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碎片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有一些更是干脆相互融合了。
正是因此才麻烦啊……总能想起各种各样的东西,却尽是一些有头没尾的。
算了,先不去考虑那些,毕竟我的身体……
不知为何,除了脸上的自己的血,诺艾尔的身上依然是干净的。可在那之下,现在的她四肢百骸皆有不适。最初的那阵剧痛被她用昏迷躲了过去,如今余下的是无尽的麻痒,如千羽抚身,万蚁噬髓。
不过这也代表着,她体内的伤势正在快速地被修复。
嗯,“修复”,那样的恢复速度已然不能被称之为“愈合”。诺艾尔怀疑这正是那只翠绿羊瞳的功劳。它维持宿主生命的能力诺艾尔还是相信的,毕竟如果不是它选择了主动离开,恐怕那名提夫林老者到现在都还活着——即使已经失去了全身的骨头。
只是它的来源终究使人有些难以信任它,图格……
又一次晃神,好像有一棵长满了青色羊瞳的骨质巨树,生长在一切世界的海底,扎根于水元素之主的肩背之上、汲取蚕食着祂的血肉与权柄。
“Tog……”
有了前面几次灵感失控的经历,少女已然学乖了。这次,她当即中断了自己的一切念头,强迫自己不去联想、甚至不去进行任何的思考。
直到灵感平息,她才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我是不是该再去吃点药啊……”
她早已回忆起那药的作用。对于一般人而言,那个药的作用是延年益寿,而代价则是感知变迟缓——对一名职业者而言,这是致命的。
牧师需要感知神明
邪术士需要感知宗主
法师巫师需要感知元素、感知时空
德鲁伊需要感知自然之灵
战士、游荡者、巡林客等职业如果被降低了感知,则会变得难以精准控制自己的力量,或是难以躲过别人的攻击
即使是近些年来新兴的职业,启灵师——或者按照一般人的习惯称为机械德鲁伊——也需要感知机魂。
对他们而言,降低感知这样一个代价几乎是不可接受的。
可诺艾尔不一样,她的感知……实在是太强了。所以实际上,对她而言降低感知反而是正面作用,而所谓的“延年益寿”反而成为了名为发育缓慢的负面影响。
实际上,在十几岁这样一个年龄上服用这个药是有可能让她以后很难长大的,短命种的生命底色大概率会导致她身体因“延寿”而错过发育期,这样导致的结果就是她在这几年只会以一种极慢的速度发育。据推算,她的身体会在二十岁时长成十五、六岁左右的外貌,自此之后就不再会有变化。
她并不喜欢这样,可是不喜欢又能怎样?吃药只是会长不大,如果不吃药她可就不用长大了——她会因为灵感不断增长导致灵魂迅速变得沉重,在几年内便会因此而死、或是疯掉,又或者更惨,灵魂直接坠入深渊之底、与恶魔为伴,成为硫磺之民的一员。
对法术进行过哪怕一点了解的人都知道,法术的模型与吟唱词构成作为知识都是污染。
污染。污染就是知识,知识就是污染。
当一个人得知了一个知识、并意识到“这是正确的”的时候,那个人就遭受了污染。污染一定是正确的,也一定是沉重的,只不过不同的知识所代表的重量有所不同。
少量的污染带来进化,大量的污染带来异化,过量的污染带来堕落与死亡。
法术模型无法通过语言描述,也无法通过任何方式进行“学习”。让自己得到法术的方式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通过含有污染的材料调制术式药剂并饮用
主动拥抱污染。
灵魂承载污染是有限的,所以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能够学习的法术数量也是有限的,针对这一事实,施法者们创造了一个词,叫“法术位”。
其实如果诺艾尔想,随时可以让家里为她准备术式药剂。琳家家大业大,多少人成为了职业者,怎么可能少了她的一份?
