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花言巧语
马庆泓战战兢兢的跪着。
白面老鬼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劝谏出声:“王,您的婚事关系到整个鬼界。”
白面老鬼:“我看这次,咱们要不还是算了”
阴绪:“我就要这个。”
白面老鬼:“”
阴绪垂眸看向马庆泓:“你合不合?”
马庆泓:“”
白面老鬼:“王,这鬼界与人界的婚仪不同,这八字不合实乃大忌。”
白面老鬼撇了马庆泓一眼,同人低声道:“更何况,您寿数漫长,倘若这次您真的跟沈先生合了这八字,那沈先生到时候即便是寿数尽了,再投胎这婚事也摆脱不掉,您要不要先跟沈先生”
阴绪的面上有所松动。
白面老鬼刚想要长舒一口气,马庆泓却是在这时,跪在地上双手高举过头顶,高呼出声:“合好了,请您过目!”
这只凶,还真的在不该机灵的时候机灵。
白面老鬼恨铁不成钢的抬手朝着对方的头上呼了一巴掌。
阴绪挑眉:“东西拿来给我。”
白面老鬼:“王”
阴绪抬手拿起了那份递来的新婚书,翻开来看了看。
他看着上面并排写着的两个名字,问出声来:“你真觉得,我们不合适?”
这话马庆泓不敢接。
白面老鬼犹豫了再三,还是开口道:“八字若不合,强求只会”
白面老鬼:“两败俱伤。”
“就算是假的”
那也不能是东边那户家里的那个蠢货。
阴绪抬手将婚书合上,抬手招了招。
一位身穿黑袍的老鬼就捧着一份通体漆黑的卷宗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黑袍老鬼:“老奴见过王。”
阴绪将手中的一张红纸递了过去,“送这个人去投胎。”
黑袍老鬼翻了翻手里的卷总,抬手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同人汇报出声:“此人是今年的第352751号,按照进度,预计排队等待时间需要一年零三十四天,请您知悉。”
阴绪:“我要他”
阴绪:“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蛋!”
黑袍老鬼面无表情的出声:“若是需要插队的话,此人就需要支付162528功德值,对方目前账户余额:0。他是打算贷款还是”
白面老鬼:“贷款贷款,你划我的账。”
黑袍老鬼:“你账户余额不足”
白面老鬼抬手捂住了黑袍老鬼那张臭嘴,朝着阴绪那张黑如锅底的脸看了一眼,将人扯走:“王,这件事我处理,我处理,保证让他坏不了您的好事。”
阴绪危险的眯起了一双眼:“滚。”
两个人消失在了原地。
阴绪将视线落在了身前的马庆泓身上。
马庆泓:“您您还有什么吩咐,我一定帮您做到。”
阴绪抬手轻挥,一套艳红的礼服和各色的珍宝就出现在了马庆泓的面前:“明日迎亲,把这些东西给我送过去。”
马庆泓活这么久,从来就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他刚要伸手就要去摸,手就被阴绪给踩住,碾了碾。
阴绪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的出声:“我说的是,原封不动。”
马庆泓苦了一张脸:“是是是。”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了唢呐的声响。
阴绪不想跟顾清河撞上,他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拂袖离去。
*
另外一边,梁秋白正在被马家的夫妻两个拉着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
“家住在哪啊?”
“你说要是我家那小子没出事,介绍你们两个认识认识那该多好。”
婚仪的队伍从院子里离开,别墅里的灯也都打开了。
梁秋白此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上挂着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这缘分天定,您儿子生的好,性格也好,等下辈子,他一定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对象。”
“咳咳。”
一道咳嗽的声音突然从一侧传来。
梁秋白朝着声音看了过去,就瞧见林不殊正朝着这边走来。
顾清韵面色一喜:“沈哥,是林医生回来了。”
救场子的总算是回来了。
梁秋白挑眉,站起身迎了上去:“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撇了身后的那群人一眼,十分殷勤的上手给人整了整微皱的衣服领子:“你刚刚去哪了?我看这外面危险的很,你可担心死我了。”
林不殊挑眉:“你竟然在担心我?”
顾清韵趴在沙发的扶手上冲着人出声道:“林医生,你刚刚出去之后,沈先生可是急坏了。”
顾清韵:“他刚刚还拖了我哥出去找你来着。”
算对方还有点良心。
林不殊的面色这才缓和。
头顶吊灯的光影璀璨,灯下的人面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林不殊曲指碰了碰梁秋白那张微微有些苍白的脸,冲着人缓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梁秋白却是在此时,压低了声音冲着人问出声:“欸,东西找到了吗?”
林不殊:“”
梁秋白见人没说话,拧紧了眉头:“没有吗?”
梁秋白垂眸沉思了片刻,“不应该啊,你是不是位置没找对?”
沉寂了许久的雷声再度炸响。
梁秋白朝着窗外看了一眼:“这雷今天怎么回事,跟神经病似的。”
林不殊:“”
他就知道。
他的这位室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不殊深吸了一口气,曲指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着金丝边框眼镜到底是没跟人计较:“东西拿到了。”
梁秋白眼睛一亮:“哪呢?”
林不殊去掏兜,就在这时客厅当中传来了顾清河的声音。
顾清河:“的确是只凶。”
顾清河:“位置我已经找到了。”
梁秋白伸手挡住了林不殊的动作,挽着人的手臂偏头看向顾清河:“顾处回来了。”
顾清河顿住脚步,微微抬眸,“看样子,林先生是平安无事。”
顾清河撇了一眼梁秋白挽着对方的手臂,将视线移开,走上前来:“这村子里不干净的东西还挺多,林先生下次最好还是不要随意乱走动。”
林不殊将手从兜里抽了出来,笑着没有说话。
顾清河将视线移开再次出声道:“对方居住在村西头的一处荒宅里。”
顾清河:“他们今天来合八字,明天还会来这里送嫁。”
坐在沙发上的夫妻两个慌了神。
“顾先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还有,还有这位沈先生会不会有事?”
顾清河看向梁秋白。
顾清韵迎上前去,有些担忧的冲着人询问出声,“哥,你想怎么办?”
顾清河将梁秋白看了半晌,方才出声道:“警署那边刚刚给我回了电话,对方说最早来马汉村的是一个名叫邵刚的人。邵刚,34岁,原是花溪镇上的一名樵夫,后因花溪镇上的事情举家从镇子上搬离。”
邵刚。
看来他猜的不错。
梁秋白神色微动:“这人死了吗?”
顾清河:“死了。”
顾清河看向马有亮夫妇:“这件事,他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梁秋白将视线落在了夫妻俩身上。
那名名叫马有亮的男人在面前几个人逡巡了一番,有些不确定的出声道:“这邵刚是我祖父。”
梁秋白:“你不是姓马?”
男人声音一顿再次出声:“祖父母当年没有孩子,我父亲是收养来的。”
这么巧吗?
梁秋白似乎是隐隐捕捉了到了什么,但是再仔细想的时候却又摸不着痕迹了。
顾清河:“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沈先生似乎是刚从花溪镇回来。”
顾清河:“沈先生认识邵刚?”
梁秋白:“哦不认识。”
梁秋白将思绪抽出来冲着人解释出声:“在花溪镇上听了一个故事,后来好奇就问了两句,镇长提起过这个人。”
这话半真半假。
到时候就算是顾清河派人去花溪镇查,也查不到什么。
林不殊看着身侧的人,拨弄了两下兜里的小东西。
顾清韵:“这人不是跟那鬼没有关系吗?”
顾清韵急道:“我们不如还是先想想明天要怎么办吧。”
梁秋白挑眉:“简单。”
梁秋白:“据我所知这鬼界的规矩,只要合了八字不行礼,那么这场阴婚就不作数。所以明天你们最好的下手时间就是在我们行礼的时候。”
顾清韵:“那东西会出现吗?”
梁秋白:“会。”
梁秋白笑道:“他既然那么喜欢操办喜事,就一定是个喜欢凑热闹的鬼,所以就算是过程中他不出现,行礼合棺的时候他也一定会出现。”
梁秋白转过身笑着看向顾清河:“我这后半生的终身幸福可就全靠顾处长了。”
顾清河:“嗯。”
顾清河:“明天我会和清韵先去那儿布阵,到时候沈先生只需要看我手势即可。”
梁秋白:“好说好说。”
几个人聊完,差不多已经凌晨两点了,梁秋白抬手打了个哈欠:“那现在没什么事情了吧,可以睡觉了吗?”
马家夫妇顺着梁秋白的话出声道:“那个几位有点不好意思。我家这房子不大,这客房就只剩三间,给这位小姑娘留一间,剩余的两个你们三个看怎么住?”
顾清河:“我和沈先生住。”
梁秋白:“别。”
梁秋白:“我晚上睡觉磨牙,还打呼。”
顾清河:“”
梁秋白扬眉;“我自己住,你们随意。”
他分完刚想上楼,垂落在身侧的手就被人握住,他回头去看,就正对上林不殊那双看过来的眼睛:“怎么了?”
林不殊:“你是不是有东西忘在我这儿了?”
梁秋白:“”
林不殊曲指推了推眼镜:“我不怎么喜欢跟陌生人住”
梁秋白折了回去亲自拉过对方的手,笑着出声:“怎么能让顾处委屈呢,你看咱们都这么熟了,你来跟我住,你觉得怎么样?”
林不殊:“我觉得还不错。”
林不殊:“毕竟,我们也不是睡了一天两天了。”
顾清河握拳咳了一声。
梁秋白:“”
第052章 同床共枕
“东西呢?”
一进客房的门,梁秋白就迫不及待的走到林不殊的跟前,冲着人伸出了手:“快给我看看。”
屋子不大,一张双人床一个柜子就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了。
两个这种身量有些高的人站屋子里面就显得有些拥挤,以至于梁秋白还没走两步,就到头了。
林不殊垂眸看着停在身前不远处的人,将兜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他把玩了两下,突然有些好奇的反问出声:“你刚刚最后选择跟我住一起就是为了这个?”
梁秋白笑道:“也不全是。”
林不殊:“真的?”
梁秋白:“真的。”
梁秋白见人半晌没动,就将手掌伸到了对方的眼前晃了晃:“问题问完了,现在,东西能给我了吗?”
此时,四周无人,屋子里的声音很静。
林不殊有些听不出梁秋白话中的真假,也看不出对方此时的笑中到底又藏了几分的真意。他只是看着对方那双亮若星辰的双眸,将手里东西掏出递到了对方的面前。
梁秋白捏了捏:“这东西怎么硬的跟块破石头子似的……?”
他拧紧了眉头将掌心当中躺着的两颗琉璃珠大小的珠子给来回拨了两下,冲着梦貘询问出声。
【梁秋白:是你眼睛吗?】
【梦貘:嘶,是,又好像不是】
【梁秋白:到底是不是?】
梦貘若有所思。
“你怎么知道那树下有这东西的?”
梁秋白拨动着珠子的手指稍稍一顿。
他将思绪从深思之中抽出,看向了那个正在房间里忙活的林不殊,“我算的。”
林不殊直起腰,曲指推了推眼镜:“你还有这本事?”
梁秋白扬眉:“其实是……”
梁秋白思索了片刻,编了一个听上去稍微有些靠谱的理由:“其实是之前在高速路上的时候,祖师爷托梦告诉我的。”
林不殊的动作稍稍停驻,声音沉了下来:“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梁秋白抱着手臂靠在一旁的柜子上,低头拨弄了两下珠子:“他就说这是个好东西,让我去找出来,别的倒是也没说什么。”
林不殊神色微动,随后沉着一张脸快步走了过来。
梁秋白就看着对方伸出手将他放在手里正把玩着的两个石头子又给拿了回去,“欸?你怎么又拿走了?”
林不殊:“谁的话你也信?就不怕是骗你的吗?”
梁秋白:“那可是祖师爷。”
林不殊眸色稍沉:“祖师爷又怎么样?”
那混账东西一肚子坏水。
林不殊掏出帕子垫着那两颗珠子放在掌心当中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
梁秋白:“真没事。”
林不殊:“手。”
梁秋白老老实实的将手递了过去。
林不殊又掰过对方的手看了看,在见到梁秋白手上的确没什么异常的反应之后,面色方才有所缓和。
梁秋白有些好笑的出声:“林大医生,你该不会怀疑这东西有毒吧?”
