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陵军枪阵成型，以难以招架之势从城门口向外扩张起来。
这一幕落在程普眼中，是那么的熟悉。
江东军难以应对这种攻势，这无关他们的胆略以及死战的意志。
实在是这种方式的战斗，过去从未碰见过。
如此不惜血本打造的精良甲胄刀兵，如此高效的组织力度，即便是这些久经沙场磨砺的老兵，一时也难以适从。
他疾步跑回城上，找到正在观摩的周瑜。
“都督，事到如今，战局已于我大不利，不如保留生力，撤出此城。”程普建议道。
江东兵有死战之志，仗着人数优势，或许也能步步坚守。
但这种坚守的意义何在呢？
舒县未必能守得住。
这种伤亡比例极不平衡的战斗，持续得越久，对自己的消耗就越大。
要是打光了，以后拿什么打呢？这些可都是十数年间积攒下来的优秀老兵。
周瑜面露挣扎，显然听明白程普话中的意思了，不是他不能认清现实，而是舒县有所不同。
这是他的家宅所在，族中老小皆在，以江东和荆州的死仇关系，这场战斗，他输得起么？
程普看着周瑜，往日那个用兵果决恣意的周公瑾，哪去了？
眼前这位，更像一个未经受多少战阵厮杀的年轻将领。
“都督，当断不断，必遭其乱！”程普又催促道。
“未曾想败得如此之快，周氏尚无安排撤退，若舒县沦陷……”
程普一咬牙，这时，黄盖开口道：“都督，若诸葛巡传闻为真，倒不至于为家人担忧。”
周瑜叹一口气，“非担忧诸葛巡，而是担忧黄祖。”
两人沉默了，舒县失守，诸葛巡这一关或许能过，那黄祖那一关呢？
谁不知道他周瑜和孙策亲如兄弟，要是诸葛巡将周氏族人交给黄祖，以黄祖的暴躁性子，有几個能活。
“都督，趁城门尚未失守，不如早些安排撤离，余下族人，可请子瑜战后出面要回。”程普给了个具体的方案。
周瑜一拳击打在自己手心，程普舒了口气，这是周瑜妥协的动作。
“都督，对诸葛巡作战，有诸多不适，我等需好好反思对策，以应对日后之战，而非在今日意气用事。”
程普又宽慰了一句。
周瑜点点头，“老将军所言甚是，下令吧！”
亲眼所见的战斗过程，周瑜十分认同程普的看法，此战过后，得好好总结双方优劣，主要是江东军的不足之处，好有侧重性地去提升。
仗能不能打，程普这等老将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今日保存有生力量，确实是最佳方案。
城内的鏖战依然在继续，在程普的操作下，阻拦章陵军的盾阵未有丝毫松懈。
不过其余地方，已经开始撤离。
诸葛巡城前观战，看不清楚其中细节，战事推进约半个时辰后，魏延已命人彻底疏通了城门，骑兵得以入城。
忽然，一名骑哨疾驰至观战哨塔之下。
“禀府君，舒县南门出现大量出城之人，有百姓，也有江东军。”
诸葛巡望向三弟，“周瑜要撤？”
“换位思考，弟也会选择撤离。”诸葛亮毫不意外道。
诸葛巡眉头一蹙，确认道：“你说百姓也跑了？”
骑哨点点头。
“狡猾的江东贼，一定是说咱坏话了，传令魏延，于城中大肆宣扬善民之策，章陵军入城，与民无犯。”
诸葛亮提醒一句：“兄长，舒县乃是周氏祖地所在。”
诸葛巡下了哨塔，诸葛亮也跟着下来。
“是又如何，难道我还会为难他们不成。”
诸葛巡说着骑上马，打算入城。
北门已彻底占领，江东军撤的消息由骑哨带到此间的功夫，想来已撤走了大部人马了。
舒县之战，除了那一扇门，城内的战斗，比六安还要顺畅。
程普最是吃一堑长一智，城门一破，便已有撤兵之计了。
魏延骑马来见。
“二位主君，周瑜军向东南撤去，应该是去了临湖县，是否追击？”
“诸多百姓一同逃跑，还是别追了。”诸葛巡走到城下停了一会，看着焦黑的城门，被拆得七零八落。
