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未久,另一哨探入帐。
“禀都督,王威兵出六安,正朝舒县进兵。”
周瑜不由眉头一蹙,望向徐琨,“如此看来,诸葛巡是想一鼓作气取下舒县了。”
徐琨歪着脑袋,作深思状,然后反问了一句:“都督,六安准备如此充分都守不住,这舒县我们凭何来守?”
周瑜如何不清楚,若和六安之战那般,这舒县确实不如不守。
如今几经分析,程普将主要问题归结为那破门巨矢之上。
舒县四门已经用箍铁的方木做了纵横双向加固,这样应该……还行吧?
“四门皆已加固,不如借此看看诸葛巡还有何手段。”周瑜道。
毕竟舒县之战,也不会是双方最后一战。
周瑜命人召集诸位,一起商议防守舒县之事。
鬲县,诸葛巡与诸葛亮正忙着接收七星军,这七星军大部分都是庐江本郡之籍,在战乱中失去土地。
如今在诸葛巡控制的区域内,已可以分批还籍,另一部分流民和佃奴,则被送往蓼县,这一部分人力,未来会作为新的矿场工作人员。
诸葛巡要在蓼县大力开采冶炼,将此县打造成铸锻基地,配合大别山的林木资源,或许可以打造一个迄今为止规模最大的产业基地。
未来整个江淮区域所用的农用器械,都由这里生产,甚至扩充至整個江南。
伍登认识的字不超过十个,对治理也帮不上什么忙,诸葛巡让他从七星军中遴选出千人壮勇,再让魏延派几名老兵训练他们。
这些兵士,战力一时跟不上主战部队,但可作防守城池之用。
等待魏延进兵的时间,马良兄弟从复阳辗转赶到鬲县。
分别许久,终得相见。
不过第二日,魏延来信,舒县外营寨已就绪,诸葛巡与诸葛亮要动身出发了。
正好将鬲县之事托管给马良,马谡也可以跟着兄长学一学治理之道了,毕竟兵道嘛……
诸葛巡觉得,这会逐渐成为夕阳产业。
他追求的是不对称战争,是更大更多更猛的打击能力,谁跟你玩阴阳谋过家家。
路上,诸葛巡表达了一个疑问。
“为何攻六安时,是兵马到位直接攻,而攻舒县,却要魏延建营?三弟觉得舒县是个持久战?”
“兄长,六安一战后,江东军对我方攻城方式应该有所了解,周瑜必然会先下令加固甚至封死四门,若不能破门,谈何速胜?”
诸葛巡想来也是,若是未来所有城门强度都大大提升,他这一招鲜,恐怕做不到吃遍天了。
“说得也是,那如何是好?”
诸葛亮一笑,“弟也不知,先看看再说。”
诸葛巡呵然一笑,倒是将三弟看得太过万能了。
能不能破城,得打打看才知道,不过若周瑜连城门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也太浪得虚名了。
魏延军的营地依山而建,在舒县西北方,诸葛巡到营地后,众将集合,商议攻城之法。
魏延已经按照既定的工程序列做了计划,诸葛巡与诸葛亮也没有新的想法,打算明日看看效果先。
翌日,章陵兵马如期而出,徐徐靠近舒县。
舒县城头,周瑜与众将皆在,程普看着熟悉的军阵徐徐靠近,不停地给周瑜等将介绍军阵的情况。
“正中阵中那两架巨物,便是破门强弩,只需三四箭,城门便破破烂烂了。”程普介绍。
“德谋放心,城门业已加固,我倒要看看这诸葛巡破不了门,如何攻这城。”周瑜对此信心满满。
程普又指着最为明显的大黄强弩阵,“那些强弩,主要做杀伤之用,射程与威势皆远超一般弩箭,即便是盾牌也当以抵挡,唯有在墙体后方能躲避。”
程普又对阵中的盾兵,长枪长戟兵,以及连弩阵一一做了介绍。
说到其中护甲之厚实,兵器的长度和锋利,以及箭矢的连绵不绝,程普就像是一个忠实粉丝一般地夸赞它们的优点。
一旁的周瑜等将都听得无语了。
真的强到如此无死角的地步吗?