林不殊曲指推了推眼镜,十分严肃的出声道:“过去的人为了防止尸体腐烂,会在墓葬之中注入大量的水银制品,这地下埋着的东西,一定程度上表面都会沾有一些有毒物质,所以不得不防。”
梁秋白捏了捏对方的指尖:“林不殊,我没事。”
林不殊微微抬眸。
眼前的人声色放软的时候,眼尾会生出一抹娇俏的红。
林不殊手指用力将人一把拉到了跟前,肉眼可见的那抹红颤了颤。
林不殊:“你知不知道顾清河在利用你?”
梁秋白跌进对方的怀里,他扶着对方的肩头站稳,笑道:“我知道啊,要不然我怎么会让你去帮我拿这个东西?”
梁秋白看着林不殊那双拢在眼镜之后的双眼,走上前一步,停在了对方面前触手可及的位置,再次出声:“毕竟,在我们这几人里面,只有你跟我,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林不殊神色微动:“你就这么信任我?”
梁秋白笑道:“那当然了?”
他微微垂眸,趁着林不殊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将那两颗珠子从对方的手里给拿了回来。
东西到手,梁秋白就向后退了一步。
他转过身与人拉开距离就走到床的一侧坐了上去,感受了一番床垫的软硬。
挺舒服。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屋子里就只有这一张床。
他们两个今晚要同床共枕。
梁秋白拍了拍床垫,扬眉:“当然,看在你我是室友的关系,我可以提醒你一句。”
梁秋白双手撑在床上,微微侧目:“这次顾清河叫你来,目的不纯,我猜约摸是因为上次南苑小区的事情。”
梁秋白:“他可能,还在怀疑你。”
林不殊抬手将腕上带着的表解下放在了另外一侧的床头柜上:“他怀疑我什么?”
梁秋白笑着看向林不殊:“怀疑你是酆都那位再次出世的鬼王。”
林不殊动作稍稍停顿了少许,随后直起腰来,“那你觉得我像吗?”
梁秋白:“像啊。”
林不殊没有说话。
只不过那张拢在阴影当中的一张脸稍稍有些紧绷。
梁秋白盯着人看了两眼,随后抬手将床上的被子拉起:“鬼王大人,我晚上睡觉不老实。”
梁秋白:“要不今晚你出去睡?”
这个小混蛋看来不是猜到了他的身份而是想借此独吞这张床。
林不殊曲指推了推那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拢在暗色当中的眸色微动。
半晌,他敛去了眸中的冷色,抬手将床另外一侧的被子拉起,“你想说,你晚上睡觉磨牙,还是打呼?”
梁秋白:“不,我怕鬼。”
林不殊侧躺在对方的身侧扬眉:“你知道的,我也怕鬼。所以负负得正,我们两个人睡在一个屋,可能就不会撞鬼了。”
梁秋白:“你哪来的这么多歪理?”
林不殊:“这是科学。”
林不殊抬手摘掉眼镜,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梁秋白的脑袋:“乖,睡觉。”
梁秋白:“”
*
梁秋白本是舒舒服服的睡着觉,一大清早却是被别墅外的唢呐声给吵醒。
意识逐渐清醒时,他有些不耐烦的皱紧了眉头翻了个身,手臂却是揽上了一个人的腰。
这下梁秋白的瞌睡全散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就是林不殊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
这还是梁秋白第一次见林不殊不带眼镜的时候模样。
棱角分明的轮廓看上去少了几分斯文倒是多了几分温柔和顺的模样。
这让梁秋白不禁想到了半年前第一次见到对方时候的样子。
夏日的午后。
那人站在半开的门外,阳光洒落在身后,那冲着他笑着的一张脸谦逊和顺。
那是他所期许的
平静而又祥和的生活。
梁秋白趴在枕头上多看了对方一眼
如果……
“沈先生,那群人又来了,你”
顾清韵的声音戛然而止。
梁秋白撑着手臂看了人一眼。
“我我我我我不知道你们没起。”
“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出去了”
顾清韵赶忙低下头,握着门把手关门出去。
梁秋白将视线抽回刚要掀开被子起身,就正对上林不殊的双眸。
林不殊:“你刚刚在做什么?”
梁秋白:“我什么都没做。”
林不殊:“那她怎么那个表情?”
梁秋白扬眉:“谁让你昨晚滚到我这边来?你怪我?”
林不殊拿过放在床头的眼镜带上,冲着梁秋白扬了扬下巴,“你再看看。”
一张双人床。
早上的时候两个人都睡到了一边。
嗯。
林不殊的那边。
梁秋白握拳清了清嗓子,掀开被子十分心虚的起身道:“我说过我睡觉不老实,你自己不听,现在在这里怪我毁你清白这事我可不认。”
不等林不殊再说什么,梁秋白就干脆直接从这间客房之中逃离了。
梁秋白出了门,就看见顾清河抱着手臂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他扒着楼梯向下看了一眼,冲着人问出声:“现在楼下什么情况?”
顾清河站起身:“是送亲的队伍。”
顾清河:“给你送了嫁衣和”
梁秋白:“和什么?”
顾清河伸手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心:“你下去自己看吧。”
能让行动处的顾处长都欲言又止的东西,让梁秋白有些好奇。
他下楼扫了一眼摆放在院子里琳琅满目的珍宝,瞬间眯起了一双眼睛,“这……都是你们送来给我的?”
今天是个大阴天。
这一大清早的天甚至都没有亮。
那些个穿着红衣的纸人就捧着婚服和礼盒站成了一排,像是个来下聘礼的媒婆:“嘻嘻,这些都是我们主子送给新娘的。”
这只凶……
比他想象当中的要有钱。
爱办喜事,又爱劫富济贫。
他喜欢。
梁秋白刚要伸手去拿来看看,整个人却是被顾清河给一把拦住。
顾清河:“鬼界的东西不能拿。”
顾清河:“这些东西上都沾染了阴气,拿了与自身无益。”
话是这个话不假。
不过
与他而言却没什么影响。
梁秋白没动。
顾清韵在旁边道:“哥,沈先生八字属阴,这么多好东西,拿个一两样应该也没什么事情吧。”
顾清河低呵出声:“清韵。”
顾清韵闭了嘴。
话都到嘴边了,梁秋白挑眉:“既然,送都送来了,我还是勉为其难的看一眼。”
纸人捧着东西上前。
梁秋白从那些玉器首饰上一一扫过,又在那礼盒内挑挑拣拣了半天,还真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一枚十分小巧的印章。
章下书写山河二字。
几百年前他听说,鬼界有一枚山河印。
得到这枚印章者,可统御万鬼。
几百年前他从未见过这个东西。
正道的那些人说,山河印已失,还有人说这印在阴绪的手里。
难不成就是眼前的这个东西?
梁秋白将那枚印章拿起来又放在手中思索了片刻,将印章收了起来,“我就要这一个东西,其余都退回去吧。”
纸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将手中的嫁衣举到梁秋白的跟前。
“今夜子时,为良辰。”
“新娘莫误了吉时。”
梁秋白抬手将嫁衣接过:“知道了。”
待这些个纸人都消失在院子里,顾家兄妹就启程前去布置阵法了。
按照约定,剩下的时间,只有梁秋白和林不殊两个人在别墅。等到约摸快到时间的时候,梁秋白拿着衣服去了楼上。
林不殊站在走廊上等着人:“马家夫妇那边已经安抚好了,你这边……”
林不殊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嫁衣:“需要帮忙吗?”
当着林不殊的面梁秋白总觉得有一丝怪异的感觉。
梁秋白回绝出声:“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林不殊还想再说什么,门就在眼前关闭。
他看着面前关上去的门,那双拢在暗处的眸色渐深。
屋内,只剩下梁秋白一个人。
他坐在椅子上趁着这个时间摆弄起手里那两个小玩意。
【梁秋白:欸,你想出个所以然了吗?】
【梦貘:我确实能感受到它与我的联系,只不过】
【梦貘:老子储存在上面的灵力都不见了!?????】
【梁秋白嗤了一声:你当那凶傻啊?】
【梁秋白:你这是丢了一百多年了,又不是一天,这上面就算有再多的灵力也早就被那凶给吸收完了吧。】
物品修炼生出灵智本就不易。
他辛辛苦苦的修炼了几百年结果到头来却给别人做了嫁衣。
【梦貘:操!老子要去宰了他!】
【梁秋白:你被别人宰了还差不多。】
【梦貘:】
梁秋白将脖子上带着的吊坠去掉,将那两颗石头子安装了进去。
【梁秋白:所以,这告诉我们一个什么道理?】
【梁秋白:这鸡蛋啊,千万别放在一个篮子里,要不然这要是篮子丢了,哭都没地方哭去。不过呢,往好处想,你这灵力还培养出一个凶呢。】
这到底是讽刺还是在骂他?
【梦貘:】
【梦貘:等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有了灵力,这东西还得让他费心思除掉。
现在没了灵力,这东西顶多也就是个话多的石头摆件,其余一无是处。
嗯。
也不能说是一无是处。
至少,能让他晚上睡得好,还有就是
梁秋白看着那只在桌子上蹦跶欢快的石头小兽,笑了一声。
【梦貘:你骗我!】
【梦貘:你这个该死的人类,竟然骗我】
梁秋白伸手将那快要从桌子上跳出去的石头小兽给按住:“你吵死了。”
他伸手掏了掏耳朵:“我呢,本来刚刚还想到个让你恢复灵力的办法,不过被你这一吵,我给忘了。”
梦貘:“等等什么办法?”