浸油火矢，还真是卓具成效。
“叫马良兄弟速来舒县。”诸葛巡下令。
舒县作为庐江治所，攻下舒县，某种意义讲，就等同于攻下了庐江郡。
此时，未到三月。
可以说，短期战略，提前完成了。
翌日，诸葛巡与三弟整理官府文书时，出兵西南的文聘传来战报。
居巢守将潘璋主动撤离，已退回皖口，与朱治合军一处。
显然，潘璋这是收到了周瑜的撤军命令，没必要在居巢徒增伤亡了。
马良兄弟到来，诸葛巡反手将事务交给了他，跟随诸葛巡数年，马良对县务处置已经井井有条。
除了一些特殊的纠纷，需要丰富的经验来支撑，马良现在的能力已足够胜任一个县令。
正好这种战时状态，什么纠纷都少了。
特别这种权力变更时期，没事谁去新官府触霉头，即便诸葛巡名声好，一般人也不敢。
诸葛亮俯身舆图，介绍着庐江局势，“兄长，庐江全境目下只有最东面的临湖县与襄安县，还有居巢西南的皖县尚未攻取，听闻皖县守将李术不服孙权接替孙策，已脱离孙氏。”
“倒是个汉子，这李术是何背景，可有可能归降？”诸葛巡问。
诸葛亮摇摇头，“此人招降纳叛，于谁而言，皆非善类。”
三弟的意思，懂了。
“区区皖县，叫文长与文聘将军攻下即可，再接黄公来舒县坐坐，我等便可继续筹备九江战役了。”诸葛巡笑道。
诸葛亮突然愣了愣，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兄长不去？”
“我去作甚……”话刚出口，诸葛巡忽然想起，皖县是二乔故乡。
“为兄突然记起，你嫂子一直嘱咐我寻个妾室。”
诸葛亮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兄长，弟可是记得，你未娶嫂子之前，便已慕二乔美名了。”
咳咳，不要这么直白。
我那不是就提一嘴么，三弟你的记性怎么这么好。
谁知道这世界的剧情走向是这样的。
从南阳曹洪之死开始，蝴蝶效应就开始显现了，这个世界的孙策，其实有着比原线更广阔逐鹿中原的机会，可惜他没把握住。
江东有老鼠坏事。
当然，这种机会也是暂时的。
因为诸葛巡的农业开发战略，避开中原争端，开辟相对偏远的江淮之地，是既定的。
无论如何，与孙氏的矛盾都是不可调和的。
“三弟快别看了，让文长点兵出发。”诸葛巡说着往外走。
提到二乔，诸葛巡还真想见识见识，到底美成什么样，才能让美名在历史上传开。
其实吧，诸葛巡的圈子里，不乏美人。
两位妹妹绝对称得上姿容秀丽，还有蔡夫人和自己妻子，人称“蔡氏豆蔻”，黄月英虽然黑了点，但长得也不赖，还有俊男大表哥的女儿刘璃姿色也是上佳。
真不怪诸葛巡脸盲，谁叫大家都长得这么好看。
兄弟俩骑上马，诸葛巡又说起正事。
“三弟，黄公对庐江，可有何诉求？”
诸葛亮摇了摇头，“黄公无甚诉求，只想复仇江东。”
停了数息，诸葛亮又说：“兄长攻下六安时，黄公已于柴桑集结水军，黄公或许不在意庐江，但必然在意皖口。”
被这么一提醒，诸葛巡心头宛若被泼了一盆凉水。
他郑重其事道：“如此，当快快攻下皖县，再助黄公击破皖口，其余的事，暂且搁置。”
刚刚提起二乔时，诸葛巡还想着与三弟一人纳一妾，日后留下一段佳话。
但想到黄祖大仇未报，这事得缓缓，自己这边还好，毕竟三弟算他半个女婿。
就算诸葛巡想着三弟为诸葛氏多多开枝散叶，传承优良基因，那也不急于一时。
章陵军半日整军，又花一日行军至居巢县，休整一夜后，第三日出发，傍晚就到达皖县。
就在诸葛巡打算翌日攻城的时候，出现了变故。
孙策封的庐江太守李术，打开了城门，自己寻到了诸葛巡营前，投诚来了。