特别诸葛瑾,他还是头一回从武将那里听到对兄长如此全面的评价。
匪夷所思。
他忽然记起兄长曾说过,若在外混得不顺心,就回家。
这就是兄长让自己回家的仰仗吗?
听了程普的介绍,周瑜发现一个棘手的问题。
如果如程普所言,江东军硬实力大大低于章陵军,那这场战斗便很难有胜利的机会了。
就算死守守住了,他们被圈禁在城中,后续能有何作为呢?
周瑜想了想,对鲁肃道:“真如德谋所言,日后江东兵打造军械,强度皆要提升,长度也要提升,否则难以正面对抗章陵军。”
鲁肃只是点点头,默默咽下苦水。
眼下标准的军备都难以供应全军,若还要加强标准,另一半人别穿算了。
江东军建制颇多,粮草军械供应也颇为复杂,类似周瑜所部,朱治所部,徐盛所部,皆是自己张罗军械,而程普黄盖所部更为纯粹,由孙氏统一供给。
周瑜这一句提升标准,可叫鲁肃犯难。
诸葛巡与诸葛亮立于一座简易的哨塔之上,远远地眺望舒县城头。
这哨塔,是上回提出建议后,魏延命军中的匠人抓紧赶制的,从此诸葛巡再也不用担心战场视野了。
“三弟,我好像看到二弟也在城头了,狗屎周瑜莫不是想让我投鼠忌器?”诸葛巡喃喃着。
听着骂人的兄长,诸葛亮笑笑,“周公瑾人称美周郎,庐江周氏又是本地第一望族,应该不会行此下作之事。”
“二位主君,一切就绪,是否开始?”
脚下传来魏延的请示。
诸葛亮道:“先以八牛弩试试那城门强度。”
魏延领命离去,伴随前阵一阵忙活,调整,瞄准,两架八牛弩各有四名壮汉开弦。
舒县城头的周瑜见到此景,也啧啧称奇。
“四人开弦,这弩得有多少石。”
程普淡淡道:“都督需做好准备,矢发之时,嗡鸣远扬,城池震颤。”
程普依稀记得驻守六安那日,城门被轰开的场景。
周瑜深吸一气,一手拽着拳心,一手拽着佩剑。
城头众人也皆屏气凝神,等待着八牛弩发射。
奇怪的心态,好似这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军械试验观摩。
一时间,就连风也默契地停下,旌旗们也无力垂下。
就在这时——
两道嗡鸣声炸响,不等众人回神,两声巨响再度爆开,舒县城头之人明显感觉到两股震颤之力传递开来。
果如程普所言,威势震天撼城。
诸葛巡蹙眉看着城门,诸葛八牛弩的瞄准系统已经十分精准,巨矢路径也笔直,堪称大力出奇迹。
两根箭矢深深射入城门,但是城门果然没有想象中那般碎烂。
“周瑜应该是在城门后做了不小的加厚,以致箭矢稳稳插在其中,创口无明显裂纹,说明是箍了铁了。”诸葛亮分析道。
“三弟,多射几轮,能破门否?”诸葛巡问。
“难,即便如此,不排除周瑜另有它法,今日已无望攻下,兄长,回营吧。”诸葛亮建议。
诸葛巡点点头,“传令,收兵回营。”
两人下了哨塔,骑马而归。
“兄长,今日小试牛弩,也不是一无所获,知道大门强度,再想破门之法,我们先撤回营,也可令周瑜放松警惕。”
“三弟,可否重盾逼近城下,然后用火烧,将城门焚毁?”
诸葛亮侧眸一笑,“兄长与弟所想,不谋而合。”
···
舒县城内,城门后。
周瑜伸手摸了摸那贯穿三层木头的锋锐矢尖,指尖竟还能感觉到丝丝温热。
“明明是寒芒四射,却是温热的。”
箭矢轻易撕裂木头,只不过木头的裂缝被箍铁生生固定死了,没有扩散开。
“如此利器,生平未见,诸葛巡是如何打造出此等利器的。”周瑜感慨。
周瑜已经根据眼前场景,想象到此物更为广阔的应用空间了。
若是放在水战中,恐怕只需一击,就能贯穿楼船。
而若是数量够多,此物对付北方骑兵,也有奇效。
“都督,既能贯穿,是否继续加固?”