梁秋白扬眉:“乖,等我心情好了再说吧。”
梦貘:“”
第053章 送亲入坟
马汉村的坟都建在在村东头五公里之外的白桦林里。
听马有亮他们夫妇说,早些年的时候,是他们祖父邵刚亲自领着那只凶特意给挑选的地方,那凶选来选去最后选了这片白桦林,说是这片地,位于西环山脉和宁陵山脉的交界,是大城青宁的山口处。
地段好,阴气足,若是将人葬在此地,后世子孙不仅能够长寿且大有荫庇。
还真别说。
这马汉村的人还真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就长寿了。
这天天办喜丧,年年享长寿。
明明是件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情,谁也没想到最后会给村子里招惹来这么大一个祸害。
这鬼修为高,后来出了事,村里的人也想过请一些天师来驱鬼。
但对于马汉村的村民而言,他们不认识什么人脉,花钱请来的天师要么被吓跑了,要么都像马有亮家中请的那个老头似的,修为不高最后死在了那只凶的手里。
青宁顾家虽然离这边近,但顾家的人不好请。
老一辈的不愿意出手,年轻一辈的现如今也都在军部担任要职,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根本见都见不到一面。所以,之前马有亮家出了事那老头让人去找顾家解决,这事最后才没成。
梁秋白想,这邵刚自己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
他当初拿着梦貘的眼睛与这鬼交换,保他的后代在这里长寿太平,可这东西在村子里霍霍了一圈,最后却把算盘打到了自家人的头上。
说好听点这事叫给小辈们配个阴婚,让马家的子孙后代在下面能有个伴。
说不好听点这叫过河拆桥。
食人之俸,却拿人家儿子开刀。
这事若是被邵刚知道了,怕不是气都要气的从地下爬出来。
但换句话讲,这邵刚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在花溪镇见财眼开,最后引狼入室,自食恶果,这功德他看是没积攒多少,怕不是下辈子都投不到一个什么好胎。
这事称得上的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梁秋白这人从不涉因果也懒得出手帮忙,这次这凶撞上顾家兄妹,也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就算他不出手,有顾清河在,那鬼恐怕也要自求多福了。
今晚的吉时在午夜子时,一天阴气最重的时候。
上次这个点,他在幸福小区撞见了酆都鬼城的幻想生。
这一次却成了在马汉村之中当新娘。
梁秋白觉得。
这个时辰大概是跟他命里犯冲。
这子时一到,整个村子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这一幕就像是突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四周无声,一切生机断绝,气氛宁静却又处处透着诡异。
“二十七,娶新娘。穿新衣,盖盖头。”
“新娘嫁儿郎把笑意扬,新郎配个美娇娘。”
伴随着一声声歌谣回荡在夜空中,一顶红色华丽的轿子被八个纸人抬着,从马有亮家中而出。
轿子穿过浓密茂盛的白桦林,朝着村子东头的林子深处走去。
梁秋白此时就坐在轿子里。
盖头遮面,环佩轻撞,大红嫁衣,轿子轻轻的摇晃着。
“这次的新娘子倒是安静的很呐。”
“不哭不闹,长得也好看的很。”
明明只是几个手扎的纸人,比梦貘的话还多。
梁秋白本是还在昏昏欲睡,却被轿子外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吵得睁开了双眼。
“我也觉得长得可真是不错。”
“可惜,咱们老大不敢要,要不然我觉得这新娘配咱们老大是刚刚合适。”
“这次,还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梁秋白靠在轿子里听着这几个纸人又聊了一会儿,眸中滑过了一抹深思。
根据这几个纸人口中所言,他们嘴里提到的老大想必就是这村中背后的那只凶。
这凶在这里‘占山为王’多年,手下倒是养了一批忠心耿耿的小鬼,至于对方为什么不敢要他
梁秋白摩挲着腕上带着的白玉珠串想了半天,一时间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这反倒是让他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顾家的人不知道邵刚,想必是金孟海把他的话听了进去,没把花溪镇上的事情给全部抖落出来,但这件事终究纸包不住火,若是顾清河稍微留点心去查查前段时间花溪镇上的事情,想必就能知道这邵刚就是当年花溪镇上的那个樵夫。
这件事再往前推,这樵夫住在这花溪镇,而花溪镇的镇长安于辉又是南苑小区内安华蓝的表叔,之前在幸福小区内作恶的恶又刚好是与她有点过节的安华蓝的室友江婷,而他摆摊做生意接委托,安华蓝又好死不死的正好是他的一单子主顾。
所以综上所述,整件事仿佛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多米诺骨牌,牵一发而动全身。
当初在幸福小区当中,到底是鬼界的人在开封印的时候故意选择了江婷,还是江婷误打误撞成了鬼界的替死鬼。
梁秋白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的结果应该更偏向第一种情况。
前段时间在花溪镇的时候,梁秋白旁敲侧击的问过胖子这案子的一些细节。
根据胖子描述的情况来看的话,他几乎是可以肯定胖子和顾清河在医院里抓到的那只凶应当并不是杀害孙慧的那只。
杀害孙慧的那只应当与之前他在楼道内感知到的那只是一个东西,也是对方在他的门上做了记号,将孙慧和周莉莉引到了他的家里。
如果这一切都有关联。
梁秋白心中倒是有一个大胆猜测,他几乎是可以认定花溪镇当中在背后教唆梦貘的那个东西应当就是他。
躲在背后的那个人似乎正在布一张很大的网。
而这个网里,有他。
梁秋白现在不敢确定藏在背后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阴绪。
单是从现如今发生的事情来看的话,打开酆都鬼城对于对方来说百无害却有利,而四方鬼将又是对方手底下最为得力的助手,一旦让对方得手,按照现如今玄门内这些人的实力而言,几乎是没什么胜算。
至于他
梁秋白突然有些后悔。
当初在花溪镇的时候就不应该那么轻易的放对方走,至少,他应该拉着人问问才是。
【梁秋白:欸?出来。】
【梦貘星星眼:你这是要告诉我恢复灵力的办法了?】
【梁秋白:你觉得我像吗?】
【梦貘:】
【梁秋白:我问你,如果让你再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你能认出来吗?】
【梦貘:哪个人?】
【梁秋白:花溪镇上的那个。】
梦貘像是突然找到了一个跟人讨价还价的办法,说话的调子里仿佛都带着一股子趾高气昂的愉悦感。
【梦貘:你告诉我恢复灵力的办法,我就告诉你。】
好歹是打了两次交道,这梦貘竟然不知道他这人最讨厌别人跟他讨价还价。
梁秋白嗤了一声。
【梁秋白:爱说不说。】
【梁秋白:反正我的事情又不急,至于你你要是愿意一辈子当个摆件我也不是很介意。】
【梦貘:】
他介意!
他非常介意!!!
他堂堂活了快五百多年的灵兽,怎么能受此屈辱!
梦貘思来想去,又权衡了一番利弊。
最后不得不忍辱负重的开口道。
【梦貘:他的气息很特殊。】
【梁秋白挑眉:怎么个特殊法?】
【梦貘沉思了片刻又回忆了一番回答出声:他每次出现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很浓郁的土腥气还有很浓郁的死气。】
土腥气?
死气?
跟他在幸福小区之中所感受到的差不多。
这么看的话这人必是鬼界的无疑。
但鬼界的人身负灵力,又擅长变幻形态,若是单凭这点去推断倒是根本无法确定这人到底是不是阴绪。
梁秋白沉思了片刻再次问道。
【梁秋白:你到底能不能认出来?】
【梦貘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老子好歹跟对方打了一百多年的交道,如果再见,肯定能直接认出来。】
这话倒是让梁秋白突然想到了什么。
【梁秋白:我记得,你之前说对方一直呆在那神龛之中是吗?】
【梦貘:是。】
【梁秋白:他为什么呆在那里?】
【梦貘:他受伤了。】
受伤
几百年前,他与阴绪的那一战,两个人两败俱伤,他修养了几百年,至于阴绪似乎也是最近才出来
梁秋白若有所思。
【梦貘:我都告诉你了,你现在是不是也该告诉我怎么恢复灵力了吧。】
【梁秋白:嘘,安静一些。】
【梦貘:你又骗我!!!!!你这个该死的人类!】
梁秋白没再去管这只咋咋呼呼的梦貘而是微微掀开一旁的轿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入眼所见就是一大片的白桦林,如果在这里没有导航进了里面倒还真是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不过看情况,似乎是快要到了。
据他所知,马有亮的儿子死后就被偷偷的葬在这里。
为了防止被那只凶发现,当时坟头上连墓碑都没有立字。
也不知道顾家兄妹两个到底能不能找到那坟。
“二十七,娶新娘。穿新衣,盖盖头。”
“新娘嫁儿郎把笑意扬,新郎配个美娇娘。”
诡异的歌谣再度响起。
梁秋白将轿帘放下。
今天是阴历二十七。
从这首歌谣和这村子里的习俗来看,送嫁者哭是禁忌,倘若是新娘不哭不闹想必就可以安全到达那座坟地。
果不其然,没等多久,轿子停了下来。
梁秋白就听见轿子外面纸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嘻嘻,目的地到了,请新娘下轿。”
艳红色的轿帘被人挑开。
梁秋白正准备躬身而出,视线里却是看见了一双骨节修长的手冲着他递了过来。
第054章 十指相扣
从马家放在客厅当中的画像来看,马家的小子长相并不算出众,是那种放在人堆里都不好认出来的类型。
可梁秋白却没想到对方这双手倒是生的十分的讨喜,他瞧着喜欢,躬身出轿子的时候借着搭了上去。
艳丽的红色纸钱从天而降,如花雨般自周身坠落于地。
暗夜,在这一瞬间被妆点成了满目的红。
绚烂而又盛大。
梁秋白微微抬眸。
然而此刻,他的视线被眼前的盖头遮挡。
以至于他看不见来人的长相,也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只是隔着盖头下的缝隙判断出对方的身量大概不低,被华贵的礼服包裹的身材很好。
那人站在轿外,拉着他走了出来,将他的手小心翼翼的握在了掌心里。
当人的视觉被剥夺的时候,其余的感官就会变得格外的敏感。
梁秋白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对方掌心之中触及到的冷意。
这个温度。
不是活人的体温。
梁秋白大概从来没被一只鬼这么郑重的握过手,冷不丁的被人握了这么一下,他的指尖几乎是不自觉地微微蜷曲。
他身上的体温本就比常人要低,被对方握了这么一小会儿,手上本来还残存的那点热乎劲,荡然无存。
换做以往,梁秋白大约会生气。
但是此时,他整个人站在原地,心情还算不错,他甚至是有些新奇的任由对方将他的手就这么握着。
算起来,自打几百年前沉睡之后,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跟一只普通的鬼这么近距离的和谐相处了。
他的这双手是一只杀鬼的手,死在他的这双手里的鬼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鬼见了他别说是握手,瞥一眼都躲的要多远有多远。
跟鬼配阴婚这件事,放在几百年前,这将会是一件梁秋白从来都不会去做,也不能去做的事情。
就像是阴绪当初说他的那样,在世人的眼中,他是不落山上的正道魁首,是那些正道所追随的信仰。他应该以身作则,遵守跟鬼不死不休的誓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大晚上的跟一只鬼站在这荒郊野地里,拜堂成亲。
荒唐至极。
且榆木可笑。
可在梁秋白看来,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他了。
曾经的正道魁首,天之骄子死在了几百年前酆都城的那场战役当中,活下来的这个人是沈秋,是C市中心一个开玉石店的小老板,有一个勤俭持家的室友,三五邻居的普通人。
“吉时快到了。”
“请新娘与新郎前往指定地点,拜堂成亲。”
梁秋白将思绪从深思当中抽出之时,对方正牵着他向前走。
四周的声音很静,两个人走在荒无人烟的白桦林当中,他仿佛是能听见他脚下踩着落叶所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响,以及那只有他一个人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不知道是不是梁秋白的错觉。
这一刻,他总觉得那双握着他的手没有之前那么冷了,温温凉凉的触感反倒是让人觉得十分的舒服,就像是对方给他的第一感觉。
沉稳安定,温柔且有礼。
从刚刚到现在,整个过程当中对方的确没有半点逾越。
这倒是让梁秋白有些惊讶。
毕竟在他的印象当中,鬼界的那群东西,脾气不好的至少占到了80%,而剩余那20%大约很喜欢直接将人类吃掉。
眼前这个,似乎不属于这上面的任何一种情况。
梁秋白不禁朝着身侧的鬼看了一眼。
他之前看过对方的面相。
马家的这小子虽短命,但看上去运气倒是不错。
现如今看来大约是遇见了他这么个不哭不闹的新娘,否则今夜恐怕注定不能太平。
梁秋白挑眉。
两个人大概又向前走了十分钟,送亲的队伍就停了下来。
夜很深了,梁秋白看不到前面的具体情况,但他能感受到这片的阴气颇重,林子里似乎是还混杂着土腥气和一些东西腐烂的腥臭,有血气,却似有生机,这些乱七八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反倒像是要掩盖那股子藏在背后最为特殊的气息。
依照马有亮夫妇所言,想必这里就是当年那凶所选的‘风水宝地’。
而他现在就站在这片坟地里。
左边一个坟,右边一块碑,脚下所踩着的地上还有一些分辨不出是人骨还是野兽的骸骨。
梁秋白在这儿就站了这么一会儿,就感受到一些丝丝缕缕的阴气似乎是正从坟地里冒出来勾缠着他的脚。
梁秋白有些恶心的挪了挪。
这一幕落在阴绪的眼睛里,他握紧了对方的手将人朝着他跟前拉着拉。
梁秋白冷不丁的被人带了一下,此时半边身子都贴在对方身上,腰被人揽在怀里。
这个姿势太近了。
他本想挪开一些,但他突然发现对方身边似乎是一片净土,只要站在这附近那些阴气好像全部都消失了。
这简直就是个天然的驱鬼机器。
梁秋白索性就没再动。
阴绪第一次觉得这些阴气十分的懂事。
这番表现的让他十分的满意。
梁秋白反倒是皱紧了眉头。
这里这么大的阴气,难怪那凶会每次选在这里现身。
在自己的地盘出手,胜算至少会上浮30%,或许比这个还要多一些。
不过对于这只凶,他反倒是更关心另外一件事。
想到此,梁秋白眸色微沉。
【梁秋白:欸?死了?】
【梦貘:嘘,我在感受。】
【梁秋白:】
灵物天生属于自然,比人类对气味的感知更为敏感。
如果连梦貘都较难分辨此处的气味的话,那就只能说明藏在这里最深处的东西应该差不多已经消散了。
他来晚了。
或者说,对方在此处的布局早已经结束。
或许是早在一百年前。
又或许是更早。
这可真不是一个十分美妙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梦貘终于出声道。
【梦貘:嘶,是有些熟悉,但这里林子里的味道很杂,前段时间应该还下过一场雨,将那个气息冲的太淡了。】
【梁秋白:是他吗?】
【梦貘:应该是。】
【梦貘:但是对方看上去似乎很谨慎,当初他应该只是在这里停留,并没有久待。】
所以这里的气息并不如花溪镇的浓烈。
梁秋白心下有所了然。
【梁秋白:你能分辨出对方停留的时间吗?】
【梦貘:本来是可以的,但是现在】
【梦貘:该死的!我灵力不够,我再感受感受。】
【梁秋白:】
还真是夸一点就磕碜的东西。
梁秋白丢梦貘自己玩去了,而他则是将目光落在了他脚下踩着的石头上。
石子大概有拳头大小,压在了一片枯叶之上。
这是
梁秋白似乎是察觉到了一丝异常,他将脚稍稍抬起了一点,将石子朝着前面踢了一点。
头顶的阴云笼罩,一刹那,林子里阴气似乎比刚刚强了一倍不止,但若将那石子踢了回来,林子里的阴气则会因阵法之力被削弱。
一条线划归了一个界。
界内,一定程度上将阴气压缩到了一个极限,想必这就是顾家兄妹白天在这里布下的阵法。
只不过这个阵法效用有点鸡肋。
此地因天然自然风水的影响,这里的阴气本身会比其他坟地的阴气更为浓郁,就算是想办法压制,也只能治标不治本,想要绝杀,还需要另想办法。
就是不知道顾清河是否还有后手。
梁秋白想到此,微微蹙眉。
据他所知,现如今玄门一代的实力与当年那些门派而言低了不少。
今天还只是个凶,倘若日后真的对上阴绪的话,这胜算只会少不会多。
看来还得找个机会,给这群小辈上上课了。
阴绪的确没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对于他这个级别的鬼来说,这些小儿科的东西对他毫无作用,但他却也并不会去提醒那只凶,正所谓成王败寇,在鬼界,一向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阴绪现在懒得管其他事情,而是一门心思都在身侧的人身上。
夜色浓郁的白桦林之中,身侧的这抹红就像是此间唯一的亮色,让他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再靠近一些。
看到吃不到。
有些难受。
阴绪站在坟头上无聊,就只能将自己的手从宽大的袖袍之中伸出,玩着梁秋白的手指。
他摆弄了几下。
就让自己的手与对方的手十指相扣。
梁秋白:“?”