可她仅仅是被动地接收环境中存在的背景污染就已经存在危险了,甚至长这么大都没有靠近过污染等级三级以上的区域。
——污染等级是按照当地含有污染最高层次而定的。使用法术会造成环境污染,当一个职业者在某个地方施展一次五环法术,那个地方的污染等级就达到了五。
五级污染是一个分界点,污染等级大于等于五时,就会有零碎的知识主动追逐当地的人,涌入环境内的人脑中,因此大部分国家都有规定,非特殊时期城、镇、村等人民居住区及其周边一定范围内禁止施展五环以上的法术。
值得一提的是,五级污染也是所谓的“魔物”生存的最低等级。根据近百年以来的研究,污染可以诞生、转移、或是被更高等级的污染覆盖,但是绝对无法被消除,所以其总量只会不断上升,因此各国近年来对施法系职业的限制也越来越大,毕竟只要还有人在施法,污染总量就会增加。
与之相对,同为“奇迹”的神术并不会对环境产生污染,因此神职人员正在变得越来越受欢迎。
这些都是西方诸国的常识,可是诺艾尔的耳畔却有一个声音从刚才开始就在不停地碎碎念。
“世人愚昧!蔑神恩为污染!将进化抹黑为异化!”
“时机已然降临!吞咽非凡、荣登长阶,吞咽非凡!荣登长阶!”
好烦啊。
这种情况诺艾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理智告诉她,她不可能承受术式药剂带来的污染,再说了,即使她要顺从那个声音的——那算是指令吗——这里也没有能进行药剂配置的原材料。
所以,您到底在念叨些什么啊?如果我在岸上还能试试收集并配置,现在在这个还不知道有个什么大问题的茫茫海面上您念叨有个寂儿用啊?诺艾尔在心底向着未知的噪音来源问候道。
出了房间,她靠着墙站了一会儿,静静等待着自己身体的修复。
随着麻痒感渐渐消退,耳边那大吼大叫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消失。
世界归于寂静。
“只有那个羊瞳修复自己身体的时候耳边才会有那个吵死人的声音,总不会、那是图格的声音吧?”诺艾尔猜测着“如果真是祂,那祂也太逊了一点,嘴里念叨的居然是中文?好歹也像■■■那样,讲一些不属于人类的语……等一下,我刚刚想到了,谁?”
她试着回忆自己刚才的想法,可不论怎样努力,脑中都是空白一片,而当她试着顺着刚才的思路向下,却又发现可以继续,完全没有逻辑上有所缺失的感觉。
转换思路,她开始主动思考一些神秘学的知识。
元素……质素……吟唱代词……三大支柱……仪式学……创生隐秘……?
刚刚是不是闪过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花了很久去实验,她才终于明确,自己的脑子里早就多出了大量的不该有的知识,它们无法被正常回忆、主动调用,但如果进行思考的时候涉及了它们,它们会自己凑过来、被临时恢复可读,用于构成逻辑链。
“绝了,怎么会有这种事的?”诺艾尔以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了一句。
仿佛是听见了她在发问,为了助她解决疑惑,灵感又一次开始闪动,还不等她放空,直觉已经把自己涌现的答案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个力量,来自她的左眼,那颗如夜空一样的眸。
按诺艾尔的记忆,上船前最后一次照镜子时,自己的双眼应该都还是深灰色的才对,对于这颗蓝瞳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她没有一点儿印象。
不过,如果有它在的话……也许我真的可以试着成为一名职业者?
只能说希望它是可信的吧。
“在这之前……”诺艾尔叹了一口气“我该怎么向大副解释呢?”
你的同事已经一个都不剩了,我觉得很可能是我干的.jpg
也不知道他们关系怎么样。
愧疚么?有,当然。“诺艾尔”没杀过人……“边亦解”也没有。可是同时又有大量的声音并不愧疚。相反,他们不断在她耳边争辩着,说“我没有错。”
“那是真是假谁知道?万一真的出事了呢?”
“万一他们真的被邪神控制了呢?即使是现在回忆,又难道有办法去判断么?”
“在一切未知的基础上,为保全自身而动手是正确的……谁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赌?”
渐渐地,最后一句逐渐明显,而其他的声音则淡了下去,像是被说服了一样。
……去看一眼?