“暂且不用,想来那诸葛巡吃了瘪,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来打舒县的主意了。”
徐琨笑着附和:“那诸葛巡也不过这一手刁钻,如今怕已是无计可施了,想来不久就撤了。”
程普不敢妄下断言,没有说话。
从他和章陵军交手的直觉看来,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章陵军军营。
诸葛巡,诸葛亮,以及魏延文聘王威五人围着一件木槽。
木槽里面注了不少油脂,在油脂之中,浸泡着十数根诸葛八牛弩的巨大弩矢。
“三弟,此法真的可行吗?”
诸葛巡想象中的火攻,是叫盾兵防护,推进到城头下,然后放火。
不过看三弟的操作,似乎更为刁钻。
吸饱油脂的巨矢贯入城门,一来大大降低其强度,二来巨矢本身的燃烧,可以使火焰顺着缝隙更好地进入城门内部,摧毁其核心。
一次穿透伤害,二次燃烧伤害,这不久是钻地弹的原理么。
“三弟,玩火还是你玩的花。”
“兄长,在箭矢外边,再多缠一些浸泡油脂的帛布,明日舒县城门,必有熊熊大火。”
诸葛巡默默比出一个大拇指。
翌日。
大大出乎周瑜的意料,章陵军又来了。
虽然还是那套攻城阵势,但不知为何,周瑜总觉得不安。
难道只隔一夜,诸葛巡就有了破门之法?
不可能!
他心头暗暗鼓劲。
诸葛巡兄弟依旧立于哨塔之上,只不过这一次,距离城墙更近一些。
魏延在前阵忙碌着,相比以往,今日的诸葛八牛弩,工序复杂了一些。
弩手将巨矢从油脂中捞出,几人上来给它缠上条状布带,同时八牛弩手咔咔地上弦。
除了八牛弩有所不同,今日还有一处不同,在章陵军阵的最前方,多了十架大黄强弩。
别的都一样,区别是这大黄强弩的末端,拴着一只小布包,内置硫磺,松脂屑等易燃之物。
一切准备就绪,诸葛巡令下,又是“嗖嗖”两声鸣响。
城头众人感到一丝震颤,然后,与昨天并无不同。
“诸葛巡还的贼心不死,以如今城门强度,断难破开,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徐琨嘲弄道。
周瑜与程普却是面露凝重,从过往交手来看,诸葛巡可不蠢,更不会做白费力气的事。
周瑜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看不出端倪。
“唰唰唰!”
十架大黄强弩齐射,在城门外引起一阵动静。
随后又是两声巨响,第二轮八牛弩发射了。
此刻的城门上,六支巨大的弩矢钉在上面,余下地方还稀稀拉拉插了几支大黄强弩的箭矢。
“诸葛巡怕是急了吧,这大强弩都未能破开门,用这小强弩作甚?”黄盖提出疑问。
周瑜也在想这个问题呢。
前提是,诸葛巡不蠢,做出如此举动,必有深意。
只是在舒县守军无法察觉的城门外门上,众多沾满油的帛布被巨力四处甩开,紧紧贴着城门。
吸收的油脂,也顺着城门涓涓流下。
随后又是近十声响动,然后两声巨响,就这般交错了几轮,章陵军似乎没有停手的意思。
周瑜沉默着,程普黄盖也沉默着,连最多嘴的徐琨也有些懵了。
这是要干嘛?
鲁肃看着诸葛瑾,两人面面相觑,他想从诸葛瑾身上看出点什么。
身为兄弟,子瑜知不知道兄长是怎么想的。
无休止的无用功?
发泄般的无能狂怒?
看着平静的诸葛瑾,鲁肃觉得诸葛巡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人。
终于,城下军阵有了新动作,数十名盾兵顶盾推进,一盾后方各跟几名弓手,还有一名手持炬火之人。
火!
周瑜眸光一冷,顿时明白章陵军用意。
“快去备水!诸葛巡要火烧城门!”
话音间,城下火矢其发,朝着城门射去。
轰!
明明只是数十支火矢,却瞬间引得两扇城门尽数陷入火中,那十余根浸润了油脂的巨矢,宛如油灯中的灯芯一般熊熊燃烧。
城门下浓烟骤起,带着难闻的气味,朝城头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