梁秋白将思绪从深思当中抽回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手上的异样。
他垂眸撇了一眼两个人交握的手指,有些奇怪的朝着身侧的鬼看了一眼。
今天是对方的‘头七’,也是这人去世后的第七日。
这一天,亡者会通过忘川暂时回到人间,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一天亡者的家里会为其准备最后一顿饭,意为断舍离,因为从这天之后,魂灵与这世间的连接就会彻底的断绝,意识也会逐渐消散,最后停留在忘川之河等待投胎。
梁秋白现在不确定马家这小子的魂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依照他多年的经验而言,对方今日应该是有意识的,但是到底有没有像那些纸人似的被背后那只凶控制就不得而知了。
目前来看……
怎么像是个傻子?
就在梁秋白准备试探的问上一句的时候,林子里突然起了一阵风。
伴着一道稍显浓郁的阴气,一道爽朗的笑突然在身前不远处响起。
“看样子,人是到齐了。”
“吉时快到了吗?”
这凶总算是出现了。
梁秋白对于鬼的感知比别的人要强,在对方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几乎就感受到了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腥臭气味,那是属于鬼身上独有的死气。
阴沉昏暗。
让人十分的不喜。
就在那凶出声没多久,站立在身侧的纸人就冲着来人恭敬的回话道:“回主子的话,还有一盏茶的时间吉时就到了。”
马庆泓:“还有一盏茶啊。”
马庆泓:“既然如此……”
这只凶口中的吉时大约是阴时阴历。
梁秋白估算了一番时间,就听见那凶搓了搓手,有些乐呵的冲着两个人再次开口。
“那正好。”
“来来来,新娘子走过来让我瞧瞧。”
人他都没见?
这只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想见?
阴绪十分不悦撇了那凶一眼。
马庆泓被对方的眼神盯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下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他倒是忘了。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以往普通的一对新人,而是那位鬼界的王和……
为了不让对方再把自己捶进土里,马庆泓握拳又咳嗽了两声,“那个…”
马庆泓:“不用来了,直接拜堂吧。”
梁秋白:“?”
就……
这么草率的吗?
第055章 秋后算账
成亲虽然是假的,但他人却是真的。
身为当事人,因为对方如此草率的举动从而让他降低了这场游戏的参与度,梁秋白有点不是很满意。
梁秋白:“等等”
在身侧的纸人再次走上来之前,梁秋白冲着声音来处开口道:“这成亲难道不是应该,需要一点仪式感吗?”
马庆泓:“?”
仪式感?
什么仪式感?现在他只想赶紧将鬼界的这位祖宗送走。
马庆泓:“那什么赶时间。”
马庆泓抬手指了指:“你们赶紧拜堂。”
梁秋白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的出声:“我还以为会有一个十分宏大隆重的婚礼。”
阴绪朝着身侧的人看了一眼。
马庆泓坐直了身体。
等等。
这为什么跟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他在这马汉村操办的婚事也不算少了,换成平时,被挑选配阴婚的新娘哪个不是哭哭闹闹,要死要活的。
可面前这位听口气怎么还有点
期待?
马庆泓突然有点来劲了。
他本是抱着手臂无精打采坐在不远处的树上,现在因为梁秋白的一句话纵身从树上跳了下来。
马庆泓:“你你想要仪式感?”
对方好像离他近了一点。
梁秋白:“我这可是头婚。”
梁秋白有些难过的擦了擦‘眼泪’:“如果在死之前,连个正儿八经的婚礼都不给办的话,想想都可惜。”
马庆泓怎么舍得让美人难过。
他抬手冲着周围的小鬼招了招手:“办,现在就办。”
梁秋白:“最好是越隆重越好。”
梁秋白:“如果能再有点浪漫的音乐就再好不过了。”
马庆泓大手一挥:“都安排!”
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哪个新娘对他办婚礼这件事这么喜欢的。
好对他胃口!
好喜欢!
马庆泓站在旁边傻乐了两下,就招呼着身边的小鬼都忙活起来。
一时间本是静的有些诡异的坟地顿时热闹了起来。
十几个小鬼飘荡在半空中,兴高采烈的抱着酒坛子安排着酒席,纸人来来回回扯着红绸子系在四周的坟头上。
纸钱纷飞,鬼火照耀。
清冷的月下,这片本是幽寂的林子被妆点成了满目的红。
守在坟地不远处的顾清河从树后的阴影当中走出。
清冷淡漠的一张脸上眉头轻蹙。
顾清韵蹲在顾清河身边朝着前方看去:“哥?现在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顾清韵抬手指着前面的一幕,有些好笑的出声:“沈先生不会真把这当成婚礼了吧。”
他看不透这个人。
身为特别行动处的处长,玄门年轻一辈的翘楚。
顾清河自从他接任这个位置以来,形形色色的人,鬼,他都见过不少,他自认为他看人很准,直到在南苑小区当中见到这个人之后,他发现他从未看透过对方。
在他眼中,对方从容。
再大的事情也不过一笑了之,但他的实力又不高,幻象生之下一个小小的缚困阵法却都逃脱不掉。
顾清河的视线在梁秋白身上停留半晌,随后移开。
顾清河:“先不管他。”
顾清河:“这凶看上去,倒是很谨慎,就像是”
在害怕什么。
顾清韵撑着手臂站起身:“还真是,沈先生闹了这么一出,这东西竟然只是从树上跳了下来。”
顾清韵:“哥,他如果不上前,就不在阵内,那我们怎么办?”
顾清河:“那就想办法让他上前。”
顾清韵:“啊?”
顾家兄妹还在一边讨论着办法。
坟地这边的布置差不多已经接近了尾声。
全程,梁秋白一句话都没说。
他静静的站在原地,甚至都没有想要揭开盖头将周围布置的景看一眼。
这可并不像是对方嘴上说的那般喜欢这个仪式。
反倒像是漠不关心。
阴绪琢磨了片刻,就觉得对方大概率是在拖时间。
毕竟,在对方的眼中,如果真的拜堂行礼了那就意味着要跟鬼结契。
也意味着离死不远了。
顾家兄妹还不知道靠不靠谱。
他当初就不应该应允对方来以身犯险。
阴绪站在原地看着周围被迅速妆点出来的会场,有些心疼的握住了对方垂落下来的手,让人不要害怕。
马家这小子真有意识?
梁秋白感受到对方的安抚之意,一时间觉得十分的新奇。
这年头杀的鬼多了。
倒还是破天荒头一次被鬼安慰。
梁秋白饶有兴致的将脚朝着对方的身边挪了两步,贴着对方站着。
阴绪的身体一瞬间有些紧绷。
梁秋白隔着那红盖头,凑到对方跟前低声道:“能吱声吗?”
阴绪:“”
梁秋白半晌没听见声音,有些遗憾的出声:“原来是个不会说话的。”
阴绪:“”
梁秋白:“那你能听得懂我说话吗?”
梁秋白:“如果能听懂的话,你就捏我一下。”
阴绪握紧了对方的手。
看来是听得懂。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梁秋白:“一会儿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跑,明白吗?”
都这个时候还有空担心别人?
阴绪拧紧了眉头。
梁秋白见对方又没说话,伸手戳了戳。
没反应。
梁秋白伸手打算再戳戳的时候,手指就被对方给握住。对方将他的掌心掰开,随后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一个‘不’字。
不?
不什么?
不走?
梁秋白猜了半天,低骂出声:“你是傻子吗?不走等着被宰吗?”
阴绪冷哼了一声。
他倒是要看看谁敢来宰他。
身边又没了声音。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
他身边是杵了块木头吗?
必须戳戳才说话。
算了。
果然是个脑子不怎么灵光的东西。
梁秋白失了兴致抽手就要走。
阴绪却是将人重新拉了回来,在对方的手心里又写了几个字。
【一起走。】
这鬼是真把他当老婆了?
就在梁秋白正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守在两个人身边的纸人走上前来将一节子红绸递到了手边。
“吉时已到,请新郎新娘上前拜堂。”
梁秋白伸手握住。
四周小鬼站在两侧十分卖力的吹拉弹唱起来。
艳丽的红色纸钱在头顶飘飞,一时间坟地四周的气氛被烘托到了极致。
红绸的另一端动了动,梁秋白跟着人走上前。
大约走了几分钟,两个人将脚步停在了一处无名的坟头跟前。
“一拜天地!”
“那凶目前没在阵中,想办法让他到坟前。”
这是
顾清河的密语传音。
看来,对方就在这附近。
梁秋白神色微动:“等等。”
马庆泓:“又怎么了?”
梁秋白:“你不过来观礼吗?”
梁秋白:“我可是你亲自选的新娘,站那么远能看到吗?”
马庆泓讪讪一笑:“我倒是想”
马庆泓小心翼翼的朝着梁秋白身侧的男人看了一眼:“可是,我怕您夫君不高兴。”
梁秋白:“他不介意。”
阴绪:“?”
马庆泓不确定的问出声:“美人说话管用?”
梁秋白:“家里我做主。”
阴绪:“”
马庆泓见那祖宗没说话,搓着手乐呵呵的走上前,“来来来,拜堂吧。”
还挺乖。
梁秋白满意了。
顾清韵十分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不是,这也可以?”
顾清韵:“这凶竟然还真就这么答应了???”
林子当中静谧无声。
顾清河站在阵法中,闭着眼睛淡淡的开口:“或许这东西本就没有我们想象当中的聪明,也或许”
顾清韵:“也或许什么?”
就在这时,顾清河脚下所踩着的阵亮了起来。
顾清河睁开双眼:“入阵了。”
顾清韵:“哥,我们要现在动手吗?”
顾清河:“再等等。”
顾清韵:“还等?”
顾清韵皱眉:“可是再等下去沈先生就快要跟那鬼礼成了。”
合了八字,再礼成。
这阴婚就算是在鬼界登了名造了册的。
顾清河没有说话。
一个人如果真的藏了拙。
在真的危险来临的时候就不会不出手。
他在赌。
赌对方会出手。
然而,梁秋白才不会出手。
签下名册的是沈秋,关他梁秋白什么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那着了一身大红嫁衣的青年顺从听话。
顾清韵急道:“哥!”
拢在暗色当中的眸色的沉冷。
顾清河眯起了一双眼睛,收紧了垂落在身侧的手。
都这个时候了,对方竟然还没动作?
难道他真的猜错了不成?
对方当真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会一点肤浅皮毛的算命先生?
“夫妻对拜!”
眼看着,仪式就要结束。
马庆泓抬手拍了拍一旁的小鬼,低声道:“我先走一步。”
小鬼:“您不等结束吗?”
