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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毅阳侯府。



    夏伯阳倚在栏杆上,望向下方池塘的月影有些出神。今晚是难得的圆月,把侯府映的也是格外明亮。



    这处池塘占据了庭院的大半面积,池中的蓬莲也已开了大半,风静静的从远处吹来,偶有凋落的花瓣浮在池中,也不下沉,只是随流水静静浮动。



    池塘对面的楼阁上的牌匾写着‘成阳’二字,成阳楼是夏远清在夏伯阳舞夕之年搬出侧房的那一天送于他的居所。当时请了整个北越最好的匠师来打造,甚至连建筑楼阁的横木都是重金从荆州购来的紫金梁。荆州地质丰富,盛产各种木材,其中紫金梁因为本身带有异香,可防虫蠹,又因本身硬度如石一般,却比石更为轻便,所以最适用于建筑房屋,但价格也极高,世人常语“千架紫金梁,半座归海城。”归海就是盛产的紫金梁的城市,意思说是用紫金梁建筑一千座楼阁,就能抵得上半座归海城,所以紫金梁又被人戏称为“半城木”。



    “楼名成阳,侯爷对小侯爷的期望不言而喻了。”夏伯阳想起燕长林某次来到他的别院,站在夏伯阳现在的位置,久久凝视,然后转头对夏伯阳语重心长的说了这句话。



    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声打断了夏伯阳的思绪,那人的脸庞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走到近前,夏伯阳才看清来人的脸。



    “父亲。”夏伯阳赶忙行礼。北越虽重武,但礼俗也颇多,公卿世家子弟自记事起,就要学习五常三礼,五常是为‘温、良、恭、俭、让’,三礼则是‘君为臣礼、夫为妻礼、父为子礼’。夏伯阳每次见父亲时必则双手行礼,以示恭敬。



    “你身体可有好些?”夏远清望着夏伯阳苍白的脸,神色担忧道。



    “医官演武之后已来上过药,并无大碍了。”



    “那便好。”夏远清看他着一件宽大的长袍,襟带未系,胸前的绷布裸漏出来,也并无渗血之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



    少顷,径直走向成阳楼,夏伯阳跟在父亲身后,觉得父亲走得有些慢,以前在他印象里,父亲总是走的很快,他每次都是需要跑起来,父亲在前面等着。忽而夏伯阳大悟,之前他个子小,步子迈的也小,现在他长高了,步子也大了,再也不需要父亲等了。



    夏远清推开屋门就看见了架在中堂的那把‘虎彻’,“这把刀有来历的,曾是大都护在苏朝时的佩刀,而今算是大都护赠予你的礼物。”



    “礼物?”夏伯阳疑惑。



    “呵呵。”夏远清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他。



    “此刀是扶桑名匠竹鹤一所铸,传闻刀成之时,天降异象,百兵见此刀皆断。紧接大雨下了七天,连城墙都冲塌了。当时的雾州大巫祝称此异象为‘天哭’,预示苍天看到了这把刀日后会为人间带来的灾祸。”



    “此刀虽妖邪,不过最终看向的还是使刀的人。”夏伯阳的手握住了那把刀,只觉手掌沁凉。即使封在刀鞘,也挡不住它所散发的寒意。“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刀才能驾驭那强横无匹的鸿翼刀法。”



    “心流加持下,你定要谨慎。余铁崖曾说进入心流,便是带着镣铐起舞的魔鬼,世间利器,皆为心刃也,即可为护,亦可为杀,两者不过一念之间。”



    “伯阳谨记。”



    “还有一事,我已向大理寺卿曲文封修书,荐萧子虚去东城廷尉府做个廷尉监。”



    “哦?”夏伯阳有些诧异,他知道父亲从不滥用公义,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廷尉监。



    “届时千灯节过后,你随他一起去,先与他做个副手。”夏远清拍了拍了儿子的肩膀。



    “父亲,六公子身份高贵,只怕不会屈居于大理寺。”



    “萧将军临走之时,我已与他说明,这点无需多虑。届时,你与他便是同僚,在廷尉府好生相处,日后于两国必有裨益。”夏远清看着夏伯阳提刀的手,觉得儿子这几年长得太快了,提刀的手势早已娴熟于心了。



    此时,朝麟阁内,北越国主夏侯仲文立于两幅山水写意之前,细细观赏,他自问精通文墨,可也从没见过有如此禅意的山水泼墨。这两幅山水是前日楚国公项伯循差人送来的,他知道夏侯仲文最喜山水写意。



    一幅名为《东山草堂图》,一幅名为《深林叠嶂图》,都是出自苏朝名家徐墨山之手。夏侯仲文认为山水写意代表了画作的最高成就,是集大成者。而徐墨山笔墨潇洒且深于禅意,夏侯仲文极具推崇徐墨山,说他‘致广大而尽精微’。然则楚国公明面虽是送画,但实则是为储君项衡之求婚探风而来。



    夏侯仲文有一女夏侯琳,是他最为珍爱的女儿,在苏朝各诸侯的几位公主中容色不说冠绝,也是出了名的清丽绝俗。楚国公早些年间便有心与北越结一世的姻亲,不过被夏侯仲文以琳公主年幼为由婉言谢绝了。



    立于一旁的内监长揖,小声道:“国主,禁军都统赤飞羽求见。”



    “准他入殿。”



    少顷,着一身盔甲的魁梧男人长拜“禁军都统赤飞羽见过国主。”



    “起来吧。”



    男人站起之后,斟酌片刻道:“国主,楼月城的萧闻道已于今夜整队启程,城外百里驻守的狼锋也已拔营。”



    见国主仍是看向那两幅山水之后,有些踌躇。



    “还有何事?”



    “有斥候来报,演武之后曾见萧闻道进了毅阳侯的大辇,密谈甚久。”



    “嗯?”



    “国主,朝野上下近年在传毅阳侯与雾州大都护萧成道走的颇近,此次结盟也是毅阳侯一手促成,怕是”赤飞羽话到此便有些吞吐了。



    “怕是什么?”夏侯仲文转过头看向他。



    “怕是有谋反之心!”说完赤飞羽便长跪在地。



    “毅阳侯身居高位,在本公潜龙之时曾施以臂助,若说谋反,怕是在当年便早已反了,容得你在此喧哗?”夏侯仲文大喝。



    “臣下一心为国,不敢诬蔑,还望国主明鉴。”赤飞羽把头埋的更深,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功高震主,望国主三思而行。况且毅阳侯已是位及人臣,封无再封了。”一旁的内监也是跪倒屈膝而前。



    “封无再封?”夏侯仲文喃喃自语,似是想到了什么。



    转而看向楚国公送来的那两幅山水写意,将它们于悬架之上拆解下来,弃于桌上,“明日便把这两幅墨宝归还楚国,于楚国使者就说琳儿已有婚约,只能谢绝楚国公的好意了。”



    “国主,楚国公若是问起所配何人,臣下该如何作答?”



    “毅阳侯之子夏伯阳!”夏侯仲文振声,如金石般。



    两人听后神色一怔,继而长拜大呼。



    “国主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