看着眼前的精瘦的男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精明利落。
“李将军倒识时务，不知此来，有何所求？”
李术对诸葛巡拱手，“诸葛府君兵锋强锐，所向披靡，术别无所求，只望府君渡江之日，术可为先锋。”
诸葛巡与诸葛亮相视一眼，皆是有些诧异。
李术不止反对孙权接替孙策，甚至还要反过来干他。
帐中仅有几人，说话不需要那么多忌惮。
诸葛亮出声道：“乱世多艰，将军何不就此安享富贵。”
这话有几分试探味道。
“孙将军于我不止有知遇之恩，亦有救命之恩，决不可让其白白枉死。”李术道。
诸葛巡与诸葛亮皆从李术的话中听出一丝深意。
“将军之意，是孙伯符之死，另有隐情？”
李术摇摇头，“先主公之死，是否有隐情，我并不知晓，但我知道下雉之变，乃是吴郡所谋。”
诸葛巡与诸葛亮皆是眸光一亮。
下雉之变，也就是江东背刺那一战。
那一战凌操偷袭黄祖，被甘宁所杀，同时黄射被徐盛伏击，死在江上。
在孙策与刘表定下攻伐曹操的背景下，发生这种背刺之事，双方都十分震撼，但其中细节，甚至连孙策都不知道。
于是他才从汝南前线急匆匆地赶回吴郡，也是这个路上，被人伏击受了重伤。
这一系列事情，变数太多，两家人都难以接受。
于是伐曹之事搁浅，荆州与江东爆发豫章之战。
诸葛亮首次实战献策，与黄祖和黄忠等将取得豫章之战的大胜。
之后不久，诸葛巡又定下“苏湖熟天下足”的中期战略目标，正式将攻取淮南和吴地作为农业发展基地。
庐江之战爆发，仅三月，庐江在手。
李术提起背刺的隐秘，诸葛亮又追问，“吴郡所谋，出自哪门？”
李术愣了数息。
“有能力做此决策者，自然只有孙氏与吴氏。”
“孙权与吴景？”诸葛亮反问。
李术又摇摇头，“应该不是孙权，孙氏兄弟，尚且和睦，应该是其他姓孙的。”
诸葛巡与诸葛亮都想到了孙贲，是不是，无法确定，或许有的秘密，注定会永远尘封在历史之中。
诸葛巡淡淡开口：“其实也不必要深究，目下已知黄射是徐盛谋害，朱治谋划，江东之事或许日远，但皖口之战，已在眼前。”
诸葛巡说着目视李术。
“术愿为府君先锋，攻伐皖口。”李术再度请命。
“好，便与李将军约时两日，后日起兵，征伐皖口。”诸葛亮决定道。
李术一边点头，一边拱手，“请府君接管皖县。”
诸葛亮当即接话，“无需节外生枝，我等保持对峙，麻痹皖口之敌，后日出兵即可。”
“小先生好计策。”李术夸道，再看诸葛巡，“如此，术便先回城中了。”
李术告辞离去。
诸葛巡看一眼三弟，“三弟，李术会不会诈降？”
“李将军数月前便已与江东决裂，若是诈降，未免也装得太早了些，应该是真的，碍于孙策之死，其心亦合情合理。”诸葛亮分析道。
“那三弟为何不明日出兵？”
“兄长坐镇这边，明日我去寻阳见黄公。”
“……”
留一天，是让三军齐聚是吧。
诸葛巡还想着大小箭矢洗地，直接赶跑江东军呢，好将皖口送给黄祖，算还王威助战之情。
“三弟可是另有所谋？”
“既知下雉之变乃朱治所谋，此战第一要务，在于擒杀朱治徐盛。”诸葛亮眸光闪动，十分罕见地露出一丝锐气。
这种叫杀气的东西，与他的年龄和身份格格不入。
兴许是承担黄公与黄月英太多的期待，黄射之死的因果，终究加持到了三弟身上。
仇恨与理智的角逐，也算一段特殊的心路吧。
诸葛巡轻拍三弟肩膀，“区区朱治，死不足惜，三弟好好谋划，最好将皖口敌军，一网打尽！”
诸葛巡要的就是支持支持支持。
诸葛亮欣然一笑，兄长不仅善于听取他的建议，甚至还时常默许他的率性而为。
兄长就是他的后盾。
“如兄长之言，一网打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