等结束。
他怕那祖宗跟他秋后算账
不能再等了。
眼看着马庆泓就要从阵中离开,顾清河双手结印于胸前。
与此同时,那覆盖在整片坟地的大阵瞬间亮起,将马庆泓给圈在了其中。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梁秋白的身前的坟地里响起了剧烈的爆破声。尘土激荡而来的同时,他抬手拉过身侧的人就向后掠出去一步。
然而梁秋白的手却是抓空了去。
他单手撑在地上,稳住身形,拧紧了眉头将盖头给掀开。
入眼,尘土飞扬。
他在那一片灰蒙蒙的雾色里,就看见那些本是游荡在四周的小鬼在顾清河阵法的压制之下瞬间湮灭,而对方此时正跟那只想要逃窜的凶对上。
梁秋白将视线移开,又在四周看了一圈。
然而他并没有看见那抹红色的身影。
那个一直站在身侧的马家小子不见了踪影。
按理来说,对方站在他的身边不该被顾清河阵法的力量波及,就算是有危险他第一时间也能察觉到。
但是现如今,那鬼不见了踪影,难不成是因为对方被马庆泓所控所以魂体过于虚弱,这才承受不住消散了?
梁秋白被四散的烟尘呛得咳嗽了两声。
顾清韵:“沈先生,你没事吧。”
梁秋白抬手挥了挥眼前的灰,朝着匆忙赶来的顾清韵摆了摆手:“我没事咳咳”
顾清韵:“我看那凶不好对付。”
顾清韵:“沈先生,你呆在这里别动,我去帮我哥去了。”
梁秋白扯住顾清韵的衣服袖子:“等等。
梁秋白:“你们捉鬼就捉鬼,动这坟做什么?”
顾清韵:“我们没动这坟”
梁秋白:“那这坟”
四周烟尘散落,梁秋白快走上前,将目光落在了眼前那座无名的坟头上。
只见马家那小子的坟被人掘了,露出了里面的棺体。棺材看上去没被人动,只不过……
就在这时,空气中似乎是还残留着一道熟悉的气息。
这气息是梁秋白这辈子都不会忘掉的东西。
独属于酆都鬼王。
阴绪的气息。
第056章 交情匪浅
几百年前,老鬼王身陨。
鬼界进入到了一个长达一百多年混乱无序的时代。
后来,新任的鬼王自积云峰出世。
为了不重蹈覆辙,正道的那些人就想着直接将这个祸患扼杀在摇篮里。
这群人的算盘珠子打的啪啪作响。
可到最后真正动手的那天,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刚刚出世,羽翼未丰的毛头小子竟然会在他们那么多人的围剿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一日。
红日当头。
正道的脸都丢尽了。
阴绪这名头也算是打响了。
同一年,梁秋白还在苍山。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刚刚从山下云游归来,正在山上拜祭一位故人。
梁秋白与阴绪真正见面的时候,离酆都的这位鬼王从积云峰出世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年。
这十六年间,他都在苍山之上,而阴绪却用了十年的时间收编了之前老鬼王在鬼界遗留下来的势力,又用了剩余六年的时间在鬼界各处站稳脚跟,登临为王。
那时候,阴绪在鬼界的威望已大。
妖灵两界势弱。
阴绪手握鬼界四大鬼将,让正道势单力薄。
那一日,人界的五方城之中大火弥漫。
阴绪因劫走了当时的正道魁首裴鸣山,被正道的人联合围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阴绪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对方却是以裴鸣山为诱饵,用一绝杀之阵,困了数百正道人士于城内,而梁秋白就是当日被困在城中的倒霉蛋。
裴鸣山死了。
梁秋白救下了城中的所有人。
大火弥漫。
两个人,城上城下相顾无言。
可梁秋白知道,自那日起,两个人的梁子就结下了。
后来他又跟人对上了几次。
最后的一次,是在酆都鬼城内,两个人于城中大战了三天三夜。
梁秋白这辈子都忘不了阴绪身上那股子的气息。
那是血腥与肃杀。
是孤傲与沁人心脾的冷意。
如冬日冰川之上刺骨的风,却染上了几分秋日的萧瑟。
让人始终难以忘怀。
顾清韵:“沈先生?”
顾清韵看着面前微微有些愣神的人,不确定的问出声来:“沈先生,是想到了什么了吗?”
梁秋白将思绪从深思当中抽了出来:“哦,没什么。”
顾清韵:“那你刚刚是”
梁秋白捏着手中的红盖头,十分惋惜的出声:“我只是在想这婚礼没办成,有点可惜。”
顾清韵:“那可是只鬼欸。”
梁秋白扬眉:“我觉得那鬼挺好的。”
才怪。
梁秋白抬手拍了拍顾清韵在风中有些石化的肩膀:“我看那凶不好对付,我这没什么事情了,你去帮你哥吧。”
顾清韵抬手指了指面前这摊子事情:“那这坟?”
梁秋白扬眉:“我在这儿看着,你们把事情处理完了再过来就是了。”
有道理。
顾清韵权衡了一番利弊:“也行。”
顾清韵想了一下,还是交代出声:“那你一个人呆在这儿,别乱跑,我去去就回。”
梁秋白十分乖巧的开口:“不跑。”
梁秋白笑着冲着人挥了挥手:“快去吧。”
顾清韵离开了。
将人支走,梁秋白长舒了一口气。
他将目光重新落在面前马家这小子的坟头上,那张看上去温和无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马家夫妇说的不错。
当初为了不让那凶发现,他们的确没有怎么去管这座坟,甚至于连这坟头都没有来得及修葺,以至于梁秋白现在看着面前的坟都觉得十分磕碜的慌。
这哪里是墓地,这就相当于是个土包。
草草的挖了个坑,将棺材塞了进去,连墓碑都没有给人填字。
按照鬼界的规矩,如果墓碑无字,就是这片的孤魂野鬼。
死后容易被欺负。
回头回去了还得提醒这家人给人留个名。
梁秋白想到此,站在那土坑旁将四周观察了一番。
现在这个时代,也就马汉村还依旧流行土葬。
经过刚刚那一番动静,埋在坑中的棺椁完全露了出来。
梁秋白站在土坑外盯着那棺椁看了半晌,见四下无人,撑着手臂从上面跳了下去。
落点之地刚好是在棺椁的正上方。
梁秋白半跪在棺材盖上,刚稳住身形,就听见梦貘的一声谴责。
【梦貘:你扰人清梦。】
【梁秋白:我帮他查盗贼,他应该感谢我。】
【梁秋白:更何况,我还是他未过门的老婆,踩自己老公的棺材这不是跟吃家常便饭一样吗?】
【梦貘:你不对劲。】
【梁秋白:我怎么不对劲?】
【梦貘:你还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人吗?我记得几百年前你不这样?】
【梦貘:怎么睡了一觉,整个人就变无耻了?】
【梁秋白挑眉:我还能更无耻一点,你想知道吗?】
【梦貘:】
耳朵里没了声音。
梁秋白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指在那漆黑的棺椁上丈量了一番。
棺材是个单人棺,比上次的棺材规格要小。
梁秋白在棺材盖上又摸了摸,随后曲指轻轻敲了几下。
随着敲击,微微有些沉闷的声响从下方传了出来。
【梦貘:尸体没丢。】
【梁秋白:东西呢?】
【梦貘:也没丢。】
梁秋白挑眉。
他又在棺椁的四周摸了摸,发现棺椁上的封钉还在也未有被撬开的痕迹。
【梦貘:这人好奇怪,开坟不盗财不盗尸。】
【梦貘:总不能是手痒?】
的确有些奇怪。
依照上次的情况来看,阴绪至少在花溪镇的幻境当中盗走了两口棺材,这次竟然连棺材都没要。
不过这棺材也的确不是阴沉木。
对方大约也看不上。
【梁秋白:有那人的气息吗?】
【梦貘:没有。】
【梦貘:倒是有另外一个让人讨厌的味道!】
一想到上次花溪镇当中被人按着打。
梦貘就恨得人牙痒痒。
【梁秋白:之前让你算的时间有结果了吗?】
【梦貘:根据我刚刚初步的估计,那气息第一次出现的时间大概是早于花溪镇的,但具体是多少年前的辨别不出来了。】
早于
站在棺材上四下观察的梁秋白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梁秋白:第一次?】
【梦貘:林子里的气味虽然很杂,但还是被我感觉出来了。】
【梦貘得意洋洋的出声:那人留在这里气息其实有两道,第二次覆盖了第一次,所以第一次的气息就变的很淡很淡了,但就在刚刚经过这片坟地的时候,被我捕捉到了。】
如果现在这东西有实体。
大概会是一个插着腰,趾高气昂的小模样。
【梁秋白:第二次的时间?】
【梦貘:一百年前。】
【梦貘:时间晚于花溪镇,应该就是邵刚来这里的时候。】
梁秋白抱着手臂沉思了片刻。
【梁秋白:你说会不会有一种情况。】
【梁秋白:当年那东西哄骗你在山中假扮我之后,就跟着邵刚离开了。】
【梦貘:什么哄骗!!!你不要胡说!】
【梦貘:那明明是一个十分完美的计划,要不是你出现,我早就原地成仙了!!!!都是你!!你这个该死的人类!!】
梁秋白抬手掏了掏耳朵。
【梁秋白: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梁秋白:被人戳了心窝子,狗急跳脚。】
【梦貘:】
耳边又没了声音。
梁秋白觉得对方大约是自闭去了。
林中有风,梁秋白站在坑中又想了一会,整个事件的脉络这才理顺清楚。
当年,那东西应该是想到了脱身的办法,所以在留了这傻子在山上做靶子之后,就跟着邵刚离开了。
所以邵刚明明见财起意,到最后却并没有卖掉那琉璃珠子,与当年好友争吵,恐怕也是因为那东西许诺了对方什么,才会让邵刚觉得自己就算不卖掉那对琉璃珠子也赚到了一大笔财富。
安于辉说邵刚最后去了青宁,可事实证明,对方并没有去,而是停留在了此处,将那对琉璃珠子跟村子里的那只鬼做了一笔交易。
后代得此长寿,安享晚年。
而那只鬼得了灵力,从恶变成了凶,直到百年后将路过的他扣在了这里。
果然,一个巧合是巧合,一堆巧合放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虽然他现在不知道背后那人到底想做什么,但他现在倒是可以肯定,背后那人并不是酆都的那位鬼王。
这倒也是一个好消息。
【梦貘:你往右边来点。】
梦貘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梁秋白从深思之中抽了出来,“干吗?”
