晃地写在圣旨上,我们纵使忙得焦头烂额,又如何敢与圣上商议改期?”
“好在有礼部操持,一切照着流程来,最终没有忙中出错。也是因为这一缘故,爹爹和娘亲才能理解晏家的想法,答应他们推迟婚期……”
母女二人一番絮语,直到侍女前来通传,奇王与大人在堂中等候,祝晴方止了话,携了觅瑜起身,离开堂屋。
看着女儿依依不舍的模样,她含笑宽慰:“不要伤心,赵府离东宫不远,哦,你们现在是住在王府,那也无妨,左右都在这长安城里。”
“总之,你若是想念爹爹娘亲了,尽管回来看望。娘亲可不相信,太子殿下会拘着你,不让你过来。”
“好了,别哭丧着一张脸了,被太子殿下看见,还以为娘亲怎么你了呢,笑一笑,除夕之夜,要欢欢喜喜地迎接新年才是。”
觅瑜抿出一点绵软的笑意,道:“女儿倒是想常常回来,殿下也愿意带着女儿回来,就怕爹爹不喜,看见女儿便吹胡子瞪眼,要赶女儿出门……”
祝晴扬起眉:“他敢?他要是想赶你出门,娘就先把他扫出去!”
接着,她又笑道:“其实,你爹也就是嘴上说说,实际上啊,对于你的到来,他心里欢喜得不得了。”
“娘偷偷告诉你,圣上赏赐年例那会儿,他又是在那里回忆,你以前最喜欢吃什么菜,又是在那里感慨,不知道你在宫宴上如何。”
“听闻门房禀报,你和太子殿下过来了时,他更是激动不已,让厨房重新置备一桌年夜饭不说,还特地交代,多做一点你喜欢的菜……”
前往大堂的途中,母女俩遇上了立在廊下的赵寻琅。
祝晴好奇地询问长子:“你在这里做什么?赏雪?还是赏月?”
赵寻琅平静回答:“爹与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娘与妹妹也有密话相谈,孩儿孤身一人,形单影只,自然只能立在这廊下,既赏月,又赏月。”
觅瑜听得忍俊不禁,掩唇打趣:“那还真是难为哥哥了,不过,哥哥也不必灰心,等过十个月,哥哥身旁就会有佳人相伴了,妹妹在这里恭喜哥哥。”
赵寻琅瞥她一眼,道:“多谢妹妹吉言。说来,我也有一句话要告诉妹妹。”
她盈盈笑道:“什么话?”
她不怕他会礼尚往来,说一些关于她和盛隆和的话,若论促狭,她的兄长绝非她夫君的对手,她连盛隆和的打趣都能承受,更何况他?
然而,出乎意料的,赵寻琅并没有说什么玩笑话。
他上前一步,示意周围仆从后退,靠近她,低声道:“最近一段时日,朝堂上不怎么太平,你安心待在东宫和王府,莫要独自出门。”
觅瑜一呆,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他:“哥哥?”
旁边的祝晴也是神色紧张,询问道:“琅儿此话何意?难不成、难不成纱儿会有危险?”
赵寻琅道:“有太子殿下护着,小妹不会有危险,只要她看好自己。”
觅瑜怔怔地,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自然不会乱跑……成亲这么久了,哥哥哪次见过我独自出门?都是殿下带着……哥哥不必担心……”
“只是,哥哥……为何要告诫妹妹……?”
“是啊,”祝晴充满疑虑地附和,“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赵寻琅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总觉得,太乙宫一事,不简单。”
觅瑜心中一跳。
祝晴皱着眉,低声呵斥:“这种事情能简单到哪里?大年夜的,你别随随便便一张口,就说些危言耸听的话,当心你爹知道了骂你!”
“还有,平日里你总说什么谨言慎行,不要以为在家中就可以随意说话,和你爹一起嫌弃娘口无遮拦,现在听听,到底是谁口无遮拦?”
赵寻琅澄清:“孩儿没有和爹爹嫌弃娘亲。”
祝晴道:“那就是你爹嫌弃!总之,你们父子俩都不让娘省心,不如你妹妹一个人,大年三十也想着娘家,带太子殿下回来过年。”
“行了,别杵在这里说话了,走走走,不能让太子殿下久等……”
话题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结束,但母女俩的心中还是泛起了涟漪,具体表现在进大堂时,祝晴脸上堆着生硬的笑,觅瑜也过了一会儿才朝盛隆和莞尔。
赵得援没有察觉异样,摆起长辈的架势,叮嘱女儿女婿相关事宜。
盛隆和微微笑着,神色不变,带着觅瑜辞行。
临离开前,祝晴不知是整理好了情绪,还是反应过来女儿要走了,连忙拉着她的手,殷切道:“正月里记得过来拜年啊,娘给你一封大大的红包!”
赵得援重重咳嗽:“又说胡话,明日他们要进宫请安,向圣上皇后拜年,哪里能得空回娘家!”
祝晴瞪丈夫一眼:“我又没有让他们明天过来!从现在起到元宵,整整有半个月时间,他们随便选哪一日上门都可以,当然,正旦日更好。”
“新春回娘家拜年,可是正儿八经的礼节,赵大人这下不会挑刺了吧?”
“咳咳……”
听着双亲的斗嘴,觅瑜的心情轻松了不少,短暂遗忘了长廊上发生的事情,坐在马车里,亲昵地同盛隆和说笑,回忆备嫁往事。
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娇声询问:“夫君快老实告诉纱儿,当初的婚期是不是你定的?不然怎么会只有半年,仓促得爹娘险些来不及置备好?”
盛隆和含笑抚摸着她的脸庞,梳理她鬓边的碎发,回答:“不是,如果是我定的,压根不会有半年那么久。”
“半年还久?”
“半年不久吗?”
“那在夫君看来,多久才不算久?”
“我想想……一个月?”
“这,你也太急了……”
就这样一路回到王府,夫妻俩沐浴完毕,云雨过后,盛隆和方才搂着觅瑜的肩,询问:“之前在府里时,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和岳母的脸色那般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