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博士的实验室位于生化基地的第三十六层。
从实验室落地的强化玻璃望出去，可以清晰俯瞰整座重建后的城市。
随着日复一日安稳生活的延续，那些血腥、残忍、绝望的日子好像已经被时间洗净。只有
几乎所有人都默认，日子会继续这样平静下去。
“痴心妄想”
夏让尘俯视着遥远的建筑，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
从他的角度望下去，整座城市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化作了无足轻重的蝼蚁，轻易抬脚就能将其覆灭。
也许创造了这场灾难的审判者，也曾
唐博士没有听清夏让尘的话“什么”
“无关紧要。”夏让尘岔开话题，“您现
唐博士深陷
“去年扶仁医院的行动共派出了七人，抵达扶仁医院十二小时，死亡三人，重伤两人，二十四小时后，全员通讯失联。指挥部等待了三日，默认行动失败，无人生还。”唐博士的话音苍老而缓慢，“但是，我们今天凌晨到了一条来自于扶仁医院的短讯。”
“谁
“不知道，我们甚至能肯定这不是来自于派出执行任务的人。这就是这条短讯的诡异之处，短讯经过破译，
“如何肯定”夏让尘问，“实战演练课程教授过，
唐博士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不是这样的。”
夏让尘直觉唐博士肯定隐瞒了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细节“为什么”
“短讯的
“”
唐博士苦笑一声“扶仁医院地上十八层，地下只有一层，那一层是”
“停尸间，”夏让尘回答，“我知道。”
“没有正常人会
说完，唐博士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白纸，递给夏让尘。
夏让尘接过，打开。
难得的，他的瞳孔
那行字很短，短到超乎夏让尘的预料，但是他的视线久久凝滞
“现
夏让尘的指节
“我明白了。”他将那张纸对折，塞进口袋，“需要我做什么”
“这次的行动和上次一样，除了你以外，一共六个人。”唐博士停顿了几秒，“行动前，所有人都写了遗书，你要不要”
“不需要。”
“好。”唐博士的嗓音干涩，“这次行动和以前一样，由你全权指挥。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你从电梯下去，我的助手宁风会带你过去。”
夏让尘颔首，转身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让尘”
夏让尘的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身后，唐博士苍老的声音传来。
“记得，活下去。”
夏让尘垂落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之前103部队每出一次行动，都是唐博士送的他们。唐博士的话很多，絮絮叨叨的，像是口袋里的豆子，怎么也倒不完。但是末了到了结尾处，他总会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们一句
“记得，活着回来。”
夏让尘直觉这一次有了什么不同，但是就
唐博士不知道自己
身前，是祥和的城市，身后，是无数巨型的实验体培养皿。
明亮的日光和冷冽的蓝光同时打
时间好像变成了粘腻的液体，将他禁锢
他一直坐
只有当偶尔几架飞行器掠过上空的时候，他的目光才贪婪地追寻过去。
天色从白色，到蓝色，璀璨的金色亮光笼罩住了整片大地，是夜幕降临前最后的祈祷。
“唐博士”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博士的思绪终于被打断。
唐博士艰难地转动自己的脖子，他听见了骨骼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希冀着这一幕的出现，即使这一幕绝无再次
一张脸和记忆中一样，就贴
来人是实验员小陈，每天下午五点他都会例行公事来检察实验体的情况，同时记录最新的实验数据。
唐博士的视线滑过小陈的身后，转而回了目光“是你啊。”
“是我。”小陈敏感地捕捉到了唐博士眼中的失落，“您
“没有。”唐博士矢口否认，“我只是突然意识到，时间的流逝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实。”
正值夕阳西下，实验室里没有别人，小陈
“唐博士，”小陈顺着唐博士的视线望向下面的建筑，“灾难
“那天”唐博士陷入回忆，不答反问，“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
“是不是和灾难片里一样，乌拉拉一群丧尸冲出来然后大家四散奔逃，街道上到处都是血”
小陈出生的时候，人类已经
“你错了。”
过了很久，小陈才听见唐博士的回答。
“那是什么样的”小陈迫不及待问。
“那一天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和寻常的无数天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那天过后，很多人就永远留
“啊”小陈拉长了音调，不知是不解还是遗憾。
“就像艾略特说的那样，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轰然一响，而是郁郁而终。”
“我看到过这句话的”小陈兴奋地说道，“您把他贴
“嗯。”唐博士应了一声，相比于小陈的激动，他的回答显得有些不上心。
“我记得夏总指挥官也有一张磨损得相同厉害的，不过您是贴出来的，他放
小陈的话说着，唐博士突然像是梦中惊醒，问他“什么”
“啊，您问的是”
唐博士打断小陈“夏总指挥官经常翻看的那张，是什么”
“不是字啦，和您的不一样。”小陈摆了摆手，解释道，“我没太看清，大概是张地图”
地图。
扶仁医院的地图。
唐博士猛地站起来，他想起了之前和夏让尘的对话
“如果那个时候，指挥部没有瞒着你派他们去扶仁医院，完成那一项注定失败的任务，你是不是不会变成现
“没有如果。”
夏让尘毫不犹豫说出这句话，不是因为对于队友牺牲的漠然，而是
他利用漠然，让唐博士心安理得将他推入深渊。
璀璨的夕阳不遗余力照
小陈跟着他一起站起来，上前扶住他。
突然，唐博士没头没尾问了他一句“实验体的情况如何”
声音像是隔着很远，虚无缥缈，过了半秒小陈才反应过来，想要去翻实验手册，又怕摔着唐博士，只能口头解释道“一切正常，您放心。”
“我错了”唐博士似乎
小陈扶着唐博士，想要问唐博士是什么意思，但是手臂上的重量很沉，压得他近乎喘不过气。
“只有最深切的绝望，才能迸
小陈听见唐博士说了一大串他听不懂的话，隐约感觉不太对劲。
他看向唐博士的眼睛，却
小陈的心沉了下去。
“我将最引以为傲的作品流放，却
唐博士奋力向前走着，他的步伐从未像此刻一样缓慢，也从未像此刻一样坚定。
他
“进化永远不会等待人类，大自然的优胜劣汰从未停歇。人类
唐博士絮絮叨叨，小陈用力扶住他，几句话支离破碎地传入耳中。
“马其顿防线就要破了他还活着，他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唐博士奋力向前走着，他的步伐从未像此刻一样缓慢，也从未像此刻一样坚定。
他
“我能闻到审判日的气味。”
小陈的身体一僵“审判日是什么气味的”
“鲜血、沙土和他身上的气味。”
“他是谁”
这一次，回答小陈的只有沉默。
唐博士终于走到了强化玻璃前，他伸出干枯的手，紧紧贴
“我闻到了。”
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
起初，小陈以为唐博士是
但是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唐博士突然笑起来，紧接着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脸色倏然苍白，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
一口鲜血喷
“唐博士”
小陈大惊失色，实验报告掉
他想要上前扶住唐博士，但是就
与此同时，停下的还有呼吸和心跳
他看见，唐博士沾血的手掌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