【梦貘:你右边好像缺了一块东西。】
【梁秋白:右边?】
【梦貘:好像是下面。】
【梁秋白:到底在哪?】
【梦貘:你动动,要不然我感受不到】
【梁秋白:】
这到底是个什么触控不灵敏的鬼东西?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从棺材上跳了下去。
他绕着棺材朝着土坑的一侧走了几步,这回不等梦貘开口,梁秋白就发现少什么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指朝着棺材右侧摸了一把。
手上沾了一些稍显湿润的泥土,泥土色泽不对,碾磨下来的手感也不对。
梁秋白将土放在鼻息之间嗅了嗅。
随后他就嗅到了一股子血腥气。
这是
血中土。
也是个驱邪避祸的东西。
梁秋白拍了拍手站起身。
阴沉木。
血中土。
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梁秋白拿马家这小子的八字推算了一番。
这一推算不要紧,他竟发现对方最后活动的节点并不在此,而对方的命中也并无婚媒的命数,是个天生孤寡的命。
那刚刚跟他拜堂的人
梁秋白的一双眸子危险的眯起。
【梦貘:欸,我是不是给你帮了大忙?】
【梦貘:我是不是应该有点奖励?】
梁秋白:“我这人呢,一向恩怨分明。”
梁秋白扬眉:“你今天呢?表现不错,是该有点奖励。”
梁秋白这人说不好听点叫一毛不拔。
能听到对方说出这样的话,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梦貘期待的搓手手。
【梦貘:快说快说,是什么?】
梁秋白撑着手臂从土坑之中跃出。
他立于月下看着不远处正在交战的几个人,将目光落在了那只凶身上。
如果不是这个鬼东西,他也不至于撞见阴绪
撞不见他,也不至于阴差阳错的与人
梁秋白握拳深吸了一口气。
罢了。
反正又不是恶心他一个人。
梁秋白面上扬起了一抹笑:“你不是想要灵力吗?我可以让那只凶给你吐出来。”
第057章 恼羞成怒
马庆泓小的时候家里算是这片的一个大地主,父母出身好,对他也很是纵容。
后来世道不好,父母死了之后,马庆泓为了逃避灾祸,就躲到了一个山上当了山匪,像是现在似的在手下养了一帮子小喽啰。
以至于马庆泓现在就算是做了鬼,身上还是多多少少带了一点匪气。
现如今这个时代也早已经不是当年兵荒马乱的时候。就这么算着,他差不多也死了有一百多年了。
这人死后,留存人世间记忆最多的时候,就是最初的那七天。
后来随着鬼在鬼界停留的时间越长,关于人世间的记忆就会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仅剩下的那个,大概就是一只鬼一辈子记忆最深刻的时候。
事情,烙印在灵魂当中。
想忘都忘不了。
一百年,在马庆泓那仅剩为数不多的记忆当中,他现如今还能记得的就是原先的那个家。
他记得那时候,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宾客满至。
彩灯高悬。
他喜欢热闹。
现如今想来,大约可能是想家了吧。
马庆泓将思绪抽出来的时候,头顶的月已经西落。
四周的白桦林在风中发出了‘莎莎’作响的声音,落在耳朵里的时候像是四面楚歌的窃窃私语。
一切,都好似他死的那天夜里的模样。
马庆泓将思绪抽了出来,硬生生的接下了顾清河的一击。
他向后掠出去一步,单手撑在地上剧烈的咳嗽了一声,抬眸看向了那个站在夜色之下面色冷峻的男人。
马庆泓:“青宁顾家。”
马庆泓喃喃了一声,朝着地上的依旧没有散去的阵法看了一眼。
现如今只要他还在这个阵法当中,他就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身上正在逐渐流逝掉的阴气。
这世上,只有青宁顾家的阵法才会做到这个程度。
面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青宁顾家年轻一辈的翘楚。
那位据说是在特别行动处当处长的顾清河。
“该死的。”马庆泓低咒了一声,将拳头砸进了泥土里。
他今天本来以为只要哄好了那位祖宗,再悄悄的溜走,他就可以不受这份罪。
谁知道,他忍辱负重多日,躲过了鬼界的王,最后竟然栽进了顾清河的手里。
阵法凝聚而成的光茫照亮了眉眼。
马庆泓只是稍稍跑了一会儿神,几枚由阵法形成的冰锥就停在了面前。
马庆泓:“欸欸欸,顾处长。”
马庆泓抬了抬手跟人商量出声:“那个你看我跟你们青宁顾家也无冤无仇,你们今天又何必赶尽杀绝呢?我不想死,你们放了我,我保证以后躲得远远的,绝对不会在你面前,不,绝对不在青宁这附近出现,你看怎么样?”
与之前在医院当中遇见的那个小鬼比起来的话,这只凶的实力差了很多。
就好像是一个空有虚名的草包废物,虽然比之前的恶要难对付一些,也狡猾的多,但若是真的论实力。
这东西还真没有。
月色之下,顾清河的面色沉冷。
他伸手扯了扯带着的皮质手套,曲指抹掉了面上刚刚不小心沾染上的血迹:“落在我手里的鬼,没有哪个是能逃脱出去的,你,也一样。”
马庆泓面色微变:“不不不不有话好说。”
马庆泓看着顾清河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他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兜里的东西,结果,两手一掏却是抓了个空去。
直到这个时候,马庆泓才恍然的想起,一百年前那个人给他的两颗琉璃珠子,早在几天前杀那个牛鼻子老道的时候上面的灵力就让他给吸食完了。
现如今,他体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对付个普通人还好,但是对付顾清河
“遇见我们算你倒霉。”
顾清韵赶了过来,她看上地上的凶,叉着腰哼了一声:“要不是你,我们今晚也不至于被困在这儿,我就能回家吃好东西了。”
等等,他挑的不是那个银发美人吗?
那银发的美人不是跟鬼王阴绪有一腿吗?
怎么现在还告诉他,那人竟然跟青宁的顾家还有关系????
玄鬼两家自古势不两立。
到底是这美人脚踏两条船,还是他们鬼界的这位王玩的花?
马庆泓:“那个,咱们有话好商量”
就在马庆泓这边还在跟顾家兄妹掰扯的时候。
梁秋白已经这坟地逛了半晌了。
【梦貘:等等,你不是要给我弄灵力吗?你在这消什么食?】
【梦貘:那几个人都在那边呢!你走偏了,这战局也快结束了,我看趁着那鬼东西没挂掉之前,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梁秋白挑眉:“急什么?”
【梦貘:?】
梁秋白说着又向前溜达了一段距离。
他绕过了那些错落有致的坟头,将路边有些碍事的石头子,抬脚给从原来的位置上给踢开。
随着梁秋白的动作,石头子纷纷落在了不远处。
大概十分钟之后,梁秋白他将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抬手望了望。
只见,头顶那本是碧空如洗的天空,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一片浓云。
那皎白的月,被这片浓黑色的云给遮挡。
于此同时,这坟地四周的阴气好像变浓了一些。
风从白桦林的深处吹来,就像是染了一层凉意,落在人身上的时候,还带了一点粘腻浓稠的湿润感。
【梦貘: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动了这里的阵法?】
梁秋白:“你除了会做梦,你还懂阵法呢?”
【梦貘:我不是活了十年!!我好歹活了好几百年前呢!阵法虽然不会但这四周的气息我总是感知的出来。】
【梦貘:这附近的阴气明明比刚刚变得更浓郁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梁秋白:“我知道啊。”
梁秋白:“我故意的。”
【梦貘:】
梁秋白拖着下巴朝着不远处站在那儿的顾清河看了一眼,挑眉笑道:“你不觉得我的这群后辈都欠调教吗?”
梁秋白:“我呢,觉得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梦貘:你确定】
【梦貘:你不是在循私报复?】
梁秋白:“怎么讲话呢?”
梁秋白摆了摆手:“我这人对待后辈明明和蔼可亲的很。”
【梦貘:?】
这人现在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
梁秋白向前又走了两步,语重心长的再次出声:“也不是我说,你看看这阵布的糙的很。这现在也就是遇见个凶,还是个吃了你灵力的水货,这等到回头万一真跟阴绪对上了,怕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人总能给你掰扯出一堆的大道理,一时间让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梦貘:等等,可问题是不是还有你吗?】
梁秋白听着梦貘的话,脚下走着的步子稍稍一顿,随后再次朝着前面走去:“打腻了。”
【梦貘:?】
它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假呢??
【梦貘:哦,我知道了!!】
【梦貘:这马家那小子我看早投胎去了,如果真算起来,你今天还差点成为那位鬼王的新娘呢?跟自己老公打打杀杀的多不谁打我!!!】
梁秋白拢在暗处的眸色半眯:“都差点做鬼了,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梦貘冷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恼羞成怒!】
梁秋白:“你要是不想要你的那点灵力的话你就直说,我也懒得废这点事。”
【梦貘:要要要要!!】
【梦貘:我错了,我不说了,你赶紧帮我弄灵力!】
梁秋白挑眉:“那……说句我爱听的。”
【梦貘:鬼王就是个混账东西!】
【梦貘:鬼王他必败!】
梁秋白嗤了一声:“还真是个见风使舵的东西。”
梁秋白满意的将手抽了回来。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他将那石头子放在手里掂量了两下,随后朝着自己最近的墓碑上敲了几下。
石头碎了。
梁秋白有点嫌弃:“太脆了。”
他拍了拍手又从一旁重新挑拣了一块比这个更大一些的石头,四下转悠了一番,又朝着另外的一块墓碑上又敲了一下。
这回石头上虽然出现了一丝裂缝,但好在没碎。
看来是成了。
梁秋白拍了怕手。
【梦貘:你这是彻底把阵法给破了?】
梁秋白:“也不算。”
梁秋白伸出手擦了擦那石碑上落下的白色粉尘:“不过是改了点。”
这样的话,此处之气会朝着一个地方涌动。
汇聚而成的精华大概能……
【梦貘:我的灵力就靠这个?】
【梁秋白:差不多吧。】
顾清河的阵法比他想象当中的要牢固一些,稍微废了点功夫。
不过还行,目前的结果他还算满意。
【梁秋白:你一会儿等我们走了,就溜过去。】
【梁秋白:拿到东西就回来。】
梦貘听着觉得十分的神奇。
明明梁秋白都在做一些看上去毫无定数的动作,但随着他的动作做出之后,梦貘却明显的感受到四周的气流流动的方向变了,就好像是
“沈先生,别动那些石头!!”
顾清河总算是发现这阵不对劲了。
还算不慢。
梁秋白摩挲着指上染上的白灰微微抬眸时,就正对上顾清韵那张看上去有些焦急的脸。
他就当是没看到,十分无辜的将手中的石头丢掉。
顾清韵:“哥,这阵法”
顾清韵拧紧了眉头:“这阵法好像将此地的阴气给加强了。”
顾清河将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立于月下一身红衣的人身上。
只见那人站在原地模样看上去悠闲散漫,但……
顾清韵:“哥,这凶要跑了!”
顾清河将目光抽回,那如鹰微沉的目光在落在马庆泓身上时,面上多了一抹冷色。
下一刻,他抬手将腰间的匕首拔出,一步上前。
月色之下,顾清河的身影恍若一道流光。
几乎是不等马庆泓还手,匕首就割开了对方的身体,阴气在四周消散开来的同时,匕身映透出了那双染着冷色眸子,
像冬日结在屋檐上的冰晶。
令人生畏。
梁秋白:“真是没用。”
梁秋白十分遗憾的出声:“这戏还没怎么看,就结束了。”
【梦貘:……】
第058章 无畏无惧
不知道顾清河手里的匕首到底是个什么材质。
梁秋白只见那刀锋所过之处,周围的阴气仿若被切割成了无数的碎片,寂灭在夜空之中。
马庆泓死了。
死在顾清河的手里。
只不过顾清河没有想到,这马庆泓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
在他抽刀准备撤离的时候,四周本是逸散的阴气突然汇聚在了一起,浓墨一般的深黑色的气团就像是一个小型的气弹似的在眼前炸开。
顾清河第一时间向后掠出去一步,抬臂遮挡。
纵然如此,爆破涌动而来的阴气还是溅落在手臂上,落在肌肤上的感觉就像是飞溅了几滴滚烫的热油。
灼热的发疼。
顾清河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被灼出来的洞,那双本是锋锐的双瞳此时愈发的冷。
站在坟地另外一端的梁秋白并没有被波及。
只不过因为离的有点远,战况看的不是很清楚,他寻了好了几个位置,最后挑了个坟头,站在跟前抬手望了望:“好像受伤了。”
【梦貘:这种近距离的爆破,不受伤就怪了。】
【梦貘:若是刚刚一击之下换成他旁边站着的那个小姑娘,我看现在恐怕就已经被炸成渣渣了。】
梁秋白不置可否。
青宁顾家主阵法,擅远攻。
顾清韵就是顾家典型的远攻主力手,他原以为近战对于顾清河来说也不在行,可刚刚在阴气被加强的情况下,那凶最后的绝杀一击,对方竟然还能在短时间内一招制敌,到真不愧是玄门这几年的翘楚。
只不过这个程度如果要对上阴绪
怕是还需要再培养培养。
梁秋白:“走,我们看看去。”
【梦貘:你是过去看人笑话吗?】
【梁秋白:我是那种人吗?】
【梁秋白:我明明是去慰问的。】
【梦貘:我信你个鬼。】
战局结束,这原本设在这四周的阵法也全部都消散了。
地面上洒落的艳红色纸钱消失,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坟地又恢复成了往日那般幽寂的模样。
梁秋白晃悠悠的从坟地的另外一侧走到了两个人跟前,有些惊讶的开口道:“顾处这是受伤了?”
他凑到顾清河的身前,将对方那胳膊看了一眼,随后抬手指了指那被黑气笼罩的伤口,十分生气的道:“这凶当真是狡猾的很,死前竟然还想再带一个人,看看,把我们顾处伤的。”
顾清河:“小伤。”
顾清韵:“哥,你这个怎么是小伤呢?”
顾清韵拧紧了眉头,有些急道:“这东西要是不及时处理的话,那些阴气就会如附骨之疽”
顾清河凛了神色,将撸起的袖子卷下:“清韵。”
顾清韵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朝着梁秋白看了一眼,扁了扁嘴,没再开口。
【梦貘:呦,对方这是还没对你放松警惕。】
【梁秋白:他乐意猜就猜,反正费脑子的又不是我一个。】
【梦貘:你就不怕他猜你是鬼界的奸细?】
【梁秋白:我像吗?】
【梦貘:我觉得你跟鬼王有一腿。】
梁秋白将这只眼瞎的梦貘丢了出去。
“沈先生,可有伤到哪?”
梁秋白将思绪抽了出来,冲着人和煦的笑了笑:“我没事。”
梁秋白:“今天的事情还真是多亏了顾处,要不然我这终身大事怕不是就要在这里了结了。”
顾清河:“沈先生说笑。”
顾清河将衬衣的袖扣扣好:“沈先生毕竟是我顾家请的人,若是让沈先生在路上出了事情,岂不是我顾家待客不周?”
梁秋白:“顾处说的是。”
他垂眸瞄了一眼对方手上正准备别回去的刀:“我看顾处这刀不错,能给我看看吗?”
顾清河将刀递了出去。
梁秋白将刀在手上摸了摸。
这刀的材质倒是有些熟悉,像是
顾清河:“沈先生懂兵器?”
梁秋白:“哦,不懂。”
梁秋白将手中的匕首递还了回去:“顾处知道的,我是做古玩生意的,见顾处这刀看上去年代久远,就一时心痒拿过来看了看。”
顾清河什么话都没有说,将刀插进了腰间的刀柄中。
顾清河:“走吧,回去。”
顾清韵突然道:“对了哥,马家那小子的坟地刚刚好像被人打开了。”
顾清河神色微动:“走,过去看看。”
梁秋白又跟着顾家兄妹折了回去,将马家的那小子的坟又给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
顾清河的眼力还算不错,几乎是不费什么功夫对方就现了坑中所丢失的血中土。
这样的话几乎是不用去想就能猜到,这件事的背后还藏着第三个人。
鹬蚌相争。
渔翁得利。
但这利
梁秋白一时间有些想不出这些东西对阴绪的好处,反倒是让他想到了一堆宰了对方的办法。
顾家兄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最后顾清河打算上报给玄门给看看。
晨曦微明的时候,几个人方才原路返回。
等从林子里差不多走回别墅的时候,地平线上的第一缕阳光已经升起。
四周的光并不亮眼,黑暗还没有完全的褪去。
可梁秋白在巷子里转过弯的时候,却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等在别墅外的人。
对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身姿修长挺拔。
皎月如辉,他站在微微透冷的晨曦当中冲他伸出了双臂。
梁秋白眸色微微有些颤动。
几百年前,他独身一人。
可无惧无畏。
可所向披靡。
到如今,忙活了一晚上,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浑身上下的那股子疲惫的感觉却是突然涌了上来。
这一刻,梁秋白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累了,想找个人靠一靠。
这种感觉就像是漂泊在海上许久的船只在一瞬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灯塔在前。
回家的路近在咫尺。
梁秋白看着对方拢在光中的温和笑容,小心翼翼的向前走了两步。
他走的很慢,但是在那股子突然涌上心头的迫切感的催促之下,让他不知不觉的加快了步子,向着对方靠近,再靠近一点点。
梁秋白将步子停在了对方的面前,到口要说的话却是在看见对方的那刹那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思索了半天,方才憋出几个字:“我回”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梁秋白就被人拥进了怀里。
温暖的怀抱,像是驱散了林中沾染的寒气。
梁秋白一瞬间有些怔愣。
这一瞬间,一个想法在脑海之中快速的成型。
他突然觉得他的这个室友,大约对他
林不殊:“让我抱一会儿。”
沉闷的语调当中,似是还带了几分依恋。
梁秋白将本是要将人推开的手,放在了对方的肩膀上:“好好好,给你抱。”
林不殊满意了。
连带着那差一点点没跟人结成伴侣的不悦也一扫而空。
梁秋白:“你是不是担惊受怕了一晚上?”
梁秋白见人没说话,再次问出声:“那就是站在外面等了我们一晚上?”
林不殊依旧没说话。
梁秋白安抚的拍了拍对方微微有些紧绷的后背:“放轻松,放轻松,别担心。”
梁秋白:“我这不是回来了。”
林不殊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将头埋在梁秋白的颈窝之间深吸了一口气。
梁秋白突然悟了。
他的这位室友是怕鬼的。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他也是像林不殊这种社会主义好青年的话。第一次撞见鬼这种颠覆三观的东西,怕不是吓都吓死了。再加上对方又跟顾家兄妹不熟,只能依靠的他又离开了,这下只能孤苦无依一个人面对漫漫长夜。
嗯。
怪可怜的。
梁秋白:“我下次不留你一个人了,你看好不好?”
放在腰上的手臂收紧了几分,梁秋白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林不殊,你相信我,这次我一定能平平安安的将你带回去。”
顾家兄妹眼神怪异的从两个人身边走了过去。
梁秋白老脸一红。
梁秋白:“林不殊,这么多人看着呢。”
梁秋白:“起来说话。”
林不殊将人松开,曲指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事情还顺利吗?”
梁秋白:“顺利。”
梁秋白:“我们能离开这里了。”
梁秋白说着话,就看见林不殊的眼睛老往他身上瞟。
他低头朝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就发现他身上还穿着那件繁华富丽的婚服。
梁秋白:“不好看是不是,我去把衣服换了。”
林不殊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快走进别墅的人,微微弯唇。
他刚刚其实想说。
好看。
比他以往见到的都好看。
梁秋白刚迈步进院,他就感受到那只梦貘偷偷溜了回来。
他还没来得及去问对方灵力找的怎么样了,耳朵里就听见对方冲他嚷嚷出声。
【梦貘:你这个该死的人类!你使诈!!!】
【梦貘:你在我身上到底做了什么?我竟然离开不了!】
【梁秋白:所以你刚刚】
【梁秋白:是想逃跑?】
【梦貘:我没有。】
梁秋白就知道这只梦貘不老实。
早在刚刚将对方放出去的时候,他就给人圈定了大致的范围,只要离开这个范围,对方就会受到惩罚。
至于惩罚到底是什么梁秋白也不知道,但看这只梦貘在他耳边控诉的样子大概是不怎么好受。
长长记性。
【梁秋白:灵力找到了吗?】
【梦貘:我在那只凶湮灭的地方找到了一颗灵力球。】
【梁秋白:怎么样?】
【梦貘:只有一年,一年!!!!!】
【梦貘:我那几百年的灵力,浓缩完也就只剩一年了!!呜呜呜呜,我那可怜的灵力。】
梁秋白抬手掏了掏耳朵。
【梁秋白:聊胜于无。】
【梦貘:就一年能做什么?】
【梁秋白:能】
【梁秋白:能当个吉祥物?】
【梦貘:】
第059章 顾家老宅
马汉村内的凶虽然清掉了,但村里的事情还没完全结束。
顾清河将这件事的后续移交给了特别行动处,一行人就从村子里离开,前往了青宁。
大约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车终于驶进了顾家在青宁的老宅附近。
青宁的天不算好,刚进了市区,外面就开始飘了一点雨。
头顶原本浓烈的天光被拢进了厚重的云层当中,天显得有些阴,空气开始变得湿冷,连带着户外的环境当中都升起一丝因水汽而凝结而成的冷白色雾。
梁秋白隔着那朦胧的雾色,就看见了那隐在雨中的马头墙。
粉墙,青瓦,建筑层楼叠院,高脊飞檐,与一旁的水榭亭院相和,十分具有江南之风。
顾家老宅的建筑风格从远处看更偏徽派,以木质材料为主,辅以木、石为辅料,位置坐北朝南,采光较好,与金家那种山间野趣的小院相比,倒是更显清新典雅。
顾清韵:“往右拐,对。车就停在那门外就行。”
顾清韵:“一会儿进去我再让保镖把车开到后院。”
林不殊依照顾清韵所指,将车停到大门前,梁秋白一眼就看见了那杵在门外的几个穿着中式对襟黑衣的保镖。
看这一个二个都不好惹的架势,像是安保等级森严。
现如今玄门内四大世家之中,也就只有顾家一户与政军两界走的较近,是这四大家族当中混的地位最高的一个。上面传达什么指令,有什么安排,也是由顾家这边上传下达。所以这么多年,顾家在玄门当中一直都保持着一定的话语权,但倘若真论起资历,顾家倒是比不上南城张家的底蕴深厚。
如果按照当初金孟海所言,当年他设下的第二处封印应该就在这里。
东南西北四方,主南印。
想必依照阴绪的脑子,应该也已经想到了答案。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对方到底是亲自来,还是又派了别人
就在梁秋白还在思索的时候,面前的车门被人打开。
他抬眸望去,就看见林不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正打了一把黑伞在车外等着他。
林不殊:“想什么呢?”
梁秋白:“在想”
梁秋白:“一会儿吃什么。”
林不殊轻笑了一声:“饿了?”
梁秋白:“有点。”
林不殊:“那走,下车吃东西去。”
梁秋白微微扬了扬下巴:“外面雨大吗?”
林不殊:“还行。”
梁秋白搭着对方的手下了车才发现,这雨是不大,但急,被风这么一吹,全都晃悠悠的往衣服里钻。
梁秋白讨厌下雨,更讨厌被雨淋湿的感觉,以至于为了不让那些雨落在身上他朝着林不殊那儿又挤了挤。
身侧的人冷不丁的靠了过来,林不殊的身子微微有些发僵。
他收紧了那放在伞柄上的手,将目光落在了身侧近在咫尺的人身上。他看着对方被雨水稍稍打湿的肩膀,原本有些喜悦的心情落了几分,不动声色的将伞柄朝着对方身侧微微倾斜了少许。
“啊——”
顾清韵站在伞下伸了个懒腰:“折腾了一天一夜,我总算是回家了!我好想念我的大床,我的小蛋糕,还有我的红,烧,肉!”
顾清韵转头:“哥,你给厨房说了我们今天中午要回来?”
顾清河:“说了。”
顾清韵:“让他们给我做红烧肉!”
顾清河走上前伸手揉了揉顾清韵的脑袋:“少不了你的。”
还别说,顾清河这人虽然平日里冷着一张脸,但一路走来,倒是对自家亲妹妹挺好的。
这兄妹两个其乐融融,倒是对外人
顾清河:“走吧,我们进去。”
梁秋白看着顾清河撑着伞从身前走过,扯着林不殊跟了上去。
两个人还没走上前两步,面前紧闭着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随后一个看上去五十岁,脖子里挂着大金链子的男人从里面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
“顾文德!我看你就是老糊涂!”
“现在多好的时机!我劝你还是趁早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否则回头真出了事情,我看你找谁哭去!”
顾文德是现任家主,顾家老爷子的名讳。
敢在对方的地盘上直呼当家主人姓名的,应该是名勇者。
梁秋白:“这位是”
顾清河:“他是海地秦家家主,秦妄。”
海地秦家。
海地秦家因天生对自然之灵的气息较为敏感,所以整个家族擅御灵,作战时可借灵兽攻击,是个比较扛血的存在。
糟了。
这只梦貘大概也许
梁秋白的思绪刚刚想到这,他就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当他抬眸去看的时候,秦家家主秦妄已经在保镖的左拥右护之下坐进了车里,驶离了顾家老宅的范围。
哦他倒是忘了。
这只梦貘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只大漂亮,只中看不中用,灵力年份什么的,五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不过秦家家主刚刚那一下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之后他还是小心一点为上。
要不然丢了一只梦貘事小,惹上一身骚倒是不值当。
顾清河:“走吧,进去。”
一行人进了前院,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就从里面走了上来。
“少爷和小姐回来了。”
顾清韵快走了两步迎上前去:“庞叔!厨房给我做的红烧肉好了吗?”
那名名叫庞叔的管家‘欸’了一声,笑容满面的冲着人道:“做好了做好了,就在后厨给您闷着呢。”
顾清韵的眼睛当即一亮:“哥,那我就先过去看看,你忙。”
顾清河点了点头:“去吧。”
等顾清韵走了,管家这才又上前两步。
顾清河:“庞叔。”
管家伸手接过了顾清河手里的制服外套,面上的笑意收敛,看上去严肃了几分:“少爷一路辛苦,马汉村那边的事情老爷已经知道了,后续顾家这边也会多留一份心。”
顾清河:“有劳庞叔。”
管家:“少爷客气。”
管家将视线移开,又看向顾清河身后走来的两个年轻人。
两个人看上去年纪都不大。
二十七八岁,一个看上去俊朗斯文,另外一个银发黑眸那张脸倒是生的少有的漂亮。
管家微微垂眸:“这两位想必就是您这次带来的客人?”
顾清河抬手给人介绍出声:“沈先生,林医生。”
管家一一见礼,随后招呼着让旁边的人把两个人行李带下去。
梁秋白:“有劳有劳。”
管家:“沈先生客气。”
他转过身来,冲着两个人面色恭敬的开口道:“之前听说两位先生要来,已经让佣人提前准备好了两间客房,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等等。”
顾清河看着走上前的佣人,微微蹙眉:“我爸不是说要先见人?那边是?”
管家‘哦’了一声,转过身来同人解释出声:“刚刚少爷进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撞见了秦家老爷子,老爷因为对方的事情这会儿心情有些不佳,所以现如今暂时还不想见客。”
顾清河:“秦家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
管家:“是。”
顾清河:“我爸现在在哪?”
管家微微颔首:“少爷可以去书房看看。”
顾清河临走时,转过身看向梁秋白,冲着两个人交代出声:“晚上的时候正厅会设宴招待二位,现如今两位就自便,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梁秋白笑了笑:“你忙你忙。”
林不殊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冲着人微微点了点头。
顾清河离开之后,管家就冲着两个人抬了手:“两位这边请。”
梁秋白:“那个您要是忙的话,跟我们说一下位置就行,我们自己过去。”
管家笑了一声,同人解释出声:“沈先生初来乍到可能不知,这顾家老宅内皆设有阵法,若是无人引路,客人很可能会误触机关,所以凡是来往的宾客进出都会有专人引路,两位如果想要在院子里逛的话,尽管同佣人讲便是。”
顾家这招倒是高明。
既在院中设下了天罗地网,又靠着这些阵法,监视了外来往人员的一举一动,可谓是一箭双雕。
梁秋白:“那”
梁秋白笑道:“有劳了。”
管家一路领着两个人朝着内院走,边走还边同人提醒出声:“这里除了这些阵以外,还有几个地方两位需要注意,一个是东院老爷的书房,一个是西侧的禁地,还有一个就是现在右手边的角楼。”
梁秋白顺着管家的视线朝着走廊一侧的双层小楼看了一眼。
从外观看,倒是与其他房间没有什么差别,也看不出什么特别,就是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不是藏着什么宝贝,还是说他当年封印的阵法就在这三处当中的一个。
梁秋白若有所思。
林不殊走在后面,目光从上面扫过去的时候将那角楼多看了一眼。
管家:“除此之外,这里每晚还有宵禁。”
管家:“每天晚上十二点之后,两位客人最好不要在外面随意走动,若是出门在外,也最好在凌晨十二点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梁秋白:“就这些?”
管家:“沈先生别急,下面还有”
梁秋白:“……”
别说记住。
他现在听着下句忘上句。
刚刚那管家说什么地方不能进来着?
梁秋白伸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头。
他后悔了。
他一生洒脱不羁爱自由,没想到来了这里反倒是一堆乱七八糟的规矩。
他现在转头就走还来得及吗?
第060章 见风使舵
雨还在下,顾家东院的书房外,顾清河抬手敲了敲门。
伴随着几声咳嗽,一道略显低沉又透着一股子威严的嗓音从书房内传了出来。
“是清河回来了吗?”
顾清河:“是。”
顾文德:“进来吧。”
顾清河抖了抖伞面上的雨水,将面前紧闭着的房门给推开。
书房内没开灯,光线有些暗。
顾清河将伞放在门口的伞架子上,走了进去,才看见顾文德正坐在窗边的榻子上喝茶。
桌子上煮着的水正咕噜咕噜的烧着。
煮沸的水从壶盖处溢了出来,流在桌子上,也没人去管。
顾清河走上前,伸手将那炉子的火给关了。
他抬手将那茶壶从炉子上拎起,将桌子上那杯无人饮掉的茶给倒掉。
顾文德:“你不用去管那些,一会儿自有佣人来操心那些事。”
顾文德将视线移了回来,冲着人抬了抬手:“过来坐吧。”
顾清河应了一声,将手上带着的皮质手套放在一旁。
他绕过茶桌,坐在了窗边的榻子上。
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水珠子从房檐外坠落,形成了一道珠帘。
薄雾笼着那粉墙青瓦的房屋,仿佛是轻纱从眼前拂过,朦朦胧胧的看的有些不怎么真切。
顾文德:“今年这池子里的花开的倒是不如往年的盛。”
顾清河闻言看向窗外。
东院的书房旁,有一湾莲花池。
这片院子平日里没什么来,就显得十分幽寂,7月,池中荷花开的正盛,粉红色的花蕊皎白澄净,从书房内的窗户向外看倒是刚好能看见这一片美景。
顾清河:“这些荷花年头也不短了。”
顾文德:“算算时间也有几百年了吧。”
顾文德握着手中的茶杯摩挲了两下,有些感慨的出声:“当年听说还是祖师爷路过的时候洒下了两粒种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池子里的花年年开,倒是今年,才开出了这么一株并蒂莲。”
那株并蒂莲就开在池中。
色泽的鲜亮艳美,衬的周围的那些仿佛都失了颜色。
一枝独秀。
剩余的又岂敢争春?
顾清河神色微动:“这双生莲花,吉祥并蒂,寓意事事和美。”
顾清河将视线抽了回来:“或许今年的事情也没有我们想象当中那么糟。”
顾文德收紧了握着茶杯的手,咳嗽了两声。
顾清河拧紧了眉头:“刚在门外就听见您有些咳嗽,是凉着了吗?最近这青宁的天不好,您还是多注意身体。”
顾文德:“倒也不是受凉。”
顾文德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冷哼了一声:“是气那秦家太过见风使舵!”
顾清河拿起一旁的茶壶,给人又添了半杯热茶:“还是之前那件事?”
顾文德靠在一旁的桌子上,手指摩挲着那微微有些发烫的杯壁,沉声道:“当年酆都城霍乱,这祖师爷用四海川舆做四方印,将酆都城陷落于地底。我看这鬼界筹谋百年,就为了这一次能够卷土重来。现如今,这四处封印已失了一处,修罗鬼将破印而出,还有那一直没有露面的鬼王,都是隐患。”
顾清河:“依我看”
顾清河的声音一顿再次出声:“这封印虽然已经破除掉了一个不假,但只要玄门上下齐心,保全剩余那三处封印,这鬼界的计划就不会得逞。”
顾文德:“难啊。”
顾清河的眸色拢在阴影当中,神色微动。
顾文德将胳膊抵在桌子上,整个人身子微微前倾。
他抬眼朝着顾清河看了一眼,用手指沾了那茶水在桌面上画了画,“几百年前,正道一方有三大势力,八大门派,但经过酆都那一役,这些人全都跟着那鬼城一道寂灭了。现如今玄门内这四大家族真算起来,连当年那些人的残部都算不上,也就张家充其量能跟祖师爷沾上点关系,但那又怎么样,又不是关门弟子,说白了不过就是个身边人罢了。”
顾文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靠在了身后的靠背上:“现在据当年,几百年都过去了。这人呐,一旦安生日子过久了,难免就有些懈怠。”
顾文德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再次道:“更何况,张家现如今的实力也大不如之前,虽然还算是玄门内的一把手,也不过就是当年看张逾的面子,给人一个尊位罢了,但要是真论起来,跟当年的祖师爷根本就没法比。我顾家看不上,他秦家自然也看不上。”
顾清河盯着桌子上渐渐干掉的图,若有所思。
顾清河:“秦家那边怎么说?”
顾文德:“秦家觉得,这一役,玄门必败。”
顾清河眸色微沉。
这可真不是一个好的想法。
这件事就像是打仗,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一旦开局内部先这般消极,怕不是从一开始他们就要输掉了。
顾清河沉思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问出声:“所以他们打算投诚?”
顾文德:“与其说投诚不如说是合作。”
顾清河:“鬼界许了什么?”
顾文德:“若他日酆都鬼城重现,可保他秦家无虞。”
顾清河冷哼了一声:“那可真是一个十分诱惑的条件。”
顾文德的手指在手背上轻轻敲了两下:“那这件事,你怎么看?”
顾清河从榻子上起身。
他权衡了一番利弊,站在下方同人微微颔首:“我认为,现如今玄门内虽然无人坐镇,但我觉得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可以从中挑选一位合适的主导者,协调大局。如果年轻一辈的实力跟不上,就练。尽全力所为,就不会留遗憾。”
顾文德:“据我所知现如今四大家族的家主都无这个能力,既然如此,那又怎么办?”
顾清河:“那就从年轻的一辈当中选一人培养,我想当年祖师爷应该也并非是一出生就实力出众。”
顾文德:“这倒是不假。”
顾文德若有所思的喃喃出声:“张家之前倒是提过这件事。”
顾文德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出声:“对了,上次你说要带来的人,到了吗?”
顾清河:“庞叔已经带人下去休整了。”
顾文德点了点头:“晚上安排我见见。”
顾清河:“是。”
顾文德冲着人挥了挥手:“行了,我也乏了,我听说你这也折腾了一宿,先回去休息吧。”
顾清河:“对了爸。”
顾清河临走时冲着顾文德问出声:“我刚进来的时候没看见阿爷,我这次来,还带了一个医生,阿爷的病倒是可以让人给看看。”
顾文德:“经世医院的那个?”
顾清河:“是。”
顾文德垂眸沉思了片刻,回答出声:“应该又去摆弄他那些东西去了。”
顾文德:“你去找找吧。”
顾清河从东院的书房之中出来。
西院内,梁秋白看着那转身离开的管家,用手戳了戳林不殊的胳膊。
梁秋白:“欸?刚刚他说的那些话,你都记住了吗?”
林不殊此时有些愣神。
回廊外的雨水淅沥,他的思绪斑驳。
他看着廊外的雨幕,脑海当中一瞬间响起的,是那晚在马汉村当中,对方着了一身艳红嫁衣,凑到跟前的耳语。
轻声呢喃。
却宛若情人之间的耳鬓厮磨。
此时。
那温热的身体靠着他,像是驱散了屋外的雨水而带来的湿冷的气息。
梁秋白见身侧的人半晌没答,伸手在林不殊的眼前晃了晃:“喂!哑巴了?”
他的手慢慢的停驻,目光落在了身前那人看上去斯文俊朗的脸上。
雾色的雨中,对方的脸就拢在暗色的阴影当中,像是从厚重的云层之中透下来的一抹光。
明亮而又耀眼。
林不殊将思绪抽了出来,就正好与梁秋白的视线对上。
那一刹那,梁秋白将手猛地抽回,视线意向了廊外。
林不殊曲指推了推眼镜,回答出声:“记住了。”
梁秋白:“学霸就是不一样。”
梁秋白神色微动:“那个,你等等”
两个人的客房挨着,梁秋白转身进了自己屋,在屋子里翻了半天。
半晌,他跑了出来,将找到的纸笔塞进了林不殊的手里。
林不殊挑眉:“这是做什么?”
梁秋白:“默写。”
梁秋白抬手指了指林不殊手里的纸,同人解释出声:“你把刚刚那管家说的那些全部默写给我。”
对于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事情,梁秋白还是宁愿选择比较粗暴的办法。
这样省时省力,还不用去刻意背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
当然,还是得益于他有一个好室友。
要不然两个人怕不是都得抓瞎。
梁秋白美滋滋的想着,林不殊却是将手里的纸笔给他退了回来。
梁秋白:“?”
林不殊:“你想出门,可以叫我。”
他出门还得带个拖油瓶,很不方便的好不好。
梁秋白拧紧了眉头,拒绝出声:“不要。”
林不殊:“?”
梁秋白将手中的纸笔又推进了对方的怀里。
林不殊没动。
梁秋白:“你写不写?”
梁秋白双指将东西夹起,转身就走:“你要是不写的话,那我就去找顾清河”
梁秋白一句话还没说完,手臂就被一双手给握住。
猝不及防的,又被对方一个用力给捞了回去。
梁秋白跌进了对方的怀里,他眨了眨双眼,手里捏着的东西就被人给抽走了。
他仰面瞧着林不殊那张斯文俊朗的面容,就看见对方将手里的那张白纸来回看了看,垂眸问出声:“这写东西也是需要时间的。”
林不殊:“亲爱的,你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
梁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